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迟雪洱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在听到陆熵叫他小名后,他会反应这么大。
心脏跳得吵死了,陆熵该不会也能听到吧。
看他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 黑色短发下的两只耳尖却白里透粉的,并且越来越红, 看起来快要熟了。
陆熵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 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要求对他来说是不是有些唐突,这个小少爷脸皮有多薄,他是有多次见识到的。
轻咳一声:“你如果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也没有不喜欢……”迟雪洱却缓缓摇头, 因为低着脑袋的缘故,声音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就是太久没有听别人这样叫我了,感觉挺奇妙的。”
听他这么说,陆熵本来要挪开的手又停下, 甚至慢慢握住那几根手指,迟雪洱体寒的情况并不是随口说的,他的手指的确不论何时都有些微微的冰凉。
“刚才那个什么学长不是刚这样叫过。”
“他不算。”
聊天间,迟雪洱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觉得陆熵应该是不怎么喜欢姜黎, 还故意用“那个什么学长”这种不礼貌的称呼来指代。
跟他平时待人接物的绅士沉稳风格有着很大的反差, 感觉还挺微妙的。
不过迟雪洱自己也对姜黎没有太好的印象就是了,想到他还无意识微皱了下鼻尖:“他故意找存在感的,我以前很少让人直接这样叫我。”
陆熵挑眉:“也包括那个云霄?”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迟雪洱不禁愣了两秒, 抬头看一眼陆熵。
陆熵也在看他, 目光黑沉沉的。
硬是把迟雪洱给看出了几分心虚感,轻飘飘移开视线。
没记错的话, 刚才在商场姜黎也就只是随口提了嘴那个“云霄”,没想到就被陆总给听进心里去了,还记得如此清晰。
迟雪洱仰头想了会,把脑海中小说的设定都捋了一遍,慢吞吞说:“那个云霄其实全名是叫付云霄,跟姜黎一样都是我的学长,我跟他关系也就比一般学长学弟稍微好那么一点,算是有点崇拜他吧。”
“哼。”陆熵在旁边用气音回了声,淡淡问:“好到只让他一个人叫你小名的程度?”
迟雪洱愣愣,顺着他的提问继续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跟他见面也不多,他不知道从哪知道我的小名,自顾自就叫起来,我好像有跟他说过不喜欢他那么叫,但是他人有点强势,也不听我的意见,有几次这样叫我时被其他人听到过,那些人很无聊,所以就有了我只让付云霄一个人叫我小名的传言。”
也要感谢陆熵对付云霄的特别关注,才让迟雪洱触发了对这个人的一些“记忆”,而且他刚才也没有撒谎,真的只是比普通人关系又亲近一些的学长而已。
虽然有零星其他同学总是开他们俩玩笑的记忆,但其实他们除了学长学弟外的这一层关系外,其他真的是清清白白。
至少在他这个穿书者的视角来看的确是这样没错。
到这里,陆熵好像也没有其他问题了,沉默了几秒,迟雪洱突然歪过头,转而反问陆熵:“你是不是不喜欢其他人叫我的小名啊?”
陆熵落在窗外风景的眸光顿顿,低下头来,望着他。
迟雪洱提问的语气很坦诚纯粹,就如他此刻单纯的表情一般,眼神也像一汪透明的溪泉,好像能就此倒映出陆熵内心深处最讳莫真实的心思。
他敛下长睫,遮盖住蕴着不明情绪的黑眸,长指抵住迟雪洱柔软的下颌,将他的脸轻轻掰回前方。
嗓音低沉道:“离家还早,闭嘴保存点体力。”
迟雪洱“哦”一声,刚要挪开坐回他刚才的位置,却意外发现他跟陆熵的手竟然还握在一起。
似乎是从刚才被摸戒指时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这么久的时间,他竟然一直没感觉到异样或是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陆熵体温高,手掌也宽大,将他冰凉的手指完全紧密包裹时,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贪恋这份暖烘烘的热意。
压抑着内心的惊讶,他又小心翼翼朝旁边瞄了一眼,陆熵已经闭目在休息,车窗外光影浮动,映得他侧脸忽明忽灭,形状漂亮的眉骨被阴影切割得愈发深邃。
这张脸的确有吸引人的强力资本,意识到自己对着陆熵无意识地痴看,迟雪洱忙慌乱移开眼,视线飘忽着落在另一侧的车窗外,脸颊微微冒着热意。
之后果然如陆熵所说,车子又开了近半个点,才远远看到盘山公路上的别墅一角。
真正到家时,迟雪洱几乎已经饿到两眼发虚,连坐姿也端正不得,几乎半个身子都歪在陆熵肩膀上。
“下车了。”
陆熵看着他好像血色又淡了一些的小脸,嘴唇也粉白粉白的,犹豫了几秒,又轻声问:“要我抱吗?”
迟雪洱闻言撩起眼皮,视野中映出陆熵没有表情的脸。
“不用了。”他缓了会,强撑着坐起来,白细的手指抓着座椅上的柔软皮革,微微发抖。
陆熵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林修也刚好把迟雪洱那边的车门打开。
迟雪洱用很轻的语调对他说了声“谢谢”,扶着车门下了车。
一直在车中封闭的空间坐着还不觉得,出来才发现外面依然是艳阳天,光线雪亮刺眼,迟雪洱抬手挡在额头上,却没料到脚踩下去的瞬间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什么支撑物,眼前却蓦然一片爆盲,两眼发黑,完全失去了视力。
倒下去时依稀听到从另一侧车门下来的陆熵跟林修说了什么,然后便是林修惊讶的呼声。
迟雪洱摔在了地上,还是膝盖先打软跪下去的姿势,坚的鹅卵石硌得骨头生疼,他却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脸颊惨白如纸,还在疯狂冒着冷汗,恶心和反胃感一起往外涌,眼角都被逼出了生理泪水。
好在很快他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扶住他,把他一下抱起来。
从气味来分辨,应该是陆熵。
迟雪洱已经彻底连睁眼确认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紧紧揪着抱着他的人身上的衣服,没几秒就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这一下晕了多久,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他人已经躺在了二楼陆熵的卧室,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
“醒了。”耳畔响起熟悉的低沉声线,陆熵伸手抚一下他身侧的毯子:“头还晕吗?还恶不恶心。”
视线里的东西还有些轻微的晃动,迟雪洱不敢大幅度的动作,半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床边的陆熵。
他背后就是窗户,树梢缝隙透进束束光线,在他笔挺宽阔的肩背周围笼着一层光圈,朦朦胧胧的。
“是低血糖吗?”迟雪洱声音微弱,嘴唇依然是很淡的粉白色。
陆熵静静望着他,没有表情的模样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已经给你补充了糖分,再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就会好受些了。”
迟雪洱睫毛颤颤:“谢谢。”
陆熵沉默须臾,继续说:“膝盖还疼吗,虽然磕得不算严重,但你皮肤细,破皮流了血,已经上药包扎好了。”
膝盖?被他这么一说,迟雪洱才想起他下车昏倒前的确是直直跪在了鹅卵石上,只是当时恶心感太重,其他的也根本顾不得,现在睡了一觉后已经恢复不少,但仔细感觉还是有一点热辣的刺痛感。
这从里到外的毛病不断,迟雪洱叹口气,他可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累赘。
陆熵瞅着他发呆的模样,抱起双臂:“知道自己有低血糖还这么勉强,如果路上你答应先吃东西,现在也不会这么虚弱的躺着。”
迟雪洱本来就觉得自己给他添了很多的麻烦,自然不敢反驳,手指捏着胸前的毯子,眼睛湿漉漉的,像正在被训话的委屈小狗。
可怜兮兮的。
陆熵心底瞬间柔软,一下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默了须臾,放下手臂,语调轻缓一些:“在路上时是不是觉得能撑到回家,所以故意忍着没说。”
迟雪洱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好像是在疑惑他怎么会猜到。
陆熵手指在腿上烦躁地轻点:“为什么要忍着,是怕我会嫌你麻烦?”
