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兄弟,有点暧昧了 > 5、第 5 章(修)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梁津。

    或者说,他认为的梁津不该这样。

    蒋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推车里的蔬菜水果粗暴地挪到一边,腾出一半的位置。在梁津的注视下,一箱啤酒被他端着,填满了这个空位。

    结账的时候,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蒋云险些摔了手机。

    最后两个推车的账单是梁津支付的。

    空空如也的胃袋一阵阵抽搐,呕吐感和饥饿感诡异地并存,蒋云脸色难看到极致,被手提两个大袋子的梁津搀扶到超市外的空地上。

    蒋云靠着外墙蹲了一会儿,状况缓解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出现在他视线中。

    “不烫,是温水,”两个袋子被梁津换用一只手提着,塑料材质的手提部分在他手背勒出一条红痕,“喝了会好受点。”

    接过纸杯的刹那,蒋云不经意触碰到梁津温热的指尖,恍若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又好似幻觉乍现,他仿佛听见一些细碎的、柔和的叮嘱。

    “这个月不许抽烟,对,一根都不许。”

    “琼姨炖了你爱喝的菌菇排骨汤,喝完再睡。”

    “哪里不舒服?过来……”

    那些重叠的声音随着耳鸣骤然消失,蒋云空白了几秒,总算回过神来,仰头将温水喝了个干净。

    蒋云接过属于他的手提袋,起身朝小区方向走去,两人一路无话。

    他现在思绪乱糟糟的,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虽然梁津中途一度有话要说,只要他嘴唇一动,蒋云就假装摆弄手提袋的东西,拒绝所有开启对话的可能。

    上了楼,蒋云不过晚进门一步,当即被梁津见缝插针地拉住了手臂。

    “你有低血糖,最好在身上常备糖或巧克力。”

    手提袋搁到玄关的置物柜上,蒋云凝视着梁津的那只手,克制地将它拂开。

    正式见面到今天,他维持许久的从容面具初见裂痕,抗拒与梁津产生交集的心理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蒋云抬起下巴,平视着他的眼睛:“老毛病而已,你说的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还有,”蒋云退至门后,冷声道,“我和你没有熟到你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随意对我动手动脚的程度。”

    不等梁津出声,厚重的铸铝门猛然关闭。

    手提袋被搬运到了厨房,蔬菜瓜果分门别类地储存进冰箱格中。做完这一切,蒋云独自坐在沙发一角,把脑袋埋进双膝之间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失态了。

    原因很简单,幻觉中的声音那么真实地回荡在他耳边,咬字、发音,都太像一个人了——

    梁津。

    怎么可能呢?梁津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蒋云不是傻子,如此亲昵的口吻,只能对朋友、亲人以及爱人说,可这三样他又沾了哪一个?

    他恨不得抓住梁津的肩膀,前前后后地把人摇成一个不倒翁,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蒋云,你最应该讨厌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蒋云宛如过着美国作息,下午两三点雷打不动地起床,除非天大的事,否则没谁能逼他出门。

    他对下厨做饭的热情维持到食材用尽的那一天,此后他订了一家高级饭店,按一日三餐的规格外卖上门。

    蒋丰原为梁津举办的接风宴被他称病躲了过去,魏疏给他现场转播,说蒋叔叔承认了他和梁津的亲生父子关系,为避开“私生子”的名头,他在记者面前编造了一段合理且动人的故事。

    至于梁津的生母是谁,蒋云那位“好父亲”一个字没提。

    很长一段时间,蒋云活在蒋丰原和霍蔓桢“伉俪情深、夫妻和睦”的幻梦里,他自我麻痹式地合理化了蒋丰原的冷漠,每隔几天,定期给远在瑞士修养的霍蔓桢拨打一个视频电话。

    若非十五岁那年亲眼见证蒋丰原与莺莺燕燕亲昵的真相,他恐怕会相信很多年。

    “霍阿姨近期好吗?”魏疏问候道。

    蒋云很久没和她通过话了,含糊不清道:“也许吧。”

    作息颠倒的生活方式被一场意外的宴会叫停,戚皓的生日在六月下旬,他的邀请函人手一份,包括与他闹过不愉快的蒋云。

    “我没有去的必要。”

    蒋云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阿云,戚皓是个疯子,”电话那头,魏疏执着地扮演着说客的角色,“你俩的争端需要一个了结,在明面解决比私下大打出手来得轻松。而且,他的邀请函发到了梁津那里。”

