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清理了场地,回到长野原家,见时间不早了,便打算回社奉行,结果在路上碰见了等着我们的神里绫人,他袖子里揣了几杯奶茶,分给我和绫华一人一杯,自己一杯,我叼着吸管非常好奇他那是什么袖子,里面是装了口袋吗?
他把那宽大的袖子递过来给我看,我看了两眼,只看见他的手和空荡荡的袖管,不由得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绑定了主人之后只有主人才能看见的异空间吗?”
他笑着问那是什么,我说:“来,绫华,告诉你哥那是什么。”
绫华有些害羞地说:“……是一本轻小说里主角神奇的道具。”
我给他分享了一下我们前两天看的这本八重堂出版的新小说,虽然逻辑不太正常加上有点夸张,但是文笔节奏不错,值得一看。
说到八重堂我就想到之前去神社的时候,那只粉毛狐狸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对绫华出门玩很惊讶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几眼,就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当巫女。
我问她巫女工资多少,酬劳还挺多,我又问她只做一天给不给钱,结果她说不给,我心道那就算了。
结果要走的时候她一拉我,悄声对我说带绫华出来玩,怎么可以不让绫华穿巫女装呢,我觉得有理。
她问我当不当一天巫女体会一下,我说那肯定的。绫华很害羞,结果被我拉着体验生活。神子那家伙偷拍了很多照片。
我于是想起来,哦对,神里绫人还没看过呢,我是想给他看的,但是通常情况下他都很忙,今天看起来不太忙,就问他要不要看。
绫华震惊地看着我,慌慌张张地拦在我和神里绫人之间,红着脸说不可以,手挥来挥去的像鸟扑腾翅膀。
我可惜地说,那好吧,那就不给你哥看好了。神里绫人也说,那他不看,请妹妹放心。
结果我一抬头,就看到他冲我眨了一下眼,我心里忍着笑,假装点头附和他说的话,实际上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当天晚上,神里绫人端了个盘子避开绫华过来找我,我把绫华的照片给他,他拿过去笑盈盈地一张一张看,我则对他端过来的那盘花花绿绿还带点黑的团子抱以强烈的好奇心。
他端过来就是要给我吃的,我就尝了一口,那一口下去酸甜苦辣咸在我脑子里打结成一片,我停了很久很久,他笑眯眯地问我味道怎么样,还说他考虑到我的口味,特意加了很多糖,怕糖太多有些腻,还加了胡椒粉和醋。
我一言难尽,喝了口水,深沉地对他说:“你家都没人告诉你你最好别进厨房吗?”
他说:“嗯……托马是有说过,但是他还阻止不了我。”
托马,神里家的家政官,我想要打包带回璃月的存在。
我发现了一条真理,于是说:“这个家没了托马迟早得散。你的做饭水平和我不相上下。”
他兴致勃勃地要和我比,我们俩就去了厨房,最后做出来的成品互相吃互相嫌弃,然后发给了神里家的其他人。
托马和绫华灵魂出窍,直言说我们俩该工作的工作,该画图的画图,不要再想着厨房了,厨房和我们相性极差。
我和神里绫人幽幽叹气,对视一眼,顿时生出了一种同命相伶的感觉。
在稻妻游玩的时候,我们曾碰上过一对别扭的小情侣,当街吵架吵得可凶了,当事人也许觉得是一件大事,但始末缘由在我们看来,多少有些幼稚了。
女孩子吵完架扭头就要走,看见我们站在路边,就和我们说了一声好。我看看她,又看看她背后一头雾水又气又担忧的少年,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嘛,人长嘴不是为了吵架的。”
女孩子撇了撇嘴角,气愤地说男孩子压根就不在意她,不懂她。
我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想要拥有一段稳定的关系,是需要交流的。藏着自己的情绪让别人去猜并没有好处,这浪费时间、沟通效率低,还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在面对亲近之人时。
所以以前和艾尔海森在一起的时候,我向来有话直说,不会让他来猜我的心思,不过他总喜欢在我胡思乱想些和正经事不相关的事情时猜测我的想法,还反过来叫我住脑。这点没多大的影响,反正一般情况下,我们的交流效率要比正常情侣高得多。
坦白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巧,大部分人也懂,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很疑惑,人已经知道了一件错事的后果,也知道了解决它的办法,那么为什么不采用呢?
