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诸葛亮所言令萧佚惊呆, 在他回忆自己当初是不是漏了什么人没处理干净的时候,郭嘉已经将他们初识的鬼母一事告诉诸葛亮。诸葛均在一旁听得那是津津有味,可是他的哥哥诸葛亮随着故事的结局到来面容苍白, 他心神不定地问询着郭嘉, “萧先生……是专门捉鬼的道士?”
“算是吧?”郭嘉也不确定,毕竟萧佚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的是方士,他从未说起过自己与道门的关系。但最近佛教一事郭嘉能确定,萧佚应当是与道门有些关系, 不然那准提禅师怎么会称呼萧佚为道君——这是道门中对高位仙官的尊称。
萧佚:?
诸葛亮陷入沉默,他开始自我怀疑将这些事情告诉萧佚是否是正确的。若是因他之故牵扯到村民, 他如何对得起收留他们又细心照顾的大家。
“兄长。”诸葛均握住诸葛亮的手, 就像他们逃难时诸葛亮始终紧紧抓住自己一样。交握的双手, 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令诸葛亮放松紧绷的心弦,他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不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弟弟和大家的。
萧佚百思不得其解, 这于吉有如此能耐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处理的都很干净, 一切不该出现的书籍知识都被自己锁进桃花源,外布幻阵除非集气运于一身之人不然连桃花源都进不去。桃花源外是武陵萧氏族人的坟墓, 纵然几十年前子孙断绝无人看守, 可他们祖先残留的执念仍代代守护于此。
如此紧密的防守, 于吉乃至左慈等人又是从何处得来修炼秘籍??
他的疑惑或许只有在和于吉见面之时才能解开。
宴席散去, 村民拎着自家的东西离去, 燃尽的篝火被铜器抹平掩埋在空置的农田泥土下。萧佚抱着睡着的萧平和郭嘉走在回屋的路上, 床榻不大睡下他们三个人有些狭窄, 这些时日他们二人早已习惯挤在这小小的床榻上, 对身边多出来的人也从一开始的窘迫紧张到现在习以为常。
原先睡在二人中间起间隔作用的萧平在第一天过后就不愿睡在这里,萧平表示, “睡在阿父和奉孝叔叔中间都伸展不开手脚,平儿宁可去跟隔壁孔明兄挤挤。”
听到萧平的话,萧佚转手把人送去了诸葛亮诸葛均二人的屋里。
诸葛亮:……
看着两个差不多年纪大小的男孩兴冲冲地在屋里打闹,诸葛亮扶额头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大兄诸葛瑾的辛酸。
今夜是最后一晚,萧佚仍旧没打算让某个梦中好动的小孩回来,再又一次拜托诸葛兄弟帮忙照顾萧平后,萧佚和郭嘉坐在床榻上,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两人中间的舆图。
舆图有两份,一份发黄破旧脆弱得让郭嘉心惊胆战,不敢随意乱碰生怕弄毁,一份是用手感舒适精致的纸张新画好的,这是前几天郭嘉仿照记忆中的舆图模好的。
对比两份地图的萧佚找到了他现在所处地方在以前是何处,旁边便是徐福东渡出海时的港口。
原来如此。
了然的萧佚悠悠一叹。
……
琅琊城中有一广袖儒衫的俊俏少年郎,低眉敛眸品着杯中的粗茶,对面髭髯柔顺茂密的中年人面露焦躁,五指紧紧抓着茶杯,不停转动着茶杯直到茶水冰冷都一口都没喝。
中年人时不时朝街道张望两眼,见没看到想找的人又收回目光,他焦急地对着对面少年郎说道,“老师,在这里真的可以等到他吗?”
两人之间的称呼令人侧目。
但少年郎恍若未闻,只是平淡地品着茶,“静心凝神,这般浮躁可不像你。”
他也不想这般躁动,中年人欲哭无泪地想到,只要一想到今天是为了见谁,他就做不到如平日那般冷静。恨不得现在就离开琅琊、不对应该直接离开徐州,去一个那人短时间内追不到的地方去!
他们这些寻仙问道的人间修行者,在修行之路上有两个大关,一个是引气入体真正进入仙途,一个是闭门修仙不得让守关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上一个修行者偏要跑去当时的皇帝陛下面前讨要封赏,做到了许多修行者做不到的名满八荒,然后被守关人活活淹死在了奔腾的洋流中。
有了这个先例,之后的修行者都夹头收尾,生怕成了下一个倒霉蛋。中年人也是如此,在自己的小道观里读经修道,偶尔下山以符水治病赚取微薄的功德,与那四海游玩声名远扬的左慈比起来,中年人觉得自己真的很本分。
就是这样,他的名字仍被那守关人知道,甚至不远千里从衮州而来。
幸而他的师父已入仙籍,又与守关人相识,师父允诺会与守关人一聊,只要自己不惹事生非便放任自己在人间修行,待百年后随师父上天庭继续修行一道。
“来了。”少年郎突然开口。
茶摊外的街道上站着一名青衣玉冠的青年,腰坠白玉摆绣流云,青丝垂落白带隐没。青年左手肘间挎着一根玉竿,玉竿前头成钩状似是之前挂了什么东西,右手牵着五六岁大的男童,男孩好奇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似乎在寻找是谁能让青年背着他人出来。
男孩身上的衣料也不寻常,颜色虽然选择了不易弄脏的深色,但是衣摆袍袖上闪着点点星光,似是将星辰磨碎后洒在上面。男孩晃了晃青年的手,用自己那稚嫩的童音撒娇道,“父亲?您背着奉孝叔叔出来是做什么啊?”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中年人沉默地递上巾帕,他看见自己的老师用巾帕擦拭着嘴角的茶水,神色震惊地盯着那个男孩,“那不是我之前和女娲她们下老师的注下错了?!!”
道君您和谁结了婚契?!
等下——!少年郎反应过来,因为太过震惊他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萧佚:……
很好,他现在知道当年那些八卦是谁传出来的了。
三十三重天外围观的道祖鸿钧:元始,去把女娲叫过来。
少年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在被发难之前他率先转移话题,“这是我的小师弟吧?来得匆忙,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贡献出一方须弥芥子的少年要将这个礼物送给男孩。
萧平仰头看着萧佚,得到许可后欢欢喜喜地接过礼物。须弥芥子和神识相连,无外物所托,萧平心念一动就可以进入那方空间,而彻底的炼化此方空间还需要萧佚回去教他方法。
“谢谢师兄。”甜甜的小孩子讨人欢喜,少年郎看着岁至中年的徒弟,再看眼年龄尚小惹人喜爱的萧平,他开始思考下次要不再收个小孩子做徒弟。
“你就是于吉?”萧佚没再去看少年,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那个中年人身上,认出来对方是谁的萧佚瞥了一眼少年,“是你新收的徒弟。”
战战兢兢的于吉起身朝萧佚一拜,“见过师叔祖。”又对着萧平行礼,“见过师叔。”
“不必。”萧佚扶起于吉,“吾只认通天他们这一代弟子,汝为通天新收之徒,与广成子他们一样将吾视为同道道友即可。”
平辈相称?于吉可不敢做这种事情,光是对方身上那守关人一称,他就做不到平辈相称。
少年郎,即是元神出窍入人世的通天教主,他出声解了于吉的困惑,“唤他道君吧,天庭众人亦是如此称呼。”
“既然收了这个弟子,怎么还让其留在人世,何不带他去你道场静心修炼,省得破坏人世规则。”萧佚眼睛也没眨地敲在萧平额头上,阻止了他现在进须弥芥子里探索一番的追求新奇的动作。
捂着额头的萧平乖巧坐好。
通天压下想要都弄小孩的动作,他摆手一副对回去十分抗拒的模样,“师叔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那事,回去也是被老师拘在紫霄宫中修行。老师在紫霄宫中允我们自己开辟空间,虽然特意选了距离很远的一处地方修行,但日日在紫霄宫中总有机会碰见他们,我就气不顺。”
“反正之前师叔允了我不妄动仙法便可以在人世行走的权利,我就在此督促于吉修炼,也帮师叔看着他不许他乱用仙法。”
因当年那战稍得偏心的通天信誓旦旦地承诺绝不会干扰人间秩序。
萧佚看着通天这幅模样只得希望他最后别又兴致一来去了别地,最后将徒弟扔给自己带,“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那清长心中有没有抛下嘉之数。”语调幽怨,声音缥缈,萧佚不用回头去看就知这是落在谒舍的某人找了过来。
看起来很淡定的萧佚抿了口茶水,身边的萧平早就挪动膝盖躲到了一旁。
双手拢袖的郭嘉目光对于几案旁的另外两人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在萧佚身旁落座,语气‘和善’,“清长出来见好友怎的都不说一声,难道嘉是那种不许好友见朋友之人吗?还是清长觉得,嘉委实烦人不愿再与嘉同行。”
萧佚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萧平,萧平避开不敢插话。再往旁边一看,通天那兴致勃勃的神情落入眼中,复又仔细一瞧,指间夹着的不就是近些年来天庭流行的存影珠。!
思及自身清白的萧佚瞪了一眼通天。
担心被赶回紫霄宫的通天清了清嗓子,仿若未闻之前郭嘉所说之话,“贫道通天,与师叔在前些日子相见时似与小友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又能再见,不知小友姓名?”
“在下郭嘉郭奉孝,颍川人氏。”郭嘉自我介绍完,话锋一转,“这些时日我与清长同吃同住,不知通天道君是何时与清长见面的?”
