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高昌王扶起宝珍后, 牵着她进入寝殿。待入座,他道:“头可还疼?”
“已经不疼了。”
“想起来些什么没有?”
“没有。”宝珍叹气。
“莫着急,一定会想起来的。”高昌王安慰她几句, 笑道:“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他拍手,宫人恭恭敬敬将一盒子捧到宝珍面前。
高昌王:“打开看看。”
盒子一打开,绚烂的盈光瞬时扑到了宝珍脸上。盒子里放着一个王冠, 王冠雕刻成了花朵的形状,犹如无数朵花围起聚而成的花冠。上面镶嵌满了珍珠, 黄金,琉璃, 水玉, 蓝宝石,红宝石,绿松石, 华丽璀璨,精美绝伦。
没有人见了这顶王冠, 不会被其惊艳。宝珍喟叹, “真好看。”
高昌王笑道:“喜欢么?”
“喜欢。”
“待宴会那日, 你就戴上这顶王冠。”
“多谢……父王。”她有些生疏地唤出这两个字。
高昌王亲自将王冠给她戴上,“好, 不愧是我的女儿, 戴着极好看。”
宝珍顶着王冠,去瞧镜子。镜子里,自己整颗头都在发光的, 她想, 即便是模样再普通,戴上这样的王冠都会添几分颜色, 当真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译官偷偷去瞟镜子前的宝珍,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宝珍公主戴上王冠可真美。陛下也真是宠她,其他公主王子的王冠可比不上这顶王冠。
思及这几日,陛下令人把绫罗绸缎,胭脂香料,金银琉璃,珍珠玛瑙,宝石琼玉,各种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一箱一箱抬进宝珍公主的寝殿里,译官再次暗自感慨,陛下着实是宠爱宝珍公主。
宝珍取下王冠,听高昌王道:“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办盛宴的良辰吉日,高昌王原本选定的六日后,只是过三日他得去楼兰王都,庆贺楼兰王二十三岁寿辰,故而,选定的良辰吉日需要后推,等他回来再举办。
“我打算带你一起去楼兰王都,一同庆贺吾王寿辰。”高昌王道。
“我也去?”
“你应该去,见见我们伟大的楼兰王。”高昌王说这话时,敬仰恭敬,仿佛在谈论一位神明。
失去所有记忆的宝珍并不了解楼兰王,也没多大的兴趣见楼兰王,“我就不————”
“莫要推辞。”
宝珍语塞,“好。”左右她去不去也没甚大干系。
这边厢,译官听到高昌王的话,惊诧不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楼兰王宫见楼兰王。除了参加寿宴的各个国王与王后以外,只能带一个子女。这十年,高昌王去祝贺寿辰,只带了最最宠爱的七王子,其他子女是没有资格去的。
今年陛下要把七王子换成宝珍公主?饶是知道陛下宠爱宝珍公主,译官也禁不住再次感叹起来。
下一瞬,译官心里为宝珍公主担忧起来。公主“抢”了七王子参加寿宴的机会,七王子肯定会不悦,万一七王子对公主心生不满,对其发难该如何是好?
彼时,译官口中的七王子正在问侍从,“你说,妹妹她可会喜欢小漂亮?”
侍从:“定然会喜欢!小漂亮这么好看,公主必定会喜欢的!”
七王子嗯了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小漂亮彩色的羽毛。
小漂亮是一只凤头彩羽的小鹦鹉,头部为雪白色,羽身为渐变的彩虹色,羽毛柔软光滑,丝绸一般美丽润亮。
它是全天下最漂亮的鹦鹉,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鹦鹉,别的鹦鹉会学舌,但理解不了自己说的话的意思,也不会与人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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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小漂亮不仅会说话,还会与人沟通,是一只极极聪明的神鸟。
金银珠宝都是俗物,所以七王子想将天下唯一一只珍贵的神鸟送与妹妹。妹妹见着小漂亮,定会喜欢。
他微微一笑,俊美的眉眼间染上些许光彩。带着小漂亮去往琉璃殿时,途中碰见了四王子。
七王子:“四哥,你也去宝珍妹妹那里?”
四王子:“你也去?唔,我去看看宝珍妹妹的伤如何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送妹妹的礼物。”
“你送的什么礼物?”
四王子送的是一台梳妆镜。此镜并非铜镜,乃玻璃制造,镜面比铜镜要清晰一些,非常珍贵。
“镜子?”七王子扫视镶嵌着宝石的镜子,嘴角一撇,“这种俗物,比不得我的神鸟。”
四王子这才注意到七王子手里拎的鸟笼,“女儿家总归是喜欢梳妆打扮的,妹妹可能会喜欢我的镜子,却不一定会喜欢你的鸟,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鸟。”
七王子一点就炸,“谁说的!我的小漂亮这么聪明可爱,妹妹一定会喜欢,你这镜子花里胡哨的,她肯定不会喜欢!”
四王子心说你这鸟也同样花里胡哨,他没再多言,只道:“且看着吧。”
两人互相冷着脸,来到琉璃殿后,见高昌王也在,两人行礼之,将礼物送到宝珍面前。
“妹妹,小漂亮能听得懂人说话,乃是这天下最聪明的神鸟。”七王子道。
“真的吗?”宝珍惊讶,“那它能否听得懂汉话?”
“只要教它,它就懂。”
“真厉害,我很喜欢,谢谢你。”
七王子眸子一亮,下巴一翘,得意地向四王子投以一瞥。
四王子:“妹妹,这玻璃宝镜照人照得极清,你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宝珍弯弯杏眼。
四王子也得意地挑了下眉。
七王子抿唇,“妹妹,你是更喜欢我的小漂亮,还是这镜子?”
“都喜欢,一样的喜欢。”
七王子嗤,“这镜子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漂亮。”
四王子:“谁说这宝镜就比不上小漂亮?”
宝珍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好的七王子,又看了看同样脸色不悦的四王子,他俩貌似在针锋相对,仿佛要争出个高低来。她呃了一声,“都、都挺好。”
这时,高昌王道:“行了,你俩争什么争,不管好与坏,都是你们的心意,心意没有好坏之分。”
四王子:“父王说的是。”
七王子哼了声,不甘不愿地道:“父王说的是。”
阿娜尔古丽将两位王子送的礼物安置好,她一边抬宝镜一边在心里啧啧而叹。
这几日,陛下,王后王妃,公主王子们来的礼物,都快把屋子给填满了。
不多久,又有王子前来看望宝珍,临近吃午膳之时,琉璃殿里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王子都来了这里。
宫人赶紧去膳房,吩咐宫厨多准备菜肴送到琉璃殿。
午膳端上来时,高昌王将宝珍牵到他右边坐下,七王子眼疾手快,迅速坐到宝珍旁边剩下的位置。
被七王子抢先一步占了宝珍旁边的位置,其他王子暗地里骂了声,陆陆续续坐下。
因怕宝珍吃不惯西域菜,桌上除了有高昌菜肴,也有汉人的菜肴,一道道菜端上桌后,各种食物香气争先恐后钻进宝珍鼻子里,她拿起汤匙,抿下一口牛酪鲜菇汤。
汤汁咸度适宜,奶味浓浓,鲜美香醇,里面有菌菇的鲜气,双倍鲜味叠加在味蕾上,在味蕾上炸开了多巴胺的礼花。
宝珍眸光微亮,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是芝士鲜菇汤?”
译官:“芝士?殿下,这是牛酪鲜菇汤。”说完,他快速把宝珍说的话转译给其他人听。
高昌王与其他王子异口同声:“芝士?”
宝珍扶额,“我也不知为什么会把牛酪叫成芝士,或许我们汉人就是把这个叫做芝士?我不记得了。”
“或许罢。”高昌王给宝珍夹了一块油酥熏肉,“多吃些,多长些肉。”
七王子也快速给宝珍夹了菜,其他王子也纷纷给她夹菜,她的碗,她的盘子全部堆满了菜。
四王子将剥好的虾肉放到宝珍面前,“妹妹,尝尝我亲手给你剥的虾肉。”
七王子翻白眼,这虾壳不有宫人剥么,就他四哥会献殷勤,那献殷勤的模样,真似个奴才。他心里冷哼着,也去拿虾肉帮宝珍剥壳。
最小的九王子倒了一杯葡萄浆,双手捧给宝珍,奶声奶气道:“姐姐,喝,好喝。”
九王子才七岁,卷发,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红嘴唇,很是可爱。宝珍想捏他肉肉的面颊。她笑着说谢谢,给他夹了一块葡萄酿蟹肉。
高昌王有些吃味。宝珍都没给他夹过菜。
七王子等等王子看了看欢欢喜喜吃葡萄酿蟹肉的九王子,面色各异。
七王子咬牙瞪九王子,宝珍为何给九弟夹菜,为何不给他夹菜?他只觉碗里的饭食变得泛酸起来,仿若碗里被倒了一盆醋。
注意到桌上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宝珍不解,“怎么了?”
七王子道:“我也喜欢吃葡萄酿蟹肉。”
“这菜挺好吃的。”宝珍点头。七王子还盯着她,也不继续进食,她犹疑,正想问他有何事,只见他有些气闷地伸碗过来,“我也喜欢吃葡萄酿蟹肉。”
这下宝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想让她给他夹葡萄酿蟹肉?可是明明他的筷子够得到这道菜,且还有宫人可以给他布菜呢。
之前高昌王和王子们给她夹菜,她没有给他们夹,是因为她不爱给不太熟悉的人夹菜,也怕他们觉得逾越和冒犯。方才给九王子夹菜,是觉得他可爱,一时没忍住下意识的行为。
她忖度几许,给七王子夹了一块葡萄酿蟹肉。
七王子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光彩,翘着嘴角吃下这块肉。
给七王子夹完菜,宝珍感觉到桌上其他人的目光。顶着他们略微有些期许的视线,她悟了。他们也想?
她怕自己会错意,于是动作迟疑。
桌对面的那位王子,她记不得他是第几位王子,他的脸上带着一分责怪,仿佛在责怪她厚此薄彼。她心尖一颤,认为自己应该没会错意,于是清清嗓子,“这菜确实挺好吃的。”边说,边给所有人都夹了菜。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桌上其乐融融,自己的孩子们与宝珍相处得很是融洽,高昌王开怀大笑,对此很是满意与欣慰。
饭毕,到了午歇时分,为了不打扰宝珍午休,高昌王与众王子恋恋不舍辞去。
宝珍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
“为何不叫醒我?”她问阿娜尔古丽。
“我见殿下睡得香,不敢打扰殿下。”
睡到了这时候,夜里估计不容易睡着。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兰影过粉墙时,宝珍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白日里睡多了,果然夜里难以入眠,又因想不起从前的记忆,内心烦恼,更难以入眠。
“古丽。”宝珍摸着黑下床。
阿娜尔古丽忙不迭点燃灯盏,“殿下?”
“何时了?”
“还未至亥时。”
宝珍披上袍子,“出去走走罢。”
“殿下,都这么晚了……”
“我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月光似流玉,在夜色里浮过阶柳庭花。宝珍步子缓慢,迤迤然穿过宫道。
宫里四处都烧着宫灯,明亮的灯辉融着月光,将宫墙花砖映得璀璨夺目。宝珍伸手,指尖一寸一寸拂过宫墙。她与古丽闲聊起来,“古丽,整个王宫有多大。”
“很大很大,要走很久很久,走到脚疼都走不完。”
宝珍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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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远,阿娜尔古丽道:“殿下,还是别走太远了吧。”
“走累了正好回去就能睡得着了,顺便看看王宫其他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宝珍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阿娜尔古丽立刻护到她身前,“有猫,殿下小心猫伤着您了!”
宝珍循声望去。前方宫墙之下,一只沙漠猫正拱起背脊,抓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子。
地上的女子衣服破破烂烂,苍白瘦弱,她从猫的爪子里抢过饼子,气若游丝,“给我,给我。”
沙漠猫又尖叫一声,又要去抓她时,宝珍快步过去,赶走了沙漠猫。
猫一被赶走,衣着破烂的女子急速把饼子塞进嘴里。
“你……”宝珍蹲下来,还没说什么,女子便闭目晕过去。她连忙去拍她,“你还好吗?”
触摸到一片滚烫的肌肤,她一惊,这人在发烧。
“古丽,她在发烧,她生病了!快去叫宫医!”
古丽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这就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琉璃殿里,宫医离开后,宝珍问古丽,“她是谁?为何宫里还有像乞丐一样的人?”
“她是六公主。”
宝珍惊异。
却原来,这位衣着破烂的女子是六公主。当年六公主的母亲怀着孕时,触怒了高昌王。待她生下孩子,便被当场处死。
六公主毕竟是王室子嗣,高昌王饶了她一命,但她受母亲牵连,他极其厌恶她,是以六公主生来就不受宠。
再加上她为宫女所生,出身血统低贱,背后没有家族可以依傍,她也就空有个公主的名号,实际她被奴才婢子欺负,被奴才婢子克扣粮食衣物,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听完古丽的话,宝珍的第一反应不是刁奴欺主甚是可恶,而是觉得高昌王很可恶。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这样惨,他却不闻不问,就算是不喜欢,但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
宝珍一时无了言语。良久,她道:“她叫什么?”
“无名,陛下没给她取名。”
甚至连名字都没给她取。
“宫里可还有如她一样的公主?亦或是王子?”
“只有她一个。”
月隐露浓,参星横斜,天色将明。宝珍一醒来就问:“六公主她醒了吗?”
“还未。”
宝珍来到六公主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已经退热了。
六公主昏昏沉沉苏醒,入目里是一片精致的金丝帐顶。她神识恍惚,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床上。毕竟她的床帐不会这么精美华丽。
她记得,她发热了,唤婢子给她请宫医,婢子却只当没听到。她便自己踉踉跄跄去找宫医。去找宫医的路上,她发现有猫在吃饼子。每日都吃不饱的她,实在是太饿,于是去抢饼子,抢到饼子之后的记忆便没了。
“你醒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六公主慢慢转过脖子。陌生的汉人面孔映入视野,她目露茫然。
“古丽,你快跟她说一下。”不懂高昌语,也不懂吐火罗语,宝珍只得让古丽代她说话。
古丽点点头,转向六公主,“六公主,这位是宝珍公主。”
听完古丽的话,六公主才知,这位汉人女子,是高昌王前几日认下的女儿,名唤宝珍。
宝珍穿金戴银,头上的冠饰,比其他王子公主的冠饰看起来都要好。六公主想,高昌王必定很宠爱她。她心里很是讽刺。她是高昌王的亲生女儿,高昌王对她不闻不问,可他却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族女儿如此宠爱。
她艰难地扯起嘴角,刚要向宝珍道谢,谢她昨夜帮她,却忽然想起什么,警惕地往后一缩。
从前,她的的兄弟姐妹,那些王子公主们也有帮过她,她很是感激,但没想到,他们帮她是假,作弄她才是真。他们才不会喜欢她这个低贱种。被欺骗多次后,她已经不相信任何对她表露善意的人。
这宫里,没有谁会对她好。
这位汉人公主,是否也是想捉弄她?大抵是。她撑起虚弱无力的身子,想要下床,想要离开这里,却完全使不出力。
“你别动,你想做什么?身体不舒服?想出恭?还是渴了饿了?”宝珍道。
六公主不吭声。
听到她肚子里发出来的咕咕声,宝珍明悟,“古丽,快去弄些吃的来,她很饿。”
很快,古丽端来一碗白粥,六公主染了风寒,暂时先喝些粥较好。
白粥米香飘进六公主鼻子里,她吞咽喉咙。一直以来,她吃的都是馊饭,从未闻过这么香的米。
但她怕白粥里有药。所以她忍住饥饿,动也不动。
宝珍:“为何不吃?”
六公主哑巴一样,不言不语。宝珍侧身,“古丽,你再去请宫医来给她看看,我想她可能是不舒服,所以即便饿也无法进食。”
古丽将将要出门槛吩咐别人去请宫医时,七王子突然进了寝殿,“宝珍妹妹,吃了早膳没?”
“宝珍妹妹呢?”七王子问。古丽指指屏风里头。七王子竟也不避讳,直接饶过屏风。
看到床上的六公主,七王子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里?”
六公主见了七王子,浑身一抖,深深埋下头去。
宝珍向他解释了昨夜的事。
七王子如猫炸毛了一般,立刻将宝珍拉远,“风寒?她若是把风寒传给你了怎么办!赶紧的,把她弄出去!”
宝珍:“没事,她————”
“你别管她,你管这个低贱种干什么,小心你被传染了风寒!”
“我既被父王认作了女儿,那便也是她的姐妹,又如何能对她不管不顾。”
“什么姐妹,她也配,她就是个低贱种。”七王子来到六公主面前,“你给我起来,滚出去!”
六公主根本使不出力气,无法下床。
七王子以为她不想下床,他怒气横生,一把将她拉起来,“起来!”
宝珍用力将七王子推开。七王子不作防备,猝不及防被这一推,直接摔倒在地,额头碰在了花雕上,迅速被擦出了一丝血迹。
他愣愣地摸泛血的额头,“宝珍妹妹,你……你伤了我……”
“我并非故意,对不住。她还病着,你别这样对她。”宝珍一时头大,自己好像闯祸了。
“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有时候风寒也是会死人的!”七王子委屈,眼里泛出泪光来。
“哼,我不管你了!”七王子负气,起身就走。
冷静下来后,宝珍拧眉。她无意弄伤了七王子,高昌王得知此事是否会怪罪于她?毕竟她弄伤了他亲儿子。
而高昌王得知她帮了他厌恶的女儿,是否会更加怪罪她?
在这宫里,随便烂好心,是有风险的。她应当明哲保身,小心谨慎行事,而不是随便烂好心。
可是若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帮六公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六公主发烧烧死。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事已至此,也无法再改变什么,她叹了口气,看向六公主。
此时六公主也在看她。六公主心里掀起微微的波澜。莫非宝珍是真的在帮她?如果是在捉弄她,倒也不至于把七王子弄伤。
也有可能宝珍和七王子串通好了的,故意做了一出戏。好骗过她,让她真以为宝珍在帮她。
万千思绪从心头浮过,六公主的神色黯淡下去。
宝珍坐在床边,又伸手摸六公主的额头,“你再等等,宫医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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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见她触摸她额头,想起方才七王子说的话。宝珍不怕被她传染风寒么?有时候风寒也是会死人的。她不怕?
为了捉弄她,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想到此,六公主心里又掀起波澜。
宝珍,她会不会真的在帮她?她能信她么?
