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大婚当夜我恢复记忆了 > 13、鸿哥哥
    不知是不是新镇魂珠发挥了作用,云衣今夜的梦分外清明,也是一个轻寒漠漠的二月初八。

    上清道宗学馆内,沐枫长老端起瓷盏,胡须底下呵出的白气与茶檐热烟碰撞在一起,吹做两团云。

    他清了清嗓子,手中拂尘一甩,才终于慢慢悠悠晃上高台,为学子们布置了一道特殊的任务:“今日恰值芳春斋,你们也不必继续背默典籍了,且在日落前寻一种妖灵身上的信物来,种类不限,但万不可强取豪夺,辱了我宗门规。”

    承平日久,连仙门之首的玉京十二楼都开始广纳妖灵弟子,上清道宗自然也不落其后。

    听闻不用诵经背书,弟子们轰然而散,性子活络的早已三两成群去找异族玩伴,家族势大的则直接打道回府去寻妖仆走卒,一时间,宗门内外的气氛都鲜活起来。

    欢声笑颜中,只有一个少年岿然不动,墨发黑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眼底发梢则隐约透出灰蓝之色。银冠道服饰以太极标志,似乎在象征某种异于同龄人的特殊身份。

    “寂尘,”沐枫长老上前询问,“可是对课业还有困惑?”

    少年行礼道:“长老,我不识得门内妖灵。”

    他自幼继承父母遗志看守剑冢封印,天性孤僻冷漠,又因断情丝、毁剑灵,身边从无玩伴。

    沐枫长老心生怜悯,抚着胡须替他谋划:“那不如出山去寻一番?你昨日画的瞬移符上佳,走远也无妨,注意保护好自己。”

    “是。”少年又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本命仙剑一出,吓得妖灵们四散奔逃。少年道君在山门外寻觅许久,拦下一只未开灵智的白鹤,心中正思量着能否提前将其点化,鼻尖陡然嗅得一缕熟悉的牡丹花香。

    他不假思索拈符吟诀,手中剑锋幻出虚影:“花妖,还我的剑灵。”

    法阵被人轻而易举攻破,漫天泛出桃花之色,伴随一声娇嗓:“什么你的我的?想要剑灵,来求我呀!”

    银电凌风,长虹贯日。霜白追逐着轻粉,一路你追我赶,少年的功力不及少女,每在要追上时被拉开距离。几轮之后,小姑娘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停在原地,不再逃跑。

    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少年收起剑,气息未稳,眼波却仍是平静的:“花妖。”

    “真没礼貌!我叫衣衣。”

    “真名。”

    “你也没告诉我你的真名啊。”

    “江雪鸿。”

    少女不及反应,只见黑白层叠的广袖一振,灵气凭空凝为三个字——江雪鸿。

    江湖沧海,雪踪鸿迹。

    烟波寒玉般清冷的名字到了少女口中,却变得旖旎起来:“鸿哥哥。”

    少年眉心微低,显然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执着追问:“你的真名。”

    “谁说你告诉我,我就也要告诉你了?”

    江雪鸿不知如何反驳,见无法问得姓名,只能顺从道:“衣衣。”

    发音时舌尖轻抵着下齿,唇角好像含着微微的笑影,松烟落雪般的声音直直钻入耳膜。小姑娘心尖倏颤,脱口便是一句歪诗:“‘衣衣’袅袅复青青,勾引‘道君’无限情。”[1]

    见少年脸色更黑,衣衣吐了吐舌,道:“剑灵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嘛。”

    数年前误打误撞吸收了剑灵之力,但她却无法再将这股力量从体内逼出,仿佛在灵府扎了跟似的。也多亏这股力量的加持,她不仅妖力大增,更得到了妖王陆礼的重用,这些当然不能告诉江雪鸿。

    细指冲他轻勾:“不信,你凑近验验。”

    少年吸取教训,决不上前。

    他越严肃,衣衣越忍不住发笑:“怕我亲你啊?”

    江雪鸿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截问:“你身上可带着能够外借的信物?课业所需,明日便还。”

    衣衣想了想,慢慢悠悠取下鬓边牡丹花:“这个可以吗?”

    江雪鸿要接,她又突然把花朵往身后一藏,狡黠笑道:“让我亲一口就给你。”

    “……为何?”他不懂这行为的含义。

    “想要你喜欢我呗。”

    许多年后少年道君才明白,她想要的只是他的灵力,并非他的流连。

    江雪鸿不再多言,眼见少女转身,忙扯住她。

    衣衣回眸打量,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吱声,飞速眨巴着眼:“那我真亲了哦。”

    少年一心记挂着课业任务,抿了抿唇,没动。

    衣衣唇角翘得更高,慢慢贴近他似有红晕的耳边,先是吹了一口气,然后夹着嗓子道:“鸿哥哥,你教我道法符箓,我做你的剑灵,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艳蕊悄然黏上衣襟,梦中记忆也染上一层胧雾。

    *

    晨光明澈,云衣一睁眼便瞧见枕边折得平齐又板正的黄符纸鹤,连褶皱都被抚得淡去,忍不住伸手逗弄。

    折痕棱廓分明,和那古板的人一模一样。

    如果有朝一日能与梦中一样在山林间随性追逐,修炼倒也不至于那么没盼头。

    她将纸鹤收在床角,起身欲唤桑落,却先瞧见了桌边执笔作书的青年。

    衣装仍是少年时的素袍深裾,连发束冠饰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心思却不似少年时那般容易猜度,眉眼轮廓疏朗,唯有过尽千帆的淡然忘机。

    风清骨峻,雪寒霜晓,他身上似乎只有凛冬一个季节。

    江雪鸿似有感应般停笔:“醒了?”

    云衣并未发现镇魂珠已被替换,上前为他添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信口奉承道:“有江道君在,我昨夜睡得都安稳不少。”

    白瓷衬着素手纤纤,触碰勾起昨夜只有一人知晓的婉曲心思,江雪鸿喉咙发干,不自主轻咳出声。

    听见他咳嗽,云衣恍然想起来什么,问:“不知道君臂上的伤如何了?”

    江雪鸿也不见外,将纸笔摆放至一边,解开道袍。

    伤口已结了痂,却仍然没有大好。传闻天生道骨不需治疗也可自愈,果然都是夸大的。

    云衣对医术不甚了解,担忧问:“我这儿还有些红花,要不先给道君敷上?”

    江雪鸿:“嗯。”

    事实上,他有意封了穴道,近日又防着一系列觊觎天香院的君子小人,连日奔波不停,等的就是她这一句关切。

    示弱,果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