通天回忆着,那日他去得匆忙正巧撞上萧佚送人至门口,又因他是以本体下界惹了萧佚不快,导致现在都对那日发生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通天说道,“是在颍川时相见,那日我还见师叔送你们上了马车。”
有了大概的描述郭嘉对此心里也有了猜测,清长在颍川那五年除去刚开始一年的生疏,后面几年他们时常在某一位的家中饮酒作乐,在清长家中都是因为那主屋被修缮不会漏风,约摸着有三到五次样子。郭嘉试探地问了一句萧佚,“是平儿去学堂迟到的那次?”
在沉默中萧佚点首。
“这孩子名平?”通天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感动的事情,“师叔终于会取名字了吗?!”
想当初帝俊十子降生,帝俊欣喜若狂却因孩子太多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名字,转而询问身边好友。那时萧佚与太一结伴而游,听闻此事兴致勃勃的给帝俊出谋划策,什么琀、颙、吂,最后愣是教帝俊气得给打了出来。因为这是帝俊还与萧佚生气多年,结果从太一口中得知萧佚给法宝取得名字后,帝俊足足沉默了一刻钟。
表情复杂的帝俊:原来不是故意坏人心情啊
郭嘉补刀,“字颙圭。”
表情刹那间收起来的通天拍拍萧平的肩膀,“可怜了。”
“……”被调侃的萧佚陷入沉默,他取的名字有这么差吗?颙之凶猛,圭为美玉,又凶猛又有璞玉之才,这名字寓意多好啊!连着读起来还可以时时刻刻提醒平儿自身身份特殊,不比清长什么的好听多了。
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郭嘉和通天也逐渐聊了起来,从一开始关于萧佚取名废的事情,到后面萧佚过去的经历,后来他们二人发现双方在喜好上高度相似,连中间商都不需要直接开始聊起自己知道的有趣的事情。两个人聊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连旁边的弟子和好友都顾不上,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话题从话匣子中涌现。
被忽视了彻底的于吉转而去拿着《太平要术》上不懂的问题去问萧佚。
……
驾——
驭马的哨声混着马蹄踏地的声音,行人自觉地躲进道路两旁的房屋屋檐下,他们看着快马加鞭而来的信使从眼前掠过。
信使拿着加急而来的信件停在了某处屋宅门前,他将密封好的书函交予门房“徐州而来的加密信函,请交予荀司马。”
门房应允,将书函送入内屋。
“徐州来的信件吗。”正在办公的荀彧停下笔墨,他接过装着书函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了薄薄的一页纸。
纸上没有落款,收信人留的是他们主公的名字,荀彧展开信纸,目光落在开头上,“主公亲启,嘉近日与清长在琅琊附近的村落中隐居起来……”
在荀彧府上一同处理公文的戏志才从隔壁屋子进来。他本该随曹操一同去前线提供良策,结果前个月萧佚一封奉孝水土不服大夫建议少喝酒的信件送来,主公担忧他的身体请来大夫看一眼。大夫的诊断是戏志才体弱,嗜酒这个爱好从底子上损伤了身体,若再频繁随军出征容易心竭而亡。故而戏志才这几回都被留在酸枣和荀彧处理内务,新来的荀攸被带上了前线。
这些时日都被拘在府里好生保养身体的戏志才溜达过来继续往下读,“清长似有在此隐居多年之意,说服清长出山一事嘉尽力而为。嘉也贿赂好清长之子萧平,会从中旁敲侧击帮忙。”
戏志才读到这里乐不可支,清长这些年深居简出认识的人就那么多,结果大半进了主公营下还一同意图撺掇着他一起助主公完成大业。
“奉孝还提到了琅琊诸葛氏,”荀彧给戏志才备好润口的水,“有能让奉孝夸赞的小辈?”
郭嘉那张嘴他们在颍川书院时就有所体会,在学识上高度骄傲的鬼才也会夸赞一个小辈?放在之前荀彧和戏志才才不会相信这种话。
现在……
他们开始对这位诸葛亮产生浓厚的兴趣。
信纸只有一页,能写的内容就那么多,两人很快就读到了结尾,“不知主公行军可顺利?清长已经做好在这处隐居的准备,短时间内不必担心不见踪影,嘉在此处静候主公调遣。”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郭嘉!在这里过隐居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所以主公你快把我调回来吧!!
“倒也是难为了奉孝。”荀彧以手遮面挡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差点笑得都快说不出来。戏志才可就不管这么多了,仗着当事人不在这里大笑起来。
在徐州隐居的郭嘉连打两个喷嚏。
戏志才把书函重新装回匣子里,“这封信可得让公达好好看两眼,居然有奉孝都忍受不了的事情。”
继两个喷嚏后的郭嘉打了个寒颤。
“如今孙文台退守阳人,董卓手下吕布胡轸围住城池,手下兵士在附近烧杀掳掠,又是无辜百姓遭殃。”荀彧没有阻止戏志才的动作,他拂开桌上的杂物将记载了重要军情的书简取出。
他们已经与董卓对峙多月,期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不少,许是因为酸枣联盟内人心不齐,他们连吃多场败仗军心已经开始涣散。
不过这期间并非没有好事发生。
之前曹操身中流矢,矢上沾染妖毒,荀彧从萧佚那里得知董卓军中可能有妖怪相助,萧佚不愿入世沾染因果,那一切就要他们自己筹谋。荀彧遣了死士往洛阳而去探听消息,潜伏三月终于得知妖毒来源何处,在戏志才的离间计、人心算计和死士不顾生命的暗杀下,那名妖怪终是丢了性命无法再给董卓提供助力。
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四人松了口气,正因为妖怪死去,荀彧荀攸戏志才这才支持曹操重新带军亲征。
“酸枣里的各路诸侯人心涣散,强行凝聚在此处不过是浪费粮草消耗士气。”戏志才想起那些整天宴饮的诸侯摇首,这些诸侯挽救汉室的心还不如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小官,“不出一月,这个所谓的联盟就会四散。”
提起这事荀彧也发愁,若是此时无法攻下董卓,待日后联盟尽散再想杀董贼救献帝可没这么容易。
“报——”
传令兵飞奔而来,不顾礼仪强行闯开了荀氏府邸的大门。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说着前线的战报,“孙将军已经与董卓那边打起来了,同时有斥候观测到洛阳城中出来一小队兵马,在附近的城镇里大肆抢劫!”
“方圆百里皆遭兵士屠戮!”
荀彧和戏志才震怒地拍桌而起,他们被这几个消息惊得神情一晃,戏志才已经脚步匆匆地跟着传令兵往外走欲往诸侯营帐走去,荀彧披上大衣连忙嘱咐旁人去喊留守酸枣的夏侯家几位将士,“快!快去陈留保护二位公子!”
——同样大怒的还有远在徐州的萧佚。
本是与之前没什么差别的一天,早起准备好家里两个手脚不勤的人的饭食,带着家中的农具和隔壁对农桑很有兴趣的诸葛亮下地,他们两个包下了不少土地,一部分随村民一同种了自用的谷粟,另一部分被他们两个人用来研究如何能种出果实饱满丰厚的作物。中午各回各家吃饭,下午又继续去农田里捣鼓,伴着落下的黄昏回到村里,夜晚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今日的收获。
已经循着踪迹找来的诸葛玄在这里停留,照顾着兄长的两个孩子。诸葛玄没有落下诸葛亮诸葛均的学业,顺带着一起教导关系不错的萧平,和郭嘉轮流授课。
扛着锄头回家的萧佚手上脚上都满是泥土,灰扑扑的脸上那还能见得之前世外高人的姿态。郭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把人赶去水池边清洗,“干净的外衫在池边放着,清长洗完了记得换上。”
萧佚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就在萧佚换上新的外衫预计出去准备午食时,他留在几处重要坟墓前的禁制被人触动了。
有人挖开了他某任前东家的埋骨地。
不是吧?这回该不会又是始皇陛下的陵墓倒霉吧?!萧佚这话也不是随意说的,从秦灭之后西楚霸王项羽,到篡汉新朝王莽和同时期的赤眉军,始皇陵先后三次遭了贼手,若非这个陵墓建造宏伟护陵机关多,进入陵墓的盗墓者一时半会去不到主墓室多数中途而返,萧佚很怀疑这个陵墓会在汉朝重新化为一抔黄土。
不过……也不知道始皇陛下要是知道自己陵墓被盗了三回是什么心情。
地府里的嬴政:竖子!!
萧佚是这么猜测的,但具体是哪个前东家这么倒霉还需要他重新卜算。卜算结束的萧佚沉默片刻,“这回原来不是始皇陛下遭殃啊,是明帝陛下的显节陵连同诸多公卿。”
好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萧佚心中仍然滑过了这两个字,幸好自己留下的都是衣冠冢。
不过辅佐明帝多年,萧佚断不可能让他人打扰明帝死后的清净,尤其这挖掘陵墓之人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侮辱尸首的事情。至于外层的那些金银珠宝萧佚并不在意,又不可能死后带入地府,倒不如挖出来给哪方义军提供一下经济支持。
“奉孝,午后若是孔明来寻说佚有事不在。”萧佚交代完郭嘉之后的事情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下郭嘉满脸迷茫的和萧平面面相觑。
萧平:奉孝叔叔会做饭吗?