我把我的理论和劝告都说给了那女孩听,她背着手,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好一会儿说:“我……我不太习惯这种方法。”
我说:“那就从第一步开始吧。习惯最开始也不是习惯。”
那个男孩子忐忑不安地看着我们,我笑着感叹道:“如果因为语言的错误就失去某个人的话,那就太遗憾了。可惜世上总发生这种事,大多数人也总在失去之后才开始懊恼。”
女孩子嗫嚅着点了点头,向我们道了声谢,转头回去,回到了男孩子面前。
绫华踟蹰着问道:“您……”
“嗯?”
她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接下来您想去哪儿?”
我摸摸她的脑袋,这个孩子有些惊讶我的行为,羞红了脸和耳朵。
我放下手道:“想知道我以前是不是有过这种遗憾?可惜,这个道理我一直以来都懂,所以从来没有因为这事儿和别人闹过矛盾,也没有因为它而失去什么。”
“语言是很神奇的东西。”艾尔海森曾经说,文字的力量远比创作者想象的强大,感性的人类会轻易地被语言所诱导,从而走向他人所期望的道路。“它能让一个人意气风发,也能杀死一个人。它能让人与人亲密信赖,也能让人仇恨愤怒。语言所蕴含的能量,在大多数时候都容易被人忽略,但是无人能够否认,人类的历史曾被语言所左右。”
绫华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我手欠地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了。有的时候,直言叙述自己的想法,比藏着捏着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喜爱,尤其是在对亲近的人的时候。”
我小声说:“回去的时候,你可以和你哥还有托马说一句喜欢,然后等一段时间,甚至不用等,你就可以得到一些小惊喜哦。”
越是腼腆的人,难得说一次直白话,那种冲击人的力量就越是强大。绫华对绫人说一句最喜欢哥哥,和我对艾尔海森说最喜欢艾尔海森是不一样的效果。前者可能会高兴一整天,去找些绫华喜欢的东西来给绫华,特意空出时间带绫华出去玩,但后者……只会说“哦”,然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问“你又干了什么事”。
我想起来就觉得忿忿不平,但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我在稻妻待了两个月,确定了稻妻的部署能够达到目的,又从星盘上看到蒙德的风龙之灾停歇之后,便和神里家告别,返回了璃月。
返回璃月后,我照例先去找了钟离先生,和他聊了聊天。他看上去仍旧没有消气,即便我帮他划了往生堂的欠款,他还是一副凉嗖嗖冷冰冰的样子,和艾尔海森生起气来有些像。
不过艾尔海森倒是会跟我理清楚他为什么生气,钟离先生却只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我,以此来表示他的不满。
我向他述说这一年来我做的所有事,眼睁睁地看着他阴沉下脸,似乎下一秒就要撕掉名为钟离的伪装、化身摩拉克斯替天行道了。
这样很好,我说:“这样您下得了手了吗?”
