我不愿去回忆实验时的感觉。
原本我的打算是和博士一起利用邪眼的原理改造神之心,导出它的能量,以便未来我能够使用。但是莱茵多特否决了我的想法,不仅是因为我不具备“资格”,而且神之心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大,它导出的能量并不会为我的计划提供太大的帮助。
神明使用的元素力从根本上来说,那是来自龙的能力。而神之心是天空岛给予的证明,也就是说我追寻的那些力量,本质上来说是元素龙王的能力,是元素力量。
而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着,我就能持续性地吸收元素力为己所用。但人类并不能承受太过强大元素的力量,这会导致人爆裂而死。
不过莱茵多特和博士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由很多种能量此消彼长、相互抵抗而维持平衡,基于这种理论,他们往我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注入以对抗维持平衡的能量——元素力和深渊的能量。
明明是两个月的时间,我却仿佛活了两百年。深渊的力量会使人疯狂,当配比失误、深渊浓度高于元素浓度的时候,我曾看到扭曲的红色图景和咆哮的猛兽,看到深蓝色的星空层层叠叠,看到畸形的人和动物彼此杀戮,看到无数微小的分子在碰撞、分裂、融合。
当元素浓度高于深渊浓度时,我感觉自己成为千风中的一缕,穿越过时间,成为跃动的火焰,燃烧在人的血液里,成为神罚下的霜雪,没有呼吸与心跳,成为大地的一抹记忆,注视人来人往,成为流水中的一滴,凝聚着繁重的悲欢,成为万丈雷光中的一线,引自天空,成为一颗种子,成长、成长——
扎根在世界上,汇聚所有的记忆。
两个月的时间,莱茵多特趁着实验空挡给海参做了升级,而我的耐受力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虽然人也变得有些精神诡异,但是再经过几次实验,就能够达到一次性掌握大量能量,并加以使用的程度。
莱茵多特记录了我的数据,便让我离开。
临行之前,我看到博士非常满意地看着我的数据,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恶寒感,我怀疑他要用这些数据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队长将我送出了坎瑞亚。他为人还不错,至少比博士好得多,看我刚结束实验,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堪危,就照顾了我一路。
我到须弥的时候,人已经勉强好得差不多了,向他道过谢、说过再见之后,便从奥摩斯港回了须弥城。
我的运气还不错,回家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艾尔海森。他翘着腿在看书,听到动静就瞟过来一眼,最开始大概只以为是卡维,看清楚我之后才猛地放下了书,起身朝我走过来。
我也朝他跑过去,跳起来缠在他身上,高兴道:“我回来啦!”
艾尔海森揽着我,皱着眉看着我,他能看到我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也能感知到我体内发生的变化,但他没有询问我,最终只说:“小吉祥草王会不会发现?”
“有可能。”我亲亲他的嘴角,叹了口气说,“说不定还会把我赶出须弥哦。”
大概是我说话太轻松了,他没信,眉头松开来,显然放下了心,然后问我:“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你从奥摩斯港回来,路上有没有吃东西?”
我趴在他肩上委屈巴巴地说:“没有……饿死了。”
艾尔海森没有太过苛责我,估计是懒得说什么,也有可能是心疼我。毕竟我身上确实掉了很多肉,在别人眼里看来,大概就是一副骨头架子吧,看来得再养养。
海参去把我的东西放好,艾尔海森让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我去吃饭。否则现在带我去,他觉得别人会说他带了个流浪汉出门。
我觉得这个词真的很严重,于是立马冲进了浴室,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又出来吹干了头发,然后和艾尔海森一并出门。
回到艾尔海森身边,实验和返程路上的颠簸带来的疲倦和紧绷感便消失了大半,这会儿如果不是饿得慌,我是真的很想倒头就睡。
所幸我们在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熟人,顺顺利利地吃完了饭,回家之后我就缩进被子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一直睡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才醒过来,头昏昏沉沉的,根本没什么力气。
这可能是试验带来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疲倦过后的生病。总之管他是什么呢,反正我觉得很难受。
在实验室里,再痛苦我也忍下来了。这会儿却完全忍不了,下意识念叨道:“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不在卧室。
海参倒在,他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我的情况,便道:“您发烧了。”
“呜……”我抱怨道,“我好饿。”
海参尽职尽责地说:“我会让海云给艾尔海森先生送信,让他尽快回来,您先稍等,我去给您倒杯水,然后再给您做饭,吃了饭再吃药。”
我陷在被子里点了点头,想要用睡觉把等待的时间挨过去。但是之前睡得太久了,现在完全睡不着,我的脑子里有各种想法在打架,悲观和乐观的情绪扭成一团,几乎分不清他们的样子。
我静静地感受着这些情绪的翻涌,他们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至少在我的意识里,我觉得艾尔海森回来的还挺快。
我从床上坐起来,捞着窗外透进来落在床上的阳光,它亮得晃眼,将黑色的被子都照得发白。我把我的手放在阳光下看着,就感叹道这真是一双骨骼清秀的手,字面意义上的骨骼清秀,皮包骨头,指甲下略微发紫,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
艾尔海森是没有对我说重话,但要是换了钟离先生,他肯定又失望又无可奈何,说我两句,但最终也会变成艾尔海森的那种沉默。
因为那些都没有意义。
艾尔海森推门走进来,带着外面的余温,边接近床边,边问我道:“测过体温了吗?”