郭嘉:……去隔壁借一顿吧。
汉明帝的显节陵前,骑在赤兔马上的将军指挥着周围步行的兵士奋力挖掘陵墓外的泥土,寻找显节陵的地宫入口。除了显节陵,附近光武帝原陵、章帝陵、和帝顺陵、殇帝康陵、安帝恭陵、顺帝宪陵、冲帝怀陵、质帝静陵在内的皇帝陵墓与公卿墓都被兵士一一掘出。
将军带来的士兵多,还从洛阳城中绑来擅堪舆的方士,在掘出入口的陵墓前观测风水,从而推断陵墓真正的入口以及墓内葬室安排。董卓手下的这些人也不在意会不会弄坏前人尸骨,目的主要在陵墓内陪葬的金银财宝,可惜城外联盟军攻势强烈,他们需要加快速度取得足够多的财宝。
方士在兵士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推算陵寝布置,他们帮人堪舆的最忌讳动死人墓,因为这有损自身阴德!就是因为他太过胆小不敢像师父师兄那般决绝自尽,才落得被人如彘绑来的下场。方士算完一个陵墓又在兵士的催促下来到显节陵前。
“吕将军。”方士唯唯诺诺地跪伏在将军面前,“这是孝明皇帝的陵寝,这片土地上只剩下光武皇帝的原陵和孝明皇帝的节陵,再挖下去恐怕这、这会遭天下士人口诛笔伐!”
吕布不满地翻身下马,头戴紫金冠的武人一脚踹在方士身上,“义父命令,布岂敢偷奸耍滑伤了义父之心?而那些士人,义父自入主洛阳之后多有提携,士人不思感恩还随叛军一同讨父,这般不识时务义父又何必再相与好脸色?”
硬挨了一脚的方士不怎么好过,寻常兵士一脚就能叫常人难受许久,遑论天生神力勇武非凡的吕布。他没有被这一脚踹撅过去都是福大命大,可让方式选择还不如这么晕过去算了。
“快去,不然叛军来此我等杀你祭旗!”吕布示意两小兵架起方士扔到显节陵前。
卑躬屈膝的方士想起溅了一墙鲜血的房间,死不瞑目的师父师兄,他捂着胸口强撑着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方士绕着陵墓走了起来。
东方麒麟西方虎,左麒右虎保财福。
都快绕了大半陵寝的方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摇摆不定的罗盘,双眸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手中陪伴多年的罗盘都成了烫手山芋。
“节陵挖不得!不能挖!”方士惊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罗盘,疯疯癫癫地往外跑,就是兵士架起泛着冷光的武器都阻止不了方士逃跑。瞧着这人不顾性命地冲过来,兵士对视一眼犹豫着往后退去。
将军还没下命令杀掉他,若是死在他们手中将军会不会生气?
瞧见手下的兵竟然被一个疯子给吓得往后退,吕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中的方天画戟掷出贯穿了方士的胸口。吕布见方士已死无人能再让他们走捷径直接找到藏匿财宝的墓室,让人把方士尸首丢到一边省得碍事,他自己拔出方天画戟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让人往下深挖。
抱着反正墓室内互通大不了一间一间搜刮过去的想法的吕布,开始让手下那些兵加快速度挖掘。
一盏二尺来高的翠绿晶玉镶嵌而成的宫灯出现在陵墓前,碧玉灯中的烛火生生不息,在日光的照射下虽稍逊几分但晃瞎肉眼凡胎还是足以做到的。最是令众人惊奇的是这盏宫灯凭空出现,无所凭依地在陵墓上空漂浮。
有人说是先帝的魂魄显灵,要来惩罚他们这些掘人坟墓扰人清静的家伙;有人说是上天看不下去,特意下了指示来阻止他们继续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是哪种说法都被吕布强硬封口。
丝毫不相信这些的吕布提起方天画戟,身为将领的他看得出来军心涣散,而若要重新凝聚起兵士自然是要打破这些鬼神之说。吕布劈砍宫灯之前大声一喝,“布乃受陛下之命向诸位先帝讨要平判反贼的钱财,还请先帝看在社稷份上允布拿取!”
一戟砍下,宫灯完好无损。
倒是灯中烛火受到挑衅猛地窜起冲天巨焰,将宫灯上的翠色晶石灼烧的愈发明亮。烛火所照之处人们皆停下手中动作,双眼失焦目露呆滞灵台空明。
有双白色的靴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翠玉宫灯顺着法术的牵引重新落入来人手中,又被人顺手给挂在手中的提竿上。萧佚看着在翠光两仪灯的作用下陷入一念化万念的玄之又玄的境界的凡人,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这种玄妙的灵台空旷澄澈的处境会在危险来临前自我解除,届时他们只得仓皇而逃没有时间再对先帝陵寝下手。
他也就不用再担心明帝的坟墓被人刨了出来。
轻松解决事情的萧佚准备回徐州,不知怎么的他内心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现在去做。上古洪荒时期的修行者都讲究一个感字,元凤有感而孕、后土有感身化六道、女娲有感功德成圣等等,即使后来天道收敛不再能被轻易窥伺,修行之人仍是重这一个‘感’。
萧佚也不例外有这个习惯。
提着宫灯在附近游走的萧佚跟随第六感入了洛阳城。
洛阳城中遭受了董卓军队的残忍屠杀,洛阳城门口附近都散落着不少残躯,而洛阳城内更是遍地都是没来得及逃离出城的百姓尸体。那些尸首死后遭受了军队的马蹄践踏,能有完整尸体的没几个,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在门口往里望一眼,都能看见户内掀了一地的杂物。
再往城内走是那些富庶人家的住宅,曾经的雕梁画栋金翠珠玉付之一炬,男女老少平民商贾无人幸免。他们辛苦几代攒下来的金银财宝都散落一地,其余大部分都被城中扫荡的兵士卷走放入车马中,源源不断地送入西边的长安献给那喜奢好色的董卓。
洛阳中心的皇宫经历多次叛乱早已不是萧佚记忆中的辉煌模样,蒙上深厚血色的宫墙散发着恶气,在这里枉死冤死横死的残念助长着火焰,不仅仅是希望焰火烧掉这罪恶的宫殿也希望这片火能焚烧干净世间的一切。萧佚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沉重的曾需要几个小黄门一起努力才能关上的宫门轰地一声悄然阖上。
呜呜吹着的北风将火苗吹向萧佚所在的方位,四周都被无形的墙壁堵住,就好似这宫墙之内的冤魂一般无路可逃。
萧佚轻敲提杆,翠光两仪灯中的灯火飘出,火焰暴涨将那些欲害人性命的火苗吞噬殆尽。
这反而触及了那些冤魂的伤心事。
数不胜数的火苗飞来,连带着附近可燃不可燃的宫中用品都成了助燃火苗之物,四周无形的墙壁也在收缩,就好似他们生前受到的压迫。
再次唤来火焰的萧佚还没来得及压下那些作乱的火苗,就见一人从旁处走出手中还拉扯着一名畏畏缩缩的少年。那人礼而下拜,口中恭敬地称呼道,“贫道史子眇见过萧廷尉。”
“你知道我?”萧佚有些惊奇。
知道萧廷尉和能直接认出他是萧廷尉是两码事。就是对当年萧廷尉理念追崇认同的荀彧荀攸都是只知其人不识其容,奉孝都是在知道自己先秦经历后大胆推测,才将他和萧廷尉这个身份挂钩,而眼前的这名道人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是谁。
史子眇解释道,“贫道家中曾留有孝明帝时期的画像,这才一眼认出廷尉。”似是想起萧佚在外名声的他继续一拜,“贫道愿意献上家中遗作,只愿廷尉护陛下与国玺无恙。”
“夫子!”被拉扯出来的少年气急败坏,他想把史子眇拉起来,“辩成了鬼魂无人能奈我何!待董卓那奸贼重回洛阳,我能亲手解决掉他,不需要夫子去求别人!”
比起同样作为傀儡受董卓桎梏的刘协,亲手命人毒杀自己又害了母亲的董卓更令刘辩怨恨,这股怨气夹杂着皇宫内经久不散的恨成了支撑刘辩鬼魂清醒活下来的养料。他靠着这些肥料活到了史子眇寻来的那一刻,又在史子渺的帮助下稳固魂体没有落得一个戾气侵入的下场。
但是史子眇知道这样下去仍旧对刘辩不利。
看着自小养在家中的刘辩如今这副模样,史子眇不忍看他沦落成怨鬼,在已经有了新帝的情况下他仍是称呼着刘辩为陛下,“陛下,难道您不信臣吗?”
“辩听话就是。”刘辩不再吵闹。
灵帝子嗣不丰,刘辩出生后为了其能好好活下去被灵帝送入史子眇家中代为抚养,他的确从脆弱的幼年时代活了下来,但也导致刘辩与亲生父母灵帝何皇后不亲。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寄养在史子眇家里,但是刘辩对史子眇十分亲近,将其视作亲父,史子眇也对这个亲手带大的孩子怀有亲情。
“董卓驻军洛阳时贫道发现他军中有妖人相助,国玺事关本朝气运又与人运息息相关,贫道便自作主张用普通印章幻化替代了国玺,没叫妖人得了玉玺作乱。”史子眇取出一方木匣,匣盖打开内里是一方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扭,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萧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方玉玺,他阖上匣子答应了史子眇的请求,“刘辩心中有恨,此恨不消仍然无法入地府重得轮回,我可允他寄居一物,待仇恨消散他必须心甘情愿地入轮回。”
“而你史子眇,道观清修一世所攒功德无数,却因私心喂养冤魂保其神智不消,念你护国玺免了世间一场恶战,在刘辩重入轮回前都由你看护,不得让他伤天害理,之后你便自归道观不得再入尘世。你可能做到?”