不多久,宫医至殿内,把过脉后,宫医只说让六公主按时服药,再多喝些水,多休息休息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
宝珍放下心来。她指指白粥,“你先吃点东西吧。”
六公主的视线落在白粥上。饥饿如同火苗,灼烧着她的胃部,烧得她痛苦欲呕,她想,里面若真的有药,她也认了,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颤抖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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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白粥吃进嘴里,白粥的热雾熏湿了她的眼眶。原来没有馊的白粥,正常的白粥是这个味道。
“慢点吃,别噎着了。”宝珍轻柔地拍六公主的背部。
吃过东西,六公主慢慢睡过去。睡梦里,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宝珍,你离她远一些,小心感染风寒。来人,将她抬回她自己的寝宫。”
“父王,可是她还病着。”
高昌王:“我会让宫医治好她。”
宝珍见高昌王没有不悦,她便忍不住得寸进尺,“父王,我听说她身边的宫人欺负她,连饭都不给她吃饱……”
半晌后,高昌王道:“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对了,还有,她住的宫殿很破烂,现下冷了起来,连风都挡不住,她或许是因为这样才着凉了的。”
“我已知晓,你不用操心这些。”
宝珍松下一口气。
被抬走时,六公主挣扎着睁开眼皮,望向宝珍。
黄昏至,六公主苏醒过来。待她醒后,她发现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的宫人,之前欺负她的宫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两位宫人很是恭敬,“殿下,您醒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恭敬过,六公主滞滞不动,“你们是……”
“我们是陛下派来伺候您的。”
“图娜和阿尔巴呢?”
“他们俩期主犯上,已被陛下赐死。”
六公主抚摸身上丝滑暖和的被子,又问:“这是哪里?”
“琼玉殿,您的新宫殿。”
直到这一刻,六公主才彻彻底底断定,宝珍是真的在帮她,并非在捉弄她。
真真是讽刺,她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没帮过她,一位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姐妹,实际上的外族陌生人,却来帮她。
她捂住双目,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里渗漏下来。
“公主,您饿了么?先吃些东西吧,膳房里已经准备好了吃食。”
六公主擦擦泪,“嗯。”
白粥,生姜羊肉,蜂蜜鸡汤,果蔬拼盘……全是些风寒着凉时补身体的菜肴。六公主凝视这些香喷喷的菜肴,泪水又不禁流下来。
吃了一小会子,宝珍来了琼玉殿,“宫人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六公主注视宝珍,一动不动。她明白,清楚地明白,是因为父王宠爱宝珍,她的境况才能得以改变。否则父王怎会管她这个低贱种。
宝珍挥挥手,“怎么了?”
六公主跪下来,沙哑道:“谢……谢谢你。”
“别跪。”宝珍快速将她扶起来,“我们是姐妹,别这么客气,我也不知我到底是多少岁,估计是十四五岁,所以现在先按十四五岁算,那么,你应该是我姐姐。”
宝珍说着这话,眉目弯弯。
宝珍离去时,天已经黑下来。六公主目送她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仍然未收回目光。
六公主抬首,望向黑下来的天。明明天已经黑下来,她却发现,天好像亮了。
天,终于亮了。
宝泉宫里,五公主咬牙,“父王也太宠那个汉人了,又不是亲生的,且还是个外族,父王是被羊油蒙了心了么,居然这样宠她。我们才是他亲女儿啊!”
“还有哥哥和弟弟们,他们怎么也这么喜欢她,七弟那只神鸟,我向他讨要了这么久,他都没松口,结果他竟然直接送给了她,真是气死我了!”
大公主挑着凤仙花汁,没吭声。
五公主:“父王居然还要带她去楼兰王宫参加寿宴,她凭什么!我都没去过呢!”五公主切齿,扇子都快被她抓烂了。
大公主依旧没什么反应。五公主道:“大姐,你都不觉得不高兴么?”
“不高兴又如何,你还能把她怎么办?父王现在这么宠她,你要去触她霉头?”
“我……”五公主噎住。她自然是不敢的。她又不是蠢货。蠢货才会去触宝珍的霉头。
她不仅不会去触她霉头,还会去讨好她,讨她欢心,这样,对她才有好处。
五公主瞧了一瞧大公主。大姐是不是已经发力去讨好宝珍了?
不行,她得快点动作,争取和宝珍做最好的姐妹。她起身就走。
五公主来到琉璃殿时,宝珍正在跟老师学高昌语。
“妹妹,在学习高昌语呢?”五公主笑容满面。
“五姐姐。”宝珍行礼。五公主取出一条红宝石打造的眉心坠,“妹妹,这条眉心坠全高昌都找不出一条比它更好看的,送你了。”
宝珍惊讶,“之前已经送过我东西,怎么又送。”
“这不是觉得这条眉心最适合你嘛。”
五公主坐下,与宝珍闲聊起来。发现宝珍盯着自己的脸,一直没搭话,五公主摸脸,“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脸?”
宝珍赧然,“冒犯了。姐姐长得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忍不住就看入神了。”
五公主一怔,“是吗?”
宝珍点头。五公主红发碧眼,艳丽之中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的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五公主摸着脸,心想宝珍莫不是在故意奉承她。然宝珍也不用着奉承她。所以她说的是真话?
总被人说容貌不及其他姐妹的五公主,有些不自在地抚脸,她又问:“其他姐妹都比我长得好看吧?”
“五姐姐,你和其他姐妹都是一样的好看,并没有高下之分,但我更喜欢你的长相,所以在我眼里,你最漂亮。”
五公主愣神,“你说真的吗?”
“每一个人对美的看法都不一样,你觉得你不如其他姐妹好看,但我就觉得你比她们更好看,所以长相并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
五公主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嗯……那个……哦,那什么,我想起来宫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快步走出宫殿后,她摸着脸,一步一迟疑,慢慢前行。走出一段路,她笑出声。回到寝殿后,她吃了一块奶糕。
五公主沉吟,“这奶糕不错,去,给宝珍送些过去。”
入睡前,宝珍想起后日要动身去往楼兰,她问阿娜尔古丽,“楼兰王和父王是上下属关系?”
在她的潜意识里,好像楼兰与高昌应该是平级的国度。
“是,楼兰统治西域三十六国呀。”
“嗯?”宝珍惊讶。
阿娜尔古丽,“十年前不是这样的,这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现任楼兰王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
现任楼兰王,一出生便天降瑞雨,带来吉兆。
他的额心有一块与月神额心一模一样的蓝月印记。月神,楼兰子民的信仰之神。再加上他的出生带来了吉兆,所有人都认为,娜达王妃之子,八王子,他是月神之子降世。
他生来,便是楼兰子民心中的神。
岂料他还未满半岁,便夭折。其实他并不是自己夭折了,是被王后派的人偷走杀掉了。
五年后,老楼兰王去世,王后之子继任。
十三年后,当初被杀掉的八王子浴血归来,将将十三岁的他,武功盖世,以一己之力,连个帮手都没有,抵过千军万马,一路杀到王宫,杀掉了所有仇人。
月神之子复活,楼兰国民举国欢呼,他继位那日,久旱的楼兰,天降甘露。
而其他国家,仍在干旱。
此后半年,楼兰王用铁血手段,以不可阻挡之势,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他一统一三十六国,除了楼兰都在干旱的西域,也终于降下雨来。
西域所有国民,都为楼兰王而欢呼,都认为他是神,是他带来了甘露!是他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此后十年,西域不再干旱,各个小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而楼兰,也成了与东陵,赫兰互相鼎立的大国。
听完古丽的话,宝珍惊得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他也太厉害了。”
一人竟能抵过千军万马,一国竟能抵过其他三十五国。他莫非真的是神?她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你说的全部属实,没有任何夸大的地方?”
“绝对没有。”
宝珍想,难怪父王提起楼兰王时,如此敬仰,仿若谈论神明,原来父王真的把他当做神。
震惊过后,宝珍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当年才十三,也就是个孩子,顶多是个少年,他一个人怎能抵挡住千军万马,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古丽满目崇敬,“因为吾王是月神之子。”
“月神
依譁
之子……”宝珍低喃,“他叫什么名字?”
“奴婢不敢妄谈吾王之名。”阿娜尔古丽惶恐地埋下头,似乎谈论楼兰王的名字,对他极不敬。
“既然他如此厉害,”宝珍问,“那他有没有去攻打过东陵与赫兰?”
“吾王若真的去攻打东陵与赫兰,肯定会把他们打下来的。但当年娜达王妃被王后迫害时,汉人和赫兰人救过她,所以吾王并不会对他们出手。”
宝珍托腮,“那东陵还有赫兰的统治者,是否跟他一样都有这样厉害的武功?”
“东陵的皇帝好像没有。至于赫兰,赫兰的草原狼王也有很厉害的武功,他被他们那里所有草原部落的子民称为战神。”
说到这里,古丽目露轻蔑,“也就是他们赫兰人吹他是战神,我们伟大的楼兰王才是真正的战神,真正的神!”
第 72 章
“我们伟大的楼兰王……”阿娜尔古丽滔滔不绝, 口若悬河地夸赞着楼兰王,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狂热的顶礼膜拜。
楼兰王, 有一种恐怖的让人信仰的力量,区区十年,就能人西域子民对他如此狂热地信仰。
宝珍发出疑问:“你们更信仰楼兰王, 还是月神?”
“吾王是月神之子,就代表着月神!月神之子亦是月神, 吾王就是月神!”
宝珍明白了,也就是说, 在西域人眼里, 作为月神之子降世的楼兰王,就是月神。他们如此狂热的信仰,信仰的是同一个人。
比如阿娜尔古丽口中念叨的“月神在上”, 其明确意义实际上是指“楼兰王在上”。
神色狂热的阿娜尔古丽,让宝珍不禁感慨, 信仰真是一种极可怕的力量。
高昌十月中浣的清晨, 空气里飘洒着冷冰冰的凉意。六公主伸手探出窗外, 感受到窗外的凉气后,快速关窗。她抚摸着身上厚软精致的衣裙, 回到暖融融的软榻上。
“殿下, 该用早膳了。”宫人将早膳端上桌。
捧着热腾腾的牛乳火腿汤,感受着屋内暖热气,六公主舒惬地吐出一口气。
往年这时候, 漏风的屋子里总是冷得她发抖, 早上吃的也只有又硬又馊的毕罗饼。而不像她如今这般,能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吃着热腾喷香的珍馐佳肴。这是她从前从未妄想过的日子。
她用力一捏自己的肉。很疼。说明这并不是梦。
宫人正给六公主布着菜, 发现六公主又在掉泪,她取出帕子,“殿下,您怎的又哭了?”
羊角玲灯映照着六公主的面孔,她吸了下鼻子,“没事。”
宝珍也在用早膳。她啃着鲜美香醇的香辣羊蹄子,听阿娜尔古丽道:“殿下,大早上的吃这个,小心肚子不舒服。”
“不会。”宝珍推碗,让她把那碗鱼翅烩燕窝吃了。
“多谢殿下赏赐。”阿娜尔古丽自从跟了宝珍之后,日日都能跟着她一起吃,她从未吃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吃上这些好东西,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主子。阿娜尔古丽喝着鱼翅烩燕窝,由衷庆幸自己跟了宝珍公主。
“对了,殿下,您还不去看望看望七殿下?”阿娜尔忽而想起什么,问道。
昨日宝珍不小心弄伤了七王子,他负气离开后,宝珍没去他宫里看望他的伤势如何。因他正在气头上,她怕他见了她更气,故而,她想着等他气消了些再去看望他。
“再等等罢。”
饭后,宝珍跟着教书先生学高昌语。教书先生观察着宝珍在高昌文字上面标注的奇怪符号。
宝珍会在高昌字上面标注一些奇怪的符号,标注之后,她学得倒是很快,发音记得非常准确快速。他问过她,她标注的是什么,她回:“拼音,标了这个会更容易记住发音。”
他问她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奇怪的标注。
宝珍:“不记得了。”
这会儿,宝珍一边用拼音标注,一边用汉字标注,很快将今天学的高昌语记了个大半。
教书先生道:“您学得这样快,悟性很高。”
“先生谬赞。”宝珍笑笑。她旁侧,阿娜尔古丽道:“公主,您以前没准是一位大家闺秀。”
“为何这么说?”
“只有大家闺秀或者说是家境不错的小姐,才有钱请老师教书识字呀。”
宝珍的大脑驱使她脱口而出:“我家好像没什么钱,没钱单独去请老师教我,我是去学校念书的。”
“学校?”
宝珍神色茫然了一下,“嗯……好像就是学堂,书院的意思。”
阿娜尔古丽惊讶,“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学堂怎么可能收女学生?女子是不能进学堂念书的。”
“可我好像……”宝珍迟疑起来,怀疑自己的潜意识出现错乱。
“这是不可能的,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若想念书,那就得去请老师。汉人那边不是跟我们高昌这里一样的吗?”
宝珍沉默下来。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让她不由生出一种不平。为何女子就不能进学堂念书?男子凭什么就可以?这种不公平让她眉头越皱越紧,“凭什么女子不能进学堂念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娜尔古丽瞠目,“咱们女子又不用科考做官,不用进学堂念书的。”
“女子也可以科考做官。”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让阿娜尔古丽很是骇然,“那怎么能行,咱们女子是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从来都是如此的。”阿娜尔古丽吞咽唾液。
“从来如此,便对么?”
教书先生咳嗽一声,“殿下,那个,我们继续学吧。”
宝珍直视教书先生,“先生,你认为女子可以科考做官么?”
当然不行。女流之辈,如何能科考做官。就女人那脑子,能做好官,治理好国家?这种事还得是男人来。
当然,教书先生不能在公主殿下面前这么说,他只道:“当然可以,然科考做官累得很,操心得很,这是累活,这种累活还得是男子来做,可不能让女子累着。”
“你说的好像不让女子进学堂念书,不让女主科考做官,是为了女子着想,是为了女子好一样。”宝珍已经懒得同虚伪的教书先生说话了。
她抬起手,臂环上垂下来的的铃铛叮当作响,“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教书先生大惊,浑身直冒冷汗,“殿下!”
宝珍语气冷下来,“我命令你,立刻离开这里。”
教书先生离开后,阿娜尔古丽战战兢兢地低着脖子。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定是惹恼了公主,不知公主会如何处置她?她真是得意忘形了,仗着公主对她好,说话便没了分寸。
既然公主觉得女子可以进学堂念书,可以科考做官,尽管自己不认同公主的话,也应该附和公主的!她懊悔地差点把舌头咬出血来。
“古丽。”
“公主恕罪!”阿娜尔古丽噗通跪下来,“奴婢错了!公主恕罪!”
“你没有罪。”
“呃?”阿娜尔古丽愣愣的。
宝珍头疼地扶住脑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去膳房弄一些吃的过来。”
阿娜尔古丽顿住。公主不打算罚她了?
宝珍:“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这就去!”阿娜尔古丽欣喜若狂。
见古丽高兴地走路都打晃,宝珍的眼眶骨下,染上了一片暗翳。
飞云殿里,七王子问宫人,“她还没来?”
“回殿下,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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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子咬牙,“她伤了我,居然不来看我!这么久了都不来!”
宫人忐忑道:“公主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什么事能耽搁到这时候,从昨日到今日,都多久了!”七王子气得头顶冒烟,“她不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她,我再也不会去见她!除非她亲自登门道歉,
依譁
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恰时,有宫人快步进入殿内,“殿下。”
七王子眼眸骤然微亮,“宝珍来了?”
“不是,是琉璃殿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上午公主殿下的老师惹怒了她,引得她大发雷霆,气得连午膳都没吃。”
“嗖”地一下,七王子起身,“什么?那老师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暂且不知。”
“连午膳都没吃?”七王子扬声,“赶紧地,令人送些吃的过去。”说着他就往外走。
“殿下,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琉璃殿,还能去哪儿!”七王子甩袖离去。
宫人咂嘴,殿下刚刚不是才说,除非宝珍公主亲自登门道歉,他绝不会再见她,绝不会再原谅她?
七王子风风火火至琉璃殿,“宝珍!宝珍!”
宝珍从屏风后出来。七王子是不是来找他算账了?她正准备这会儿去他那里看望他,没想到他抢先一步来了这里。她清嗓子,“七哥,对不————”
七王子打断她,“宝珍,你那老师惹你生气了?”
宝珍微怔,“是。”
“他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也没多大事,就他有些话我不爱听。”
“我去处置他!”
“不用,他也没犯什么罪,我已经让他以后不用来我这里了。”
默了默,七王子道:“你气得连午膳都未吃,这会儿可饿了?我已经令人准备了膳食送过来。”
听闻此言,宝珍啼笑皆非,“我气得连午膳都未吃?你听谁说的?我是没有吃午膳,但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零嘴吃多了,吃不下。”
七王子眨了下睫毛,“这样么……”
宝珍拱手,“多谢你关心我,对了,你的伤如何了,我正打算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我这里。”
他抬起下巴,面部紧绷起来,“你就诓骗我吧,你要去看我早就去看了,怎会还等到这时候!”
“我这不是想着等你气消了一些再去看你,七哥,对不住,你消消气。”她给他斟茶,“消消气。”
七王子不接茶。宝珍笑笑,“七哥,你就别生气了,你瞧你,多好看的一张脸,绷着就不好看了。”
闻言七王子绷着的脸瞬间松弛了一些,俄顷,他又哼一声,“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再有下次,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他接过热茶。
坐下后,他咳了一声,道:“你方才说,我的脸好看?那……”他的口吻僵硬起来,很难以启齿,“我与其他哥哥弟弟们比起来,谁更好看?”
七王子容貌俊美,其他几个王子亦如此,其实也分不出个高低来。可宝珍得哄七王子,毕竟她才将他哄好,不能再让他不悦,“那肯定是七哥更好看,七哥最好看。”
七王子的嘴角无法抑制地翘起来,他正欲说话,身边传来一道声音,“妹妹,你这话可伤了哥哥的心了。”
来人是四王子。
七王子咬牙,四哥这惯会献殷勤的奴才又来了。七王子语气尖酸刻薄,“伤你的心了?说实话就伤了你的心了?”
四王子理也没理七王子,他径直来到宝珍面前,“妹妹,我长得难道不及七弟?”
听完阿娜尔古丽的转译,宝珍一时头大起来。他们为何如此计较容貌的高下之分。这叫她怎么回答?她也如何能得罪这两人?
若说他们都一样好看,那岂不是推翻了她先前说的话,说明她先前在说谎骗七王子。
她干笑,下一瞬,她按住额头,身体摇晃了一下,“唉!”
四王子与七王子同时出手扶住她,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想来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子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乏得很。”宝珍音量降低,气若游丝起来。
“快去床上躺着!”
他俩扶着她去床榻上。四王子要给她盖被子,七王子直接把四王子挤开,“一边儿去,我来。”
四王子也挤开他,“给人盖过被子么?会掖被子么?”
七王子一噎,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确实没给人盖过被子,掖过被角,“这难道还是什么难事不成?”他又去抢被子。
两人各拉着被子一角,瞪着对方,互不相让。
被子都快给他俩扯成两半,宝珍忙不迭伸手,按住他们俩的手,“我自己来,自己来,不用劳烦你们。”
四王子和七王子同时僵住。
宝珍的手,按在他们两人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在他们手背上发酵成火苗,烧得他们俩耳根都红了起来。
抢走被子,宝珍收回手,“我先睡下了。”
四王子和七王子看着自己的手背,走出琉璃殿。
送走了两尊大佛,宝珍舒气。她翻身下床。阿娜尔古丽:“公主,您不是要睡一会儿?”