迟雪洱依旧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精准印证了陆熵的猜测和提问。
陆熵手上的动作停下,黑沉的眸光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他。
迟雪洱被他看得愈发心虚,后背的神经都不自觉的微微绷紧,虽然他此刻还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不给他添麻烦不是很好的事吗?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偌大的卧室空间宽阔,一旦安静下来,却又一下变得不可思议的挤压和狭窄。
陆熵仿佛不知道他气场的压制力有多强,看着床上的人,表情淡淡地说:“迟雪洱,不管我跟你强调多少次我们目前的关系,你似乎都放不下心里的坚持,即使我们今天已经领了证,你也依然认为,我会因为改变计划带你去吃一顿饭这样的小事而嫌你麻烦吗。”
“不是……”他很少一次性听性格寡言的陆熵说这么多话,还有他刚才望着自己的眼神,虽然没什么强烈的情绪,却看得出里面明晃晃的失望。
这些目光像许多根尖细的银针,扎得迟雪洱胸口密密麻麻的疼。
他想要解释,着急起来却又是一阵头晕的恶心劲。
陆熵伸手轻抚着他的胸口,帮助他慢慢平复:“我不是在责怪你,你有你的防线和坚持,我不会勉强,只是即使是协议,我也希望你能在这段关系里放松一点,在这一年里留下些像样的回忆。”
迟雪洱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默了一会,陆熵才又继续,嗓音低沉略显沙哑:“洱洱。”
迟雪洱半阖着的睫毛重重抖了抖,掀开眼皮。
陆熵眸光幽幽的黑:“你可以试着对我任性一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迟雪洱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神无助错愕。
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把毯子抓起来,盖在脸上,只露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眼眶周围泛着点红,声音闷闷的:“我不会对人任性。”
陆熵想到林修给过他的迟雪洱的家庭环境和成长背景,心底不由浮起一阵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用手背蹭蹭他的手指,触感柔软微凉:“那现在可以开始学了。”
迟雪洱两只小手依然紧紧抓着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慢慢的,眼圈周围却变得更红了,眸子里氤氲着柔软的湿气,水晶玻璃一样剔透易碎。
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被抛弃后孤独惯了的小狗,突然被人给予关怀呵护时的真实反应。
比起感动,更多的是无措感,一种不知道该不该走出自己保护壳的戒备和迷茫。
陆熵给他消化的时间,收回手起身:“宋叔已经给你准备了吃的,一会你就在房间吃吧,别下去了。”
看他要走,迟雪洱急忙拉下毯子问道:“你要去哪?”
陆熵理理袖口,垂眸扫了他一眼:“现在时间还早,去一趟公司。”
听到他要离开别墅,迟雪洱有些怔然,同时内心还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知道这种心情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看到陆熵从二楼下来,已经在楼下等候许久的林修以为今天已经可以提前下班了,却没想直接等来老板的一句“现在去公司”。
很好。
林修的表情只僵硬了一秒,迅速调整好心态,面色严肃地走在前面准备去开车。
打工人谈什么提前下班。
下午两场合作案洽谈,由于老板心情略显不佳,会议全程都被极端的冷气压笼罩,并且结果都很不理想。
从会议室出来,各部门经理全都灰头土脸,抱着提案文件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林修也跟在陆熵后面回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脚步匆匆,全程一言不发。
“倒杯咖啡来。”
陆熵沉声交代,高大的身躯陷进纯黑色的椅背中,手指扯松领带透气。
林修回了句“是”便利落转身走开。
陆熵单手支颐,长指抵着额角轻按,垂眼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现在已是黄昏,外面的天空燃着看不见尽头的火烧云,赤红色的霞光像是大片挥洒涂抹的油漆,绮丽壮观。
这样漂亮颜色的晚霞,不禁让他想到某个傍晚在落日下画朱丽叶的迟雪洱。
他当时也是沐浴在这样的霞光里,精致的面庞比画中娇嫩妖冶的朱丽叶还要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出神间,桌上文件旁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陆熵垂眼瞥了下屏幕,看到上面显示的头像和昵称,眸光蓦然顿住。
【迟雪洱:[图片]】
【迟雪洱:这个玫瑰牛乳酥好好吃】
陆熵点开聊天框,看到迟雪洱发来的是一张糕点照片,做得很精致,有七八块的样子,浅浅的粉红色,摆在银色的盘子里,画面相当漂亮好看。
这好像是他们加微信以来第一次互通消息。
陆熵手指在屏幕上静置片刻,回了个“嗯”字。
【迟雪洱:宋叔说这是李厨用新鲜玫瑰花瓣做出来的,好厉害啊】
【迟雪洱:甜而不腻,玫瑰花和牛乳的味道也很香浓】
【迟雪洱:可惜你不吃甜食,不然真的可以尝尝[揉鼻委屈]】
看着这长长的几行字,还有字里行间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明朗活泼的年轻气息,陆熵微默了须臾,没想到迟雪洱在网络上是话比较多的类型。
他本想继续再回个“嗯”。
但看一眼上面迟雪洱大段落的文字,如果继续这样简短,未免有些冷淡和没有礼貌。
犹豫了几秒,才抬指回复。
【陆熵:李厨在米其林餐厅做过高级糕点师,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迟雪洱:好哒~】
陆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他的微信聊天里,看到有人用波浪号来做语气结尾。
他的心境有几分微妙,盯着那个略显荡漾的波浪号看了许久。
【陆熵:身体已经恢复了?】
【迟雪洱:好很多了,现在已经不晕了[强壮]】
【陆熵:嗯】
他回复完这个消息后,对话好像在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另一头的迟雪洱也很久没有再发来新的回复。
陆熵没有与别人微信闲聊的经验和习惯,不明白这样的节奏和时长是不是算正常的。
手机息屏后他又重新点亮,确认迟雪洱的确不会再发新消息后,这才冷着脸把手机放到旁边。
电脑桌面弹出新的工作邮件,陆熵握起鼠标,不等他将邮件内容浏览完毕,熟悉的震动声又响起来。
陆熵犹豫了两秒,还是放下鼠标把手机重新拿起来点开。
【迟雪洱: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啊?】
【迟雪洱:宋叔说今天农场送来一只膘肥的小羊羔,李厨要用它做烤全羊[流口水]】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对美食的期盼,陆熵翘起唇角。
【陆熵:烤肉油腻,你胃不好,不要贪多】
【迟雪洱:你不回来一起吃吗?】
陆熵注意力本来已经要转移回工作上,看到他这条消息,眼神又艰难顿住。
瞥一眼电脑桌面,才短短的几分钟,邮箱中又多出来好几封未读邮件,陆熵刚要回复说“让他自己先吃”,却被迟雪洱下面的一句话直接打断。
【迟雪洱:早点回来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吃烤羊肉】
陆熵要打字的手指瞬间僵住,有一秒钟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视力出现了问题。
以至于他又重新将这句话读了一遍,确认没有看错。
所以,这个小少爷是在跟他撒娇吗?
是对下午自己跟他说的“可以多任性一些”的回应。
陆熵这样想着,眸中的神色逐渐柔和,仿佛透过屏幕看到迟雪洱发这条消息时的不安纠结,最终经过几番挣扎后还是克服了心里的那一关,红着脸害羞地发了这条消息。
或许当时还是在床上,抱着他的枕头,发完消息后立刻把手机丢开,白里透粉的脸蛋用力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两只通红通红冒着热意的耳尖。
想到这幅画面,陆熵只觉得胸口某个部位蓦地一紧,像是被小动物的爪子挠了下,过了电般,心尖酥酥麻麻的痒。
林修冲好咖啡进来,本以为要继续承受办公室的冷气压包围,没想到进来的瞬间就明显感到这里面的氛围与他刚才走时完全不一样了。
办公桌后的陆熵没有在工作,反而是对着手机出神,冷峻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却称得上是温柔似水。
如果是在以前,看到陆熵这个表现,林修可能会以为老板是在他离开时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可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林修知道,此刻陆熵手机对面能让他露出这种神情的人,有且只有可能是那个迟家的小少爷。
他看破不说破,默默把咖啡放在桌上。
杯底与桌面磕碰的轻微声响还是引起陆熵的注意,他这才把手机放下,敛下表情,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林修。”
林修垂手立在旁边,闻言立刻回应:“是。”
陆熵手指在杯壁上缓缓摩挲,沉吟道:“你被什么人撒过娇吗?”