这基本上能说是重那轻放,不论是史子眇还是刘辩都没受到什么惩罚,史子眇激动地再拜,“谢廷尉!”
刘辩的魂体寄托在史子眇腰间的玉佩上,玉能养魂是最适合刘辩的载体。
解决掉刘辩一事之后的皇宫重新陷入平静,空中只能听闻火焰燃烧那些华美布帛时滋滋作响的声音,萧佚再次引渡了那些失去没有阴差而在人世逗留的亡魂。
回望着在烈火下满城焦土的洛阳,萧佚轻叹一声旋身离去。
此时距离他离开村落已经过去一夜,萧佚踏着夜间的星光归来。夜晚的村落里大多数人家都熄灭了烛火,早早地上床休息为第二日的劳作休养生息,余下几家的烛火勉强照亮了萧佚回去的道路。
他回来的时候屋内烛火已灭,可是大门处挂了一盏灯笼为萧佚指明了方向。到家的萧佚推开大门,同时取下了那盏灯笼,笼中的烛火为他照亮屋内院子的景象。
石块雕琢而成的桌子旁坐着一人,那人半撑着脸颊闭着眼睛,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大衣,许是在这等待许久撑不住睡了过去。
灯笼被放在石桌上,萧佚轻拍熟睡的人。
“……你回来了?”睡眼朦胧间看见萧佚的郭嘉下意识问道。
萧佚答道,“嗯,我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清早从床榻上醒来的郭嘉察觉到不对劲, 虽说院中的两间茅草屋建造之初选择了十分相似的布置,但是他那间屋子郭嘉自己睡了几个月还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眼前这间相似的房间应该是萧佚和萧平共住的,那么问题来了——昨夜他困顿异常, 和萧佚说完话后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所以是谁把他安置到这间屋子的?
这个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恰巧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响起,屋外的清风顺着打开的大门吹进屋内,把还在睡觉的郭嘉冷得裹紧了厚被褥。这床被子还是萧佚特地去琅琊郡找绣娘专门定制的,里面塞了一堆白色棉软像是羽毛一样的东西, 整个被褥保暖舒适。仍旧和线香一样,这个被褥被萧佚送给了自己和隔壁的诸葛一家, 具体的制作方法和填充物是什么他都闭口不言。
郭嘉捏紧了被角, 他与萧佚的视线对上, 郭嘉的眼神滑过屋顶暗示着什么,“清长, 你是否该跟嘉解释解释?”
“昨夜太晚奉孝直接睡了过去, 佚不好再唤醒你便将你安排在我自己的屋子里。”萧佚示意郭嘉去看床榻内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孩, 生怕人多想什么,“奉孝是和平儿睡了一晚, 佚在外面静坐。”
汉朝断袖之风还算是盛行, 或许是因为顶上的天子不避讳此事, 底下的官员即使受自身所学内容影响看不起这种事, 但附上迎合多有所为。这还是萧佚看见刘辩之后才想起来, 孝哀皇帝至高祖刘邦期间不少皇帝都有过宠幸男宠的绯闻传出, 虽不至于上行下效但终归有所影响。光武皇帝重复大汉风光之后对断袖之风有所整治, 至明帝时期自己上任太常, 官员之间的不良风气革风易俗加之皇帝励精图治,倒是可见盛世之景。
可惜后来皇帝短命昏庸, 戚宦干政,朝政风气隐隐有倒退迹象。时下世人尚未受到影响,可萧佚担心日后若叫哪位学儒翻到奉孝生平记载因此误解他们二人的关系。
以奉孝之才怎么可能会常年和他一起待在无名村落中?萧佚知道,郭嘉的性子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久,他日定会外出择一明主追随,在漫漫历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若是日后史官记载奉孝过去写下一句‘与萧佚隐于山村与佚与其子共宿一屋’,而他需要删去自己的存在可能就会变成‘隐于山村与其子共宿一屋’,再往后流传保不准在野史中成了‘嘉喜娈童乃隐居山林,与子共宿一屋’。
……还不知道死后名声会怎么被编排。
“嘉那屋子是予了何人住?”郭嘉从床榻上起身,只着白色里衣的人披了一件狐裘大衣,他半推开窗户遥遥望着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萧佚关上窗户道是天冷让他注意身体,“是两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佚暂且让他们住在这里,这段时日就麻烦嘉在这边挤一挤,待新屋建成便好。”
拢紧大衣的郭嘉对自己相较萧佚比起来孱弱的体质无奈,他不披上大衣在外行走一天都可能会病倒,萧佚一身短打褐衣却还能精神饱满地扛着锄头下地务农。郭嘉取下青色的外袍隐入屏风后面整理衣裳,他没忘记刚才萧佚所说的内容,“清长说自己在外面独坐了一夜,精神可还好着?”
“无事。”萧佚并不在乎少睡了这一晚,他在外面也不是干坐而是如同之前修行那般静心打坐了一晚,一夜下来精力满满。
穿戴整齐的郭嘉走了出来,他对着手中故意损坏的玉冠有些头疼,“刚才穿衣时不小心拨断了发冠,也没有替换用的发饰,清长可能借嘉一件?”
萧佚一脸疑惑,他记得自己在郭嘉的包袱里看见过其他样式的发冠,“奉孝不是还有……?”
“可是那个颜色不和今天的衣服搭配。”郭嘉伸展手臂,两指捻起左手的袍袖向萧佚展示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清长难不成想看青衣配深色这种怪异搭配?”
向来喜欢着深色衣裳的郭嘉今日倒是选择了一身浅色衣裳,原先备好的玉冠颜色透亮与衣裳搭配起来倒是相得益彰,若是换成之前那个深色发饰倒是有些不伦不类。萧佚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易被他人口舌攻讦。”?
郭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清长昨夜在外坐一宿,莫不也是因为这种原因?”
看着赞同了这句话的萧佚,郭嘉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前抵足而眠或是同挤一床时怎么没见清长想起这件事情?再者颍川时我们四人醉酒同宿一屋时也没见你这般顾虑过。”
“更何况他人之言又与嘉有何干系?”
“那身后名奉孝也不顾了?”萧佚叹道。
郭嘉更无所谓了,“嘉连生前事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去在意身后名。再者言那时嘉都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何必去操心呢?”
萧佚:……
说不过郭嘉的萧佚借出了自己的发冠,平日喜穿青翠色衣裳的他有不少能和郭嘉今日服饰相匹配的冠饰。戴上新冠的郭嘉和萧佚一同出门,在冷风中沉默地拢紧了狐裘大衣。
隔壁卡好时间出门的史子眇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穿着相似的青年,身披狐裘的那名青年头上的发冠他也很眼熟,史子眇曾在家中画作上看见过这个发饰,据说这是孝明帝因为廷尉不愿接受财物奖赏,才特意叫工匠制备发冠赏赐给萧廷尉。
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另一个人发髻上,想来这人与萧廷尉关系非凡。
有注意到史子眇视线停顿的郭嘉暗自勾起了嘴角,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清长什么时候的朋友,还特意让自己腾出房间给他们,但他和清长的友谊可是能做到戴同冠共床眠的!
“廷尉,这是家中残留画作,贫道依约取来了。”史子眇献上了从道观里取来的古朴画作,泛黄的画纸经历百年时光脆弱不堪,史子眇平日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回更是用柔软的棉布铺垫在画盒中将其放入。
院中也没什么外人,萧佚复原了画作原貌,恢复洁白干净纸张模样的画作缓缓展开,画中人物是年老几分的萧佚执棋与人对弈,对弈者并未画出只有萧佚一人留于纸上。画作也没留下什么署名,只有一枚普通的刻章,萧佚凑近看了眼发现这章子好像都是自己的。
仔细回忆那段时光的萧佚有些记不清楚了,他何日与人对弈过还留下了这幅画作?
遇事不决问‘监控’。萧佚戳了戳神识中一般不怎么发声的系统,试图从它那里翻找到一个正确答案。
系统避开萧佚的骚扰,“亲你自己当初删除掉的好吗。”
萧佚:??
这就很尴尬。
发现无法想起来那份记忆的萧佚若无其事地收起画作,将画像连同匣子一同塞进自己书室的角落中去,顺手再上了几道锁免得哪日叫喜欢泡在书室里的郭嘉手误拿出。
“依照约定你们二人可在人世暂留,我在此处隐居难闻天下事,你们二人择日便自行离去吧。”萧佚的目光在史子眇附近逡巡了一圈,他有些奇怪那个少年心性的皇帝去了哪里。
同样奇怪的郭嘉打量着史子眇,“两人?”
“刘辩呢?”