宝珍坐到桌边,抓起一把瓜子,“不睡了。”
第二日,高昌王一行人动身去往楼兰。高昌离楼兰很近,只需三日路程便能抵达楼兰王都。
高昌王本欲与宝珍同坐一辆马车,只是这不合礼法,这么多人看着,到底不能做不体统之事。
马车里,宝珍靠着车窗,观赏外面往后退的的风景。
外面天高云淡,红叶满枝头,金色的胡杨林和潋滟的湖泊交相辉映。渐渐地,四周风景的颜色从金秋之色过渡到了碧色。四处遥岑寸碧,叠翠流金。
宝珍百无聊赖,与阿娜尔古丽闲聊起来,“楼兰国的王都是不是很大?”
“大,比咱们高昌王都要大几圈。”说到这里,阿娜尔古丽满目崇意,“以前的楼兰王都是没有这么大的,若不是我们伟大的楼兰王……”
她又开始说起楼兰王的丰功伟绩,从丰功伟绩说到他的容貌如何似天神,字里行间都是对楼兰王的崇敬与仰慕,“全西域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我们王的!”
后面她又加了一句,“不对,是全天下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我们王的!”
宝珍与她对视,笑了一笑。阿娜尔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殿下,说不定您见了王上,也会想嫁他。”
“我为何要喜欢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宝珍捏开瓜子。
阿娜尔古丽张张嘴,“可是公主,我们王,没有很多女人。他后宫里没有人。”
“他没有王后,没有妃嫔什么的?”
“没有的。虽然我们王已经二十三岁了,可他还未曾立后立妃,什么姬妾都没有。”
“这倒是稀奇。”
一个二十三岁的王,后宫里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宝珍问:“王的后宫不都是有三千佳丽吗?”
“王是神明,他或许看不上凡女。”
对此,宝珍不予置评。她吐出瓜子壳,“我倒是想知道,楼兰王到底拜的哪位师傅,学的什么武功能这么厉害,若是可以,我也想拜这位师傅,学这样厉害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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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尔古丽讶然,“公主想学武功?”
“想学他那样厉害的武功。”
人望山,鱼窥荷,人想要变强无可厚非,但宝珍不知怎么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想要变强的,异于常人的执念。
就像是从前被武功厉害的人压迫过,所以想要学厉害的武功,所以才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执念。
宝珍猜测,她从前是不是被武功厉害的人打过?大抵正是因为如此。
她竭力去回想从前的记忆,但什么也记不起来。她的肌肉记忆告诉她,她以前学过武功,她依稀能记起来一招半式。
前方的马车里,高昌王掀开车帘,时不时望往后面的马车。
高昌王后笑道:“不如让宝珍来我们这辆马车,省得您一直往后看,生怕她的马
铱驊
车不见了。”
高昌王叹:“礼数不可无。”
在路上行了几日,高昌王一行人抵达楼兰王都。
楼兰王都,车马如流,热闹繁华。宝珍扫视街道上系着的彩带,问阿娜尔古丽:“王都已经开始庆祝了?”
“吾王寿辰,整个西域都有三日休沐时间,这时候王都里已经开始庆祝了。”
楼兰王寿辰,举国同庆,王都张灯结彩,歌舞欢腾。每条阛阓街道都装饰有绚丽多姿的彩画,灯盏,彩带等等装饰物。
举国一直欢庆到寿辰那一日,那一日,各个国王与王公百官在神殿献上寿礼朝贺寿辰。而不在王都的各国各地王公百官以及子民,则在同一个时辰,设置香案,跪地,朝楼兰王都的方向行大礼,以此祝寿。
宝珍叹,“这排场真大,比过年搞得还隆重。”
阿娜尔古丽:“殿下,在我们西域,楼兰王陛下的寿辰,比任何节日都要重要。”
点点头,宝珍发现前方有一群人在放生,“那里是?”
“那里是放生台,王上寿辰,普天同庆,当然少不了放生的事。”
宝珍的注意力,落在放生台那边的一位年轻少年身上。
少年一身璀璨熠熠的锦襕袈裟,袖边佛莲栩栩如生,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有一种怜悯世间万物的慈悲。他举着一只蓝鸟,将其放生。
“这小和尚……”宝珍喃喃。这小和尚有点面熟。
这边厢,谛伽捧起一只蓝鸟,轻声念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望你去后获尽天年,临命终时,乘佛本愿,往生极乐。”
诵完经,他松开手,鸟儿飞了出去。
“殿下!殿下!”伊拉瓦快步而至,“有消息了!”
谛伽微微凝住,“当真?”
“当真!查到一些消息了!”伊拉瓦凑近耳语。
谛伽不假思索,拂袖,“立刻前往乌孙国。”
“可是明日便是王上寿辰,殿下不去寿辰了?”
“去乌孙。”谛伽快步离开放生台。忽而,他察觉到什么,向一处望去。
宝珍飞速放下车帘。庆幸自己没被抓到偷看。
谛伽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收回目光,继续快步前行。
宝珍猜得到,高昌王宫就已经如此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楼兰王宫肯定会更胜于此。但楼兰王宫的恢宏与奢华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珠宫贝阙的王宫,雕栏玉砌,琼楼玉宇,飞檐反宇,宝珍看得眼花缭乱,恍若进入神霄绛阙之中。
第二日,阿娜尔古丽来到高昌王与王后面前,“陛下,殿下,公主她没睡醒,说是还想睡一会儿。”
王后道:“再去叫叫她。”
高昌王挥手,很是纵容宝珍,“定是这几日赶路没睡好,让她多睡一会儿,晚些去神殿也没事。”
等宝珍悠悠转醒,吃过早膳后,阿娜尔古丽与其他侍女连忙给她梳妆打扮。
缀满珠宝的曳地头纱,辫子上缠的金丝,宝石眉心坠,琉璃耳坠,珍珠项链,金银臂环,玉石镯串,以及手链,戒指,腰链等等所有东西打扮齐全后,宝珍感觉自己身上沉重得有些过度。
她动了下手臂,手臂上的流苏臂环叮叮当当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她按住脖子上涟漪般散开的错层项链,“可不可以不戴这么多东西?”
“这种场合,殿下不可随意穿着。”
“……好。”
阿娜尔古丽上前,给宝珍戴上面纱。一切都准备好后,宝珍跟随高昌王与王后,一同去往神殿。
抵达神殿,站在神殿面前,宝珍不禁吸气。
前方神殿,高得让人想磕头。金玉帘箔间,精雕细琢的蓝月雕塑,华丽的金楼,晶莹剔透的玻璃,皆映着熠熠珠璧。殿前璇渊喷水,流光溢彩。
庄严神圣,华丽恢宏,宏伟壮观的神殿,散发着让人忍不住弯下背脊的威压感。
殿下两侧幡旄光影浮动,宴席琳琅满目,席边人声鼎沸,高昌王拉了一下宝珍,“快入席。”
他们来得最晚,其他宾客早已入席。入座后,宝珍还来不及喝口水,就被高昌王拉着介绍给右边座席上的西且弥国国王。
宝珍取下面纱,给西且弥国国国王行礼。西且弥王看了看她,道:“不必如此多礼。”
他拍拍高昌王,“老哥,你认了一个好女儿。”他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作见面礼赠与宝珍,“待我回去,再送你一份好礼。”
宝珍双手接过玉,福身道谢。
座席左侧的莎车国国王走过来,笑呵呵道:“归莱,这位是?”
高昌王归莱,转过头,“我的女儿,宝珍。”
“你何时多了一个女儿?”
“前不久刚认下的。”
莎车国王摸了下胡子,夸了宝珍几句,也送了宝珍一样见面礼。
宝珍终于得空坐下来,她喝了几口水,擦嘴时,与对面座席上的一位王子对视上。
王子冲她笑了笑。她向他颔首,继而捏脖子。不知宴会何时会结束?她现在就欲回程,把这一身的东西都卸下来。
捏了几下脖子,宝珍狐疑道:“古丽,我总感觉好像有好多人都在看我。”
古丽低低道:“殿下,是有好些人在偷看你。”
“我身上有哪里不妥?”
阿娜尔古丽上下左右端详宝珍,悄声耳语,“没有。奇怪,周围的人为何偷看您?哦!我晓得了,定是因为很多人都好奇您的身份。”
宝珍是高昌王身边的生面孔,还是一个汉女,是以,有人好奇她而偷看她也说得过去。
“或许是这样。”宝珍拿起琉璃盏里的一颗葡萄,刚要送进嘴里,就听见一道响亮如洪钟的声音传过来。
“王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潮水般涌同向一个方向。这一刻,风都似乎停了下来。
宝珍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不容忽视的深蓝色。
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身着一袭深蓝色宽大衣袍,衣摆长长曳地,拂过地面的袍间,绣着织金蓝月,繁复华丽,雍容尊贵。
他的发丝如雪,松散浓密地披散在肩后,肌肤亦冰莹如雪。额心的蓝月之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犹如被冰封的湖面,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让人胆寒。
皎若冷月,貌若天神的楼兰王,似若神邸,俯视睥睨众生,周身透着神的冷漠,与让人喘不过气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微压感。
步至高台上的王座前,楼兰王挥袖入座。
台下所有人立刻跪下来,“吾王永在!”
“吾王永在!”宝珍跪在地上,面色惊异。她好像见过这位楼兰王。她见过他这双冰蓝色的眼睛。除了对他的熟悉感外,她的心里还生出了一种对他的恐惧感。
她怕他。莫非是因为他似若神祇,威压感与压迫感太强,所以她才觉得恐惧?
“平身。”高台上传来两这个字。如同他的眼睛一样,他的声音仿佛也是冰蓝色的,冷而没有任何起伏。
宝珍再次心惊,这声音也很熟悉。她可能真的见过他。
从地上爬起来,她正要去偷偷观察楼兰王,前方突生变故。
“月楼迦,拿命来!”三人毫无预兆从天而降,飞向高台王座,长剑直直刺向王座上的楼兰王。
侍卫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护驾。而楼兰王坐在王座上动都未曾动一下。他甚至看都没看这三位刺客,仿佛毫不在意。
刺客手里的长剑刺过去的那一刹那。微风吹动楼兰王白雪一样的白发,刺客手里的剑瞬间破碎成碎片。与此同时,三位刺客也立时暴毙。
整个过程,只在几个呼吸间的时间内。
在场所有人噤声,仿若被点住穴道。四下里阒然无声,落针可闻。
片刻后,楼兰王道:“继续奏乐。”
众人骤然回神,回神后举座哗然。
楼兰王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碾压性地解决了刺客。是神明对蝼蚁的碾压,是单方面的,降维式的碾压,这种碾压恐怖可怕到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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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胆颤。
宝珍低下头,脑海里不停地重复放映方才那一幕。
目睹过方才那一幕后,她对楼兰王能独自一人杀到王宫这件略微神话性,奇幻性,有些不可能的事,有了具象化的真实感受。
第 73 章
宝珍把脑子里不停重复的画面甩出去, 她喝下一口凉茶压惊。之后各个国王一一上前,朝贺献礼。
宝珍听着朝贺献礼祝词,听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丝竹之声响至耳畔,她一醒神, 就见前方有舞姬在跳舞。
她没心情欣赏舞姬曼妙的舞姿,她只想这宴会能快些结束, 结束了她好回去在床上躺平。
她瞅了瞅高昌王后。高昌王后也戴了一身饰品,饰品比她的还要多还要重。然而高昌王后看起来很轻松, 并未受其重之累。或许是她母后时常如此穿戴, 习惯了罢。她对母后油然起敬,心里悄悄为她竖了个大拇指。
扶了一下脖子上的错层项链后,宝珍的注意力落在舞姬中间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绯色舞裙, 身段婀娜,舞姿轻盈, 步步生莲。她轻云般旋转着裙摆, 若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般美丽。甩开水袖时, 花朵片片飘落,香风漫漫。
宝珍关注的重点不是她的舞技有多好, 而是她的容貌。这位舞姬, 金发雪肤,碧眼桃腮,美得令人自惭形秽, 美得犹如从壁画里走出来的神女, 只看一眼便能为其神魂颠倒。
好一位神仙妃子。宝珍不禁喟叹。她侧头问高昌王后,“母后, 您可知领舞的舞姬是谁?”
“你不知,她并不是舞姬。”高昌王后低声,“她是西夜国国王的妹妹丽珠公主,也是我们西域第一美人。”说着这话,高昌王后观察了一下高昌王。
高昌王并未对丽珠公主露出痴迷的眼神,高昌王后暗地里松下一口气。丽珠容貌绝色,勾魂摄魄,见了她的男子,甚至是女子,都很难不为其美貌而动心。
她原还怕高昌王对此女动心,所幸高昌王貌似对其无意。
高昌王在看丽珠手腕上的手链。她手链上那颗精美的明珠,让他蹙起眉来。那颗明珠应该嵌在宝珍的手链上,宝珍也应该有这样的明珠手链。别人有的,宝珍也应该有。
他决定回去就派人去弄一条一样的手链送给宝珍。
另一边,西夜国国王看了看舞步翩跹的丽珠,又抬首看了看王座上的楼兰王。楼兰王单手支着额侧,并未观舞。他微微闭目,似在休憩。
见此状,西夜国国王叹气。妹妹的愿望恐怕要落空。她的美貌,并不能吸引王上。
王上一直以来都不近女色,连身边的侍从都全是男子,从前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还没碰到陛下,就直接被打飞了。陛下对女子毫无兴趣。
莫非是真的看不上凡女?亦或是,王上好男色?西夜国王额角抽搐。然而他并未听说过王上有什么男宠。
舞台上,丽珠发现楼兰王看也不看她,她嘴角的笑容敛去了几分,转瞬她便整理好情绪,继续扬起美到摄人魂魄的笑容。
“她笑起来真好看。”宝珍边啃桃子边道。只是美人再美,她也没心力再多欣赏了。她按住酸乏的脖子,意欲将头上的东西与脖子上的东西全部拆下来。
实在是忍不住了的时候,她对高昌王道:“父王,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高昌王如临大敌,“哪里不舒服?”
“身上这些东西着实太重,受不住了。”她实话实说,如实坦诚。
听到这话,高昌王诧异了一番,他道:“若实在不舒服,便回去吧。”
“多谢父王。”宝珍戴上面纱,起身就走。
高昌王后无奈摇头,“陛下,您也太纵容她,她总须习惯如此,习惯便好了。”
“她已不舒服了,先由着她。”
王后张口欲言,最后止声,再无言语。
宝珍牵着拖地的裙子,快步离开,走了一段路,突然间,她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她在半空中懵住,直直飞向了高台上的王座。
下一刻便站在了楼兰王面前。舞乐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宝珍茫然呆立,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对上楼兰王冰冷锐利的目光,她的心为之一紧。
明明她站着,他坐着,可他周身的压迫感压得她仿佛矮了他许多。而他唯我独尊,至高无上的强大气势,也让她恐惧剧增,她磕磕巴巴,“陛、陛下?”
“陛下!”高昌王快步上前。
月楼迦抬手,示意他闭嘴。高昌王满目担忧,语速急促,“陛下,这是我女儿宝珍,她————”
“闭嘴。”月楼迦打断他的话,逼视宝珍,“取下面纱。”
他说的汉话,她听懂了,于是她摘下面纱。
月楼迦额心的蓝月冷光凛凛,“果然是你。”
宝珍被他目中的寒光所慑,吞音起来,“您这话是何意?”
“我说过,你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了你。”
熟悉的话语如针一般,扎了一下宝珍封闭的记忆墙,她的瞳孔收缩着,头也开始疼起来。很快,求生的本能压过疼痛,她道:“我……臣女从未见过您,陛下,您或许是认错人了。”
月楼迦审视她。而后微微侧头,对高昌王道:“她是你女儿?”
高昌王点头,“是的,陛下,宝珍是臣下不久前认下的女儿,她还不怎么懂宫里的规矩,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还望您恕罪!”
“不久前认下的女儿?”
高昌王迅速将宝珍的来历道出来。
月楼迦:“你认一个陌生汉人女子为女?”
“因臣见她便……觉得喜欢,所以认了她当女儿。”
“你又可曾细想过,你为何会如此喜欢一位陌生汉人女子,喜欢到要将她认作女儿?”
“这……”高昌王踟蹰,“也没什么缘由,就是见了她就喜欢而已。”
月楼迦冷笑一声。下一刻,他伸手,掐住宝珍的下颚。
雪白冰冷的手指如隆冬之冰雪,冻得宝珍汗毛直立,腿直打颤,喉咙被卡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月楼迦眼里的杀意让高昌王心惊,“王上!”
这时,高昌王后,西且弥国王,莎车国王,还有一些其他人,也纷纷上前,“陛下,您这是……”
月楼迦并未理会他们,他捏着宝珍的下巴,道:“你失去了记忆?”
恐惧让宝珍本就泛疼的脑袋更加疼起来,她抱住头,痛苦地面色发白。
“宝珍她脑袋受过伤,现下定是又头疼了!”高昌王心疼得不得了,又心疼又着急。他话音刚落下,宝珍就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高昌王正要去接住她,月楼迦先他一步,将跌下去的她抱入怀中。
月楼迦单手抱着她,另一只迅速放到她的手腕上,给她把脉。俄顷,他把宝珍递给高昌王,“带她去医治。”
听到这话,高昌王迅疾伸手,生怕月楼迦反悔。可他还未碰触到宝珍,又忽听月楼迦道:“慢着。”
高昌王不明所以。
神殿前的风扫过月楼迦宽大的长袖,斑斓的浮光在月楼迦的长睫上掠动。他俯身,拦腰打横抱起宝珍,走下台阶。
高昌王忐忑,“陛下,您要带她去哪儿?”
“寝殿。”
陛下亲自抱她回寝殿?高昌王惊异不已,“陛下,还是臣来,不敢劳烦您。”
月楼迦置若罔闻,他抱着宝珍下台阶,绣着织金蓝月图腾的长袍拂过地毯,若深蓝色的流光从地毯上滑过。
丽珠仰视高台上的月楼迦。日光笼罩在他如雪的长发上,仿若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耀眼的光芒下,她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他抱着一个女子,无视还在举行中的寿宴,无视在场所有人,就这么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那女子是谁?”
“好像是高昌王的女儿。”
“王上方才是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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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居然会亲自抱一个女人!陛下不是不碰女人的吗?”
“我的老天爷,我看见了什么!”
至寝殿,月楼迦看过宝珍头上才痊愈的伤后,又给宝珍把了脉。
“陛下,她怎么样了?”高昌王语气焦灼。
“无大碍。”
依譁
“多谢陛下!”
楼兰王不仅善武术,且还善医术,想必他说没什么问题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方才楼兰王要杀宝珍,这会儿又为何要给她看伤?方才在神殿,楼兰王对宝珍说了什么?陛下与宝珍说的是汉话,他听不懂。陛下为何对宝珍有杀意?
高昌王猜测,是否是宝珍说了什么冒犯陛下的话,是以陛下才想杀她。
月楼迦离去后,高昌王守在宝珍床前,眉心紧皱,神色凝重。大致两个时辰后,宝珍悠悠转醒。
高昌王:“宝珍,你醒了?头可还疼?”
宝珍按住太阳穴,“不疼,我这是怎么了?”话音将将落地,她骤然想起晕倒之前发生过的事,“我……楼兰王呢?”
“宝珍,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上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对王上说了什么?”