以为会被吩咐任务的林修愣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表情犹豫了几秒,不太确定地回答:“被撒娇的话,以前从来没有过,但是最近刚好有,不过不是人,是一只狗。”
“狗?”陆熵挑眉:“养宠物了?”
林修摇头:“是我妹妹养的,她上周出国旅游了,暂时寄养在我这。”
陆熵听完默了会,不知是不是在心里衡量狗与人的区别。
最后还是问道:“什么感觉?”
虽然跟向来不苟言笑的老板讨论“撒娇”这种事听起来有些魔幻,林修还是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板着脸认真描述内心的真实感受。
“很奇妙,刚开始可能还会因为没经验有点不适应,但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会不停想摸它,碰它,控制不住多一些肢体接触,欺负得它呜呜叫,让它在怀里打滚撒娇,挺上头的。”
虽然是来自领导的提问,但说得未免也太过于仔细了一些,尤其还用他那张斯文冰冷的脸,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平淡声线。
听得陆熵有些沉默,公司里的员工都说林修跟他的时间久了,不论是气质还是行事风格都和他有七八分的相似,难不成他平时给人的感觉也是林修刚才这样?
虽说这副画面和对话都有些离谱,但刚才林修的回答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帮助。
陆熵把咖啡放回桌上,起身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今天就先这样,先下班吧。”
*
夜幕四合,别墅里的灯一盏盏都亮起来,草坪地灯的光芒连绵柔和,映亮低调驶进庭院的黑色轿车。
风清虫鸣,空气中漂浮着烤羊肉的味道,喷香扑鼻。
一楼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架着烧烤架,碳火噼啪作响,膘肥的烤全羊在架子上匀速打转,羊肉表皮被烤得微微焦红,“噗呲噗呲”往下滴着羊油,看起来十分诱人。
满面红光的李厨正熟练往烤全羊上撒着佐料,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他爽朗如洪钟的笑声。
烤架旁烟吹不到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桌,上面都是些用来解腻的新鲜水果和酒饮。
迟雪洱坐在桌后的长椅上,仰头跟李厨聊着天,两条小腿在草地上晃来晃去,只是膝盖上都还缠着雪白的绷带,也不知道还疼不疼。
陆熵看着这幅画面,内心一片静谧温馨。
“少爷回来了。”
正在摆盘的宋叔先看到他,忙放下手里的活打招呼,声音响亮。
陆熵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不远处的迟雪洱身上,注意到他在听到宋叔的声音后,身体明显小幅度的僵硬了一瞬,晃动的小腿也立刻停了下来。
陆熵把西装外套交给宋叔,快走到长桌前时,迟雪洱也从椅子上下来,两只手背到身后,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声音软软的:“你回来了。”
陆熵垂眼望着他,暖色调的光线下,少年眉目如画,乌黑的发丝蓬松柔软,身后烤肉的火光通红,映着他白皙精致的脸皮,像是从森林深处飞舞出来的精灵。
“嗯。”陆熵嗓音低沉,染上一点哑:“回来陪你吃烤肉。”
一句话说得迟雪洱面皮瞬间红了,睫毛抖了抖,耳朵也在发热,咬着嘴唇:“马上就好了,先坐下来等等吧。”
“好。”
再聊下去,他的脸红得就能煎鸡蛋了,陆熵不再逗他,低头瞅着他的腿:“膝盖能走路了?不疼吗?”
迟雪洱摇头:“一点点,受得住的。”
陆熵没再多问,顺势牵住他的手到旁边坐下。
心里想的却是,果然跟他在公司里猜测的一样,为了跟他任性撒娇,小少爷估计也是做了极大的努力才克服掉内心的羞耻感。
但有一就有二,都说万事开头难,既然撒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已经在路上了。
这是不是也说明,敏感戒备的小少爷已经愿意尝试将柔软的触角慢慢探出他竖立起来的坚硬保护壳了呢。
烤肉很快就好了,李厨用餐盘给他们切了烤羊腿上最嫩的肉,满满当当的一大盘,看得迟雪洱直咽口水。
李厨的手艺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烤肉真的特别好吃,迟雪洱虽然胃口向来不大,却也吃了小半盘烤羊腿,吃得小肚子鼓起来,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
端起手边的果汁抿了一口,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余光瞥到陆熵也刚好在喝东西,不过跟他的鲜榨果汁不一样,透明的玻璃杯里是浅褐色的液体,圆球状冰块与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陆熵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衬衫领口扯开,领带松垮挂在肩上,一只手臂撑着桌子,仰头喝酒时,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有种纯粹而强悍的男人味。
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脸上,陆熵转头,看着迟雪洱放光的眼睛:“怎么了?”
迟雪洱看向他手里的酒杯:“我也可以喝点酒吗?”
烤肉配酒,想想就很爽快。
陆熵神色意外,笑着问:“以前喝过吗?”
“没有。”迟雪洱诚实摇头:“看那些耍酒疯的人就觉得可笑,所以对酒一直没兴趣。”
陆熵:“那怎么现在想喝了。”
迟雪洱看他一眼,抿抿唇:“你喝酒的样子很好看。”
陆熵愣愣,这小少爷,似乎总是能一脸平静地说出些扰乱人心境的话。
他微垂眼,拿着酒杯的右手翘出一根手指,在他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下。
“不行。”
弹得一点都不疼,迟雪洱身体往后惯性仰了仰,眼神困惑:“为什么。”
“你身体不好,酒精能不碰就不要碰。”
迟雪洱微嘟起嘴巴:“只是一口而已,尝尝味道也不行吗。”
陆熵只是喝酒,不再看他。
见他这样,迟雪洱默默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热意,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陆熵衬衫的衣角,轻轻晃了晃。”陆熵。”
陆熵喝酒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迟雪洱眼见有效,在心里偷乐,手指晃动的幅度加快,声音却更软了:“真的就一口。”
陆熵再次转头,迟雪洱也仰着头在看他,明明还没喝,小脸却是粉的,一双眸子水水润润,眼尾缀着一抹红,仿佛已经醉酒了。
看得出也是在强忍着害羞。
陆熵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喉结微动:“这种烈酒不行,我让人给你拿低度鸡尾酒。”
迟雪洱小计谋得逞,等宋叔把酒送过来后,他倒了小半杯,捧起杯子美滋滋品尝起来。
陆熵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突然对林修下午在办公室说的话有了更深的认知。
被撒娇,似乎真的会让人觉得上头。
因为陆熵的谨慎,让人拿的酒度数实在太低,喝起来简直跟果汁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迟雪洱喝完全无反应,就是脸变得更红了些。
不过之后还是有点后劲上来,但也就稍稍晕了一个多小时,喝了睡前牛奶,洗完澡后,基本也就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所以虽然是第一次喝酒,整体来说却并没有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但后来酒劲上头时,那种晕乎乎微醺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吃饱喝足,还洗了暖暖的热水澡,迟雪洱躺在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脑袋却放空地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领证,低血糖,还有晚上的烤羊肉和鸡尾酒。
短短的一天,却比他来到这里半个多月加起来还要丰富。
也是在这一天,他见到了陆熵的许多面,说是体贴,已经不足以形容陆熵对他的关切和种种照顾了。
不论是领证时的妥协退让,还是下午让自己对他任性时的那段谈话。
陆熵这样的男人,冷酷独裁的时候,尚且不会掩盖他身上的魅力,更何况真心实意的对你交付温柔呢,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抵挡得住不对他沦陷。
迟雪洱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不是穿越过来的“预知者”,凭他之前二十年空白的感情经历,母胎solo的小菜鸟,恐怕早就无法自控地爱上这个年上成熟,有阅历沉淀的霸道总裁了。
话说回来,原书中的“迟雪洱”戏份并不多,对他大篇幅的描写还都是做原书攻和白月光受感情催化剂的工具人,关于“迟雪洱”对攻抱有的是什么感情,并没有只言片语的描写。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婚后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也许“迟雪洱”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陆熵”呢。
只是他这么一个病秧子小炮灰,根本就无人在意,也不会管他的死活罢了。
这么一想,原书的“迟雪洱”也当真是个可怜的小苦瓜,自幼父母双亡,家产被大伯接管,寄人篱下十几年,结婚后还只能跟丈夫维持表面婚姻,白月光来了后又要被虐得稀里哗啦。
迟雪洱是个容易共情的人,越想越替原书中的“迟雪洱”难过和不值,刷手机的心情彻底没了,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到脸上。
“捂这么严实,不呼吸了?”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房内响起,隔着障碍物,听得不太真切。
迟雪洱悄悄把被子拉下来,露出半张脸。
陆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深黑色的睡衣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高大挺拔。
头发吹得半干,湿润的黑发凌乱搭在额前,减弱了许多平日在人前的冷峻沉稳,多出几分慵懒随性。
这样的陆熵对迟雪洱来说是有些陌生的,他盯着看了一会,觉得很新奇。
虽说最近他们一直睡在同一个卧室,但陆熵平时工作多,即使下班后也要在书房忙到深夜,每次等到他回房间时,迟雪洱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所以今天其实是他们真正意义上,首次在同一时间同床共枕。
本来还没什么,想到这里时,迟雪洱突然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两手抓着被子,身体又往里面缩了缩。
陆熵已经走到床头,弯腰拎起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了大半。
等他水都喝完了,旁边却迟迟没什么动静,陆熵将水瓶放下,偏头看去。
迟雪洱猝不及防跟他撞上视线,心中“咯噔”一下,慌乱撇开眼神。
“脸怎么这么红?”陆熵皱眉,没看出他行为的古怪,只是觉得他脸红扑扑的有点异常。
“是不是酒劲还没过去?”