没能拦住刘辩跑去捣乱的史子眇满头大汗,他的目光落在了萧佚那间茅草屋的屋顶上,“陛下他刚刚在上面。”现在估计已经跑进屋里玩去了。
屋里被外面这些人讨论着的刘辩蹲在床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闭眼熟睡的萧平,观察了每一回刘辩就拍掌笑了出来,“哈哈,熟睡的人是不会特意控制自己呼吸的!你装睡的能力不怎么样嘛。”
在这方面十分擅长的刘辩一下子就拆穿了萧平,洋洋自得的刘辩也不管人有没有把他的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自己靠装睡装病骗过了父皇母后还有被安排教授功课的夫子。
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取经验的萧平闭着眼睛,不时地在心中对刘辩口中的技巧表达自己的或赞同或否认的观点。
越说越得意的刘辩也不在乎萧平是否有所回应,他开始讲述如何用外物可以让装病更加逼真,听得萧平入了迷,怎料刘辩话锋一转,“你能看见我,对吧。”
萧平浑身僵硬,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看见我,你一定能看见我。”刘辩的声音上一秒还如邻家哥哥般逗趣搞怪,下一秒怨气乍露语调阴森,“因为我能看见你身上的怨气——”
“我们是同类啊。”
浑身怨气的刘辩勾动着萧平身上一直被压制得很好的怨气,比起一直被当作人类养大的萧平,能在皇宫中呼风唤雨的刘辩显然比萧平自己更了解他身上属于鬼魂的那部分。在煽动萧平身上属于鬼母的那部分怨气的刘辩没忘记堵住大门,他可是知道那人有多么厉害,当然要堵住门拖延一下时间。
“我、我不是!”萧平捏紧被角,他在心中努力默念清心决,将身上躁动的怨气压下去,“呜呜阿父——!!”
刘辩却是弯了眼睛,“外面可是比里面更闹腾,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山村是坟场吗?”
第二十七章
“嘻嘻。”发出奇怪笑声的刘辩又突然收敛了笑容, 他坐在床头上满眼无辜,“我开玩笑的,小郎没被吓到吧?”
萧平瑟瑟发抖, 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只穿了里衣, 被子一掀就往外冲。直到扑进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萧平泪眼婆娑地嘴巴一瘪,哽咽地哭诉着有鬼欺负自己。
用袖子拢住萧平的萧佚给怀中冻得寒战的小孩加了一层保暖咒,他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害怕得衣服都不穿好就往天寒地冻的外面冲, 要是自己不在这里萧平岂不是会把自己冻死?想到这里萧佚去看萧平,这孩子通红的眼眶中还蓄积了不少泪水, 眼瞧着就要溢出眼眶, 萧佚抹去那些眼泪。
“是哪个坏鬼吓平儿?”郭嘉凑了过来, 他接过萧平拢在怀中,本意是不想孩子着凉的郭嘉发现萧平比自己都温暖, “奉孝叔叔帮你出气。”
反而成了暖手炉的萧平抬头仰视着郭嘉, 奉孝叔叔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佚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 猜到是谁在吓小孩的史子眇沉默地低下了头。
“嘉有哪里说得不对?”郭嘉咬牙切齿地捏住萧平的脸颊,他欺负不了萧佚还没办法整治一番萧平吗!
“唔唔唔”萧平挣扎着求助的目光投向萧佚, 在萧平心目中最可靠的父亲轻咳一声背过身去, 徒留下惨遭郭嘉‘毒手’的萧平。
和史子眇往前走了两步的萧佚确保听不见萧平求饶的声音后, 抬手将屋内暗中观察着的刘辩抓了出来, 被束缚起来的刘辩乖巧地回望着二人, 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恐吓萧平的模样。
刘辩双手背负在身后, 一副听话的天真表情, “夫子, 辩只是想和小郎打声招呼。”他又朝着萧佚紧紧抿住嘴唇,似乎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的愧疚神色, “对不起,辩不知道小郎会害怕我。”
这模样让在场之人都动摇了,也许真的只是萧平/平儿自己胆子太小才被吓到了?
“呜?!”萧平哭得更大声了,“我没有!!”
边哭边大声辩解的萧平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郭嘉那件外袍上,看得郭嘉心疼又嫌弃。第一次见萧平这么难过,这孩子总归是郭嘉他们看着长大的,哭得这么伤心郭嘉也不舒服,但再疼惜也不代表能接受这孩子用自己的衣服做手帕。
没看见萧平的养父萧佚都是一脸庆幸。
收到郭嘉凌厉眼刀的萧佚收敛起脸上看好戏的表情,他接过张着手就要往自己怀里扎的萧平前默默摁着人在郭嘉怀里擦了一圈,确认萧平脸上没有鼻涕眼泪后这才把孩子抱了回来。
郭嘉:?
“不哭不哭,我知道平儿说得都是真的。”萧佚轻拍孩子的后背,语调温柔的哄着萧平。
眨巴着眼睛半天都挤不出来眼泪的萧平:他的眼泪不是都在奉孝叔叔身上擦掉了吗?
萧佚心虚地背对着郭嘉,他看着刘辩开口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前没少用这种方法哄骗别人吧。”
“你居然这么相信自己的孩子吗?”刘辩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侧着头上下打量萧佚,又将目光投向在他怀中躲着的萧平,“真是让人羡慕的运气。”
不过他也不差,生于帝王家,但可能正是因此才耗光了他一辈子的运气吧。
“我看小郎躲在被子里装睡才想去吓吓他的。”刘辩的视线时而清明时而怨恨,他向来放任情绪随心而动,在见到萧平时怨恨的情绪占据灵台他就去威胁人,在人跑后又清醒过来他便装可怜,行事百无禁忌。
“不过辩有一个问题,”一直好奇这个问题的刘辩注视着郭嘉,“你是吃醋了吗?就像母亲每次见到父皇去其他美人房中夜宿那般?”
一时之间庭院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廷尉抱歉,陛下不是那个意思!”史子眇倒吸口凉气,“陛下的意思是廷尉和您的朋友、朋友之间的感情如高山流水,是为莫逆之交。”
努力圆刘辩所言的史子眇搜刮着自己肚子里的能用来形容友情的词汇,再将它们组起来不断夸赞着廷尉与这位朋友之间的友情。
所以陛下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臣真的不确定能从廷尉手中救下您这条魂命!!哪怕内心情绪崩溃声嘶力竭的史子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一派淡定。
在考虑要不要为了名声把魂强行渡入地府的萧佚,他的眼神在史子眇身上停留片刻,骤然一笑,“答应的事情吾就不会出尔反尔,不过最好还是管好这张嘴,不然我可就把你家陛下送到光武帝面前了。”
背后一寒的史子眇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刘辩,恭敬拱手,带着刘辩进屋准备好好教育一番少帝。
看似参与其中的郭嘉,实际上一丁点声音都没听到,就连刘辩的模样都看不见,只能依稀看见有个虚影被萧佚束缚着。郭嘉看眼明显不会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的萧佚,迂回之下找到了萧平,“平儿,刚才那人说了什么?”
“他就是说你和父亲关系”话还未说完就被捂住嘴的萧平看向欲盖弥彰的萧佚。
萧佚视线游移,他宁可把视线落在远远的地方也不敢去看郭嘉,“他是谁佚和奉孝关系不错,可见昔日高山流水之情。”
“嘉看起来很好骗吗?”郭嘉对萧佚这明目张胆地撒谎无可奈何,估计一时半会他是问不出来那鬼真正说了什么,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那道士称鬼魂为陛下?不知是哪位帝王?”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瞒着的,萧佚将自己在洛阳所见以及董卓军中行事尽皆告诉郭嘉,也包括自己在洛阳的皇宫中遇见的这位被废的皇帝刘辩。被一杯毒酒杀死的刘辩心中怀揣着强烈的怨恨,是刘家子弟又在皇位上待过几月受皇宫气运庇护,又得史子眇喂养维持清醒,倒是这么在宫中生存了下来。
知道是弘农王的郭嘉并未太过在意,弘农王在位时间短暂得如昙花一现,这些时间又多是董卓手中的傀儡,真要说有多少臣子对君王的感情可没多少,只是说起来难免有些唏嘘之情。
一直依赖在萧佚怀中的萧平这时直起身子,清明澄澈的眼眸和萧佚那双淡然的目光对上,“阿父,那人说这里是坟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想到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其实是阴森的坟场,他们睡得床榻、玩耍的土地下埋葬着先人的尸骨,萧平不寒而栗,原先映入眼帘的正好山景现在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论从何处从哪个方向看都觉得太过阴沉,又似乎随便一处下脚之地就能挖出死状凄惨的尸骸。
被自己的幻想给吓到的萧平又开始无端联想,住在这里的村民真的是活人吗?会不会都是心愿未了的鬼魂,暗中观察着他们这群误入的活人。
“平儿,莫要胡思乱想。”萧佚养了萧平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孩子有多么会联想,平日里见鬼也不怕还能自在地和清醒的鬼魂聊天,偏偏怕极了自己想象中的鬼魂,“这里的确曾经是坟场,后来第一个村民搬了过来,他们与久久不愿离去的先人达成协议,村民会定时祭拜上供香火让先人保持魂体不散,先人则不会去为难搬来这里的村民。”
这处地方是难得的阴气与生机保持平衡的妙境,他带着萧平在这里暂住是为了调理这孩子的身体,同样也是想调查一番这里的魂体执念是什么,竟能让他们保持魂体这么久而不散。
可惜隔壁的亮哥儿似乎知道什么,总是能出其不意地打乱他的计划,偏偏理由正当时机正巧,他也不能说什么。
萧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怀中的萧平,瞧瞧别人家的懂事听话还聪明的孩子,再看看这个……萧佚摇首发自内心地羡慕起诸葛氏。
“说起来这个点平儿是不是该去亮哥儿那里读书了?”一场事闹完的萧佚估摸着现在的时间,晨光微熹,日出隐于云后,早就到了平日萧平去诸葛玄那边读书的时间。哪怕萧平再怎么害怕或是耍赖,在读书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没有半分余地空闲的萧佚直接拿被子一裹就给小孩扔进诸葛家的大门里。
刚刚准备去叫人的诸葛均:?!