    魏疏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蒋云未必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推拉几个回合,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不愿意赴宴的真正原因是梁津。

    “老魏,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蒋云报了某奢牌的总店地址:“我订了几套衣服,麻烦帮我寄到我家。”

    五日后。

    戚皓的生日宴办得声势浩大,在此期间,戚皓爸妈正在樟南处理公司外务,于是他肆无忌惮地把宴会地址定在了戚家主宅。

    出发前,蒋云选了一套深灰色的正装,剪裁简洁时尚,既没有正式过了头,也不会显得太过轻浮。

    他和魏疏一前一后到达,蒋云把礼物交给管家,拿起一杯香槟走进人群中。

    流光溢彩的礼服裙摆宛如翩跹的蝴蝶,宾客们三两成群,嬉笑着讨论有关生日宴的话题,例如谁谁送的礼物奇形怪状、晚上十点宴会结束紧跟着还有下一场,等等。

    蒋云环顾四周,确定没看到他不想见的人以后,拍了拍魏疏的肩:“小茵呢?”

    “好像在楼上。”魏疏说道。

    戚氏夫妇大号练废,而后晚来得子,对小女儿戚如茵寄予厚望。戚家小妹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无论性格还是脾气,都叫人挑不出错。

    把成绩拿出来一比,读小学五年级的戚如茵简直争气太多——戚皓小学那会儿三天惹事两天逃课,是国际部近十年以来最难管的学生,没有之一。

    蒋云很喜欢戚如茵,有一阵子他迷上一款解谜类的游戏,奈何技术不佳,总打不到最后一关。

    后来偶然间得知她也爱玩,蒋云火速同戚如茵开了双人模式,酣畅淋漓打了一下午。

    戚如茵酷爱收集,蒋云前不久寻到一个颜色稀奇的贝壳标本,这次顺道带来了,刚好转交给她。

    由戚宅的管家带路,蒋云来到三楼一扇房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一听到动静,立即过来开门。

    “小……你怎么在这?”

    蒋云捧着贝壳标本,面无表情地绕过梁津,把东西放在戚如茵的书桌上。

    并非他有意,戚如茵桌面的奥数题密密麻麻一大片,蒋云想不注意都难。

    “阿云你来得刚刚好,”戚如茵跟着魏疏他们一块喊这个称呼,发愁地用笔戳了戳额头,“我遇到了一道好难的题目,你帮我看看吧?”

    蒋云:“……”

    蒋云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陷入两难的境地。直言他不会吧,戚如茵会看不起他;看了又解不出来吧,丢的就是双倍的脸面。

    他看了看抱臂站在一旁的梁津。

    怎么,这个人是死的吗?

    正儿八经的家教老师不来解答学生的问题,等着让他这个学了十五年文科四年国际金融的数学菜鸡回答吗?

    好在梁津及时解围,蒋云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坐着旁听了十多分钟,发现戚如茵学的内容大大超过了同龄的学生,她的思维极其发散,经常提出与上一个问题有关联,却又涉及到其他内容的问题。

    一般情况下,梁津先听她把话说完,然后捡起桌面的水性笔,一边在草稿纸写下思路,一边与戚如茵解释每一个步骤的含义。

    连蒋云这种八百年没碰过理科的人,意外地也能听懂一小部分。

    “阿云,戚皓换场子了。”

    魏疏发来一条几秒钟的语音,蒋云错按了播放键,两道目光齐刷刷朝他投来。

    “你这么快就走啦?”

    “嗯。”蒋云点头。

    他揉了揉戚如茵蓬松的头发,笑道:“以后想找我玩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也行。”

    “好啦,”戚如茵挥挥手,“阿云再见。”

    她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自然地接了过去。

    “我送你吧。”

    梁津勾了几道题,轻声说:“认真思考,待会儿我上来检查。”

    他这句话让蒋云回想起学生时代被老师监督的恐怖记忆。

    戚如茵的房门被梁津轻轻关上,蒋云瞥了他一眼,问道:“戚皓给你发过邀请函?”

    “嗯。但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参加他的生日宴。”

    梁津没有骗他,他今天的衣服是非常休闲的款式,到戚宅没有别的目的,仅仅为了给戚如茵补课而已。

    走到楼下,蒋云回头看了看,此时梁津在最后一层阶梯处驻足,因为高度差异,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蒋云心底腾然升起,他继续往前走,同时感受到梁津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他后背。

    他停住脚步,再度回头:“……我走了?”

    “再见。”梁津同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