迟雪洱晃着脑袋,嘴巴蒙在被子下,声音闷闷的:“早就过去了,头也不晕了。”
陆熵看他一眼:“觉得热?要开冷空调吗?”
现在虽然已经迈入秋季,但温度适宜,早就已经不需要开冷气,也远没有到要开暖气的程度,这小少爷体寒,照理说也不至于这个天气还会怕热。
“不用不用,我什么事也没有。”
迟雪洱脑袋快摇成拨浪鼓,以前怎么没发现陆熵话这么多,说了不用管他了,还问个不停。
陆熵这才不说什么,掀开他这一侧的被子,在床边坐下。
随着床垫自然下陷,余光中另一侧的小鼓包似乎也跟着挪了下。
陆熵不确定,抬脚上床,这下他看清楚了,小鼓包随着他的动作,挪动的幅度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陆熵:“……”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上床后却故意将自己的枕头往中间摆了下。
然后在那团小鼓包又要动作时悠悠开口:“再挪你就要掉床了。”
小鼓包僵在原地,又过了几秒,才慢吞吞掀开被子,露出憋得更加通红的脸蛋,眼睛在光线下亮晶晶的。
陆熵靠着床背,伸手在身旁的空位上拍拍:“我们中间现在隔着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迟雪洱眨眨眼,眼神疑惑:“什么?”
陆熵抱起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宽度再睡下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迟雪洱这次听懂了,侧头看了下,第一眼的确有被他们现在的距离震惊到。
陆熵又说:“前几天你也是这样睡在最靠边的角落,我每次上来时你都已经睡着了,所以就没有叫醒你。”
迟雪洱默默听着。
陆熵:“所以,你如果不睡在靠床边的位置会失眠吗?”
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离谱的原因失眠,迟雪洱觉得他说话有点幽默,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陆熵看着他天真的神色,目光黑沉沉的:“那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迟雪洱还沉浸在他刚才幽默的假设中,乍一听他这么问,脑子还反应了一会,然后整张脸便“腾”地一下爆红起来,并迅速蔓延到耳后和整片脖子。
通红通红,像快要滴血的红宝石。
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强烈反应的陆熵也是微微吃惊,抵唇清了下嗓子,撇开视线:“我只是打个比喻,没有真要做什么的意思。”
偏偏他说这句话时嗓子染上了一点沙哑,低磁性感的声线反而让这份特意声明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和意味不明起来。
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由陆熵强行打破尴尬,把被子整个掀开,语气强硬道:“睡过来,我要关灯了。”
“等,等等。”慌乱中,迟雪洱突然说道:“我可以睡过去,但能不能不要靠得那么近。”
陆熵头疼,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迟雪洱抱着枕头坐起身:“我睡觉不太老实。”
陆熵:“那又怎么样?”
迟雪洱睁着一双乌黑的瞳眸,表情严肃:“你之前说过睡觉时尽量离你远点,不要碰到你。”
陆熵:“……”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持续的时间还要久一些,陆熵表情怪异,似是不太确定地问道:“我还说过这种话?”
迟雪洱点头,神色无比认真:“我过敏时,第一次到你卧室来睡觉的那天晚上。”
连时间都记得这么精准。
陆熵无话可说。
“没关系。”又过了一会,陆熵才重新沉声开口:“你睡得舒服就行,不用在意别的。”
“真的吗。”得到承诺,迟雪洱表情明显变得轻快起来,之前那么多天他就是因为惦记着陆熵的这句警告,每天晚上都绷着神经,一直睡得不够踏实,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的放松睡一觉了。
陆熵笑笑,没再说话。
迟雪洱心里高兴,主动抱着枕头往中间挪,转身时不小心踩到睡裤的裤脚,身子一个不稳直接压向旁边的陆熵。
还没来得及退开的陆熵就这么把人接了个满怀,刹那间,只觉得怀里又软又香,像抱了个刚出锅的烫手糖糕。
迟雪洱自己也吓了一跳,尴尬又僵硬地在他怀里当乌龟缩了会,慢慢抬起头。
“我,不是故意的。”
“嗯。”
陆熵沉声回,垂眼静静望着他,灯光下的迟雪洱眉眼愈发昳丽逼人,整个人晶莹剔透,像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样。
熟悉的香气随着体温的升高变得浓郁,若隐若现的在鼻息间萦绕,惹得人心痒,呼吸也跟着快起来。
陆熵眸光变暗,喉结缓缓上下滚动:“洱洱。”
他的声线似乎比刚才更低更磁了些,含着某种说不清楚的内容,迟雪洱不太懂,却本能嗅到了些危险的讯息,头皮也跟着发麻。
刚想往后躲,又被腰间横着的结实手臂牢牢拦住去路。
陆熵又逼近一些,脸上的神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如果我真的想对你做些什么呢。”
第19章 19
四周静寂无声。
迟雪洱完全在陆熵的影子里, 瘦削纤细的身体看起来比某种无害的小动物还要柔软可怜,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陆熵的话,脸颊一点点染上酡色, 乌黑的瞳孔愈发水亮动人。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上百种被霸王硬上弓的糟糕画面, 眼中的神色也逐渐由羞涩变得惊恐, 小脸霎时雪白。
他第一反应虽然也是要逃,但很快就想到他跟眼前这个男人过于悬殊的体型和力量差距,陆熵的手臂几乎就要赶上他的大腿那么粗,成功的可能性根本可以说是渺茫。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恐惧的原因, 他现在竟然浑身虚软,双手和双腿都像是被抽了筋一样,完全使不出一丝力气。
偏偏在这时他感到自己后腰上的手动了一下,刹那间, 迟雪洱浑身寒毛直竖,脑子里像是被点了炮仗,噼里啪啦一通乱炸,紧闭上眼睛猛地大喊一声:“不要!”