宝珍将她与月楼迦的对话复述出来。
“王上认识你?与你有过什么渊源,以至于要杀你?”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宝珍说着这话,却有些心虚起来,她对楼兰王是有点眼熟,或许楼兰王并未认错人。
想到此,她坦诚,“我见他也有些眼熟,好像从前是见过他,也有可能他没认错。”
高昌王面上血色尽失。
见状,宝珍急道:“父王,你别担心,若我真是他所说的那人,我不会连累你,我会和他说清楚,我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你这孩子,我是怕你连累我们?”高昌王横眉倒竖,“我只是怕,若你真是那人,我没法从王上手中救下你。”
“不过你且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不会让你出任何事。”高昌王握住宝珍的手,向她作保证。
他的话让宝珍心头很是触动,同时也十分不解,高昌王何至于对她如此之好,就算被连累也不怕,只怕她出事。
她只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汉人女子而已。
祈月宫。
月楼迦靠坐于覆盖着华美绸缎的红木座椅上,如瀑白发从肩头一泻而下,流过细长的腰部。
雪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缠枝宝相点翠酒樽,他轻轻转着酒樽,酒樽上华丽的翡翠玛瑙映在他的指节上,将他的手指衬得更加精致美丽起来。
那须罗看着轻轻转着酒樽的月楼迦,心绪如麻。
这位宝珍公主,必定就是沈秀。那须罗离开燕州后,因想念沈秀,饱受相思之苦,故而有派人去偷偷打听过沈秀的消息,得知沈秀失踪后,他一直在找她。
如今在这里见到宝珍公主,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说话带有同样的锦州口音,每一个吐字的发音习惯都与沈秀别无二致,她们定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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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来到了西域,还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告知陛下沈秀在燕州失踪的事,陛下并未有什么反应,似是早已知晓此事。难道陛下之前也在暗中打探沈秀的消息?
沉默良久,那须罗欲言又止。陛下武功盖世,没有谁能悄无声息不着痕迹地给他下蛊毒邪术,蛊王都奈何不了他,沈秀一个小小的汉人女,如何能给陛下下蛊毒邪术?
且陛下身上,还有自己身上,完全没有什么蛊毒邪术存在的痕迹。
“或许,”那须罗抿唇,“陛下,您只是单纯地看中了沈秀而已。有些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合眼缘……就像属下的阿姐,那么多英武的男儿,阿姐就是瞧不上,偏生对一个容貌平凡又弱唧唧的书生一见倾心。”
说起阿姐的夫君,那须罗叹了口气。他阿姐美貌如花,才貌双全,配得上任何一位男子,可她阿姐偏偏就看上一个那么普通平凡的男人。
可见男女之情爱,有时候无关乎容貌,无关乎脾性品行,也无关乎才能魅力等等方面。若看对眼了,即便你再平凡普通,也会有人倾心于你。
从前他不理解阿姐,也不懂得此番道理,而现下他懂了。
沈秀普通到泯然众人矣,可他却能对她一见钟情。在她容貌普通的前提下,在他不知她脾性品行,才能魅力的前提下,他就这么喜欢上了她。
他想起他姐夫曾经的感慨:“从前没有人中意我,我以为是我太平凡普通,是我不够好,不够能干,我总觉着,只有足够好足够能干的人才会有人喜欢,但我错了,纵容我平凡如此,纵然我没有任何魅力,也会有人喜欢我。”
大部分人都认为,一定要有优点有魅力,才会被人喜欢,足够好,足够能干,才被值得爱。那须罗曾经也这样认为。直到他遇见沈秀。
他正想着沈秀,忽听月楼迦道:“你也只是单纯地看中了她?”
吞咽了一下唾液,那须罗耳根红起来,“没想到,属下与陛下的眼光居然还挺一致的。”
月楼迦掀开长睫,眸光冰冷,似如利刃,“是吗?”
那须罗忽地打了一个战栗。他真是糊涂了,若陛下是真的看中沈秀,那自己不就是喜欢上了陛下喜欢的人,陛下岂能容下他?
月楼迦:“即日起,你去长南镇守边关,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那须罗冷汗直流,“遵命!”只是派他去镇守边关,没赐死他,那须罗狠狠松下一口气。
就在这时,有宫人通报,说是宝珍醒来了。月楼迦放下酒樽。
听到宫人报王上驾到,宝珍一凛。高昌王按住她肩头,“莫怕。”
怎能不怕。她深呼吸,竭力镇静下来。月楼迦进来后,宝珍与高昌王立刻行礼。
印着图腾的银白靴子出现在眼底下,干净得不染纤尘。宝珍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她咬牙,跪下来,“陛下,您应该是认错人了,臣女从前并未见过您。”
“你已恢复记忆?”
“并未,但臣女有直觉,臣女从未见过您。”为了活命,宝珍硬着头皮撒谎。高昌王也连忙给她说话,“陛下,宝珍不是您所说的那人!”
月楼迦没再言语,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宝珍盯着他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银白长靴,心跳快到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
良久,一片冰凉覆盖在了自己的头顶。宝珍一惊,发现月楼迦的手掌按在了她头顶。
他要拧断她的脑袋?
就在她准备一头撞死他时,他冰凉的手指扒开了她的头发,轻轻一按她被死鹰砸过的地方,“疼?”
她怔愣,“不疼。”
月楼迦:“起来。”
宝珍即刻从地上爬起来。月楼迦让她坐下,她便如听话的木偶,木木坐下。她坐下后,月楼迦伸手。
宫人将一排银针递上来。看着尖细发光的银针,宝珍惊骇。月楼迦要做什么?用银针扎死她?
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戴着旗头的容嬷嬷拿着银针,凶狠狰狞地扎紫薇,紫薇被扎得惨叫。
容嬷嬷是谁,紫薇又是谁?宝珍茫然了一下,很快她便顾不上什么容嬷嬷什么紫薇了,“陛下饶命!”
月楼迦不为所动,他拿起银针,扎向她的脑袋。她迅速往后躲,却被他一只手按住。
眼看着银针要扎进自己的脑袋里,宝珍抱住他的手,“别扎我!”
月楼迦冷冰冰道:“不想恢复记忆?”
“什么?”
“若想恢复记忆,就好好坐着别动。”
反应过来的高昌王:“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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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善医术,他这是要给你扎针,好助你恢复记忆!”
原来不是要扎死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宝珍气息通畅了,“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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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实下来,不再动弹。银针扎在头上,细细的疼痛让她绷起了身体,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月楼迦:“很疼?”
“有一点疼。”
长睫微微浮动,月楼迦道:“忍着。”
他离她很近,长发扫拂着她的下巴,流光一样的袍子上透着冰雪一样的,至净至纯的清冽凉意。宝珍感到冷,欲远离他,她忍住了远离他的欲望。
扎完针,留针两刻钟后,月楼迦取下宝珍头上的针。月楼迦问:“如何?”
“有点晕。”宝珍扶额头,身体一软,落入月楼迦怀里。她自知冒犯,急急忙忙要从他怀里退出来,晕晃晃的脑袋却让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她以为月楼迦会推开她,但他没有。他微微托起她的后脑勺,皱眉,“除了头晕,还有什么症状?”
宝珍正要回复,一阵尖锐的痛袭击了大脑,她下意识握拳,抓住了月楼迦垂下来的长发。
她拽紧雪白柔顺的长发,手臂痛苦地往下一坠落,直接把他的一缕头发薅了下来,转瞬便昏迷过去。
宫人见宝珍把月楼迦的一缕头发拽了下来,个个目瞪口呆。宝珍公主居然把陛下的头发拔了下来!她怕是要掉脑壳了!
第 74 章
宝珍公主怕是要掉脑袋!宫人们瞪着双目, 大气儿都不敢出。
然而令人惊掉下巴的是,月楼迦看也没看自己被薅下来的头发,也并未发怒。他按住宝珍的手腕给她把脉。
“陛下, 宝珍怎么了?”高昌王满目担忧,急急问道。月楼迦没有理会他,他又拿起银针, 扎了一下宝珍的头。
扎完针,他才回高昌王:“无事。”
高昌王这才放下心来, 旋即道:“陛下,宝珍她并非故意扯断您的头发, 臣代她向您赔罪。”
月楼迦将宝珍抱到床上, 目光落在宝珍的手上。她的右手捏着他的断发,左手攥着他肩后的长发。他扯了一下头发,没扯开, 随之去掰她的手。她攥得紧,掰不开。
他蹙眉。
高昌王也去掰宝珍的手指, 然无果。他连连道歉, 头大起来。宝珍攥着陛下的头发不松手, 若陛下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她手砍了那就糟糕了。
“陛下……陛下……”高昌王汉如雨注, 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楼迦坐于床边, “不用管。”
不用管?就让宝珍攥着他的头发?高昌王喉头发紧。
晚霞绚烂,丝丝缕缕爬进雕花窗,一寸一寸从地毯上蔓延至床榻上。床榻上, 宝珍呼吸匀浅, 霞光晕染她的面庞,将她的脸映得彩光生韵。
月楼迦看着宝珍, 目光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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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月楼迦一直在注视宝珍的脸,高昌王很是惴惴不安。陛下一直这么盯着宝珍,是否实在考虑如何砍掉她的脑袋?
此时他万分悔恨,他就不应该宝珍带来楼兰。之前他带宝珍来参加寿宴大会,一是彰显他对她的宠爱,而是他舍不得离开她这许久。不成想,他的决定,给她带来了危及性命的灾难。
早知如此,他就不带她来了。
高昌王死死盯住月楼迦,做好随时解救宝珍的准备。宝珍倏然动了一下手,拉拽了一下月楼迦的头发。
月楼迦被拽得头往下一垂,眉心深深陷下褶皱。
“陛下息怒!我儿并非有意!”高昌王扬声道。他的话音将将落下,宝珍又用力一拽,直接把月楼迦拽得压在了她身上。
月楼迦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鼻尖,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高昌王骇得手脚发凉,他去掰宝珍的手指,“宝珍,宝珍,快放开!快放开!”
“你做什么?”月楼迦微微偏转眼角,满目冷然,“退下。”
高昌王一愣,松开宝珍的手。他在心里叫宝珍祖宗,希望她能赶紧松手。大抵是心诚则灵,宝珍还真的松开了月楼迦的头发。高昌王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宝珍一把搂住月楼迦的脖子,把他当抱枕似的抱住了。
月楼迦双手撑在宝珍身体两侧,下巴挨着她的颈侧,她的心跳敲击着他的胸口,若鸣钟一下一下地敲击。
他闭目,睫毛微抖,喉结上下滑动,冰莹如雪的面颊微绷。
宝珍感到有些冷。宛若怀里抱了一个大冰块,她用力,一把推开怀里的冰块,随即翻身。
猝不及防被宝珍用力一推搡,月楼迦险些跌下床去。高昌王疾步来扶他,却被他闪身躲开。
高昌王面色发白,又代替宝珍道歉。就这一会子时间,他也不知替宝珍说了多少话。
月楼迦看着紧张忐忑的高昌王,道:“吾不会杀她。”言罢,月楼迦离开寝殿,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宝珍。
“恭送陛下!”送月楼迦离开寝殿后,高昌王快步返回床边,他摸摸宝珍的脸,重重舒出一口气。
清风拂过,宫灯上悬挂着的缕穗若柳条般曳动。大宫医恭恭敬敬候在一侧,等月楼迦写好药方。
长案后,月楼迦放下毛笔,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大宫医。大宫医浏览药方,迟疑道:“陛下,臣或许是眼花了,您这方子上写的有寒薇芝?”
“你没看错。”
大宫医惊然,他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寒薇芝乃人间仙草,乃世间罕见的无价之宝,整个宫里也只有那么一颗。这样珍贵的仙草,陛下竟要将其赐给宝珍公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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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宝珍公主治好脑疾,陛下竟如此大方慷慨!
这宝珍公主,不就是高昌国的一个公主而已,陛下何至于如此?
待煎好药,大宫医端着药汤,来到宝珍公主所住的寝殿。见到宝珍后,大宫医闪神几许。
“把药给本王。”高昌王伸手。大宫医在愣神。高昌王凝目,“药。”
大宫医瞬间神魂回笼。高昌王唤醒宝珍,“宝珍,把药喝了再睡。”
宝珍撑着眼皮,喝下药汤。大宫医端着空碗离去时,回望了几下后方的寝殿。
医舍里,大宫医的小徒弟背着药理书,注意到大宫医在走神,似有些魂不守舍,他挥挥手,“师父,药快煎糊了。”
大宫医忙不迭把药壶拎下来。
“师父,您怎么啦?”小徒弟眨巴着睫毛,歪头问。
“没怎么,背你的书。”大宫医敲他脑袋,“都记住了么?”
“哦!”
大宫医睇了睇背书的小徒弟,渐渐地,又开始走神起来。
大宫医并不怎么喜欢汉人女子的长相。他更喜欢金发碧眼的西域女子。他无法欣赏汉人女子的美,他一直这样认为。
直到今日,他看见宝珍公主后,他向来所秉持的审美观被瞬间颠覆。原来他并非欣赏不了汉人女子的美,而是没有遇见合他心意的汉人女子。
面前浮现出宝珍公主白净的面庞,圆圆的杏眼,大宫医心潮澎湃,心里的浪潮翻腾不止。他使力深深一吸气,压下翻涌不停的情绪。
纤凝遮月,溶溶月色,浸染窗棂。睡饱的宝珍抱着掐金丝靛蓝蚕丝软枕,望了望头顶的圆形穹顶,又望了望四处明蓝色与金黄色的华丽花砖,她满怀悒怏,眉心撮着愁意。
楼兰王对父王说,他不会杀她。是他认为认错了人,所以才说不会杀她?万一他以后查到她的确是那人呢?也许她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沈秀。
宝珍托腮,眉间愁意更浓。她真正的名字,是沈秀么?她想快点知道更多关于沈秀的事,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家在何处,但又不敢去问楼兰王关于“沈秀”的事,她还想活得更久一些。
她已经将“沈秀”这个名字告知父王,希望父王能快些查明此事。
彼时,魏府,下人见魏朝清出了屋子,忙道:“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去何处?”
魏朝清:“后厨。”
下人了然。魏大人这是又要去后厨烧菜。自沈姑娘失踪后,大人几乎每夜都无法入眠,一睡不着觉,大人就会去后厨烧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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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吃的菜,例如鱼笋夹子,反沙芋头,酿山药,炉焙鸡,土豆炙鸭,笼衣金丝球和紫苏烤肉等等菜肴。
热油滋滋啦啦地炸着姜蒜辣椒,很快爆出辛辣香气。魏朝清将鱼笋夹子炸进锅里,烟雾将他温润憔悴的眉目氤氲得模糊不清。
呲啦呲啦呲啦!锅里热油浇滚。魏朝清凝视油锅,油锅里炸的噼里啪啦的鱼笋夹子,仿若变成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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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地放下锅铲。
“大人,您没事吧!”下人赶忙凑过来。
魏朝清抬手,示意下人退开。缓了片刻,他脱下襜裳。
翌日晨间。魏长生又从噩梦中惊醒。他哭着唤了几声姐姐,而后去寻魏朝清。
“舅舅不在?今日休沐,舅舅去哪儿了?”
下人回:“大人又去菩提寺了。”
“舅舅他又去给姐姐求平安了?”魏长生喃喃。
之前为了给沈秀姐姐求平安,舅舅去菩提寺,一走一叩,跪了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弄得他的腿好几日都走不了路,今日休沐得空,舅舅竟又去了。
魏长生吸吸鼻子,握紧掉了好多肉的小拳头,“我也要去!”
宝珍吃着早膳,对高昌王道:“父王,王上既然说不杀我了,那我们可否现在就回高昌?”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楼兰王宫,她怕,怕楼兰王随时会砍掉她的脑袋。
“我今晨去拜见王上,王上并不允准你离开,王上说要治好你的脑疾。”高昌王也想带着女儿回高昌,只是楼兰王说这话事,语气不容置喙,他没办法,只得妥协。
“我宁愿不治好。”宝珍泄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酥油番芋。高昌王拍拍她的肩膀,“莫担忧,君无戏言,王上说不会杀你,就不会杀你。即便他反悔,父王也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父王。”宝珍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酥油番芋。
祈月宫中,月楼迦翻看奏折时,宫人通报,“陛下,大国巫大人求见。”
“进。”月楼迦头也未抬。
不一会儿,头上插着蓝羽的大国巫进入殿内。
“陛下万安。”大国巫行礼。
“何事。”
“昨夜神月灯爆裂,乃不祥之兆,臣便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陛下身边有一人,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月楼迦仍旧未抬首,甚至没有问那人是谁,“无人能杀吾。”
他神色淡漠,漫不经心,混不在意。他的这种不在意,建立在他绝对强大,绝对碾压一切的实力上。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此人必除之!”对月楼迦顶礼膜拜与虔诚信奉的大国巫,不允许月楼迦有任何危险,“卦象显示,此人为女,名唤宝珍,亦唤沈秀,陛下,此女必除之,否则您会有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月楼迦迅疾抬头,额心蓝月泛出凌凌冷光,“宝珍?沈秀?”
“正是此女!”
大国巫刚说完,就只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窒息的痛苦让他双目发突,“陛……下……”
月楼迦俯视他,“图兰布,若你将此等荒唐之卦,谬论之言散播出去,从此楼兰再无你图兰布家族。”
大国巫嘴唇发青,艰难地点头。下一瞬,脖子上无形的束缚消失。他瘫跪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缓过来后,大国巫道:“陛下,就算您认为这卦象是荒唐不可信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要除掉此女。”
月楼迦:“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霸气强势,若冰雪冻住大国巫的耳朵。大国巫嘴唇发颤,最后低下头,在地上磕了一下。
走出宫殿,大国巫望向殿前方的月神雕像。在他眼里,神圣而伟大的月神,与月楼迦的模样重合。
大国巫食指中指并拢放到额心,虔诚而狂热地轻祷:“月神在上。”
他咬紧腮帮,神色变幻莫测。那女子是王上的人,王上不会杀她。
为了王上,他一定要杀了她。卦象显示此女在宫中,在王上身边,且王上方才说了,她是王上的人,王上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那么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杀掉她。
大国巫神情凝重。忽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位杀手的名字。
第 75 章
热腾腾的药汤, 泛着浓重的苦味,宝珍反胃欲呕,“这药比我之前喝的药苦多了。”
“良药苦口, 这药里可有仙草寒薇芝,越是好的药,越苦。”高昌王吹吹热气, 给她喂药。
“我自己来。”宝珍捧过药碗。
不能给宝珍喂药,高昌王颇为遗憾, 他擦擦手,又安慰起她来, “陛下赐了你此等仙药, 定不会杀你,否则他何必把无价之宝赐给你。”
宝珍想想也是。这寒薇芝是能救命的无价仙药,整个王宫, 或者说整个天下就这么一颗,把这药用在了她身上, 若真要杀她, 岂不是浪费了这仙药。她点点头, 又疑惑起来,“陛下怎会舍得把这药给我吃?”
