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步回来的萧佚没有听到郭嘉的计划,不过在荀彧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他同意了这个计划但需要在他从颍川外回来后再实施。

    五年都未曾见这人离开颍川一步,如今却说要暂时离去,荀彧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远在武陵的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佚面上不见任何情绪变动,他只说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去外面求证一二,不日就会回来。但是这一次离开颍川萧佚并不打算带上白日还需要在学堂读书的萧平,留孩子一个人在家又着实不安全。

    打算求助好友的萧佚缓缓看向四个人,戏志才自己多少有些不着家,而且对方也未带过孩子;荀彧荀攸家中正办丧事,此时托付孩子未免有些不知礼了;郭嘉……近期总有意无意地似是打探些什么,把萧平交给他照看一二,总感觉平儿这孩子会被问出不少重要事情。

    果然,还是选择荀彧最为稳妥。

    “文若,我外出这几日可否劳烦你代为照顾平儿一二?”

    荀彧略有些惊讶地抬眼,在场这几人中自己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怎么偏偏找上了自己。

    “清长这可就不对了。”郭嘉眉目含笑,从萧佚提灯上将萧平解救下来后抱在怀中,“明明最先相识的是嘉和清长,最适合照顾孩子的也是嘉,怎么反倒让文若解清长之难呢?”

    被抱在怀中的萧平不敢乱动,求救般的视线也在这时投向了萧佚。

    欲言又止的萧佚看着郭嘉那让人莫名一寒的笑容,他撤走目光无视了萧平的求救,“平儿这几日就拜托奉孝照顾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郭嘉就放开手看着萧平一溜烟地跑到萧佚身后躲着。萧佚拍拍在身后缩着的萧平头发,借口尚还有事情需要准备,带着萧平离开了荀氏宅邸。随后戏志才与郭嘉同时告辞,两人结伴往返家的路上行走。

    “这可不是你奉孝一贯的风格。”戏志才拢着衣袖,他看眼旁边情绪好上不少的郭嘉,作为多年好友自然了解对方秉性的戏志才调侃,“这般激进就不怕功败垂成?”

    “非也,非也。”郭嘉晃了晃手指,脸上是百般算计成功后的喜悦,“难道志才就不好奇清长家中藏书?就不对那个神秘的‘仙界’抱有上下求索之心?”

    很难否定对方的戏志才睨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郭嘉,冷哼一声啪的一下把大门关上,“你今天的酒没了。”

    郭嘉:!

    站在紧闭的戏志才家门口的郭嘉只觉今日的风太过刺骨,不然怎么吹得戏志才心如冷铁,竟然把他关在门外了!!

    萧佚临走那日只有郭嘉和戏志才前来送行,荀彧荀攸二人因为丧事而缺席。

    “外间战火渐起,嘉知晓清长有通天本领,然刀剑无眼寡不敌众,还望清长此次出行多加保重。”郭嘉为萧佚践行,他在颍川城门口的长亭设宴。

    说是设宴,但亭中只有几尊美酒和二三下酒菜,菜量也是三个成年人几筷就能解决的小分量。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奉孝何必”萧佚看着自己和戏志才所用的盏,再看向郭嘉手中的爵杯,苦笑着摇头,“奉孝怕不是自己想喝酒,又何必用佚做由头呢。”

    旁边的戏志才坦然自若地喝着酒,他感慨着对方果然与以前无甚二样,还是一如既往的记仇,那日将他拒之门外今日就给他一破旧的酒盏,不过幸好这酒盏不如前几次那般底部漏酒。

    用爵杯装酒的郭嘉仿若没听到萧佚的话,没两杯就已经醉的昏昏沉沉用手撑着脸颊,惺忪朦胧的双眼虚虚落在萧佚脸上。

    萧佚转向还清醒着的戏志才,“志才莫像奉孝这般贪杯,在这亭中过一夜可不安全。”

    “无事,等会会有家仆来寻我们的。”戏志才拾起杯盏,“祝君此行顺遂。”

    “多谢。”萧佚回敬之后准备离去。

    扯着马匹缰绳的萧佚来到城门口,穿过那道城门他就可以离开颍川前往附近的陈留,打算快马往返的萧佚特地借了城中驿站里脚程最快的一匹。

    准备穿过城门的那一刻变故突生。

    繁琐复杂的纹路出现在城门口,形如编钟的法器于纹路中央震荡,淳朴浩荡的浑浊钟音响震整个颍川郡。整个天空被一层隐隐泛着血色的金乌所笼罩,凡人不可见,见者皆瞽。

    钟音在旁人听来只觉刺耳醒神,落在萧佚身上却恍若一道重击,只一下就叫人倒飞出去砸在了城门附近栽种的树干上。先前牵着的马匹早在钟音响起的那一刻不安地晃动着身体,如今跪伏在地上向天上的金乌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的倒在种族威压之上。

    东皇……钟。

    萧佚注视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法器,连身上钻心的疼痛都不在意。

    昔年巫妖二族大战,战后二族能人尽亡,帝俊和太一也在这场战役中陨落。太一所持东皇钟、帝俊的河图洛书在二人陨落后分别被萧佚和三清所得,后人族兴起之时,广成子将河图洛书赠与人族助其开化,随着朝代更替早已不知所踪。东皇钟则在萧佚手中,有感天命便将东皇钟送予昊天,至此再也未曾见过此物。

    天庭早已在商周封神一战后步入正轨,不似之前那般孱弱人手不足,位于天庭的东皇钟不可能被他人所窃。

    难道是赝品吗?