这一嗓子穿透力极强, 整个房间瞬间随之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 迟雪洱一直紧绷着呼吸, 喊完就差点缺氧,身体脱力地软倒,两只手还抓着陆熵睡衣两边的衣襟,上面的扣子都快被他扯掉了。
陆熵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惊喊也感到有几分意外, 意识到他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害怕喊叫, 表情变得微妙又无奈。
抬起怀里小家伙的脸,手指捏住他下颌, 垂眸审视着他:“不要什么,你觉得我刚才是想对你用强?”
迟雪洱还在顺着呼吸,睫毛一抖一抖的,因为被捏着脸,粉红色的嘴唇有点嘟起来。
小心观察着陆熵的表情,确认他似乎并不是想对自己做那种事,心下松懈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尴尬和心虚,目光飘忽着转开。
这个反应根本就是不打自招,陆熵气得想笑,咬着后槽牙,手上的力气加重,冷冷道:“没想到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形象,如果我不真的对你做点什么,是不是还有点辜负你丰富的想象力了。”
这些根本就全是气话了,迟雪洱听得出来,自然也就不再担心,抬手抓住陆熵的手腕,语气诚挚:“对不起,我刚才是太害怕了。”
陆熵瞥着他:“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说不会害怕我的。”
这人怎么还带翻旧账的,迟雪洱理亏得不行,说不出辩解的话,也怕多说多错,干脆咬紧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水汽,默默瞅着他。
这样的眼神看谁谁不会心软,陆熵知道再继续下去又要被这小少爷拿捏,松开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坐好。
迟雪洱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但直觉应该是挺重要的事,便端正坐直,两条腿整齐并拢,双手也搁在上面。
怎么总是乖得这么让人心痒。
陆熵微眯起眼,环起手臂,认真端详了他一会:“我刚才说要对你做什么,虽然有几分逗你的意思,但也并非全是。”
迟雪洱点点头,听得非常认真。
陆熵垂眼:“之前我们之间的相处都是为了适应彼此的脾气性格,算是在互相磨合,但过了这么久,今天也已经领了证,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要迈入新的阶段,改了称呼仅仅只是开始,以后我们不仅只有私下相处,也要开始面对外界,你的亲人,我的家庭,更甚者还有社会舆论,如果你连基本的肢体接触都做不到,以后见到那些人,又怎么让他们对我们的婚姻信服。”
迟雪洱很少会听到陆熵如此这般长篇大论,他被这一大串话砸得懵了会,眨巴眨巴眼睛问:“可是,我们现在是私下相处呀……”
又没有外人看,应该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私下相处可以作为练习。”陆熵语气淡淡:“不然以你这样胆小和敏感的程度,如果我突然在外面抱你,你敢保证不会吓得躲开吗。”
迟雪洱沉默,把他说的话处理成画面在脑海中过了遍,意识到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他好像的确会像陆熵说的那样做。
却并没有深入去想为什么陆熵需要在外面抱他。
心中还忍不住感慨陆熵不愧是比他年长几岁,又无比精明能干的商人,似乎任何问题到他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一眼就能将事情的本质分析得透彻。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敬业,哪怕心中始终有着一位割舍不下的白月光,却也可以因为一份协议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人坦然亲密接触,契约精神可嘉。
迟雪洱露出学习到了的钦佩表情,本着虚心求教的心态认真询问:“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这种事情是不是都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啊,我有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陆熵看着他的反应,低声问:“没谈过恋爱?”
迟雪洱愣愣,很快摇头加摆手,脸颊显出淡淡的红痕,像是很不好意思。
“没谈过也没关系。”陆熵继续说,语调比刚才更加低缓:“只是简单的肢体碰触而已,试着抱我一下。”
上来就是拥抱?
迟雪洱瞳孔微震,下意识抬头。
陆熵低头静静注视着他,暖色的光线勾勒着他锋利深邃的面部轮廓,竟然比平时显得有几分柔情。
迟雪洱心脏微微跳漏了半拍,脸颊似乎更热了。
他又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直到捻着睡衣的手指都快搓出火星子了,才无声吐出一口气,向前慢慢倾身。
做这些动作时他几乎全程都是半闭着眼睛的,眼皮和睫毛遮挡了大部分的画面,朦朦胧胧的视线下,抬手轻轻搭上陆熵的手臂。
好硬的身体。
这是迟雪洱碰到他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同时被隔着衣料透出来的灼热体温烫到,手心都不自觉颤了下,也是在这一刻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他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
“对不……唔!”
几乎是在他想要放弃的瞬间,一只手就握住他的后腰将他一把圈了过去。
迟雪洱措不及防,来不及惊呼就撞进前面宽阔的怀抱里,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抱住。
“你看。”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陆熵低下头来,嘴唇离他白皙的侧脸仅仅一指之隔,气息是湿润的,尾音撩人:“是不是很简单。”
迟雪洱本来还是大脑懵圈的状态,被他的话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成功拥抱。
陆熵的手臂就圈在他后腰上,两个人现在是没有缝隙的亲密距离,和想象中一样,陆熵的体温真的很高,隔着衣物也像是能把人烫到。
这对天生体寒的迟雪洱来说似乎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存在。
现实也的确如此,迟雪洱挺过刚开始的紧张和别扭,很快就适应了这份暖烘烘的热度和这个坚硬的胸膛。
陆熵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像是清爽的海盐,又像是果实的清香,四面八方地袭来,一股脑钻进他的鼻息,将他完全包裹侵占。
迟雪洱忍不住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当即一阵害臊,心跳声逐渐急促,松开抓着陆熵胳膊的手指,小声咕哝着要起来:“好了好了。”
陆熵抱得松,察觉到他的动作,便顺势将手松开。
“怎么样?”陆熵问他。
迟雪洱点点头,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身上的睡衣,心脏依然“扑通扑通”的:“比我想象中容易,我学会了。”
“是吗。”陆熵垂眸看着他:“抬头看看我。”
迟雪洱听话地抬头,他的脸颊还是粉的,灯光落在他眼睛里,眼波清澈莹润。
陆熵望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深,哑着声音说:“那记住这种感觉,明天早上我要检查。”
迟雪洱愣愣:“怎么,检查?”
陆熵转身整理被子,语调平淡没有起伏:“由你主动抱我。”
果然……
迟雪洱傻眼,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结束。
但是,陆熵这个人怎么这样。
哪有人给拥抱做预告的啊,这岂不是要他一晚上都要不停想着这件事,他还怎么睡觉?
什么拥抱练习,心脏训练还不多。
灯关了,迟雪洱拉着被子安静躺下,脑子还一团乱时,黑暗中传来陆熵低哑的嗓音:“不早了,睡吧。”
这个声音几乎就是紧贴着他响起,清晰地让人耳根发麻,也让迟雪洱意识到他们此刻距离有多近。
毕竟关灯前陆熵还特意把他们的枕头紧挨着放到一起,好像生怕他又一个人滚到床边去睡,所以现在的他们几乎是转身就能贴到的程度。
彼此的气息和体温杂糅在一起,纠缠不清。
迟雪洱更紧张了,睁着眼睛呆呆望着满室静寂的黑暗。
虽然因为紧张前半夜都没有睡着,但他到底累了一整天,大脑的疲惫和体能的负荷达到临界点,到了后半夜,迟雪洱的困意终于还是打败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迟雪洱才从黑甜的睡梦中自然醒来。
被子好软,身体好暖,虽然已经醒了,却仍然舒服地不想睁开眼睛,虽然他平时并不是喜欢懒床的人,但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满足了,让他难得想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再多贪恋一会。
翻个身,习惯性想在枕头上蹭蹭,但只蹭了两三下就渐渐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个枕头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蓬松绵软,怎么反而还热热硬硬的。
迟雪洱越蹭越迷糊,还用手在上面来回摸索好几下,这手感太奇怪了,疑惑睁开眼睛。
看清面前的景象时,他就犹如被人当头棒喝了一下,彻底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枕头啊,分明是一条修长结实的手臂。
迟雪洱已经完全被吓清醒了,缓慢而机械地抬起头。
旁边被他八爪鱼一样缠住胳膊的陆熵也同时垂眼看过来,黑沉的双眸正好跟他对上。
“醒了。”陆熵嗓音很低,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
迟雪洱僵硬点头,想回他一个笑容问早,嘴角扯了扯,却根本笑不出来。
陆熵却好似对这种情形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看迟雪洱一直呆着,还好心提醒:“还要再睡会吗?”
