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孟心下惶恐,只能连道不敢。

    好在楚云腰并没有问刁钻问题,只聊了聊她家中琐碎。

    因永安侯府人丁兴旺,单是何孟上头的长辈就有七八个,另有主持中馈的婆母,她只需管好自己院里那点子事,涉及侯府的少有插手。

    而楚云腰听出一二端倪后,也就没有继续,转去问及她的小儿子。

    说起小儿子,何孟面上的表情松快了许多。

    依着楚云腰的观察,她讲起小儿子的态度远比谈及夫君时要坦然,也不似之前那般平淡中立了,便是嘴上说着“小儿稚笨”,却也掩不住眼底的喜欢。

    楚云腰见她久站,又唤她到手边来坐,稍微聊了那么一会儿,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将膝上的周游矜放下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游矜就跑去了何孟腿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何孟被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忍不住停下了话语。

    下一刻,却听周游矜问:“你就是母后说的温柔夫子吗?”

    “啊?”何孟愣住了,一时难以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楚云腰更未想到小游矜会这样直白,不禁扶额,赶紧招手把她唤回来,复对何孟道:“矜矜这孩子,竟是不给我一点准备,就将我的打算暴露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何夫人,事情是这样子……”

    她将后宫欲寻二三女夫子的事道出,简略说了两句缘由,沉吟道:“我听闻何夫人出身书香之家,自幼饱读诗书,无论是学识还是性情,都是极佳的,便起了请夫人入宫给几个皇子皇女启蒙的心思。”

    “不过我也知道,夫人这两年刚生养了孩子,许是精力不济,便没好直接下旨请夫人过来,如今你我见了面,才好问问你的想法。”

    何孟还有些不能回神,半天才问一句:“叫臣妇给皇子皇女启蒙?臣妇还未教人念过书,会不会……”

    楚云腰打断道:“何夫人只管说愿与不愿就是,左右不过是教几个稚儿识识字,若何夫人愿意担此重任,过两年夫人的小儿子到了启蒙时,也可接来宫里一同念书,夫人怕教不好皇子皇女,难道还怕教不好自己小儿吗?”

    她坦言道:“京中的女夫子本就不多,像官宦之家请来的,又多是上了年纪的诰命,我并非说她们不好,只是皇子皇女年幼,不必太过古板教条,就像矜矜说的那样,就要寻温柔好说话的夫子才是。”

    何孟深知后宫多争端,当年她执意不肯入宫,便是不愿被困在这一方围墙内,却不想便是换了寻常侯府,也不过是从高墙变成矮墙。

    为人妇者,仿佛从成婚那日便彻底失了自由。

    便是要了她半条命才产下的小儿,也只头几年能与她亲近,等到了启蒙的时候,便要被老夫人接去养春堂,与府中所有儿孙养在一起,尤其是一入学堂,那他们母子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了。

    楚云腰对她说的这些话,其实何孟听着并无太多波动,唯一能触动她的点,无非是两三年后她的亲子长大,若能由她亲自启蒙教诲……

    何孟不觉攥紧了手中的绣帕,耳边嗡嗡作响。

    她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小,楚云腰没能听清,只好又问了一句。

    何孟垂着脑袋:“臣妇真能将小儿接到宫中,亲自启蒙教诲吗?”

    楚云腰一怔,旋即笑道:“本宫要给皇子皇女们找几个陪读的权利还是有的,便是何夫人也无需担忧,若你肯应下,本宫当即就能下旨,便是永安侯府的老夫人出面,也阻不了你入宫。”

    何孟抬起头,那双灰扑扑的眸子里绽放了一点亮光。

    她说:“那臣妇愿意!臣妇五岁便可熟读千字文,十岁已能背《音律启蒙》《朱子家训》,便是长大后无缘入学,却也有偷听夫子讲学,四书五经皆有涉猎,便是琴棋书画也不曾落下。”

    “殿下可请大学士考校臣妇,臣妇或不比状元之才,却也是胸有点墨的,能为殿下驱使,实为臣妇之幸。”

    话落,她起身下拜,唯一一个要求:“他日若小殿下小公主需寻伴读,还请殿下将小儿纳入考虑。”

    楚云腰听到这里,可是真的惊讶了。

    她原本只想找几个性情温和的新妇,却不想叫她撞了大运,竟直接找来一个才女,若何孟所说非假,莫说只是叫她给皇子皇女们启蒙,便是日后更深层次的学习,也省了找新夫子的功夫。

    楚云腰心下大喜,赶忙将何孟扶了起来,保证道:“答应给何夫人的事,我自会办到,若是夫人担心夜长梦多,我可当即将令子定做皇子伴读,也省得侯府另做安排了。”

    何孟甚是惊喜:“那就多谢殿下了!”

    既已定下这是皇子皇女们的启蒙夫子之一,楚云腰就把周游矜托付给她,正好也是提前培养培养师生感情,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好及时发现。

    而在她跟何孟说话的这会功夫里,顺妃和贤妃也跟另外两人搭上了话。

    只可惜两人带回来的消息一好一坏,冉玉书答应了,单娇然却有些迟疑只说要回去问过夫家意见才行。

    顺妃凑到楚云腰跟前,小声道:“妾身瞧着那位单夫人,跟之前见着大有不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儿了,说话也变得唯唯诺诺的,只怕她成婚这一年来……她虽说了要去问夫家意见,可妾身觉着,并不似能成的。”

    楚云腰侧目:“那位单夫人可还在宴上?”

    “在这呢,就在那边。”顺妃随手一指。

    只见一群打扮得精致的新妇之中,站了一个一身深沉蓝色的女子,她便是处在人群之中,也有种格格不入之感,始终垂着头,并不与任何人说话。

    楚云腰眼尖地发现,当旁边一位姑娘不小心碰到她时,单娇然宛若受了惊一般,猛一下子往旁边躲去,神色惶惶地向四周打量着,便是撞到她的那位姑娘道歉,也未能叫她回过神。

    直至她将前后左右全看了一圈,没瞧见心中所惧的人或物后,才慢慢卸下了肩膀,环住了自己的双臂。

    楚云腰神色一凛,不由分说道:“请那位单夫人来本宫这边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