丢了个大脸的萧平自暴自弃,直接缩进被子里半天也不肯出来。
……
有信鸽在天际飞翔,在山林的上空盘旋多时,当信鸽辨明方向后一个猛扎冲向目标。
咕咕。
换了件新衣裳的郭嘉听见窗外信鸽的鸣叫声,若是往常他肯定会立刻开窗迎进信鸽,然后看看究竟是什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能让文若动用这金贵的鸽子。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萧佚下田耕地的前提下。
郭嘉站在屋内心里发慌,他该怎么和屋外的萧佚解释这个信鸽的来历,怎么解释信鸽脚上的那封信?
文若啊文若,你可是把嘉害惨了!
“奉孝亲启?”萧佚如郭嘉所想抓住了那个信鸽,从信筒中取出来一封写满小字的尺书,“主公欲召奉孝归,于陈留一同商讨幽州牧刘伯安受袁本初等人拥立,自立为帝一事。”
读出不对劲的萧佚语气幽幽,“奉孝,为什么文若的主公要召你归?”
第二十八章
解释不能的郭嘉当日就被气上头的萧佚给打包扔到了陈留的荀氏府邸。手上提着自己行李的郭嘉站在大门前, 在呼啸的寒风中默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没有告诉好友回来的郭嘉不急,他静静地伫立在门房前等待。
一段时间过后, 眼瞧着萧佚没有消气过来带走自己, 郭嘉哀叹一声只得敲响了荀氏的大门。
“麻烦通报一下你家主人,友人郭奉孝前来拜访。”郭嘉朝门房颔首,向门房言明自己的来意并等待通传。
屋内听见郭嘉前来的荀彧和戏志才荀攸对视一眼,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惊讶, 荀彧更是掐指算着信鸽传信所需要的时间。从陈留往徐州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这封信估摸着今天才能到, 怎么奉孝这么快就回来了?荀彧思索一二转而去问门房, “奉孝身边可有其他人?”
“没有。”门房摇摇头将自己看到的一一告诉荀彧, “不过这位公子手上还提着行李,衣裳整洁没什么灰尘。”
荀彧让门房先把人带进来。
进入正厅的郭嘉在偏位上就坐, 他喝着侍从准备好的茶水暖身, 手中打包好的行李置于身侧的草席上, 还想再吃些东西垫肚子的郭嘉抬眸就看见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奉孝何日收到的信,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陈留?”荀彧让人端来备置好的脍炙, 细切的熟肉呈放在高脚盘中, 搭配上精心烹饪的蔬菜, 因着这里有两个需要遵从医嘱减少饮酒的人在, 所以原先备好的美酒换成了苦涩清香的茶水。
发现换了个地方结果还要被禁酒的郭嘉神色凄怆, 他端起杯盏怀念着以前喝过的好酒味道, 一想到之后可能再也喝不到那些好久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嘉的酒啊——!!
这可把另外三人给吓到了, 他们可还从未见过郭嘉哭得如此伤心, 向来都是这人毒舌反讽把那些瞧不起寒门的学子给气哭,有谁能把郭嘉郭奉孝这人整哭?
戏志才逐渐地从郭嘉的动作中品出味来, 这不是与自己刚戒酒那段时日挺像的,戏志才想了想问起这几个月一直与郭嘉同行的萧佚来,“奉孝,清长呢?他没有与你一同来陈留?”
“来了,也走了。”郭嘉放下杯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的人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信鸽上的信暴露了郭嘉与曹操的关系,一个已经择主的谋士不跟着自己选定的主公,反倒是跟着自己的朋友四处乱跑,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猫腻萧佚是不会相信的。再又想起上次志才文若二人出谋划策,让曹操的两个孩子与萧平相识,萧佚怀疑郭嘉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气。
一气之下的萧佚把郭嘉的东西快速打包好,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什么,缩地成寸的法术一使,连人带包袱直接给扔到了陈留。时效之快,动作之利索,叫郭嘉看得是目瞪口呆。
寄出这封信的荀彧扶额,“怎么这般凑巧……信鸽飞到的时候清长正在现场。”
“清长现在怕是正在气头上,不若过几日再和他好好道歉。”荀攸从叔父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一时之间难以言表,“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真想清长入主公营中就该摆出足够打动人心的利益,两次贸然出击怕是清长心生警惕。”
暂且只能将这件事情延后处理,郭嘉很快就刘虞受袁绍拥戴自立为帝的事情和其他几人讨论起来。
四人分成了两派,一方是荀彧荀攸对刘虞性情了解的,一方是戏志才郭嘉认为权利动人心。他们争论着刘虞自立一事背后是否正常,荀攸觉得事有蹊跷,“刘伯安之子尚在陛下身边任侍中,且不说刘伯安忠节仁厚,就为子性命,刘伯安都不会反出朝廷。”
他若是反了,在朝中的儿子刘和该如何自处?难道刘伯安不在意董卓会不会拿刘和开刀?
戏志才和郭嘉觉得亲情与权利,刘虞在这次选择了更打动他的权利罢了,“四世三公的袁氏愿意辅佐他,此为有名;时有奸贼董卓乱我朝纲,此为正义;刘伯安平日布仁政,得百姓爱戴,此为民心。如此大好形势,他刘伯安怎么会不动心?”
舍一子可得皇权帝位,世间有多少人不会心动?
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之间又有人前来通传,说曹将军有重要的事情邀请各位先生前往营帐一叙。
停下争吵的四人动作一顿,他们对视一眼后往曹操常年用来议事的营帐走去。
因为是临时回来还未通传,郭嘉在营帐外等候,等帐内随侍的仆人通传命令后,郭嘉便随着仆人走了进去。
营帐中几案分立两旁,按着谋士与武将的身份布置了席位,中间的主位上是求贤若渴的曹操,受到器重的武将人数比曹操现有的谋士多一些。不过也是很正常的,曹操出身向来被当代士人诟病,与同时期一起举兵袁本初、袁公路相比名声不显,愿意前来投奔的谋士着实无几。
曹操实在眼馋那些才华横溢的士人,也爱那些英勇无畏的武将,恨不能全部收入麾下。
“奉孝辛苦了,这次可有收获?”曹操命人给郭嘉加了一个位置,“先生如今是什么想法?”
“主公莫急,待嘉慢慢来叙。”先前在荀彧府中吃喝一顿的郭嘉实在吃不下东西,他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清长最近正恼嘉,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来找嘉。”
这么说着的郭嘉撇开眼不去看曹操的表情,主公一直想得到清长效力,但清长软硬皆不吃,一身通天本领也让他人奈何不了清长。主公这才想着走迂回政策,结果教一封加急的信鸽打乱了计划。
“主公别担心,还有公达在。”郭嘉安慰道。
沉默寡言喝着杯中酒水的荀攸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嘴里的酒水差一点就失仪地喷了出来,虽然即使反应过来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呛了两下。
不是?这最后一点情谊留着吧??不然清长真的气的动手打人,也好有个理由阻拦一二!?
曹操忧伤的目光放在眼前的杯中之物上,“罢了罢了,也许真的是操和先生没有缘分。”
要是他能得先生,匡扶汉室之路走起来是否会轻松许多?先生那般神异的人物,也算是天佑汉室的吉兆吧。
不在心心念念着萧佚投曹一事的曹操说起他叫来诸位谋士武将的原因,“本初拥戴刘伯安一事诸位应该都知道了,操曾劝过本初但未被采纳。今刘伯安欲在冀州登基,本初为操请了一官半职,并邀请操携手下能人一同观礼。”
冀州如今是袁绍的大本营,曹操与袁绍虽然有幼年交情,但此番前去还是有些危险,他不能去赌袁本初会不会为了这点交情而放他一命。
“最好不去。”荀彧拧眉沉思,神色微沉的他从这次邀请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但又不能不去。”
兖州与冀州相邻,不论是安置家属的陈留还是军营驻扎的酸枣,都距离袁绍刘虞定下的礼仪地点邺城太近。袁绍已经陆续将兵马回迁至邺城,若是此时与袁绍撕破脸面,曹操必将危矣。
“若是只邀请主公一人还能理解,为何袁本初还要主公带着自己手下的能人?”戏志才敲了敲几案,面露不解,“主公手下武将凶猛却不出名,谋士除却荀氏子外也大多声名不显,为何袁本初会特意提到主公手下之人?”
况且袁本初这人重门阀,他和郭嘉的家族不如之前那般声赫名显,袁绍这人真的会注意到他们吗。
“莫不是冲着文若和公达而来。不论是杀之囚之反之,都能断主公左膀右臂,绝了主公与其相争的念头。”郭嘉接上,回答了戏志才的问题,即使大部分都是他的猜测与推断。
“那依诸位之见,操该不该赴这个约?”曹操举棋不定,他现在手下的谋士没几人,他视作金疙瘩一样爱惜珍护,若真随他去这么一趟而损失了,日后他定会后悔死的!
戏志才和郭嘉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堂而皇之地猜丁壳——这种简单粗暴的游戏还是从萧佚那里知道的,决出胜负的郭嘉高兴地一扬眉毛,“志才输了可不能耍赖,这回该嘉和公达随行主公。”
猜丁壳输掉的戏志才托着脸,他本来想趁此逃脱大夫的,结果……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喝药养身吧。
“?”曹操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再看眼明显习惯了的荀攸荀彧,他和那边一直没说什么的武将一样满脸疑惑,“这是什么新奇的法子?”