这也是高昌王疑惑的地方, 宝珍又不是月楼迦的什么重要的人, 月楼迦怎么舍得把寒薇芝赐给宝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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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陛下是何心思。”
宝珍喝完药没多久,月楼迦就了寝殿。坐在椅子上,宝珍屏息, 安安静静地眼观鼻鼻观心。她努力想冷静一些, 然而对于月楼迦的恐惧让她无法平静,就连头上针扎的刺痛也无法让她转移注意力。
因害怕,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时,头顶传来月楼迦的声音,“沈秀,你很怕我?”
宝珍嗓子一抖,说出来的话差点劈叉,“没、没,”转而,她又连忙道,“陛下,臣女并非沈秀。”
“你怕我杀你。”月楼迦轻轻按下银针,“你是沈秀。我也不会杀你。”
听到这话,宝珍诧异,“陛下,您之前不是说要杀我、不是,杀沈秀?”
“我不会杀你,不会杀沈秀。”
怎么又不杀了。不是说了,若沈秀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了她吗?他改变主意了?
极有可能是沈秀的宝珍几近欣喜若狂。她竭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拼命不让脸上露出任何笑容。
针灸结束,宝珍起身,身体没稳住一晃。月楼迦正伸手去扶她,高昌王先他一步,扶住了她。
高昌王扶着宝珍,道:“宝珍,头可疼?晕不晕?想起了一些什么没有?”
宝珍靠在高昌王怀里,摇摇头,“不疼也不晕,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此事急不得,想不起来就别硬去想,仔细想得头疼。”高昌王安抚性地抚摸宝珍的背脊。
月楼迦的目光落在高昌王身上,“高昌王。”
高昌王转过头,“陛下?您有何吩咐?“
“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该回去了。”月楼迦眸光冷然。
“可宝珍她……”高昌王停顿了一下,“臣想与她一同回高昌。”
“她留在此处治病。”月楼迦睨着高昌王放在宝珍肩上的手,“吾令你即刻返回高昌。”
高昌王握拳,不得不从命,“臣,遵旨。”
月楼迦离开后,高昌王叹气,“好在陛下方才说了不会杀你了,你已无性命之忧。也好,陛下善医术,你留在这里能好得更快。”
宝珍气闷,楼兰王令高昌王即刻返程,她也想与他一同回高昌。她不知月楼迦何故如此好心,非要留她在这里治脑疾病,虽他说,即便她是沈秀也不会杀她,可她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万一他反悔了呢,还是回到高昌比较安全。
陛下令自己即刻回高昌,高昌王不敢耽误时辰,却又极舍不得宝珍,磨蹭到了下午,他才依依不舍地与高昌王后一行人才慢吞吞离去。
“唉……”送走高昌王一干人,宝珍唉声叹气。
阿娜尔古丽把果盘端上来,“公主,吃点果子吧。”
啃了一口香果,宝珍道:“你说楼兰王他日理万机,那么大一人物,为何要浪费时间与精力,亲自来给我治脑疾?”
“许是陛下心善。”
面前浮现出月楼迦冷漠冰冷的面孔,宝珍嘶了一声,楼兰王看起来并不像是很心善的样子。
“殿下,”阿娜尔古丽张张嘴,“您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陛下与别人说话时,都自称吾,但与您说话时,没有自称吾,他说的是,我。”
听闻此言,宝
殪崋
珍讶然,“好像是,奇怪。”想了一想,她说:“或许是汉话的吾,他说得不熟练?”
宝珍并未多想月楼迦自称的事,她又唉声叹气,不知她是否能活着回到高昌。
医舍里,小徒弟左瞧瞧大宫医,又瞧瞧大宫医。他不知大宫医是怎么了,从昨日起就开始魂不守舍。
小徒弟咂咂嘴。药汤已熬好,他盛了药汤,正准备送去宝珍公主的寝殿时,大宫医忽而叱道:“放下,我来。”
送药这种活,不需大宫医亲力亲为,但大宫医却非要亲自给宝珍公主送药汤。小徒弟犹疑,“可是师父,您不是忙着给陛下熬药膳吗?”
“我去去就回。”大宫医端起药,倏然想起什么,他又放下药碗。整理了一番仪容,他端着药去往宝珍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大宫医又送药汤来,宝珍条件反射地欲呕。她一口气灌完药汤,连忙把蜜饯塞进嘴里。
药汤太苦,蜜饯的甜也压不住其苦味,苦得宝珍龇牙咧嘴。
“殿下,这已经是最最甜的蜜饯了。”阿娜尔古丽道。
“最最甜的东西也压不住这药汤的苦,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宝珍连连吃蜜饯。
外头的宫人探了探头,过了片刻后,轻手轻脚离开瑶华殿,仔细地向月楼迦禀报了今日瑶华殿发生的事。
“药汤太苦?”月楼迦放下奏折。
“是的,陛下,宝珍公主苦得都快吐了,吃再甜的蜜饯也不行。”
月楼迦垂睫,旋即望向殿外天山的方向。
天山上结有一种果子,名唤雪蜜果,其果芬甜芳香,若雪里掺蜜,凉沁蜜甜,乃世间至甜珍果。
只是这果子并不易得。
雪蜜果树周围,有雪峰的王者,雪狼群守护,寻常人去摘果子,等于直接去送命。
夜里的天山,皑皑巍峨,耸入云端。山顶披云戴雪,云雾绵绵。雪雾里月光熠熠,映照着硕果累累的雪蜜果树。
沾着月光银辉的白果,若笼罩了碎银的绸缎,银光凛凛,剔透晶莹。
果树下,雪狼群绵绵密密守在果树周围,体型最强壮,最凶悍勇猛的雪狼王守在最中央。
倏然,淡淡的月辉被一抹光亮刺破。雪狼王反应极快,他抬起雪白的头,露出如钢刀般锋利的獠牙。
狼群前方。月楼迦神色淡淡地看着狼群,肩后雪白的长发微微浮动。
他对狼王道:“让开。”
狼王锐绿的双目,发出幽幽凶光,其他雪狼也跟着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准给冲过去咬断月楼迦的脖子。
狼群们不让开。月楼迦直接无视它们,径直往前走。
“嗷呜!”狼群怒吼,飞速向他冲过来。
月楼迦挥袖,雪雾从他袖间飞转而出,如狂风一般,将狼群扫拂开。瞬间,所有雪狼摔落在地。
雪狼王嘶吼,尖锐的獠牙冲着月楼迦的方向。怒吼几下后,它识时务者为俊杰,领着狼群转身就跑。
待雪狼群离开,月楼迦步至雪蜜果树下。他飞至树干上,火把照亮雪蜜果,将果子里品相最好的果子全部摘走。
“雪蜜果?”晨间,宝珍喝完药,好奇地观察盘子里晶莹剔透的果子,“这果子,倒没见过。”
听阿娜尔古丽说这果子极难得,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摘得这果子,宝珍咽嗓子。她咬了一口果子,冰冰凉凉的果肉在齿间绽开,水甜芬蜜,口感极佳。
“好吃!”宝珍眸光微亮,“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她给阿娜尔古丽递了一个,“你快尝尝。”
阿娜尔古丽惶恐地接住这果子。
清凉芬甜的果子将口腔里的苦涩药味全部扫荡走,宝珍笑笑,“这般好吃,怪不得雪狼会守着它。”
即便是兽类也知,什么是好东西。
吃完果子,漱过口,宝珍擦擦嘴,走出宫殿。她环顾四周。楼兰王宫比高昌王宫更恢宏气派,精奢华丽,但建筑风格相似,都有穹顶花砖,与汉式建筑风格差别很大。
宝珍的视线扫过花砖上的蓝月图腾。高昌王宫的花砖上一般是葡萄花和石榴花纹。逡巡着蓝月图腾,宝珍面前闪过月楼迦额头上的蓝月印记。
他额心的蓝月,精致到如同画笔画出来的。
“古丽,楼兰王陛下,”宝珍忖忖,“他额上的月亮,真的是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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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胎记。”阿娜尔古丽面上露出狂热的虔诚,“那是月神之子降世的印记。”
“蓝色的月亮胎记,挺神奇的。”宝珍缓缓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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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就是神呀,当然神奇啦。”
前方花圃里,有花匠在修剪花枝。清紫色的紫罗兰花簇簇盛放,高贵而雍容。紫幽幽的紫罗兰花,让宝珍不禁想起了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那双眼眸亮若星辰,带着佛性的仁义慈悲。
宝珍扶住脑袋。阿娜尔古丽急忙道:“公主,您不舒服?是不是头又疼了?”
“没有。”宝珍抚摸紫罗兰。
这一边厢,花匠听到她们的声音,忙不迭放下剪刀,俯身行礼。
“你继续。”宝珍挥挥手,离开此处。
花匠目送她走远,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在外头转了几转后,宝珍回到宫殿,让阿娜尔古丽去弄几本汉书来给她看。
“您要看什么书?”
“不要那些很正经的文章,我想看看话本,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知宫里有没有汉文话本。”阿娜尔古丽领命,赶紧去找书了。
不多久,阿娜尔古丽抱着一堆书过来,“殿下,有呢,还有很多。”
宝珍饶有兴致,随意挑出一本书翻开。翻了几页,她皱眉,放到一边,又去拿另一本。没看几页,又丢到一边。如此这般丢了好几本之后,阿娜尔古丽道:“公主,一本都不好看吗?”
宝珍有些嫌恶地把书推开,“这些约莫都是男人写的。”
书里尽是富家小姐,贵族小姐爱上穷酸男人,例如穷酸书生,小姐们为穷酸书生要死要活,甚至与之私奔。就算后来穷酸书生有了二心,三妻四妾,小姐们也对他深情不悔,至死不渝。
将身份尊贵的小姐们描写得如此卑微,如此犯贱,宝珍倍感恶心,“这写的什么烂人,定是男人们意淫出来的。”
阿娜尔古丽啊了一声,“书里的角儿很烂?”
宝珍略略讲了这些书里的故事。阿娜尔古丽诧异,“可是,男人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么。”
“哪里正常了,一夫一妻才是……”宝珍的思维突然短促地暂停一息,接着道,“一夫一妻才是正常的。这根本就不公平,若男子可以纳妾,女子为何不能纳郎?”
“女子纳郎?”阿娜尔古丽张大嘴巴,“那怎么能行!”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不过公主您是可以的,您可以纳郎养面首。”
公主可以,其他女子却不行。凭什么其他女子要遭受这种不公。宝珍闷气,“把这些书都还回去,重新再拿一些,不要再拿这种男人写出来的话本。”
两刻钟过去,阿娜尔古丽又抱来一堆书,“殿下,这里有一位东陵的大文人写的书。”
“东陵的大文人?谁?”
“魏朝清,听说他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著有多本名书,写的书足以流芳百世,乃东陵当今名声最望的名仕大儒,连东陵皇帝都敬其三分呢。”
“魏朝清……”宝珍沉吟。这名字有些耳熟。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她是汉人,应该听过此等名人的名号。
翻了几页他写的《与君书》,宝珍点点头,“这人写的东西很通透,果然是大文人。”
她津津有味得看起来,入睡前还在看。
“殿下,您该睡了,明日再看罢。”
书盖在脸上,宝珍意犹未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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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第二日晨间,天还未亮,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路的高昌王一行人快要抵达高昌王宫,收到消息,王子公主们忙去迎接。尤其是王子们,个个翘首以盼,早已等不及了。
“宝珍妹妹终于回来了。”七王子摩拳擦掌,急不可待。这些时日未见宝珍,他想她想得不得了,恨不能立刻能飞到她身边见她。
“宝珍他们要回来了?”琼玉宫里,正在啃肉的六公主听闻高昌王他们回来的消息,立刻放下手里的鸡腿,“快,收拾一下。”
众人出动,去宫门前迎接高昌王一行人。
六公主来到宫门口时,其他王子公主以及王宫大臣们已经在门口站好,等待高昌王他们回宫。
六公主看到其他王子公主们,不自觉地弯曲背脊畏缩起来。
五公主瞥了瞥六公主。她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贱婢生下的低贱种。与六公主有血亲关系,乃是她的耻辱。她怎会有一个低贱种妹妹,简直是耻辱!
可是宝珍喜欢六公主。宝珍喜欢她,她就得拉拢她。咬咬牙后,五公主面上挂起笑容,“六妹,你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些。”
六公主害怕地低下脸。她猜测,五公主是否又要捉弄她?
“你这什么反应,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过来。”五公主口吻变得冷硬起来。
六公主瑟瑟发抖。五公主恼怒,“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这时,七王子皱眉,“你吼她做什么?”
七王子也不喜六公主这个低贱种,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宝珍喜欢六公主,他怕六公主被欺负后,宝珍不喜,所以才出声斥五公主。
四王子以及其他王子也道:“五妹,父王母后他们快到了,勿生事端。”
五公主瞪目,“谁要生事端了,我只是叫她站过来些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姐妹么,她站那么远,像什么话!”
王子公主们面色各异。
六公主不敢置信,五公主原来不是要欺负她?
“你那什么眼神,过来吧,真是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五公主负气,别过脸不说话了。
六公主迟疑半晌,才慢吞吞走过去。她过去后,什么事也未发生,总算放下心来。
不多久,七王子发现前方的马车了,他不顾礼仪,直接飞奔过去,“父王,你们终于回来了!”
高昌王高昌王后一行人,下马下车。没看到宝珍的身影,七王子拧眉,“宝珍呢?”
“她还在楼兰。”高昌王道说了宝珍在楼兰治脑疾的事。
七王子立刻垮下脸,“哦……”
其他人也如七王子一般一副失落的表情。高昌王啼笑皆非,“怎么,只有我们回来你们不高兴?”
“没有。”七王子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彼时,楼兰朝殿里,王公大臣们恭恭敬敬站着,正启奏诸事。宰相启奏结束,发现王座上方没什么反应,他抬首瞧过去。
王座上,身着深蓝丝绒流光王袍的月楼迦,单手支着额头,白皙修长的指尖,轻点着额侧,似在走神。
宰相惊讶,王上在走神?王上居然在走神!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震惊过后,宰相咳了咳,将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座上,月楼迦停下轻敲额侧的食指,俯视宰相,“列罪当诛,宰相欲为其求情?”
“臣不敢!”宰相急声否认,不敢再论此事。
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王上退朝,王公大臣们拱手,“吾王永在!”
月楼迦离开王座。见月楼迦步伐比平时快,似有什么急事,宫侍诧然。
吃完早膳的宝珍捂着肚子,来到了海棠花树下面的石桌前。她靠着花树,在海棠花香里翻看魏朝清写的书。
月楼迦步至瑶华殿,见宝珍靠在海棠花树下看书,他驻足。
风拂过花树,风吹花落,片片落英如粉雨洒落。宝珍仰首,笑着伸手接花雨。
阿娜尔古丽兴奋道:“公主,真好看!”
宝珍眼睛弯成月牙,“嗯。”她话音刚落,风就停了。花雨不再,宝珍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月楼迦垂睫,而后,手微微一动,掌风吹向海棠花树。
海棠花树被他的掌风吹得再次摇曳起来,片片海棠飘落。又下起花雨,宝珍瞳仁一亮,又伸手接花雨。
这次的风吹了很久,宝珍头上都快堆满花瓣。她笑盈盈地跑出树下,把身上的花瓣全部拍下来时,眼角余光忽而触及一片深蓝。她一探脖子,便发现了路口的月楼迦。
他这是又来给她施针了。她迅速跑过去行礼,“陛下!”
月楼迦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她唇角的笑容在见到他之后便立时消失。
他默然片刻,“坐下。”
宝珍依言坐下。月楼迦净完手,开始给宝珍施针。银针还未扎进头皮里,宝珍的下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抬起来。
她被迫抬起脸,对上月楼迦冰蓝的视线。
月楼迦:“我说过不会杀你,为何还怕我?”
宝珍呼吸急促起来,她牙根紧了紧,“您……真的不会杀我?”
“要我发誓?”
她没吭声。她倒真想他能发誓。假如他发了誓,她就真能信他不会再要她的命。当然她没那么大胆,真让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对她发誓。
“那个,我、臣女————”她还没说完话,就只听月楼迦道:“我以月神之名起誓,绝不会杀你。”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这几个字,若炮仗扔到了宝珍耳边,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良久,她道:“多谢陛下。”
道完谢,她倍感荒诞,一个之前要杀她的人,不杀她了,她居然还那么真心实意地对他感激涕零。
月楼迦:“还怕我么?”
“不怕了。”她低垂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
“看着我的眼睛说。”他用食指敲了一下她的下颚。
她重新抬起眼帘。
此时,一阵柔风拂过,月楼迦雪白的长发浮飘起来,片片海棠花落于他的发间,仿若一块雪白的绸缎上绣了清粉的海棠花。
宝珍闻到他发间白雪一样干净而清凉的香气,夹杂着淡淡海棠花香。
粉花,白发,衬着他额间的蓝月和那双冰蓝的眼睛,更显出了他惊心动魄,似若天神的美。
宝珍看了他两息,道:“不怕了。”
月楼迦松开她下巴,继续给她扎针。
宝珍顶着一头针,瞄了瞄扎完针净手的月楼迦。在他转过身时,她急速低头,乖巧老实地等针灸治疗结束。
月楼迦站在她身前,细细逡巡她头上的银针后,发现树上有一朵海棠花飘落下来,他伸手去接。
低着头的宝珍,见月楼迦忽然对她伸手,她怔了怔,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不敢违逆他,是以,条件反射地也伸手,把手放到他手上。
月楼迦微顿,冰蓝的眸子里露出诧异来。
宝珍刚把手放到他手上,一朵海棠花就砸了到她手背上。她瞠目,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月楼迦原是准备接这朵海棠花吧!
她神经一崩,险些被自己蠢死,立刻把手缩回去。然而她没能成功把手缩回去。
月楼迦握住了她的手。
第 76 章
手被月楼迦握住, 宝珍一愣,“陛下?”
月楼迦握着她的手,眼里没什么情绪。
宝珍慌张失措, “臣女以为您是要我伸手做什么,并不知您是要接花,陛下请恕罪!”
他仍未松开她的手, 半晌后,他取走她手背上的海棠花, 将她的手翻转过来,把海棠花放在她掌心, 同时说道:“头上有针, 别乱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宝珍看着掌心里的海棠花,又看了看月楼迦。他没生气。她安下心来。
针灸完毕,沈秀被阿娜尔古丽扶着去屋子里。月楼迦转身离去时, 发现地上躺了一块锦帕。
是宝珍的帕子。他将帕子捡起来。帕子上绣着红艳欲滴的石榴花。
进了屋子,宝珍不假思索, 把花扔到一边。
“殿下!”阿娜尔捡起海棠花, “这是王赐予您的, 不可丢!”
“这……算了,那你把它收好。”
观天台, 大国巫图兰布元望空中翻飞的海棠花, 眉心紧蹙。他放下掷珓,问身后的宫人,“东西可准备好了?”
“大人,
依誮
已准备好。”
图兰布颔首, “带上东西去瑶华殿。”
他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会给陛下带来杀身之祸,灭顶之灾的宝珍公主。
“殿下, 大国巫求见。”阿娜尔古丽对宝珍道。
“大国巫?是巫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国师。”
“他来找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大国巫只说有事求见。”
“你让他进来。”宝珍放下书,整理好被风吹得略微凌乱的额发。
不多久,一位身着长袖法医,头戴蓝羽的男子出现在宝珍视野里。宝珍打量一番此人英俊的面庞,有些意外楼兰国的国师竟如此年轻,貌似才三十岁的模样,她原以为国师年纪应该很大。
图兰布走近行礼。宝珍:“请起。”
图兰布抬首,视线与宝珍的视线交汇。
“大国巫见我有何事?”
