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里的学生按照两个哨兵和一个向导为一组的分配方式,正在进行分组训练。
哨兵作为主要力量输出,超强的五感能帮助他们迅速掌握当前形势,可以精确预测精神力覆盖范围内的各种异种动向,并对异种发出攻击。但长时间高强度使用精神力,会对哨兵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在这种时候,向导的作用就显得至关重要。
有了向导的疏导,可以最大限度降低哨兵受到的损伤,也可以延长哨兵的作战时间。
基地的向导向来稀缺,优秀的向导更加稀缺,到了前线,一个向导往往需要支援十个以上的哨兵,但这只是初级训练,能熟练支援两个哨兵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他组别的训练都正常进行,只有一组遇到了困难,训练毫无进度。教官刚想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有人说:“其他组都是两个哨兵,就我们组有三个,三个就三个吧,怎么还把这人分进来了?”
“精神体都没有的低等级哨兵,上了前线也是拖后腿。”
“他的精神力太凌乱了。”
“别这么说嘛,你们瞧不上他,我倒是巴不得他跟我一组。”精神体是白虎的那位哨兵站了出来,看向丹郁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说的话也是:“拖点后腿也没事,作为弥补,可以在别的地方帮上忙嘛。”
原沐生皱着眉看了眼自己那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新搭档,却突然笑了一下,走到丹郁面前:“既然你组里的向导做不到,不如让我试试,可以吗学长?”
看似礼貌的询问背后,是原沐生立刻就伸过来的手,丹郁刚想甩开,原沐生却在他甩开之前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吓得不轻,连身体都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有这么凌乱的精神力?”
说着,一脸诧异地抬起脸,正巧看入走过来的教官眼里,继续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介入,如果非要帮他疏导的话,我的精神力一定会被耗尽的。”
连a级向导都这么说了。
白虎哨兵在一旁低低地笑着。在名为哨向合作训练的课程里,最终丹郁得到的处置方式是教官一句冷漠的命令:“你先去边上自己训练,别干扰大家的训练进度。”
丹郁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边上靠了靠,没过一会儿,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痛意,一转身就走出了训练室。
学了三年的向导课,各种理论知识烂熟于心,没想到最后却分化成了哨兵,命运实在是一种无法预估又令人感到绝望的东西。他在历史案例中看过,像他这样的,学名叫非自然异常分化残次生物体,俗称,天残。
如果能有一个高等级的向导愿意每天耗费大量时间来疗愈他,或许他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但也只是或许而已。沉没成本太高,所以禁闭区的先驱才会认为他这样的存在没有疗愈价值,因而从未开展过这方面的研究。
不过,精神力的紊乱对他来说只能算个小问题。
大问题是临时标记。
而现在,他又开始难受了。只不过是从训练室走到外面的短短时间内,浑身就开始细细密密地刺痛起来,像针扎在上面一样的感觉,还有种奇怪的酥麻。后颈痛得发烫。
他咬住左手的袖口往后一扯,拿出抑制剂熟练地打开,但看着眼前的手臂,他忽然晃了下神。青紫又布满针孔的手臂上,目之所及的地方,已经没有哪里是完好的了。
他从来不知道,被标记会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注射量越来越大,这次他用了五支抑制剂才平稳下来。军用的抑制剂很珍贵,按医嘱使用是可以不受任何alpha信息素影响的。按理说临时标记也是这个作用,优先级还更高一些,因为标记是可以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无害的,但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omega对标记者信息素的依赖。
这种依赖发生在alpha在他体内留下的信息素被消耗得差不多之后,会痛苦到难以正常生活,他需要alpha的陪伴,或者一些肢体接触才能缓解一二。如果要维持体内的信息素,就需要一些更进一步的接触,包括但不限于二次标记、接吻,等。
但他是绝不可能去找余悸的。
他只能不断用抑制剂,完全把医生交待的一次最多打两支、且连续使用不能超过三天的嘱咐给抛在了脑后。
重新回到训练室之后,他发现训练室多了一个人。
不,不是人,是条人模人样的疯狗。
教官在疯狗面前站得笔直,疯狗轻轻摆了摆手:“不用管我。”
“是,上校。”
从上校进来后,嘈杂的训练室就变得安静了许多,学员训练得也更认真了些,但还是时不时都会有几道含蓄崇拜的目光从学员堆里遥遥地传出来,浅浅看上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
在不少人轮番偷看他的小动作里,原沐生也不由自主顺着往后面看过去。他以为余悸会像以前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可意料之外的是,余悸并没有看他。
余悸的目光落在了前排,前排再往上一点点的地方,那里悬挂着一串标语,上面写着“为人类基地奉献一生。”
从来没有人会特意去看那行字,但余悸看得异常认真。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原沐生始终没能等到余悸看他,直到他的队友推了他一下,他才暗暗收回目光,还突然纳闷地想:“以前他有这么高吗?”