    这么猜测的萧佚念头刚出,就见天上盘旋的金乌仰头发出了尖锐的啼叫声,城门法阵中心的东皇钟钟体晃荡,声纹再度蔓延开来。

    “……咳。”二次击中的萧佚没忍住吐了口血,现在他能确定东皇钟是真的了,不过上面那只金乌怕不是太一那家伙,这暴躁的脾气与太一一模一样。

    不过这可不像以前朋友那般打打闹闹,硬受了东皇钟两下的萧佚早已没了力气,身体摇晃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后方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扶住萧佚,看起来清醒不少的郭嘉扶着萧佚坐下,“这钟声就是睡着了都会被叫醒的,不过还第一次见清长伤得这般重。”

    “奉孝。”萧佚往后一靠靠在大树上,他看起来很无奈,“你不该来的。”

    郭嘉不解,“为何?”

    “因为这里有幻阵。”指着身后那棵大树的萧佚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梦中不知岁月,梦醒方知少千年。奉孝不坐下来的话,待会可是会摔得很”疼。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郭嘉咻地闭上眼睛一头栽倒在地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得萧佚都开始觉得额头幻痛。

    开始觉得眼前景色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萧佚自己闭上了眼睛由着幻境裹挟着自己落入梦中。

    ……

    郭嘉是被身体上的伤口疼醒的。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就看见几个少年身着胡服,手持马鞭洋洋得意地向围观的众人炫耀着,不远处还有一个被众人压迫的少年,身陷尘泥仍有不凡之姿。郭嘉再一细听几人所言,方知缘是此身为秦人于赵国为仆,见同为秦人的少年与母亲生活艰苦便不时帮扶一二。

    此事叫几个赵国纨绔子弟所知,当即提了马鞭捉了二人当众责罚,那少年身份不凡若无王命轻易打杀不得,所以那马鞭尽数落在了此身身上。这般殴打即使是十几岁就为奴为仆之人都无法承受的,此身怕是已经死去只是不知为何叫自己占去了身体。

    ——不对,自己昏迷前好似落入了幻阵,这应该是幻阵里的人的经历。

    陡然清醒过来的郭嘉遏制住自己不断代入身份的想法,借着蜷缩身体的动作暗中观察起其他人,除了身着胡服的少年之外,其余诸人皆是身着深衣,腰间有带钩束腰,头戴巧士冠,像极了书中所述的赵国服饰。

    这幻阵莫不是随意给人安插身份,加以暗示使人对身份出现错误的认知。郭嘉暗中感慨,也不知道他和清长是否落入同一幻境中,不知那人此时附身于何人身上。

    已经是光明正大的神思游移,郭嘉这番模样自是惹怒了其他人。为首的那名少年扬起马鞭愤愤地甩向郭嘉,“尔这奴仆竟敢这般轻视吾等,看吾不好好教训一顿!”

    马鞭带出了呼呼罡风,这声音旁观人一听就知这一鞭怕是能带走那奴仆半条命,但没人敢多说一句惹少年不快。

    郭嘉自知自己惹过头了,抬起手臂准备硬扛住这一鞭。

    怎料突然杀出一人,手中长剑出鞘,银色的剑光迎着马鞭而去。只听一声脆响,那马鞭被截了两半一半掉落在地一半在那少年手中。

    少年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是被剑技吓傻。

    那人收剑回鞘,转过身来微微弯腰询问着郭嘉是否还好。

    那人冠上饰羽,衣袖翩然,俊美身姿若是在往日郭嘉定会夸赞几句,可如今郭嘉却被那人的样貌吓了一大跳,只因这人长相与萧佚相像万分、甚至可以说如出一辙。

    难道他们在幻境中有一样的面容?

    郭嘉这么猜测着。

    随机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打破,因为那人无论神情还是语言都是一副十分陌生的表现,就好像他们不曾见过。

    “吾记得吾教尔等骑射意为守家护国,而非让汝等在此欺凌他人。”那人肃穆着脸教训明显是带头的几个少年,他呵斥着那些左顾右盼不知该做什么的人,“还不快将人放了,这般小气之态也不怕他国人耻笑!”

    那些人被说得面红耳赤,松了压迫着少年的手。

    少年起身踉跄了几下,只是被桎梏住太久手脚不怎么利索,他走向郭嘉将人扶了起来。

    “吾先送赵政回去,”看见郭嘉一身伤痕的那人声音顿了顿,“这个奴仆吾买下了,稍后家仆会将钱币送至府上。”

    郭嘉几乎是被赵政拖拽回去的。

    在听见那个名字时整个人都呆滞了,他原先只以为是幻境胡编的故事配上了耳熟的朝代,现在又出现了萧佚与赵政,这真的只是胡编乱造之事吗。

    古书中曾记载始皇生于赵国邯郸,因其父之因不受赵人待见,后不久秦庄襄王贿吏而逃,被留予赵国的始皇与其生母日子愈发难过。这时一剑客游历至赵国,剑客善论得赵孝成王器重,留邯郸以教骑射为生,后与始皇相识随其回秦。但因为年代较远,剑客是否存在及其姓名都已无从考证。

    赵政的母亲还在外做工并未回来,赵政将两人迎至屋中后去寻仅有的草药,屋内只剩下郭嘉与萧佚。

    郭嘉咳嗽几声,他试探的呼喊着那人的姓名,“萧佚?”

    ?

    萧佚疑惑地侧头看来,“谁?尔是在唤吾吗?”

    郭嘉点了点头。

    “在下萧清长,楚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