图兰布错开她的目光,说他听闻她在治脑疾,故特意献上对治脑疾极有益处的宝参。
“大国巫有心了,多谢你,”宝珍没拒绝他送的药。对治脑疾很有益处的宝参,她何必拒绝。不过她不会白要他的东西。
她取下腰链上的玉坠子,赠与他。
“谢殿下。”图兰布接住玉坠。
他接了玉坠子,还不告退,宝珍沉默下来。她与他不熟,没什么话题可聊,安静下来后一时倍觉尴尬,再加上她还等着继续看书,于是直言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图兰布正欲告退离去,他的大脑却在阻止他,驱使他与她再多待一会儿,多看她一会儿。
想了想后,他道:“殿下,臣善占卜,您可想臣为您算一卦?”
“可以,你算算我的命如何?”宝珍饶有兴致。
图兰布先看她的面相,后令宫人取来纸笔,让宝珍在纸上写下“命”一字,随之他开始扔掷珓。
“不需要生辰八字什么的?”
“不需如此。”
片刻过去,宝珍问:“如何,我的命相如何?”
图兰布眸光微微闪烁。他算不出宝珍的命相。她的命相模糊,如若蒙了一层云雾,谁人也看不清。
“殿下此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衣食优然全欲足,积玉堆金满仓储,荣华富贵无人及。”图兰布捡好听的话说。
“我的命这么好?”宝珍笑笑,“我信你了,若我以后的命没这么好,我可要来找你麻烦。”
眼光触及她弯弯的笑眼,图兰布心脏被拉扯,洪水滔天般的酥麻在心脏上肆虐,心脏仿佛献祭似的,牵引向她。他狼狈地低下头,匆匆忙忙告退。
回到观天台,图兰布在身上泼了两桶冷水整个人才平复下来。
他站在楼台上,凉风吹着他湿润的长发,他静静注视手里的玉坠子。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来。
谢扶光!
之前他给谢扶光送了悬赏令,希望他能杀了宝珍。宝珍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的画面闯入脑海里,图兰布面上血色尽褪。
“来人!”图兰布扬声,“快去截住悬赏令!”
“是,大人。”
“慢着。”图兰布神色复杂起来。
杀不杀宝珍?若不杀她,陛下就会有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对月楼迦的狂热的信仰,与另一种翻腾的感情激烈碰撞,矛盾与纠结让图兰布头痛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截住悬赏令,若已送到谢扶光手上,便将其收回来。”
一连几日过去,这一日,夜色深下来,即将至十月底,天上山的雪越发冷白。围在雪蜜果树下的狼群,见月楼迦又来了,纷纷自觉地给他挪位置,让他摘果。
雪蜜果是珍果,极难保存,离开果树六个时辰便会开始腐烂,比寻常果子腐烂得更快,是以,月楼迦每夜都会来此处摘新鲜果子。
雪狼们也习惯了他每夜的来临。等他摘完果子,雪狼重新围过去。
清晨,宝珍啃掉手里新鲜的雪蜜果后,她数了数日子,她在楼兰王宫大概已经待了有七八日,然而她的脑疾还未有任何好转。她嗳了一声,“我想回去。”
阿娜尔古丽:“王不会让您回去的,恐怕要等您的脑疾好了才行。”
“可这何时才能好。”宝珍瓮声瓮气,“我想出去,不想一直闷在这里。”
“出去?”
“成日待在这宫里,你不烦么?我们出宫转转?”
“不知王上允不允许您出宫。”
“我只是在这里治病,又不是犯人,王上应该不会不允许我出宫?”
“得向王上禀报,王上允许了,您才能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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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快去。”
得到楼兰王的准许,宝珍喜上眉梢,“太好了,古丽,多带些钱。”
月楼迦派了两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同宝珍一起出宫。马车一路走出宫殿,来到繁华热闹的街市。
宝珍掀开车帘,去瞧在街边上唱歌跳舞的男男女女。西域人善歌善舞,到处都有唱歌跳舞的人,处处都有鼓乐之声。
“古丽,你会跳舞吗?”
“回殿下,奴婢会一点。”
宝珍又去问旁边随从的侍卫,“你们会跳舞吗?”
“只会跳传统舞蹈。”侍卫答道。
“你们的传统舞蹈是?”
“月神之舞,楼兰人人都会跳。”
“那,”宝珍问,“楼兰王会跳吗?”
“不知。”
宝珍想象不出楼兰王跳舞的样子,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若神明一般,冷漠冰冷,不食人间烟火,他若跳舞,会给人一种神明下神坛的荒诞之感。
她在脑海里勾勒出,楼兰王冷着一张脸跳舞的样子,倍感滑稽可笑,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停一下,”宝珍问侍卫,“王都里最好吃的饭馆是哪一家?”
“珍肴大酒楼。”
“那我们先去那里,去那里吃了东西再去别处顽。”
马车一路驶向楼兰王都最负盛名的大酒楼。马车里,戴着面纱的宝珍问旁边骑马的侍卫,“那酒楼的菜真的很好吃?”
侍卫点头,“是的,殿下。”
珍肴大酒楼很是气派,宝珍提着裙子进去时,对酒楼的规模很是意外,“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酒楼。”
侍卫直接给她订了雅间,进了雅间,宝珍让小二把所有招牌菜都上上来。
“好嘞,客官请稍等。”
侍卫守在门外,宝珍招招手,“你们要不也坐着,等会一起吃。”
“卑职不敢。”两名侍卫站在原地不动。
宝珍不勉强他们。她望望窗外。这里是顶楼五楼,楼层很高,楼下风景一览无余。
宝珍看了会儿窗外,小二将果盘点心端上来。她吃下几块点心,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转过头,她望向窗边。
窗边有人!
一红衣少年,轻坐于窗台上,他戴着银色红玛瑙发冠,发冠压住微微收束的长卷发。微卷的额发下面,眉尾斜飞入鬓,眼眸精致,鼻梁高挺,唇薄嫣红。
如他肩头的曼陀罗花一样嫣红昳丽的唇角微扬,他微微歪头,笑盈盈道:“好久不见,我的未婚妻。”
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铺天盖地将宝珍湮没,她直直地瞪着红衣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击碎了记忆的屏障,她的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红衣少年是谁了。
谢扶光坐在窗台上,一点也不畏惧五层楼的高度,漫不经心地从窗台上翻下来,动作姿态优雅悦目。
他来到她面前,“怎么,见到我很欢喜,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
宝珍咽嗓子,立刻回头去望门边的侍卫。然而此时侍与阿娜尔古丽都卫已被点住穴道。
她的腰被谢扶光一把握住,搂了过去。他笑得很温柔,“为何要跑?不是说好了要嫁给我?”
宝珍喉咙犹如被棉花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骗了我。”谢扶光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讨厌别人骗我。你可知,骗过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他微微俯身,嘴唇靠近她的脖子,贴着咬下去。
脖子上轻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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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疼痛让宝珍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他父亲欺骗他的事。
因为他的父亲,他极其憎恶欺骗。
他方才说,他会杀掉骗过他的人。
虽然他本来就是要杀她的,但她骗了他,她或许会比之前死得更惨。宝珍浑身僵硬起来。
谢扶光在她脖子上留下牙印后,微微一笑,“这次就原谅你了,没有下次。”
第 77 章
云杉松树挺拔苍翠, 棵棵璀错地环绕着潺潺河流与草原半坡,沈秀坐在草地上,托腮远望远方的云杉松树。
夜越深, 夜空愈泬寥,她转过头,眄视在火堆前烤肉的谢扶光。
谢扶光居然原谅了她欺骗他这事。不过她并不怎么信他。就算是信他又能如何, 他反正最后是要吃她的,他原谅她的欺骗, 顶多不会让她死得更惨而已。
她低首观察自己的身体,这副身体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能让他见了一眼就想吃掉?
也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身体, 并没有漂亮到秀色可餐。
她深埋下肩膀。怎么也逃不出谢扶光的手掌心的直觉,实在是让她倍感疲惫,疲惫到已经不愿再挣扎。她喃喃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谢扶光侧首, 火光映着他白皙精致的面庞,映得他的唇色更加秾丽起来。
“我现在是高昌的公主, 受高昌王的庇护, 也受楼兰王的庇护, 我还是国子监祭酒魏朝清魏大人,和皇子司马朗, 世子司马烨他们的朋友, 亦是中原前武林盟主也应天的女儿,他们有的有权有势,有的武功高强, 你难道一点就不怕?”
“为何要怕?”
“既然不怕, 又为何要戴面具作伪装?你这样做不就是怕被别人发现我们?”
“别人会耽误我们的路程。”嫌恶从谢扶光眉宇间一闪而逝,接着, 他对她道:“我们要尽快回到东陵,不是么?”
沈秀哑然。谢扶光并不畏惧权势,也并不怕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他之所以戴面具做伪装,只是嫌弃被发现后,耽误他的路程。
他是如此嚣张,嚣张到什么也不怕,仿佛自己天下第一,谁人也奈何不了他。宛若高维生物,俯视低维生物那般的嚣张。
沈秀想起了月楼迦。月楼迦也是如此,睥睨众生,视所有人为蝼蚁。
面前忽然出现一块烤得金黄油亮的羊肉。谢扶光道:“吃吧。”
接过香腾腾的烤羊肉,沈秀咬了一口。羊肉是蒲犁羊肉。虽然谢扶光的手艺不咋地,但耐不住这肉口感好,怎么烤都不会太难吃。
谢扶光这是爱上蒲犁的牛羊肉了?她把烤羊肉当做谢扶光的肉,一口接一口地啃。
一块块骨头在碗里堆积成山,沈秀吃饱喝足,拿起一块骨头,用力砸到谢扶光身上。
正往火堆里添柴火的谢扶光转过身来,“做什么?”
“啪!”又一块骨头砸到他身上,油污浸染了他的衣衫。他缓缓抬了下长睫,“怎么了?”
“泄愤。”沈秀视死如归般,又砸了一块骨头过去。
谢扶光轻笑一声,离她近了一些,“砸吧。”
沈秀动作微僵。他居然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面带笑意,对她的行为很是纵容。
谢扶光脑子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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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着捡起一块骨头,又砸过去。他仍未生气,唇角的笑还越发灿烂了。
碗里的骨头已经被她砸完,她拿起身侧的火柴,丢到他身上。他依旧一脸笑意。
沈秀环顾四周,注意力定在右后方的大石头上。她不假思索,费力搬起那块大石头,直接朝谢扶光的脑袋砸下去。
谢扶光:“等等。”
他终于忍不了了?沈秀并未停下动作,她将石头狠狠砸下去。
“任何地方都可以,别砸到脸。”谢扶光轻而易举地截住石头,温声对她道。
谢扶光何时这么在意他的脸了?小说里不是说他并不在意容貌么。沈秀诧然。
不对,重点不是脸,重点是,他说砸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别砸到脸。那么大一块石头,真让她砸?这可不是什么小骨头,小火柴的,这大石头一下砸下去,是个人都得受点伤。
沈秀抱着大石头,狐疑地端详他,“只要不砸脸,任何地方都可以?”
“当然。”
“你确定?”
“嗯。”
沈秀抠抠石头,旋即直接对准谢扶光的脸,用最大的力气将石头砸下去,仿佛要将他的脸砸得稀巴烂。
谢扶光拍飞石头,“我不是说了别砸脸。”
地上碎成几片的大石头,清晰地彰显着谢扶光的绝对实力与自己的弱小,沈秀只觉自己还比不得这石头,她深吸一口气,“谢扶光,我受不了了,你要杀我,就现在把我杀了!”
谢扶光右眉挑高,“我何时说要杀你。”
“你之前说什么喜欢我,要娶我,你以为我会信?你说我骗你,难道你没骗我?”
谢扶光弯腰,浓密的睫毛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的眼瞳浓郁起来,幽深得如同深夜里的幽渊,透着非比寻常的郑重与认真,“我并未骗你。”
他的郑重与认真,让沈秀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一丝怀疑。莫非他真的没骗她?
不,不可能。他善于伪装,能把假的装成真的,她不信他。
谢扶光看出她的不信任,“你不信我。”
“我怎么可能会信你,你和赵金金————”
他打断她,“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她,从未喜欢过她。”
“那你与她之前的婚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了,你之前说,她骗了你,什么意思?”
谢扶光:“半年前……”
听完谢扶光说的话,沈秀宛若中了定身法一样呆住不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扶光知道赵金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知道她有系统,知道她是来攻略他的,他什么都知道!一开始,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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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意爱上赵金金,让赵金金爱上他后,再将她打入无法翻身的绝望境地,以此来报复她对他的欺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秀终于知道,为什么书里会写,谢扶光不会主动碰触赵金金了,书里写的是他尊重她,婚前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可真相是,他并不爱她,所以才不主动碰触她。
她大概能猜到了,或许并不是剧情发生了变化,偏转了原来的轨道,而是剧情本就如此,而她没看完的后半本书里,应该才会揭露真相。
也许她看的这本小说,并不是什么温暖小太阳拯救疯批病娇的小说?不是什么绝美爱情文?
她嗓子发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唾液,“不是,这怎么……”
说好的阳光甜甜圈温暖小天使拯救病娇的呢?
她的心脏咚咚往下落。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觉到谢扶光的可怕。
赵金金第一次救谢扶光,他会因为她缠着他,而不顾恩情,直接杀她。
第二次救他,为了他与狼殊死搏斗,为了不让他渴死,咬破自己的血给他喝。可他并未有半分感动,半分动容,恢复功力后,就要直接杀死她。若不是他听到她的梦呓,得知了她的计划,他早就杀了她。
后来赵金金做了那么多温暖他,治愈他的事,他依旧没有半分动容。
他完全没有心。
沈秀怀疑她看的这本小说是一篇“恐怖”小说。小说恐怖地告诉读者,温暖小太阳并不能治愈,并不能拯救疯批病娇。
市面上,温暖小太阳拯救病娇的小说太多,大抵是作者觉得这种故事太扯淡,所以才写出了这样一本反《温暖小天使拯救病娇》的小说?
她瞪着谢扶光,这位作者塑造出来的,完全没有心的男主,指尖微微颤抖,“赵金金对你那么好,你就完全没有一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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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完全没有一点喜欢她?”
“对我好,我就会感动,我就会喜欢上她?”
“可如果她没有骗你呢。”
谢扶光轻笑,精致的眉眼若一昳丽的曼陀罗花,然而却是混沌深渊里开出的,淬了毒的曼陀罗花,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深渊里的死亡气息,“她若没骗我,她早已死了。”
沈秀不再言语。她不知她问这些干什么,她难道还需要再确认什么吗?
她根本不用再确认。谢扶光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不像其他小说里的病娇,女主对他好,对他一味的好,温暖他,治愈他,他就会慢慢爱上女主。
谢扶光是不能被治愈,不能被拯救,不能被攻略的病娇。对他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感动,而喜欢上你。
他比那些病娇更可怕。
沈秀的心坠入冰雪里。
谢扶光道:“现在明白了吗,我不喜欢她。”
沈秀侃訚,“你不喜欢她,也并不喜欢我。你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她的话音将将落下,手就被他牵过去。他把她的手放在他心口,“我的心在你手里。”
他的心脏跳动着,敲击着她的掌心。
她看了看他的心口,又看了看他。他直视她,肩后的长卷发乌黑润亮,长卷柔顺,如一朵墨黑的花张扬地绽放开来。
就在这时,漫漫夜风里,明亮的圆月之前,倏地出现了一道挺拔修长的剪影。
视线触及来人雪白的长发,沈秀瞠目。来人是月楼迦。
月楼迦从空中飞身而下,他睨视谢扶光,冰蓝的眸子森冷如冽,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
他宛若遮天蔽日,睥睨众生的神明,瞬间将所有月辉全部都遮住。
“月楼……陛下!”沈秀直接向他跑过去,“陛下救我!”
然而她跑了没几步,就被谢扶光用掌风吸了回去。还没回到谢扶光身边,月楼迦的掌风从另一边飞过来,将她扯向另一边。
两边功力势均力敌,她飞在半空中,被两边的掌风拉扯。拉扯着她感觉自己快被掰成两半。
“啊!”疼痛让她痛呼出来。
一听到她痛呼,谢扶光和月楼迦几乎同时收了力,松开她。
没有了两边掌风的拉扯,她从半空中坠落。
谢扶光与月楼迦,同时飞过来接她。
第 78 章
谢扶光与月楼迦飞速拥住沈秀。
谢扶光歪头, 目光无机质,“放开。”
月楼迦冷冷道:“松手。”
两人同时出声,寸步不让。
沈秀推了一下谢扶光, 没推开。她咬牙道:“谢扶光,你放开我!”
他笑了一下,没放开她, 反而将她往怀里一带,拥她拥得更紧。他一拉她, 另一侧月楼迦也拉了一下她。
身上还残留着之前被拉扯的疼痛,沈秀生怕他俩打起来殃及池鱼, 伤到自己, “你们、你们先把我放开!”
然而他们动也不动,捏着她的胳膊捏得更紧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随时都会动手。
被扯成两半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沈秀扬声道:“你们先放开我, 然后去边上打行不?”说着这话, 她两手一推, 很意外地居然把他俩都推开了。
一推开他们,沈秀赶紧从他们中间跑出来, 给他们让位置。她露出很怕被连累伤及的表情, “你们去边上打。”
谢扶光从身上取出一条红色飘带,递给沈秀,“蒙上眼睛。”
“不需要!”沈秀立刻往后退。
“不怕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怕。”她又后退几步。
月楼迦皱眉, 问沈秀:“吐?”
“她见了尸体会吐。”谢扶光看向月楼迦,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月楼迦眉心皱得更紧, “转过身去,别看。”
“没事。”沈秀又往边上走了两步,离他们更远,“陛下您加油!”
“加油?”
“我的意思是,您这么厉害,一定会打败他!”
月楼迦神色淡淡,“当然。”
谢扶光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刀花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美丽。
而后轻轻挥剑,雪灿的银光如飒沓流星,破开夜色,速度快得甚至来不及捕捉剑刃上的残影。刹那间,剑气如有千钧之势,空气仿若被撕裂开!
月楼迦并不将其放在眼里,举剑挡住后,凝剑反击。他的招式变幻无方,长剑如一道飞虹,劲道森寒凌厉,力量与谢扶光一样恐怖。
一时间,剑气轰鸣,光影闪烁,双方激烈交锋!