“是二次分化后又长了一截,还是他本来就高得这么离谱?”
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余悸什么时候留的长发?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了呢?
跟余悸同样站在后排的,还有丹郁,两人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余悸可以感受到一道道偶尔从学员间投来的目光,但像来自身边这道这么刺人的,还是独一道。
他侧过脸回了这道视线一眼,微小的动作落在教官眼里,教官赶紧开口:“丹郁!归队!”
丹郁不知道教官在担心什么,总之他并没有听从命令,而是往后一靠:“不是说让我自己训练吗?”
“没有向导你自己怎么训练?”
丹郁面不改色:“你也知道啊?”
教官:“……”
丹郁像个刺猬,浑身是刺,好像一点亏都吃不下去。他越是这样,白虎哨兵对他的兴趣就越大,甚至没忍住舔了下嘴唇:“真带感。”
原沐生嘟囔道:“我要是教官我就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好啊,”配合似的,白虎哨兵说:“正好趁他心情低落,我去安慰安慰,指不定他就没那么烦我了。然后顺水推舟,到时候我抱得美人归,教官就是第一大功臣。”
光是这样想,他就觉得有意思极了,并且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耳边传来原沐生无比温柔的声音:“你知道训练室里有很多哨兵吗?”
“知道啊。”
原沐生笑眯眯的:“那你知道现在所有哨兵都在盯着你看吗?”
白虎哨兵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不光是其他哨兵,就连余悸也朝他看了过去。然后余悸缓缓抬起手,将身前的长发轻轻扬到身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挑了下眉,眉眼带笑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教官让丹郁归队继续训练的声音。
余悸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
对啊。
要是白月光受到不好的对待,那他再去安慰帮助白月光,攻略不就有望了吗?
什么样的对待是不好的对待呢?
比如让人找个麻布袋子把他套起来打一顿?
倒是个好主意。
系统当时说的是不能在白月光面前做出违背人设的事,划重点,“在白月光面前。”换句话说,只要白月光不知道背后主使是他,不就百无禁忌了吗?
那个白虎真是个天才。
军事学院外面有个高档咖啡厅,余悸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却多时的浓稠咖啡,目光落在这条街尽头的黑暗巷子里。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入夜很久了,再过不久,哨向的合作训练课结束,会有人去告诉白月光他的家人在校外等着看望他。等白月光出了校门,看到的不会是家人,而是一张向他盖来的黑色布袋。
他们会把他拖到那边的黑暗巷子里,对他进行一番殴打。
但,他们的殴打不会成功。
因为余悸要去阻止他们。
比起事后的安慰,还是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及时出现,才会更具攻略效果。就像他以前当反派的时候一样,每当他要折磨主角的时候,总有人会半路跑出来坏他的好事,而剧情的走向也很容易猜到,那就是主角会对救他的人托付真心和信任。
风水真是轮流转,他这次要当个好人了。
他为自己的觉悟感到惊喜。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亮在眼前的光幕图标他认识,是指挥处的人。
“上校,第十七区哨塔受袭,请您立刻前来。”
“这将是您首次前往哨塔,请立刻前往。”
余悸站起身:“知道了。”
跟他平时所乘坐的星船不同,军方的飞行星船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朴素了许多,其他倒是看不出什么区别。
十七区在西南方向,距离主城有点距离,飞过去大约要三个小时。这也是余悸第一次离开主城,看到了下面不属于人类基地的冰封区域。
底色是白茫茫的一大片,看起来并不清晰,因为空气中飘荡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雾气。
这就是那些毒雾吗?
隐藏在这些毒雾之下的世界,曾经也是人类生存过的地方,但在一次次的变故中,建筑也好,人也好,记忆也好,都彻底消失在了时光长河里。
视线尽头的光亮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数以万计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暗青色光芒的网,一点点往里缩紧。
第十七区的外围被军方放弃了。这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星船开进哨塔的时候,还有很多生活在外围的民众惊叫着往光幕缩紧的地方跑,拼了命地冲进安全领域。哨兵和向导在外围最边缘的位置,他们在为民众争取更多的时间,可精神力是有限的,能做的也有限,在黑色的雾气将外围彻底吞噬前,他们不得不开始撤退。
激涌的黑雾里,包裹着很多看不见的异种,偶尔可以看到从黑雾里伸出来的长条,像枯竭很久的巨大枝桠。但那是活的。
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诡谲。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这群藏在黑雾中的变异物种才渐渐被逼退,第十七区失去了外围,在光幕和外围相接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蔓延在那里的冰雪,还伴着鲜红的血色。
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站在黑雾前面,是个哨兵,他在距离光幕很远的外面,背后的精神体正在崩坏消失。
“他被毒素侵蚀了。”
有人这样说道。
跟着这句话一起的,是那位哨兵头也不回走进黑雾里的背影。
余悸望着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于是没能想起自己或许忘记了另一件,有点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