荀彧干咳了一声,“清长不擅文采,流觞曲水之类的都不愿参与,一日不知从何处翻出了猜丁壳这一法子,每每聚会便与我们划拳喝酒。”
“他们二人发现这样更方便迅速,偶尔像这般起了争执,志才和奉孝便会猜丁壳决出胜者。”
谋士已经自己内部决定好谁陪着曹操赴这一趟鸿门宴,曹操也不墨迹立刻点了两名猛将随行,其余之人整兵待酸枣,所有异变立即北上邺城救援。
安置妥当后,曹操往邺城而去。
第二十九章
去往邺城的路上花费时间不需要很久, 但因为刘虞登基的典礼近在咫尺,曹操命众人加快速度赶路,最好能只花费一天的时间从陈留到达邺城。
山路崎岖, 道路不平, 快马加鞭下的马车颠簸程度足够另一个成年男性胃里翻江倒海,若是换成自己骑快马,马背同样颠得人难受。郭嘉开始后悔为什么是自己赢了猜丁壳,同时开始怀念萧佚那一念就能把自己从徐州送回陈留的法术。
颠簸中的马车真的很难坐得住啊!
满心吐槽的郭嘉倚靠着马车车壁, 荀攸坐在一旁镇定自若地看着拿上来的几卷公文,中间坐着的曹操闭目养神中,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衬托着郭嘉弱不禁风起来。
荀攸淡定地塞了一卷公文给郭嘉, 他不无暗示地说教着郭嘉,“奉孝平日很少坐这样的马车吧, 与清长一起出行可是比现在要舒适许多?”
“之前并未觉得, 这么被公达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的。”郭嘉回忆着自己和萧佚几次的马车出行, 路上确实舒服轻松,就是刚到徐州身体水土不服的那次, 即使萧佚路上快马加鞭地赶路也从未像这次这般颠簸得难受。而且萧佚的马车中都会准备和一盒一盒的小食, 饿了无聊了都可以吃点东西, “果然嘉还是被清长惯坏了。”
真没想到这人好意思承认的荀攸略带鄙夷地瞥了一眼, “不知道得还以为奉孝年龄最小。”
话外之意是吐槽郭嘉没个年长一岁的正经模样, 怎料郭嘉煞有其事地附和着他。
荀攸:忒不要脸!
再次被误解的郭嘉默默咽下了萧佚的大秘密, 在两人奇怪的眼神中扛下了一切。郭嘉说道, “嘉记得清长的马车都会自己改装一二, 马车内也会铺上厚重的软布,这样防震也可以方便马车内的人需要时躺下休息。若是主公需要, 哪日我找平儿再问问有没有马车图纸。”
“总是这般忽悠小孩子,从清长那里拿东西不太好吧?”曹操良心未泯,尤其在知道萧佚可能比郭嘉还要小的时候,他突然有些不忍去压榨对方的成果。
郭嘉摆摆手,他给曹操解释道,“平儿那孩子看着老实,实际上可精着呢。再说若不是清长默认了这件事情,平儿也不敢从清长那里拿图纸,归根究底这是一场大家都默认的交易。”
同样知道这些事情的荀攸同意了郭嘉的话。
曹操惋惜地摇首,感叹自己认识萧佚实在太晚。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曹操往前一栽,幸而旁边的两个人眼疾手快伸出手扶住了他,不然曹操怕是得在自己的谋士面前出个大丑,即使现在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丢了个脸的曹操掀开车帘,大声问着外面的马夫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勒马停住。
帘子一掀开,曹操和荀攸郭嘉三人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不仅仅是马车停了下来,连随行的队伍都被迫勒马驻足。
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早些时候的太阳与白云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厚重愈发黑沉的天幕。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得人在马上坐不稳,不得不翻身下马矮着身子,地上干燥的泥沙都被飓风卷起糊了一脸,眼前一阵模糊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乌鸦诡异不详的鸣叫声。
躲在马车里的三人没有被风沙迷眼,他们清楚地看见不知哪里飞来的黑色乌鸦占据了道路两旁的树梢,一根树枝上不知道栖息多少只乌鸦,密密麻麻地不见树木原先的翠绿。按理来说以乌鸦的数量做不到彻底占有两旁连绵的树木,可是郭嘉极目远眺,再也不见丝毫属于树叶的绿色漫山遍野竟然全是黑色乌鸦,一双双血红色的鸦眸怒目圆睁,生硬死板地盯视着整个车队。
无言的沉默在整个车队里蔓延。
荀攸和郭嘉也未曾见过这种场面,两人突然想起刚认识那几回萧佚总是要一手刀劈晕他们才会开始除妖,难道就是因为他那时将要面对的场景是现在这般诡异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能回答的人也不会回答。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这句话同样适合现在的车队。
由训练有素的兵士组成的队伍在某声尖叫过后散成了一盘沙,兵士洪亮的声音中夹杂着恐惧与害怕,他们胡乱喊叫着一些不过妈脑的话语。
随行的曹洪与曹纯以手掩口挡住风沙入嘴,大声呵斥着那些自乱阵脚的兵士,他们在努力维持队伍的秩序。
可是于事无补。
现在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古怪,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的普通人早已经吓破了胆,曹洪曹纯在之前经历过买命钱一事有了心理防备,加之二人本身就是胆大勇猛的武将,才能在现在镇定地重新组织起队伍护卫曹操。
像是被人群的吵闹声吵到,视线本无落点的一双双血色兽眸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乌鸦动作整齐划一地歪着头侧过脑袋,那双眼睛一下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地上乱跑的兵士。
噶。
最后确认了一遍狩猎对象的乌鸦仰起头发出兴奋地叫声。
“快趴下!老鸹飞过来了!!”马车上的三人受风沙影响小,他们最先发现栖息的乌鸦悄然飞起,在天空中盘旋,与深沉的天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个错眼,天上的乌鸦俯冲而下,那捕猎的姿态好似一只凶狠的秃鹫。
躲开不及时的兵士被乌鸦的爪子带走了一块肉,淋漓的鲜血更加激起乌鸦的凶性,在杂乱兴奋的叫声中,乌鸦没了队形,四散冲入队伍想要饱餐一顿。
在马车中躲避着的三人也不好受,数不胜数的乌鸦将这个建造严实的四方物当做了进攻对象,来来回回地啄击或是用利爪在马车外壁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抓痕。一次两次马车或许还能承受,次数一多木质的车马禁不起攻击逐渐崩毁,碎木渣子掉落一地,他们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天光。
“不好,马车撑不了多久。”郭嘉堵住几个逐渐露出来的洞口,在左摇右晃的马车中站立不稳,“公达护着主公下车,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荀攸拔出腰间的长剑,世道不太平,族内安排的课程除了必须掌握的君子六艺之外,还请了剑术不错的大师来教授他们习剑保自己平安。或许与正经武将比不得,但面对不入流的山匪还是能护住自己一二,荀攸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学习的剑术会在砍山匪前先用来砍乌鸦。
曹操自己本身也有些武力,曾经更亲自带兵与董卓的军队厮杀,在群鸦中保护自己不是什么难事。在场唯一一个可能没有武力值的就只有郭嘉郭奉孝,身体因为常年酗酒亏空,当年君子六艺教学时身寸这一项经常是叫夫子摇头苦笑,也尚未正统修习过剑术,如今郭嘉只能在曹操荀攸的帮衬下且战且退。
打算撤入两旁树林的他们突然看见一朵微小的焰火在空中摇晃。
橙红色的焰心外是青蓝色的火焰,在风中一摇一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熄灭。焰火静静绽放的时候,每一次风吹过,便会以这枚焰火为中心向四周释放出更多的火苗。
乌鸦在空中发出了哀鸣。
越来越多的火苗反而形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囚笼,拘束住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乌鸦。
叮咚。
环佩相撞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过去的三人看见手持提灯缓缓走来的萧佚,衣袂翩跹,婉若惊鸿。眉眼低垂着的萧佚没有去看那三人,他手中的灯笼顺从着主人的心意离杆,再抬眼那根提竿仿佛解了禁制,青翠的竹竿上镌刻着精美的花纹通体散发着暖融融的光芒。持竿如同持剑般的萧佚慧眼如炬,一下子就锁定了鸦群中的本体。
将竹竿掷出的萧佚对荀攸和曹操点头示意,还算有个好脸色,面对郭嘉时那脸色臭得,郭嘉摸了摸鼻子有片刻的愧疚。
“清长!”郭嘉主动出声喊住了对方,“你……你是要去追那个逃走的妖怪吗?”
就在刚刚,害怕被竹竿打到的那只羽翼漆黑的乌鸦壮士断腕,硬生生废了自己的一边翅膀从火焰的包围中逃离,自知无法打赢萧佚的妖怪快速北上逃走。萧佚收回了竹竿重新挂上灯笼成了往日的提灯,他越过三人在往那只妖怪消失的方向走去,因此郭嘉有了这么一问。
“他有害人之心,若是不立刻解决会有无辜的人遭他毒手。”萧佚瞪了一眼某个竟然跑到自己身边做内应,还把萧平给策反的黑心谋士,“等佚回来慢慢跟你算总账。”
尴尬的郭嘉打了个哈哈,“有、、有什么帐,除开做内应这事外没什么了吧。”
“平儿全都交代了。”
一句话把郭嘉弄得彻底沉默,萧佚翻身上了匹还算健康的马,追逐妖怪消失的方向绝尘而去。
反应过来的郭嘉连忙将救助的目光投向荀攸,希冀这个在萧佚那边还有说话分量的好友帮帮自己,
“公达!公达救嘉!”