沈秀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这是她第二次看他们打斗,第二次观战。上一次观战,她发现谢扶光和月楼迦实力相当,差不多不分伯仲,而这一次,亦是如此。
谢扶光斩破月楼迦的一片衣角后,月楼迦长袖一挥,斩断了谢扶光一缕长发。
谢扶光接住被斩断的长发,望向沈秀。
不知他为何要看自己,沈秀吞咽嗓子,下意识往后退。紧接着,谢扶光又看向月楼迦。
他捏着断发,轻轻笑起来。
沈秀从谢扶光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她顿时只觉浑身发毛。
就好像,月楼迦斩断的那缕长发,是谢扶光的命一样。
谢扶光何时如此在意自己的头发了?沈秀茫然。随之她又想起他之前不让她砸他脸的事。他现在很在意他的脸和他的头发。
就在这时,谢扶光腾空而起,一剑化作无数光影,向月楼迦劈去。足以震碎人魂魄的剑光笼罩住月楼迦,他避无可避。
只听“叮”的一声响,月楼迦手中的长剑断裂开来。他按住被划伤的左臂,极速往后飞退,下一瞬,一群护卫从他身后飞身而出,“陛下!”
月楼迦回头,声若寒冰,“谁让你们出来的!”
不得不出来护驾的护卫们低首,不吭一声。
沈秀喜上眉梢。他带人了?怎么不早些让他们出来!人多,胜算大。月楼迦是傻的么,怎么不早些这群护卫现身。
然而沈秀没想到的是,受了伤的月楼迦,加上一群护卫,没敌过谢扶光。
“陛下,您的伤!”护卫见月楼迦左肩伤口越发严重,急道,“陛下!您先离开!”
月楼迦看也没看左肩的伤,再次挥剑。
受了伤的月楼迦,完全不是谢扶光的对手,谢扶光掌风一震,月楼迦便被这一掌逼得嘴角溢出鲜血来,转瞬便昏迷过去。
“陛下!”护卫扶住月楼迦,“陛下的伤要紧,我们先走!”说着他飞身而起,准备逃走。
谢扶光岂会让他们逃走,他正要追上去时,一个黑脸护卫朝沈秀飞过去。谢扶光立刻转身,飞向沈秀。
就这么一转身的时间,便让月楼迦他们逃走了。
四处一下子安静下来。夜风吹着沈秀微微发青的面庞,吹得她的脸愈发青白。
谢扶光握着长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步至她身前。她的视线定在他的长剑上。
雪亮的剑身上沾染着赤血。
谢扶光见她盯着带血的剑,他把剑往身后一藏。
沈秀并未在意他藏剑的意图,她后退半步,道:“现在要杀我了吗?”
“我喜欢你。”
意思是他不会杀她。
说完这话,谢扶光走到河边,拨水擦剑。
望着河边修长的身影,沈秀握拳。
入睡时,谢扶光一如既往,手脚缠在沈秀身上,恨不得将她摁进血肉里似的。
“别碰我。”沈秀推他。推不动,完全推不动,他是藤蔓,缠住她不放的藤蔓。
他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严丝合缝地贴着她,似是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沈秀:“你有皮肤饥渴症?”
“什么症?”
懒得与他解释,她骂他,“变态,神经病。”
“什么病?”
她不吭声了,任命般地闭目入睡。
他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声音若晚风,柔和悦耳。她直接堵住耳朵。
她尝试入睡,思维却止不住地活跃起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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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迦怎么样了?他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受伤的为何不是谢扶光,沈秀郁结。
为了赶路,这几日谢扶光与沈秀几乎都在天上飞,不知过了几日,谢扶光停在一处山林里,歇下来休整。
沈秀接过谢扶光递过来的吃食,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一群狼嚎。紧接着,她就被谢扶光拉到了身后。
“嗷呜!嗷呜!”阵阵狼嚎从不远处传来。她躲在谢扶光身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狼,而是希望狼能把谢扶光给咬死。
就算自己被咬死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咬死谢扶光。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见一黑白小团子从狼嚎的方向窜过来。
看清黑白团子,沈秀一讶,而后便见两只狼追向了黑白团子。她下意识抓住谢扶光,“谢扶光救救它,快赶走狼群,不要杀狼!”
谢扶光依言,手一挥,狼群摔倒在地。而后,重新爬起来后,狼群向谢扶光龇牙,嗷呜一声朝他奔来。
再次摔倒在地,狼群又嗷呜起来,如此三次之后,狼群终于识时务为俊杰,掉头就跑。
这边厢,沈秀见狼群跑了之后,立刻上前去瞧趴在地上的黑白团子。
黑白团子,约莫一岁左右的幼年熊猫,一只腿在流血。它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沈秀正要去看它的伤势,却被谢扶光拉开,“不怕它伤你?”
“它都这样了如何能伤我?它受伤了,我想给它止血,你有止血药吗?”
沈秀想,谢扶光一个杀手,经常行走江湖,身上应该会有些应急的药物。
“为何要救它。”谢扶光神色冷漠。
“为何不救,能救就救呗,而且,”沈秀顿了下,“它的同类,它的同胞救过我。”
“救过你?这种野兽,救过你?”
“是。”
“野兽会救人?”
“这事之后再说,你有没有药?有药先给我,让我处理一下它的伤。”
谢扶光取出药,沈秀去接。却不曾想,他闪开,避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谢扶光:“它是野兽,我来。”
闻言沈秀不假思索,立刻给他让位置。
谢扶光给熊猫幼崽处理伤口时,沈秀有些心疼地摸了一下熊猫幼崽,“它看起来才一岁多,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和母亲分开,也不知怎么落单了,竟被狼群盯上了。”
给熊猫幼崽处理好伤口,谢扶光起身,“走吧。”
“去哪儿?”
“赶路。”
“那它怎么办?”
“已经给它处理好伤口。”
“可它现在还没办法行走,它现在还很危险。”
谢扶光默然几息,“那就带上它。”
“带上它赶路?那怎么能行,它的家在这里,它的母亲也在这里,不能带它走。”
“那你要如何?”
“要不在这等等,看它的母亲能不能找到它。”
谢扶光没再说什么。沈秀见他妥协了,她松松气,坐下来观察熊猫幼崽。熊猫幼崽长得圆圆滚滚,身上的毛微微红。想来它的妈妈很爱它,所以才会把它的毛舔到这么红。
它半耷拉着眼睛,瞧着委屈又可怜。沈秀忍不住想抱抱它。但她始终明白它是野兽,是野生动物,不能随便冒犯,所以她没敢怎么碰它。
“谢扶光,你去找一些嫩竹子还有嫩竹笋给它吃。”
找来嫩竹子和竹笋后,沈秀把竹叶喂到熊猫幼崽嘴边。大抵是饿得狠了,熊猫幼崽张口就把叶子咬进嘴里,吃得很急。
“慢点吃。”沈秀边喂着它,边对谢扶光道,“它还小,可能有点咬不动竹笋,你把竹笋劈碎一点。”
谢扶光拿起竹笋,嗖嗖嗖挥动长剑,不消片刻,一堆稀碎的竹笋丁出现在地面上。
“好刀工,谢谢。”沈秀这会不吝于对他的夸奖。
听到沈秀的夸赞,谢扶光唇角微扬,转而继续劈竹笋。
吃饱了饭,熊猫幼崽瞧着精神了许多,后肢也稍微能动了。沈秀欣慰,她没忍住摸了一把它圆乎乎的大脑袋。
又要摸它时,她的手被谢扶光抓住。
谢扶光:“你答应过我,以后不许再这样摸别人的头,只许摸我。”
她有答应过他这事?转瞬她便想起来了,她的确答应过他这话,只不过也是迫于他的淫威才答应的。她张口,欲冷讽回去,却又倏地闭了嘴。
她可以冷讽他,把他惹毛了她现在也不怕,只是猫幼崽还在身边呢,万一她惹恼了他,他不仅要杀她,还要杀熊猫幼崽怎么办?
于是她忍气吞声,道:“我是答应过你不许摸别人的头,但它不是人,是野兽。”她钻了语言的漏洞。
“也不可以。”
她敷衍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且先忍着,等离开了熊猫幼崽再说。
“你还未告诉我,它的同类怎么救的你。”
提及此事,沈秀冷笑一声,“它的同胞能救我,还多亏了你。”
“什么意思。”
沈秀笑起来,“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掳来的良家子!他们是一群山匪!多谢恩人救我!谢扶光,这话听着耳熟吗?”
谢扶光眸光微凝。良久,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是你?”
“是我。那日你伤了我,正准备杀我的时候,突然地龙翻身,我被卷进河里,大难不死飘到了岸上。我在岸上时,遇到了一头野猪,幸而那时有一只食铁兽过来吃东西,那野猪怕食铁兽,转身就跑了,我也因食铁兽捡了一命。”
“若不是你,食铁兽又怎会成为我的恩人。”
谢扶光沉默下来。良久,他问:“当时受的伤很重?”
“当然,我养了半个多月才养好。”她说完,谢扶光忽然靠近,将他的剑放到她手里,“你当时受了多重的伤,你现在可以让我受同样重的伤。”
“真的?”沈秀难以置信。
“当然。”
既如此,沈秀可不会客气。她握着沉重的剑,刚要动作,便听他道:“等等。”
“怎么,你说话不算话?”
“不是。”谢扶光把剑收回去,“路上危险,赶完路再说。”
什么赶完路再说,分明是他后悔不该许诺她这样的大话。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她,还真能让她拿剑伤他?
沈秀在心里冷哼,没再搭理他。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熊猫幼崽身上。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幼崽道:“小胖哒,你若是想报答我对你的恩情,等你长大后若是再遇见谢扶光,你就一口咬死他,一巴掌拍死他。”
她心里说的话,熊猫幼崽又听不到,于是她张口就用法语,对着幼崽将心里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扶光:“你在说什么?”
“随便乱说。”
“你说的哪里的方言?”
“不是,胡乱说的。”
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熊猫妈妈,沈秀见天色暗下来了,她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它的母亲?”
正准备出发去找熊猫妈妈时,熊猫幼崽忽然冲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沈秀顺着它叫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只肥壮的成年大熊猫朝他们走了过来。
熊猫幼崽嘤嘤叫着,向它成年大熊猫爬过去。
“应该是它的母亲。”沈秀端详了一下成年大熊猫,两只熊猫都有同样的小鸟眼和仓鼠脸,长得很像。
她拽住谢扶光,“快退开。”
他俩退开,熊猫妈妈走近幼崽,舔舔它的毛。幼崽嘤嘤地去喝奶。熊猫妈妈一口叼住它的后颈,带着它快步远离沈秀与谢扶光。
沈秀舒气,总算解决了熊猫幼崽的问题。
夜里入睡时,没有了熊猫幼崽安全的顾虑的沈秀,狠狠一拧谢扶光,“能不能别抱着我。”
“不能。”
沈秀食指和拇指揪着他的肉,用力一旋转,势必要痛死他。
“嗯……”谢扶光呻.吟了一下。
沈秀以为他是疼得呻.吟,于是再接再厉,加重力道揪他的肉。
微哑的轻.吟从他胸腔里逸出来时,沈秀才发现,他并不痛苦,反而很享受,很
忆樺
兴奋,很愉悦。
她想起之前她咬他肩膀,越痛他越高兴的事。变态,他真是个变态。
谢扶光侧过脸,“为何不继续?”他的脸上透着微微的潮红,眉眼间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似乎方才处在极乐之境。
“你不痛?你为什么会高兴?”
他凑近,嘴唇嫣红泛光,“因为这痛是你给我的,我很快乐。”
“你真是个变态。”
“变态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脑子有病。”沈秀不打算在拧他的肉,越痛他还越开心,她为何要让他这么开心。
她抱住手臂,心想月楼迦何时再来救她。还有高昌王,魏朝她,叶应天和叶云川他们,他们何时能来救她。
高昌王宫里,高昌王急急问众人,“可有消息了?”
“没有。”众王子垂头丧气地摇头。
听到这话,高昌王眼眶泛红,悔恨不已,“我当初为何要带她去楼兰,都怪我!”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过去的自己打个百八十扙。
七王子也红着眼,“父王,不是您的错,是那歹人的错!”虽他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怨恨高昌王。若不是高昌王非要带着宝珍妹妹去楼兰,宝珍岂会被歹人掳走?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拦着父王,不让宝珍妹妹去楼兰。她头上的伤刚好,就奔波劳累去他国,本来七王子就不愿让她去楼兰的。
琼玉宫中,六公主擦擦泪,向月神祷告,“宝珍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侍女偷偷瞄不停做祷告的六公主。宝珍公主被歹人掳走,不知所踪,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歹徒所杀害。
若宝珍公主已遇害,六公主便失去了宝珍公主这个大靠山。失去靠山后,六公主是否还能维持现状,是否还能过现在这样尊贵的公主的日子。
侍女有些忧心起来。六公主待她不错,她愿意伺候这样好伺候的主子,若六公主失去靠山后,又回到从前那样人人都可以欺六公主的境地,那可怎么办哪!
“公主……”侍女欲言又止。
“什么?”
“若宝珍公主遭遇不测,那您————”
“闭嘴!”六公主瞪目,“宝珍她不会出事的!”
宝珍一定不会出事。六公主垂泪,泪水簌簌而下。为何唯一待她好的人,会遭遇这种事?莫非是因她的缘故?自己是低贱种,是晦气的存在,宝珍定是因为帮了她,染了晦气,所以才被倒霉地歹徒掳走,以至于到现在还不知下落,不知生死。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接受宝珍的好意,不该的。她就应该如从前那样,烂在破烂的宫殿里,这样她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是她,是她害了唯一对她好的人。她越哭越痛苦难过,恨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从前。
六公主悔恨不已,彼时远在燕州的楚柔也悔恨不已。她已经清晰而明确地认识到,她的夫君甄剑,已经变心,他的夫君甄剑,没有那么爱她。
自那日在茶楼饮了茶,甄剑回府后,他就开始变心了。他开始变得魂不守舍,开始抵触她的碰触,他变心了,她察觉得到,却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变心了?
其实她早就该认识到,他就是如此容易变心的男人。当初他负气娶了表妹,与表妹恩爱和谐那么多年,后来他居然说他并不爱表妹,并没有变心。她信了。
大抵,甄剑现在的变心,就是她当初犯贱地相信他没变心的惩罚。
他并没有那么爱自己,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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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的变心,让她彻底看清甄剑这个人,也总算从泥泽里醒悟过来。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些年的时光。幸而现在醒悟,为时不晚。
她执笔,写和离书时,听到丫鬟说甄剑又在喝酒。她嗤笑。
甄剑现在很痛苦。因为他喜欢上的那个人,不仅不喜欢他,还极其厌恶他,嫌弃他。
“这便是他的报应。”楚柔想,他喜欢上一个讨厌他嫌弃他的人,这就是他的报应。
写好和离书,楚柔把和离书扔到甄剑面前。醉醺醺的甄剑拿起和离书,神识清明了一些,“你要与我和离?”
“你说呢。”
甄剑甚至没有犹豫,“好。”
见状,楚柔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甄剑,甄剑,你竟没有一丝犹豫,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抹掉泪水,道:“沈秀讨厌你,是你活该。往后我会每日给佛祖上香,佛祖保佑沈秀一辈子厌恶你嫌弃你,生生世世厌恶你嫌弃你!”
“你!”听到这话,甄剑目含愠怒,“你敢!”
“我有何不敢?”楚柔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甄剑捂住气息不畅的胸口,面前闪现出沈秀的面容。她很讨厌他。他一开始并不知她讨厌他的缘由,直到他从卫风口中得知了她讨厌他的缘由。
一想到她说,他让她恶心,你那种锥皮刺骨的疼痛便铺天盖地袭来。他只有靠烈酒,才能麻痹掉这种疼痛。
“沈秀……沈秀……”他低喃着,这会子就连烈酒也无法麻痹消除他浑身心的疼痛。
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站在沈秀面前,向她发誓,以后不会再犯浑,不会再做让她恶心的事。
沈秀神情冷冷,满眼都是对他厌恶和嫌弃,仿佛看他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等他说完话,径直离开。
他如何也追不上她。不管是虚幻的梦境里,还是真切的现实里。
又行了两日路。谢扶光停在一处起伏连绵,重峦叠嶂的重山复岭前。
前方山绕云端,高山滚水,一泻千里,密掩烟甍,万壑云空,穿云裂石。
“这是哪里?”沈秀望着四处开得艳烈的红色曼陀罗。
“东陵,西域,赫兰三界接壤之处,曼陀罗岭。”谢扶光搂过她的腰,把她往胸前一带,笑道:“我们的家。”
沈秀一愣,“家?你住这里?你的家在这里?”
“是。”
这里疾峰险峻,有人住?能住人?
“当然能住人。”谢扶光语毕,指尖压住面部,将人.皮.面.具摘下来。
见他摘下面具后,指尖又压住面部,又一张人.皮.面.具被摘下来,沈秀一惊,旋即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
谢扶光微微偏过脸,笑道:“这是我真正的脸,比之前那张人皮面具更好看,你也会更喜欢,是么?”
此时沈秀已经说不出话来。她面前的谢扶光,卸掉那层普通的面具后,又卸掉了那层昳丽如花的面具,露出了他真正的容颜。
他真正的脸,比之前的脸,还要精致,还要秾艳,还要漂亮。这是一种任何画笔也画不出来,冲击性的美。
“你不喜欢?”没听到沈秀的回答,谢扶光俯身凑近,浓密的睫毛如蝶翼煽动了一下。
她退后,“不喜欢。”
他凝眸,“更喜欢那张面具?”
“也不喜欢。”
“你之前说过喜欢。”
“那是被逼无奈,关于你的淫威!”沈秀咬牙。
“这样么。”
这时,开得浓烈的曼陀罗花丛里,走出来两位男子。
两人身形高大,肩上绣着红色曼陀罗花,他们单腿跪地,恭恭敬敬道:“主上,您回来了!”
沈秀惊异,主上?谢扶光还有手下?书里不是说他就是一个独身杀手么。又想起自己没看完的后半本书,沈秀扶额。
谢扶光搂紧沈秀,脚尖一点,纵身一跃。
一路从山底往上飞,不知多久过去,沈秀双脚接触到了地面,她缓缓掀开睫毛。
缭绕的云雾里,一条长阶若隐若现,如从天上垂下来的天阶一般。
长阶簇拥着鲜艳的曼陀罗花,阶梯尽头,高入云端的大殿高高屹立,犹如天上的宫殿。
“喜欢吗,我们的家。”谢扶光轻声问。
沈秀没回答。她注视着缀满曼陀罗花的宫殿,并不觉得这
忆樺
里犹似天上的宫殿,只觉得这里极可怖阴森。
一朵一朵鲜红的花,若一片一片鲜血凝成的花,而这宫殿,仿若鲜血建筑而成,秾丽而阴森。
这样的宫殿,本应该出现在深渊里,地底里,就如这红色曼陀罗花一般,应该开在带着死亡气息的地狱里,却偏偏建在这高峰上,好似自己是天宫一般。
“恭迎主上回归!恭迎夫人!”一阵阵洪亮的声音擦过耳际,沈秀估摸这里人有不少。不知谢扶光有多少手下?思及此,沈秀眉头紧锁。人越多,她越不好逃出去。
将沈秀送进寝殿后,谢扶光让她先歇下来,而后有事便离开了。寝殿如花一般精致漂亮,香气四溢。沈秀环顾到处都是花香的寝殿。带着血腥味的花香冷森森的,让她汗毛直竖。她摸摸立起来的汗毛,只想快些离开此处。
“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婢女春梨微微勾腰,恭谨道。
“夫人”这两字,刺得沈秀耳膜疼。她道:“别叫我夫人。”
春梨错愕,“夫人……”
“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啊?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不许叫我夫人,我叫沈秀。”
“夫————”
“嗯?”