迟雪洱如梦初醒,一把松开了手。
“不,不用睡了。”
开口才发现他紧张到差点结巴,不如说从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抱着陆熵的胳膊呼呼大睡时,心脏跳动的频率就没有从120下来过。
这个男人可是明确说过睡觉时不喜欢被人碰的,可他现在不仅碰了,还像冬天怕冷的刺猬一样差点没钻进人家怀里打洞。
陆熵没趁他睡着时把他掰开丢到地上,估计也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绅士风度了。
迟雪洱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陆熵的下一步反应,却意外发现男人竟然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流露出任何不耐或是发怒的征兆。
他就只是抬起左手手臂伸展开,活动了一下手腕,毕竟被抱着压了那么久,还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想也知道肯定早就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迟雪洱不敢再多想他睡着时怎么抱人的细节,揪着身前的被子尴尬到头皮发麻。
陆熵神态自若,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迟雪洱注意到他还穿着昨天晚上的黑色睡衣,平时早上起来时他要么是已经换好了西装,要么就根本不在房间,早早去了公司。
像今天这样穿着睡衣怡然休闲的模样,迟雪洱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想到这是因为谁的原因,他心里就更是过意不去了。
陆熵弯腰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摁开窗帘,厚实的窗幔缓缓向两边移动。
他又随手拎起一个平板,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划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处理跟工作有关的事。
修长挺拔的身姿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光线在他周身画上一圈金黄的光晕,朦朦胧胧的。
迟雪洱咬咬嘴唇,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我是不是耽误你去公司了?”
陆熵闻言手指不停,侧脸的肌肉有轻微上挑的幅度:“现在已经十点了。”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比直接说被他耽误了还要让人觉得愧疚。
迟雪洱手指在绒被上轻轻抠着,小声咕哝:“谁让你不叫醒我。”
他声音太小,陆熵可能也没听到,放下平板,径直去了旁边的盥洗室。
男人洗漱的速度向来很快,迟雪洱本来以为他整理好应该会立刻去公司上班的,却没想从浴室出来后却看到他还留在房间没有离开。
迟雪洱不免惊讶:“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吗?”
陆熵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垂眼默默注视着他。
迟雪洱已经洗漱好,沾了水的黑色碎发湿漉漉的,刚洗过的脸比剥了壳的水煮蛋还要细腻,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他今天穿得也很简单,暖黄色卫衣和棕色休闲裤,上衣和裤子都宽宽大大的,衬得他单薄的身板更加伶仃,清清瘦瘦的模样,不像是已经二十岁的成年人,更像是青葱水灵的高中生。
“先不急。”陆熵低声回,嗓子有一点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做。”
迟雪洱眨眨眼:“什么?”
陆熵瞅了他一会,唇角翘起很轻的弧度:“昨晚给你留的功课,这么快就忘了?”
迟雪洱又迷茫了几秒,恍然明白过来,抬起头,望向男人彬彬儒雅的样子,眼神中逐渐露出几丝羞赧:“真的,一定要做吗。”
陆熵不置可否:“是练习。”
所以说,真的一定非要练习这么让人羞耻又尴尬的事不可吗。
但想到昨天男人跟他说的那些道理,又觉得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多做几次或许真的就会慢慢适应了。
迟雪洱自我洗脑,缓缓深吸口气,迈开脚步走向不远处的陆熵。
靠得近了才愈发能感受到陆熵的挺拔和伟岸,一米九的迫人身高,迟雪洱甚至只堪堪到他胸口,整个人被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这也是迟雪洱不想跟他亲密接触的原因之一,不论是他冷峻强悍的气场,还是那种厚重浓烈,侵略性极强的男性荷尔蒙,无一不令他感到头晕目眩,心慌气短。
虽然没有抬头看,但也知道此刻陆熵黑沉沉的目光肯定一直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迟雪洱面颊微热,对着眼前被妥帖包裹在西装下,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终于抬起手臂,慢慢环住他结实有力的腰背。
陆熵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再次霸道地席卷他的鼻息和胸腔,绵绵密密地将他包裹。
迟雪洱头晕晕的,只觉得脸红心跳。
“做得很好。”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他耳畔,近在咫尺的距离,撩拨得他耳根又酥又痒。
陆熵的手在他发顶拍了拍,又向下圈住他的后腰,双臂合拢,将他更紧密严实地抱进怀里。
“唔……”迟雪洱含糊地回应,滚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口,破罐子破摔般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慢慢适应后才发现,其实陆熵的怀抱真的挺舒服的,温暖宽厚,靠在里面时,有种让人心定的包容感。
温馨平静的时刻似乎永远不会长久,时间才过去半分钟左右,卧室外就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迟雪洱还恍惚着,就听到陆熵在他头顶淡淡开口:“进来。”
卧室门“咔哒”被打开,迟雪洱也激灵一下回神,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尴尬的境地,身体简直快僵成一根木桩子。
偏偏陆熵还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迟雪洱羞耻得头皮发麻,偏偏还挣不开他,情急之下,只好装鸵鸟使劲躲进他怀里。
宋叔恭敬站在门外,刚要说事,一抬头便看到房内两人亲密相拥的身影。
这一大清早的,小两口还真是火热。
宋叔倍感欣慰,止不住脸上的笑容,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几层:“少爷,如果您已经更衣准备好了的话,还请尽快下楼吧,夫人已经楼下等候许久了。”
陆熵皱眉:“她怎么突然来了。”
宋叔:“我们也完全没有收到消息,夫人是今天一早突然到来的。”
“知道了。”陆熵没再多问什么:“我们一会下去。”
宋叔点点头,临走时还体贴帮他们关上房门:“少爷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一句“你们继续,不打扰”这种听起来就暧昧至极的话,把还在陆熵怀里的迟雪洱臊得满脸通红。
两手抓着他的衣襟,每根手指都泛着粉红色。
“可以,放开我了吧。”
陆熵低头,正对上他快变成一颗西红柿的通红脸蛋,乌黑的眼珠湿漉漉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瞧着,陆熵很难不觉得心痒,抬起手背在他红到发烫的皮肤上碰碰,语调放缓:“一会下去见我妈,你也要这么害羞吗。”
迟雪洱愣愣,如果对正常的夫夫来说,他这样的反应好像的确是有点太过于强烈和异常了。
可有什么办法,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要有时间慢慢适应和习惯。
犹豫须臾,迟雪洱轻舒口气,郑重道:“我会尽量克制一下的。”
陆熵没对他的决心表达什么意见,只是伸手将他塞进卫衣领口里的一根系带轻轻拉出来,淡声问:“那一会要怎么称呼我。”
迟雪洱闻言抬眸看他一眼,他自然知道陆熵想听什么,之前也已经有叫过他的经验,只是在这种气氛下特意强调,又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羞耻。
他扭捏了一会,抿起唇,还是热着脸开口,声音又轻又软。
“陆熵。”
第20章 20
两人没在楼上耽搁太久, 等迟雪洱状态不再那么紧绷了,陆熵才悠悠开口:“我记得你跟我妈见过。”
迟雪洱用手顺着胸口,闻言想了一会, 记忆告诉他的确是有这件事,不过是书中的设定硬塞到他大脑里的, 实际上跟陆母见面的人应该是原书的“迟雪洱”。
毕竟这次联姻就是陆熵的妈妈一手极力促成的, 迟雪洱记得,当时她让人联系迟家时,还把迟谷峰吓得不轻。
至于在B市几乎可以说是顶级豪门圈层的陆家为什么会找到迟家这样的“小门小户”,那就不得不提一下迟雪洱已故的妈妈。
据陆熵的母亲说, 她跟迟雪洱的妈妈是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好闺蜜,比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关系还要紧密,毕业时两人甚至还约好,如果将来她们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 就要结下娃娃亲。
时间一晃七八年,陆熵的妈妈先踏入婚姻,早早生下一个男孩,也就是陆熵, 而迟雪洱的妈妈因为结婚迟, 生下迟雪洱时比陆熵小了整整八岁, 而且也是个男孩。
娃娃亲遗憾没有结成,两姐妹也因为时间原因来往联系得没有从前那样密切,世事难料,陆母最后一次得到她好闺蜜的消息, 却是她跟丈夫双双出意外的噩耗。
那时迟雪洱才不过七八岁, 陆母第一时间赶到了迟家,看到瘦瘦小小的迟雪洱一个人坐在床上, 怀里还紧紧抱着妈妈的衣服,两眼空洞,不哭也不闹,像个只会呼吸的破碎洋娃娃。