他的怒气一下凝滞住,眼眸看向我时,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流淌着,介于愤怒和悲悯之间,大概就是这两种情绪,令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您最好恨我。”我伸了个懒腰,坦坦荡荡地说,“这样您就不会难过了。杀死一个仇人,要比杀死自己的孩子轻松。”
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想说话。我识趣地和他说了再见,起身要离开包间的时候,他突然道:“艾尔海森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顿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了。”
我自认为很潇洒地离开新月轩,走在大街上抬头看着熟悉的横梁飞檐,想道,如果要再见面的话,就在新世界再见吧。
希望新世界的我们不要有这么多的烦恼,希望新世界的我们坦荡轻松。
我回归了学堂,捡起老师的职责,重新教授起孩子们学习。
在我离开璃月的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学生们毕业了许多,因为各种喜好而选择了自己的前途,有些进修教令院,有些进入千岩军,有些直接在七星手下工作,还有的成了冒险家。看他们选择自己的未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若我不去看他们的未来,那么当下他们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如此纯真而美好。
在万民堂吃饭的时候,我碰上了阿贾克斯,隔着老远他给我打招呼,穿的衣服比在至冬时轻便多了,几步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就问我之前去了哪里,他在璃月待了几个月了,都没见着我。
我和他说我去稻妻玩了,他多少能从女皇面见我的事情里猜到些别的事,想要和我说些话,被我盯了一眼,就自觉地闭上了嘴,随即痛苦地说不想用筷子。
我嘲笑他:“在璃月待了这么久了还没学会用筷子,筷子也是一种武器啊。”
“你说得对,但是,吃饭的时候总不能用用武器的方式来吃吧!”他放弃了筷子,换了勺子扒拉饭,还讲究地用了另外一个勺子来舀菜,我给他这小孩子吃法逗得差点筷子都拿不稳,看他用勺子在盘子里扒拉半天,气得要和盘子干架,这才用公筷给他夹了菜,放进他的勺子里。
他松了一口气,蔫头耷脑地说:“看来还是得学会用筷子啊。”
我道:“用筷子的目的在于夹菜,夹得起来就行了,不用太在意姿势。”
然后我就看到他把自己的手指扭成了蝴蝶结,夹菜终于夹起来了之后,兴奋地想要回报我,夹了一堆菜给我,最后差点手抽筋。
我要是无聊一点,我能出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就叫做《论愚人众执行官末席达达利亚学用筷子的那些年》。
另外,据提纳里说,卡维建造的卡萨扎莱宫被死域摧毁了,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但是身上的神之眼却出卖了他的变化。以及现在卡萨扎莱宫虽然建好了,在须弥城内被大肆称赞,但建筑师本人却似乎因为负债而住进了死对头家中。
同为理想主义者,他比我倒霉多了,而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介意捞他一把。
正好刻晴之前有说过想要结识这位大建筑师,我就写了封信过去问他有没有这个想法,过来帮璃月看看,就当做是拓展知识面学习新知识了。
他果然没有拒绝,拎着个工具箱就过来了。工具箱是个和最初的海参一个性质的小家伙,叫做梅赫拉克,脸上还有小表情,可爱极了,弄得我也想在海参脸上做一个,省得他天天都是同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还顶着和艾尔海森差不多的名字。
不过这事儿没过多久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卡维开始跟着刻晴满璃月到处乱跑,他的临时住所又在我在璃月港的房子边上,有的时候我备课到很晚,突然听见窗外有人走路的声音,推窗出去一看就知道是他。
我小声问:“你们去干什么了?”
卡维仰着头昏昏沉沉地看着我,话都要说不清了:“就,桥?房子?水?承重……”
“……你还是快睡吧。”我目送他回了自己家,屋子里的灯都没亮起来,恐怕是回去直接躺沙发上睡了。
建筑师真可怕。刻晴真可怕。
幸好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师。
请仙典仪在这之后不久举行,我没有去看,而是靠在窗台上往下望着。
早晨我见卡维伸着懒腰从屋子里出来,金发的旅行者和空中小精灵说说笑笑地从街上走过,他们一瞬擦肩而过,卡维抬起头来问我要不要去玉京台,我说不了,我年年看帝君,已经习惯了。
他叉着腰白了我一眼,就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
那旅行者听着我们的话转头看向我,眼睛里有温暖的光线流淌。
我冲他点了一下头,合上窗收拾东西打算回轻策庄。
我要在那儿待一段时间,至于卡维……嗯,就让他刺激一下吧。至于阿贾克斯,临行前我和他打了声招呼,他问我介不介意他闹出点动静,我说随意,反正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没有阻止,那就是同意。
他笑了笑,说:“幸好,我们没有成为敌人。”
我也笑:“我只有一个敌人。”
那名为天理的存在,才是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