“三十八度多,还好。”我冲他笑。
他坐下来,屈起食指蹭了一下我的脸颊:“烧傻了?”
我摇了摇头,说:“我好饿啊。”
“海参在做饭。”他这么说。
有海参在,其实他能做的很少。准确来说回来了也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跟着海云回来了,所以书记官先生又翘了一次班。
我慢慢地笑,他捏住我的手揉了揉骨头,然后让我继续睡,等饭好了再叫我。我摇了摇头,横竖睡不着,就跟他说了一下正事:“我去找种子的时候,有些人给我留了信,我带回来了,在包里,你可以看一下。”
前几天没把信拿给他,是因为我太累了。今天天气正好,我也舒服许多。
艾尔海森从边上的包里找出三封信,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而后又看了一遍,摸了一下下巴,说:“你已经见过了莱茵多特和芭比洛斯,假如这上面说的‘再见’都是真的,那么艾莉丝你也应该要见到了。”
“我想,时间是会稍微晚一些的。”我淡淡地说,“我会在须弥待一会儿,进入沙漠,然后回到璃月、蒙德、枫丹,去找那些龙王。”
我合上眼睛,道:“莱茵多特对稻妻的深海龙蜥做了实验,她把他们和深渊的力量结合,最终结果显示元素力和深渊此消彼长、平衡抵抗。龙王们尚且不和僭越者举旗开战,而神还不能死,那么想要获得大量的元素力,就只有去寻找元素龙王了。”
“他们不会主动把力量给你。”
“这就需要艾莉丝和莱茵多特了。”我睁眼道,“主动的当然好。如果要反抗,那就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艾尔海森看了我一会儿:“草龙阿佩普居于沙漠,你去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声。”
我笑:“你要和我一起?”
“你的沙漠图志还没有收集完成,需要一个人陪你一起,不是吗?”
我道:“啊,对。好。”
其实找元素龙王的麻烦这事儿,叫上愚人众肯定好使多了,但……这样会被女皇发现,我不清楚女皇对于龙王的态度,也不清楚她是否会从我的这个行为猜测到我的具体想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让更多人知道,就还是保密稳妥些比较好。
我松下肩膀,有些疲倦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手上的信,问他道:“这些信里还有额外的内容吗?”
艾尔海森晃了一下莱茵多特的那封信:“阿贝多可以为你所用,你应该看出来了。”
我点了下头:“白垩之子可以放进坎瑞亚,如若没有意外,最后我会让他成为种下种子的人。”
“那么世界树清洗记忆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博士告诉我,世界树是烧不死的。”我整理着思绪,道,“人的记忆是没办法具象化的,世界树是信息洪流,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里面投放病毒,让它侵蚀整棵树。而这件事一旦发生,提瓦特人的认知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但同样的,有些信息也会被额外放大。我们打算利用这一点,放大‘避难’信号,同时从根本上摧毁世界树。‘她’由我牵制,博士会留在现场,时刻把握进度。”
“并且在世界树的位置,放下一个通往坎瑞亚的通道。这个通道会从世界树那里打穿,直接连到世界各国的主城,方便人们逃避。”
“进入世界树真实位置的人多了,世界树存在的区域也会崩溃。”我说,“从另一种方面上来说,这也是杀死世界树的办法。而若是世界树通道崩溃,剩下的那些人,我想艾莉丝也会去帮忙。”
那个时候地面上将不再有人能顾得上危及世界的大事是否发生,人们不会清楚从坎瑞亚奔涌而来的灾变源头是什么,他们只知道逃亡、逃亡。
从提瓦特逃回坎瑞亚,那里将会是天空坠落的地方。
而在虚假的高天之上,我们会终结世界所处的这个阶段。
“假如——啊,不,是肯定。最后我肯定会死的,”我拉起艾尔海森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指尖,笑着道,“但我会化身世界最后一道屏障,直到这个世界能够承受住星空的绚烂璀璨。而从我身死以后,我无处不在。”
“那样的话,世界就是我,我就是世界。整个世界都会很爱你,还算浪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