她当时心疼得失声大哭,满脸都是泪水,如果不是因为有迟谷峰这个合法的顺位监护人,她真的打算把迟雪洱带回陆家去养。
再那之后,陆母便交代让人每逢年节都要给迟雪洱准备精致的礼物送去,其中不乏高档的衣服玩具和进口零食等等。
直到迟雪洱二十岁这年,迟谷峰因为公司经营不顺,甚至几度濒临破产,最后竟然在妻子的游说下动了要给迟雪洱联姻的念头。
迟雪洱记得原书中作者描写“迟雪洱”对联姻这件事的态度,是没有欢喜也不抵抗,他甚至很平静,就像他小时候平静地接受了父母突然双亡的事实一样。
他还在伯母的牵线下去见了几个所谓出身豪门的富二代,再后来这个消息被陆母获知,她竟然亲自去了迟家,虽然对迟谷峰夫妇卖子求荣的不耻行为十分气愤,却也不屑跟他们计较。
只是私下跟“迟雪洱”进行了沟通,与其让这个可怜的孩子被送去跟什么不入流的“豪门”联姻,还不如去他们陆家,反正她一开始就有要收养“迟雪洱”的想法,而且早些年还有跟好姐妹定下娃娃亲的约定。
只是没想到,在她强逼自己那个快三十岁还清心寡欲,大有一副要当一辈子和尚的儿子同意这桩娃娃亲联姻后,陆熵表面是做了妥协,私下却也去找了迟雪洱,并且跟他约法三章,来了个保密协议结婚。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陆母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会拿婚姻这种终身大事当成儿戏。
在穿书过来的迟雪洱来看,这母子俩的动机其实都不算单纯,一个是担心儿子一辈子不结婚而急于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对象,另一个则是厌恶家庭的施压而假意迎合,实则不过是演场戏换回身边一片清静罢了。
不过不管他们如何博弈,迟雪洱也根本不怎么关心就是了,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履行协议,拿钱走人。
迟雪洱用了一会时间捋了一遍脑海中关于陆母的印象和记忆,才缓缓点头回应:“……见过的。”
陆熵看他有一会都没有说话,脸颊上的那点粉晕逐渐褪去,皮肤又变成平时的玉白色,还以为他是紧张了。
顿了顿,突然轻轻握住他垂在腿边的右手。
迟雪洱吓了一跳,睫毛飞快地抬起,眼神有些错愕:“怎么了?”
陆熵瞥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指捏捏:“手很凉,紧张吗?”
迟雪洱愣愣,低头看向他们的手,陆熵并没有完全握住,只是虚虚捏着他的四根手指,大拇指搭在其中一根指关节上,指腹粗糙温热。
这个动作,让迟雪洱有种陆熵是在把他当成几岁小朋友安抚的感觉。
他有些不好意思,试着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陆熵好像连半分力气都没有用,禁锢感却出乎意料的强。
就像他一贯给人的感觉,看似潭深水静,却对一切都运筹帷幄,骨子里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不用紧张。”陆熵望着他,沉声继续说:“她似乎很喜欢你,跟我提起你时每次都是夸赞不完的话,你只需要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长辈来看,不想说话就不说,一切交给我就好。”
陆母挺喜欢他的,这件事迟雪洱倒是知道,让他意外的是陆熵竟然愿意花时间说这些话来照顾他的心情,本来以为他们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婚姻,陆熵应该也不会在意自己跟他们家里人关系维持得好不好,毕竟最后他们都会成为陌路人。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有耐心这么提醒他,迟雪洱想,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放心吧。”迟雪洱仰起脸看着他,乌黑的瞳仁在金色的阳光下更加剔透清澈:“我知道你怕我在你妈妈面前表现得太过拘谨和陌生会让她看出破绽,我会尽量假装跟你亲密一些,让她觉得我们是真心的。”
说完还露出一个格外真诚纯粹的笑容,似乎是在无声向陆熵邀功,夸夸他悟性多高。
陆熵默默瞅着他,深色的眸子中神情意味不明。
看他这个反应,迟雪洱还以为只是嘴上说说还不够,可能还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便更殷勤地建议:“下楼时需要我跟你牵手,或是挽着你的胳膊吗?”
陆熵微闭了闭眼,敛去眸中仅剩的半点柔情,语调也变得冷硬:“不用了。”
说罢不再看他,先转身朝卧室门口走去。
迟雪洱在后面疑惑眨了眨眼。
两人一起出门,还在旋转楼梯时迟雪洱就远远看到楼下沙发坐着的美艳女人。
虽然对他来说与陆母是第一次真正相见,可光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大脑就向他传递出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
陆母正在喝着茶与旁边的宋叔有说有笑的交谈,宋叔先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两个人,便向陆母弯腰示意,退了下去。
迟雪洱他们走到跟前时,陆母也刚好转过身,她有着极其明艳姝丽的眉眼,典型的骨相美人,雪肤柔肌,一头浓密的乌丝盘起,端庄华贵,保养得根本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也难怪会生出陆熵这样优越气质和样貌的儿子。
陆母看到他内心也是一阵惊叹,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急忙起身过去一把抱住他,又是捏脸,又是拥抱的,嘴里还“宝贝,乖乖”地叫个不停。
竟是看也懒得看旁边她的亲生儿子陆熵一眼。
陆熵似乎也是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迟雪洱被陆母抱着亲昵了好一会,闻着她身上高级的香水味,晕乎乎的。
虽然知道陆母很疼爱原书中的“迟雪洱”,每次见到他都会很兴奋,他也一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真正经历时,还是对这份热情感到有点吃不消。
好不容易等陆母亲够也抱够了,松开手臂,拉着他的手走到旁边坐下。
“来来来,咱们坐下聊,这才两个多月没见,我看你这小脸怎么又瘦了一圈呢,瞅瞅这下巴尖的。”
迟雪洱听完摇摇头,认真道:“这里的厨师做饭特别好吃,我这半个月来每顿饭都吃得很多,还胖了几斤呢。”
“那也还是瘦,这抱起来都是骨头,要再多吃点。”陆母拍拍他的手说。
迟雪洱完全顺着她的心意,乖巧道:“好的。”
“我们雪洱宝贝真听话。”陆母笑意盈盈,又捏一把他软乎乎的脸颊肉:“不过太乖了也不好,容易吃亏,你老实跟阿姨说,这段日子陆熵有没有欺负你,他对你好不好。”
迟雪洱愣了下,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下意识朝对面的男人瞟了一眼。
陆熵搭着长腿,竟然悠闲地亲自泡起茶来,一手捏着茶盏,手腕骨关节分明,手指也修长,一派的矜贵优雅。
似乎根本不在意迟雪洱会怎么回答。
迟雪洱收回眼:“他没有欺负过我,我们相处得挺好的。”
即使不考虑遵守协议,还有要在外人面前做足表面功夫这些前提,他跟陆熵日常间的相处也的确可以用得上和谐来形容。
“真的吗?”陆母瞅着他,神色间竟有几分怀疑在:“你可别替他说话,我的儿子我最清楚,面冷心更冷,这辈子怕是都学不会怎么疼人,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该说是知子莫若母吗,她对陆熵的描述还挺一针见血的。
迟雪洱只能干巴巴笑着点头:“我会的。”
陆母这才放心了,摸摸他的头发,又说了两句体己话。
等转身对着陆熵时,脸上又瞬间换上另外一副表情,慈爱和温柔都没了,精明冷艳的气场全开,格外逼人。
连坐在旁边的迟雪洱都感觉到了一些压迫感,默默绷紧了后背。
陆熵却依旧坦然,将泡好的茶分别在他们俩面前都放了一杯。
“妈,喝茶。”
“喝什么茶,你倒是没什么话想要跟我解释的。”陆母瞪他一眼。
陆熵坐回去,双手交叠而握,对峙的气场丝毫不输:“我还没有问您,不是跟我爸好好的在国外旅游,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打声招呼。”
陆母冷笑:“那也比不过你一声不吭把雪洱接到家里要来的突然,要不是小砚跟我说了这事,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听到熟悉的名字,迟雪洱才明白陆母突然到来的原因,原来是顾砚。
陆熵曾经跟他说过顾砚是个靠不住的花花公子,嘴上比下面还管不住,看来果然如此。
陆母又说:“要不是今天亲眼见到雪洱在这里我还不信,我倒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改了性,之前不是对联姻的态度特别不屑一顾,三十岁的人了还一直说什么对婚姻没有兴趣,害得妈妈以为你还在为了那个谁……”
“妈。”陆熵放下茶杯,抬眸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陆母噤声,也意识到在迟雪洱面前说这些不太合适,侧身看了看。
迟雪洱正在喝陆熵给他泡的茶,就着盘子里的小点心,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白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斯文又秀气,看起来对他们母子的对话丝毫不关心。
太可爱了,又软又乖的,看得陆母慈母心泛滥,又抱上去把他蹂.躏了一番。
再后来对话好像又进行到他们已经领证这件事上来,虽然陆母早在他们下楼前就被宋叔提前告知了此事,但亲眼看到他们手上的结婚戒指,却也还是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真不愧是她的儿子,要么不做,要做就是如此一鸣惊人。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还清心寡欲地说着不考虑结婚的男人,竟然这么快就把老婆带回家,还轻轻松松地把结婚证给领了。
要不是她足够了解陆熵的性格,任谁看这都有点像一场过家家似的儿戏。
陆母也喝了口茶,端庄道:“既然已经领了证,那婚礼也该安排上,你们是什么想法?”