荀攸:谢谢,并不是很想救
第三十章
萧佚追逐着逃窜的乌鸦一路北上, 从兖冀二州的交界处到并州地乐平,又转战至冀州的常山,边打边追最后甚至追到了幽州的上谷。在上谷郡外的山林中萧佚看准时机斩断了乌鸦妖怪的最后一只羽翼, 断绝了乌鸦再度用翅膀迅速逃命的念想。
本体没了翅膀, 还有妖术。
乌鸦精化作寻常人家的青年,一手捂住胸口半倚在树干上,“道君还要追多久?已经追了我几天,难道不能就此放过吗?”
“你是妖怪不该出现在人世, 更何况你伤了人,吾自是要除去的。”萧佚气定神闲地站在乌鸦精面前, 与身形狼狈的乌鸦精相比, 萧佚身上的衣裳除去沾染了赶路时不可避免的泥沙其余都很干净, “而且吾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在那里和他们相遇。”
若只是随意捕猎萧佚自然没有这一问, 但在此之前那条路上从未传出过有奇怪轶闻的事情, 就是再早些时候他还在陈留时, 通往邺城的各条道路都是畅通轻松的,连山贼都因为听见各路诸侯驻兵酸枣后纷纷溃逃至其他地方, 所以萧佚怀疑这只乌鸦妖怪是受他人指使埋伏在那里的。
“正巧路过闻到了很香的味道。”乌鸦精咧开嘴露出内里锋利的牙齿, 看起来很满意人肉的乌鸦精满面挑衅, “道君这般在意难道不是在圈养那些人类吗?为了能给二位陛下献上更好的肉料作祭品!?”
如乌鸦精所料, 愤怒的萧佚一掌打出。迎着掌法而上的乌鸦顺势被打飞出去, 还未落地就见乌鸦转身用缩地成寸的法子再次遁逃。萧佚看着乌鸦逃走的方向他并未立刻追上去, 而是留在原地细细思考着乌鸦精说得几句话, 他总觉得这些话哪里有些奇怪。
这只乌鸦看起来是刚成精没多久, 乌鸦一族最擅长的种族本领都还未融会贯通,现在只能说是会个逃跑。偏偏这种新生的乌鸦直到帝俊和太一, 不仅了解当初妖天庭的事情,还一针见血地直到自己最讨厌听见什么样的话。若说乌鸦精身后没有其他人教,这话萧佚是不信的。
可问题又来了。
当初知道那件事情的人早在时间的洪流下化为黄土身死道消,剩下的也成圣的成圣闭关的闭关,还有谁有这个闲心来参合人间的事情?
“怪哉。”摸不着头绪的萧佚感慨了一句,他放下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准备专心去抓捕乌鸦精,等把妖怪彻底降服他到时候还能不知道是谁在这背后出主意吗。
想好解决办法的萧佚再度出发。
这一回他在乌鸦精身上留下了一个用来追踪的‘引线’,不论乌鸦精跑到哪个地方他都可以寻到它的踪影。这么一想萧佚反倒是不急着继续追乌鸦了,说不定这家伙以为自己放过他,转头跑回大本营找那个幕后之人了呢?
萧佚换了一身劲装,一头青丝被发冠高高竖起,手中的提灯变作斗笠戴在头上遮去了打扮容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游历的侠客。跑去酒坊买了二两好酒的萧佚又去酒楼打包了一顿好菜,带着这么多东西的他在流民看来无异于一个新鲜待宰的肥羊,有人畏惧那身劲装而不敢上前自然就有人为了一两银钱豁出命来。
“打、打劫!”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不是很熟练的劫匪握住手中勉强算是武器的刀片,他将刀片开了刃的那面对准萧佚,“把你手中的食物交出来!”
拎着酒与好菜的萧佚看眼自己手中的篮子,他诚恳地建议劫匪,“打劫这些饭菜只能填饱一次肚子,要不你试试打劫我的钱?”
“我、我不需要。”听上去劫匪有些口吃,虽然他又在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流畅,但仍旧会不时卡住。
这个回答惊到了萧佚,他正色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劫匪,看上去年龄不大约莫着十几岁左右,身上还有瘀伤。少年倔强地拿着刀片,那刀片上留着一个孔洞,似乎是少年不知道从哪个工具上拆下来的零件,被走投无路的少年用来赚取一顿饱饭。
“这些饭菜可以给你,但是佚想知道这个刀片谁开的刃。”萧佚将篮子递出去,他对刀片的开刃技术感到新奇这是他还未曾见过的一种新方法,萧佚想要学会这种新方法,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法去改良他仓库里一堆沉积的破烂。
这是他在没事干时琢磨出来的一种消磨时间的爱好——专门收集不同的材料,有用也好没用也罢,先研究一番材料的特性再根据不同的特性制作新鲜玩意。大多数萧佚研究出来的成果都是因为一闪而过的记忆,他想不起来很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大概是怎么做的。
那个劫匪少年接过篮子,打开篮子后也不在意礼仪直接蹲在路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萧佚这些饭菜是给别人准备的,里面多是大鱼大肉还有两三个水灵灵的桃子,结果一下全让少年吃个精光。
在少年吃饭的时候萧佚没有离去,站在一旁等劫匪少年填饱自己的肚子后告诉他是谁给那个刀片开的刃。
吃饱喝足的少年也没有耍赖,他一抹嘴巴告诉萧佚,“是我开的刃。”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把刀刃佚能看出来他的锋利,也发现它比常见的凹磨法所开的刀刃要坚固。”萧佚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从刀背处一直研磨到刀锋,不过这种方法很耗费材料,这把刀刃是我唯一的材料。”少年抚摸着手中的刀片,这是他的老朋友了,若不是他实在太饿他也不会拿着老朋友出来做这种小人行径。
听到对方做法的萧佚眼前一亮,他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很有天赋,“佚可出钱资助你继续学业,但我希望你可以跟着佚一同回兖州。”
有人愿意出钱帮助自己,这种天降馅饼的好事情把少年砸得眼冒金星,他支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劫匪少年一咬牙,狠心拒绝了这种好事,“多谢好意,但是钧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乞儿,沦为流民前有读过几本书籍,钧知道书籍有多贵,阁下不妨留着这些银钱日后用作他途。”
“难道你就不想继续学业?想这么继续做着乞儿不成?”萧佚继续说道,“佚只是见你在工匠上很有天赋,想在这方面与你多家探讨,继续学业算是佚开出的工钱。”
士农工商是管仲提出来的不同职业分类,随着后世的发展逐渐成为一种牢固的社会地位体系。工,指代手工业者和匠人,地位不高但也算能勉强养活自己,对于现在沦落为乞儿的少年来说,工匠也算是不错的。只有能吃饱饭有舒服的衣服穿后,他才能继续考虑如何通过读书改变自己。
少年马钧拱手准备感谢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传来,骑得不快的白袍小将勒马停住,他翻身下马看着两个人,“有人说这里有人持刀抢劫。”
原来刚刚有人注意到马钧提着刀片出来,担心他会做什么坏事的好心街坊通知了这些日子一直维持上谷郡治安的白袍小将。白袍小将来上谷没多少天,官职也不大,但他对待街坊邻居温和礼貌深受百姓爱戴,一些琐碎小事他都愿意也很耐心的管理,这才让百姓一有事情就往他那不大的住处跑。
白袍小将看到了马钧手中的刀片,奇形怪状的模样差一点没能教他认出来,但认出来自然要把人带回去问一问。
“我乃常山赵子龙,跟随公孙将军负责管理上谷的安全。”赵云打算把少年带回去好好问一问,若是走投无路他便资助些许钱财免得走上歧路,若是心路不正他就交予府衙。
马钧身边的萧佚也引起了赵云的注意力,对方那一身劲装不知是行侠仗义的义士,还是又前来投靠将军的武将。
“等等。”萧佚出声阻止赵云要抓走人的行为,他拦在马钧的身前,“他只是太饿了,拦住我也只是为了我那一篮饭菜之后他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赵云看着面黄肌瘦的马钧,脸颊瘦到了两侧颧骨格外突出的地步,他有些不解,“府衙门口会定期施粥,饿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不去那边?”
马钧摇首,面露苦涩,他饿得都敢在街上随便抢劫,却不敢去府衙前领粥。归根究底是府衙那边的衙役会用大棒整队,一旦不符合他们心意就拖出来暴打几棒,然后又得回到队伍末端重新排队。
“那边施粥会挨上几棒,肚子填饱了落得一身伤得不偿失,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不去那边领粥。”马钧叹息一声。
施粥前的队伍越来越短,布粥的衙役将这个揽在身上说是他们施粥勤快,城中收纳的流民肚子都吃饱了不愿接受嗟来之食,现在看来是不敢来、不敢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的赵云生气,“云常常关心施粥粥铺情况,就怕有流民会吃不到粥饿到,没想到居然还是叫他们找到空子!云这就去跟府衙大人说,让他们惩罚那些衙役!”
“且慢!”萧佚再次出手阻拦,“小将军一人如何说得过府衙中众多衙役?”
“不若暂且忍耐几天,摸清那些衙役情况后来个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