听到婚礼两个字,迟雪洱差点被茶水呛到,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陆熵。
男人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平静,半垂着眼一言不发,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迟雪洱有些心慌,害怕陆熵真的有要举办婚礼的意思,可是这件事在他看来却实在没有必要,不过是一年有效期的婚姻而已,真的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而且像他们这种豪门,办的婚礼肯定是要往最奢华盛大的级别上靠拢,说不定还要上各种头版头条弄到全城皆知,婚礼上有关他的影像资料可能也会在网上大肆传播。
这样一搞,协议结束后他的私生活可能都要受到影响,他最期待的“平静养老生活”也就基本泡汤了。
迟雪洱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惴惴了一会,勉强想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阿姨,我觉得婚礼的事还是先缓缓吧,我马上就要开学了,大二的学业比较忙碌,到时可能也没有太多精力来配合婚礼。”
陆母正在畅想婚礼的兴头上,闻言人都懵了下,也立刻想起来迟雪洱目前还是个在读大学生的事实。
虽然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但实际上却仍然是个没踏入社会的孩子。
这样一看,怎么突然觉得是她们家儿子在老牛吃嫩草?
既然如此,婚礼的事也只能先这样暂时搁浅了。
陆母又坐了一会,便起身说要离开,她这次来的临时,陆宅还有事等着她去处理,也不能耽误太长时间。
陆熵跟迟雪洱一起出去送她,走台阶时迟雪洱脚下不小心踩空一层,被陆熵一把拎到怀里,这才避免摔跤。
“注意脚下。”陆熵低声提醒他。
迟雪洱“哦”一声,趴在他胸口往下面瞅了眼,吓得心脏乱跳。
已经走到车边的陆母转身时刚好看到这一幕,陆熵的手还握在迟雪洱腰上,高大挺拔的身躯与怀中人的苍白纤细衬出强烈的对比。
一个冷漠深沉,一个清秀温润,明明是不相干又全然矛盾的气质,可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又让人觉得有种微妙又和谐的般配感。
陆母默默看了会,颔首示意司机先把车门关上,走上去将迟雪洱拉到旁边。
“阿姨?”迟雪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陆母嗔怪:“还叫阿姨呢,不改口啊。”
迟雪洱愣愣,跟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皮:“……妈。”
陆母拍拍他的手,凑近一些问:“妈问你个事,你跟陆熵是不是已经睡一个房间了。”
“嗯?”迟雪洱眨眨眼,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诚实回答:“是的,我之前的房间出了点状况,还没整理好,现在是跟陆熵住一起。”
陆母并不关心他原来的房间怎么样了,只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的确是一起睡了,先是觉得欣慰,随即脸上又露出一点忧色:“陆熵他粗鲁吗?”
迟雪洱摇头:“不啊,他很温柔。”
“是吗。”陆母挑眉,满意点了点头,抬眸看一眼后方的陆熵,一米九的大高个,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再看看她身边瘦瘦弱弱的迟雪洱,怜爱欲再次急剧爆棚。
不放心地继续嘱咐:“光是温柔还不行,这种事还是要考虑承受情况,你从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一定要加倍注意,如果不想要就直接拒绝他,不要顾虑他的心情,知道吗?”
陆母操心到话匣子完全停不下来,迟雪洱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隐约感觉他好像听懂了,但又不太懂。
最后干脆直接放弃,只睁着迷茫的双眼乖乖听着。
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中午,陆熵没在别墅吃饭,直接驱车去了公司。
又是迟雪洱一人孤独地用餐,慢吞吞吃完后,还是像前几天那样在落地窗前对着外面的花园画画,他最近每天都会抽空画上几笔,快要开学了,他要尽快找找手感。
入了秋的天气,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温度也刚刚好,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晒得人懒洋洋的,迟雪洱画了没多久就生出了困意。
用手背在眼睛上揉揉,精神不足地打了个哈欠,眼圈也红红的。
自从来到陆熵这里,他因为没什么事干,就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现在一到点就会犯困,强撑着也画不出什么,干脆放下画具打算去楼上睡会。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窗外暮色四合,光秃秃的枝丫上蹲着几只黑色的鸟,偶尔嘶哑地叫上两声。
除此以外周围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整栋别墅都静悄悄的,迟雪洱最讨厌在黄昏时醒来的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巨大的空虚和孤独感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没的猛兽。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种环境里呆下去,跳下床匆匆跑出房间。
因为平时这个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压根也没想到要注意外面,以至于门刚打开整个人就像个小炮弹一样直直撞到一堵肉墙上。
“啊!”
“没事吧。”
迟雪洱吃痛的声音与一道关切的男声同时响起,他愣了愣,不太敢置信地抬起头。
视野中清晰地映出男人的面容和五官轮廓,因为俯视的原因,双眼皮很深,眼尾的弧度向下,目光似乎也因此变得特别柔和。
迟雪洱呆呆的,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陆熵:“工作处理完了,之前不是说过忙完就早点回家陪你。”
有说过这样的话吗,迟雪洱不记得了,可不管到底有没有,对现在的他来说,陆熵的出现都无疑是惊喜大过意外的。
就像一块巨大撞击而来的陨石,填补了他此刻内心最荒凉冰冷的空缺。
迟雪洱静静望着他,鼻尖酸涩:“陆熵……”
这一声“陆熵”有点颤抖,声音里似乎有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更软,更加动听。
陆熵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此刻他眼中的迟雪洱就像一朵被大雨浇透的细弱小花,蔫耷耷湿漉漉,漂亮的眼睛蕴着水气,鼻头也是红的,浑身都散发着想要让人宠爱他的脆弱气息。
陆熵黑眸中颜色变深,声音沉到沙哑。
“要我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