春梨一噎,最后小心翼翼道:“沈、沈姑娘。”
“嗯。”
“夫……沈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浴桶里水雾腾腾,沈秀趴在浴桶边上,对春梨招招手,“春梨,你过来,我问你一些事。”
沈秀从春梨口中得知,这里是曼陀罗教所在的宫殿,谢扶光是曼陀罗教教主。曼陀罗教地处东陵、西域以及赫兰三地交界之处,乃盛名天下的大教。
他不是一个中原的杀手么,怎么又成了一个大教的教主了?
不仅是一个杀手,还是一个大教的教主?
“那谢扶光他手下有多少人?”
“谢扶光?”春梨茫然,“谢扶光是?哦,我想起来了,据说是中原武功最厉害的杀手?沈姑娘提他做什么,奴婢怎知他有多少手下。”
闻言沈秀语滞,她想起了谢扶光戴的人.皮.面.具。就像他之前伪造的脸一样,谢扶光也许是他在中原的化名。谢扶光这个杀手的身份,是他在中原的一个假身份?
“你们主上叫上什么?”
“没人知道我们主上的名字,别人都叫我们主上叫曼陀罗教教主。”
“不知道名字么?”沈秀沉吟,也没再多问这个,“你们主上,有多少手下?多少教众?”
“不清楚,反正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沈秀不再多问。沐浴洗漱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她摸摸精致的衣裳,没想到衣裳的尺寸这么合适,仿佛是替她量身打造出来的。
她收拾好后,婢女将吃食端上来。看着桌上的蒲犁牛羊肉和冰糖葫芦等等吃食,沈秀食指大动。
吃饱漱口后,她走出寝殿,边想着事,边往前走。遇到守卫,她驻足,问:“你们主上在哪儿?”
“属下不知。”
“多谢。”沈秀转身就走。守卫目送她走远,而后很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对夫人……
他闭闭眼,重新睁开,随之拍拍自己的脑袋。他真是疯了,他居然对教主夫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对教主夫人起了那种心思?教主夫人长得也没那么好看,不至于好看到她见一眼就会对其倾心。他也并不喜欢她这种平淡寡淡的长相。
奇了怪了!守卫又甩甩脑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大不敬,一边又忍不住去想沈秀。
意识到自己在想沈秀,守卫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该死!别再想了!”
前方水声涛涛,瀑布一样的银河从石山上飞泻而下,淌进波光粼粼的水塘之中。
沈秀坐在水塘前,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谢扶光的声音,沈秀回神,她转过头,视线触及一身红衣的谢扶光。
沈秀:“你本名叫什么?”
“谢扶光。”
“这不是你的化名?”
“不是。”
哦了一声,沈秀又问:“你不是说要去东陵?”
“耽误时间。”谢扶光转声,“我已派人去东陵,将你父母请过来。”
“什么!”沈秀站起来。谢扶光派人去东陵把她父母请过来?她父母来了这里,不就等于送死?她大怒,“你要杀我还不够,还要杀我爹娘!”
“请他们来参加婚礼而已,你不是说婚礼必须有父母在场?”
沈秀却不信,她愤怒到极点,“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别杀我爹娘!”
“为何不信我说的话?”
“因为你不可信。”沈秀狠狠一推他,直接将他推入旁侧的水塘里。
第 79 章
“噗通!”谢扶光落入水中。沈秀拔腿就跑。跑了几步, 她回望后方。水塘里没有任何动静。
谢扶光可会凫水?他不会淹死了吧?她这样想着,腿脚不听使唤,返回水塘边上。
水面平静如许, 没有任何动静。真淹死了?喜色爬上沈秀眉梢,她才将将高兴起来,下一刻, 水面倏然一动。
涟漪轻响,谢扶光缓缓从水中冒出头来, 他从水中出来的那一,沈秀微顿,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他的脸从水中慢慢出来, 涟漪荡漾,朱衣漂浮,犹如赤红的花瓣在水里柔动。
温柔的微风轻拂他湿漉漉的长卷发, 乌黑如墨的发丝如海藻一般浸着水光。
他的眼角被水刺的微微泛红,似若一抹胭脂晕在了他眼角, 颇有些水光潋滟的楚楚动人。
晶莹的水珠从他白皙的面庞上滑落, 留下光滑如玉的弧线。
水中眼角泛红的他, 轮廓勾勒得更加精致漂亮了几分。整个人如鬼似魅,又如水里的花妖, 摄人心魂, 蛊惑人心。
此时的他,让沈秀想起海里善用美貌诱惑渔夫的海妖。
沈秀微微闪神。
谢扶光靠在岸边,见沈秀盯着他的脸愣神, 他的唇畔浮现出戏谑玩味的笑意, “好看吗?”
沈秀瞬时回神。她咳嗽一声,颇为懊恼。她心理上恨谢扶光, 可视觉上难以对抗对他的皮相冲击。这是对美好事物的,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她的问题,并不怪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冷冷道:“不好看!”
“撒谎。”
沈秀并未多费口舌争执此事,她蜷缩指尖,道:“谢扶光,你杀我一人就可以了,别杀我爹娘,你若杀他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缓缓掀动长卷的睫毛,嫣红水润的唇角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要如何才能信我?”
被谢扶光骗怕了的沈秀:“怎么也不会信你!”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就被从水中出来的谢扶光拉住手腕。
“干什么!”
“跟我来。”谢扶光拖着湿漉漉的长袍,牵着她离开。不多久,沈秀跟着他来到一处飞檐走壁的塔楼。
扫视把守在塔楼周围的守卫,沈秀问:“这什么地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谢扶光打开门,牵她进入塔内。
当沈秀得知,这个塔楼,都是谢扶光的库房后,她干巴巴道:“你可真有钱。”
几层楼的宝库,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数不清的银票房契地契,钱多得能把她淹死。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沈秀怀疑谢扶光有钱到富可敌国。她逡巡前面一箱一箱的,金光闪闪的金元宝,两只眼睛都快被闪瞎。
谢扶光抬起她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掌心,“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
“我所有的钱财,都是你的。”
沈秀握紧手心里的钥匙。她想骂他,别再装了,可又懒得浪费精力骂。她径直走到一个看起来价值千金的夜明珠面前。
拿起夜明珠,她砸到地上。咔擦一声,精美明亮的夜明珠破碎成片。她有些挑衅地睨谢扶光,“既然你说都是我的,那我想如何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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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扶光
殪崋
看也不看破碎的夜明珠,眉宇间浮现出笑意,“你想如何便如何。”
她又拿起一块珊瑚玉,哐当砸碎。他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没有半分不悦。
她就不信他能一直忍着。她拿起一柄长长的金扙,对准前面摆了一排的古董花瓶,一仗下去,一排花瓶全给她砸了。
砸完,她扬起下巴斜他。他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纵容,“只要你高兴,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只是别伤了自己。”他说着,将她拉开,让她远离地上的瓷片。
真这么能忍?沈秀默然。又砸了好几个宝物后,她砸累了,又觉得口干舌燥,便扔下金扙,头也不回离去。
“听说了吗,今儿下午,夫人或许是和主上吵架了,竟把主上上推到水塘里了!主上竟一点也没生气!后来夫人在库房里砸了好多东西,主上还是不生气,还任由夫人砸,说是只要夫人高兴,她想砸多少就砸多少!”
“主上对夫人可真好,竟如此宠她。”
丫鬟们在走廊边上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她们清楚地知道,她们的主上,脸上时常带笑,行为处事很有礼节,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然而这只是表象,实际上,主上是一个没有心,残忍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是一个目空一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疯子。
夫人推主上入水,还毁了那么多宝物,如此冒犯主上,而他却没有半分恼意,可见他有多宠夫人。
丫鬟咂嘴,“没想到主上喜欢夫人这样的。”
她们原以为主上这样的人,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却没想到,主上不仅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且这女子还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女子。
夫人极平凡普通。也不知主上为何中意她?
有丫鬟羡慕:“夫人是救过主上的命罢!”
“想多了你,救过主上的命,主上就会喜欢她?寻常人被别人救过命,也不一定会喜欢上对方,更何况是主上这样的人。”
“那夫人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所以这辈子才有这天大的福分!”
有羡慕沈秀的,自然也有嫉妒不平的。有丫鬟在暗地里绞手绢,主上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女子?夫人长那样子都可以,那自己为何不可以?自己长得可比夫人漂亮多了!
也有丫鬟对沈秀很是敬佩,“夫人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怎会令主上倾心。”
“是呀,夫人虽容貌一般,但说不定她很有其它过人之处。”
有一丫鬟道:“能抓住主上的心,夫人可当真是了不得!若是能向夫人讨教讨教就好了。”
主上这样的疯人,夫人都能拿捏住,夫人手段真真非凡!若能从夫人身上学个一招半式,说不定她们以后也能驾驭住主上这样的男人!
夜色暗涌,空气里溢满曼陀罗花的浓香。床榻上,沈秀抵了一下身后的谢扶光。
他一直抱着她,难道就不累?她想打他,锤他,拧他,可一想到他不会感到疼痛,反而还会很高兴后,她就歇了心思。
她才不会让他高兴。
借着烛火,她的视线落在银架上挂着的长剑上。因她说睡觉不许熄灯,屋子里便没熄灯。
她注视长剑良久,试随之图下床。
只是她稍微挣扎一下,谢扶光便缠得更紧,他就像有自我意识的藤蔓一般。
他与她十指相扣,严严实实地将她困在他怀里,如何也逃脱不得。
沈秀偏转过脸。旁侧,谢扶光闭目睡着,浓黑如蝶翼的睫毛与白皙的肌肤相映衬,漂亮得黑白分明。
这样一张好看的皮囊,为何偏偏生在这样一个人变态身上。沈秀愤愤不平。她再次尝试挣脱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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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成功。她很是恼火。本想悄悄从他怀里出来,拿剑杀他,但因恼火,她一时间情绪上头,动作便无了顾忌,不怕吵醒他了,她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她试图用疼痛迫使他松开手。然而即便她咬得再狠,他的手再痛,他也不松开她。
就好像他是溺水之人,她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死也不会放手。
低低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溢出来,轰鸣至沈秀耳边。她一抬睫,便见他在笑,极享受的笑。
“放开我,我要如厕。”她胡诌了一个谎。他终于放开她。
她急忙起身,不曾想动作太急快,上半身呲溜一晃,直接摔伏在谢扶光了身上。
趴在他身上,她转头想起身,一转头,嘴唇就碰上了他的嘴唇。
软而微凉的触感瞬间袭击沈秀的大脑,霎时间就让她停止了思考。
下一刻,她飞速起身,一脸慌张地捂住嘴。羞耻和道德心让她下意识道歉,“我并非故意!对不起!”
谢扶光从床上起身,他直直砸盯住她的嘴唇,又摸了下自己的嘴,面上露出几分茫然与困惑来。
很快,他的眸子里闪烁出诡异的光芒,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
病态的兴奋,让他双目微微泛红。
原来碰触沈秀的嘴唇,比碰她的其它地方,更让他快乐。意识到这一点,谢扶光极速按住沈秀的后脑勺,迎上去。
本就还未平复下来的沈秀,被他忽然吻住,她瞠目,顿时石化。
谢扶光贴着她的嘴唇,就像之前咬她胳膊和脖子一样,咬了几下。
咬她的嘴唇,也比咬她其他地方更让他快乐。
稍微清醒过来的沈秀,连忙往后退,可后脑勺被他摁着,她无法后退。
她愤怒地咬住他。
谢扶光一顿,她咬他的嘴唇,让他更加快乐起来,极致的快乐,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鲜血的味道在唇间蔓延,沈秀咬破了他的嘴,他仍不松口。她怒极,却又无可奈何。紧接着,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谢扶光的嘴唇只停在她的嘴唇外面,并不往里探,似是并不知道还可以这样。
他的动作透着一种莫名而诡异的纯情。
沈秀蓄积力量,用力一推。谢扶光处在极致的快乐里,不做设防,便被她推开了。
飞快下床后,沈秀擦掉嘴上的血,“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整张嘴都咬下来!”
谢扶光坐在床边,长发微微凌乱,寝衣也微微凌乱。他看着她,眼眸微红,整张脸也因病态的兴奋,而微微透着潮红。
他嘴角流着血,慢慢笑起来。渐渐地,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似是因为快乐到极致,所以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第 80 章
谢扶光这癫狂的状态, 实在是太瘆人。沈秀后背发凉,连连后退,转身离开了房间。
如厕净手之后, 她站在屋檐下,仰望云雾里若隐若现的弯月。十一月初的夜风吹在她面颊上,凉凉的冷意刺入皮肤里, 她抱紧了身体
尽管外头风冷,她却宁愿站在外面吹冷风, 也不愿回卧房去。她抱起手臂,陷入沉思。
混着血腥味的花香从身后包围过来, 谢扶光从背后将她抱住。他的下巴枕在她头顶, 轻声道:“不冷?”
她没应他。他将她的脸转过来,灼热而渴望的眼神落在她的嘴唇上。察觉到他又想吻她,她立刻捂嘴, 威胁道:“你敢!”
她的愤怒抗拒,以及厌恶落入谢扶光视野里, 他眼里灼热的渴望渐渐消退。
他没再强迫她, 只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 缱绻地微叹。
风越刮越冷时,谢扶光拦腰抱起她, 将她抱进了屋子里。
烧了一晚上的烛火在天亮时渐渐熄灭。天光明亮而透彻, 与升腾的晨霭交融,一丝一丝钻进了窗户里。
床榻上,谢扶光侧躺支颐, 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落在沈秀的嘴唇上, 指尖缓慢地描摹她嘴唇的轮廓。
嘴上有些痒,沈秀以为是蚊子, 啪地一下打上去,顷刻间便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她拍来他的手,因觉不解气,她又重重打了下他的手。打完她快速翻身下床,远离开床榻。
洗漱
依誮
过后,侍女端上早食。沈秀喝了两口白粥,夹起一块酿辣椒。
微微辣的辣椒里,酿了肉,再用热油炸到金黄,撒上甜料,口感甜辣鲜美,很是开胃。她吃了两个酿辣椒,顿觉手里的澄粉乳团也吃起来有些不够滋味,咬了半口便放到一边不吃了。
谢扶光的视线扫过沈秀的嘴唇,又扫过她吃了半口的澄粉乳团,旋即,他夹起那块澄粉乳团。
“那是我吃过的!”沈秀提醒。
可他却不管,直接吃进嘴里,吃着吃着,目中还露出笑意,像是很享受的模样。
她皱眉,“有病!”
早食毕,谢扶光去处理教中事物,沈秀靠在塌前,托腮凝思。
谢扶光说派了人去请她爹娘来曼陀罗岭,不知他派的人到了燕州没有。一想到爹娘会受自己的拖累而丢命,她就止不住怒火中烧。
万千念头从脑海里飘过,她的面色由青到白,由白到青。
春梨正在擦拭香炉,发现沈秀突地下了榻,径直往门口走,她忙追上去,“夫……咳,沈姑娘,您要去何处?”
“去见谢扶光。”
“沈姑娘,您等等奴婢!”
问过守卫,谢扶光在何处之后,沈秀马不停蹄,奔向目的地。
来到巍峨恢宏的大殿前,沈秀步子顿了一顿,继而往里走。
“夫人,里面正在————”
沈秀没有搭理拦住她的守卫,径直往里面闯。
“夫人!”
“别拦我。”沈秀快步往里走。
此时大殿里,谢扶光俯视跪趴在地上的刺客,唇边带着温柔的笑,“不说?”
被控制住,无法自杀的刺客痛得青筋暴突,宁死不开口。
谢扶光唇角的笑意加深,雪亮的长剑轻轻一动,刺客的舌头被削了下来。
“啊!”刺客满口是血,痛得快晕厥过去。
谢扶光的神色很温柔的,动作却残忍到极致。
他偏偏不一剑杀死刺客,不给刺客一个痛快,削了舌头,又剜了眼睛后,或许是感觉到无趣了,谢扶光扔下剑。
刺客立刻暴毙而亡。
沈秀目睹这残忍血腥的一幕,脚步定在原地。
而这时,正拿白娟擦手的谢扶光看到了她。他眸光微动,一阵掌风指指朝她打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沈秀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以为她会被他一掌打死时,面前突然一黑。
头顶上挂着的赤红帷幕,被谢扶光的掌风打下来,直直盖在了沈秀头上,宛若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被红色帷幕盖住头,沈秀视野里一片漆黑,她滞愣几许。掀开帷幕时,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拦住了动作。
过了片刻,她头上的红帷幕被谢扶光掀开。
对上谢扶光精致漂亮,昳丽如花的脸,沈秀想起他刚才温柔又残忍地处置刺客的样子。她汗毛直竖,目光绕过谢扶光的肩膀,去看他身后。
他身后,刺客已然消失不见,连地上的血迹都消失了。仿佛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是她的幻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她过来找谢扶光,是为了来挑衅他,故意找他不痛快的。可目睹方才那残忍的一幕后,她消失了许久的胆怯再次卷土重来。
她也会像方才那人一样,被谢扶光折磨得惨死吧?或许她的下场会比那人更惨,她会被谢扶光折磨得更惨。
思及此,她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声,竭力维持表面的镇静。
不过,他为何要把帷幔打下来盖在她头上?像之前那样不让她看见那血腥的画面,怕她吐?他做出的“喜欢她”的人设,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谢扶光问:“找我有事?”
她清清喉咙,紧声道:“我要吃锦州的七宝江鱼包儿,要我家对门林师傅家的。”
他笑笑,“好。”
她嗯了一声,快步离开此处。谢扶光没跟上来。她长长舒气。回到寝殿里,沈秀静坐许久。
她得快点想办法逃走。
偏转眼角,她若有所思地观察候在边上的春梨,以及另一个侍女小桃。她对春梨道:“春梨,你长得很像我一个仇人。”
春梨惊恐,噗通跪下,“沈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故意长成这模样!”
“你没有罪。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但你长得像我仇人,你的长相实在让我生厌,可我又喜欢你待在我身边伺候,所以你以后在我面前戴着面纱吧。”
春梨磕头,“是,沈姑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了,你出去。”
候在屋外,春梨摸摸戴着面纱的脸,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真是倒霉,怎么好巧不巧,她就长了一张和夫人仇人相像的脸。
小桃低声道:“春梨姐姐,你以后都要戴面纱了?”
“那还能怎么办。”她擦掉还未干涸的冷汗,“幸好夫人没把我怎么样,还好夫人心善。”
听到沈秀说自己像她的仇人时,春梨那一瞬间的念头是,她马上就要死了。万幸夫人并未因她的容貌而恨屋及乌。
次日上午,谢扶光离开后,沈秀对春梨道:“春梨,你下山去帮我办一件事。”
“是。”
“等一下,过会儿再去。”沈秀吩咐着春梨,接着又吩咐小桃出去候着,只留春梨在屋内。
沈秀躺了一会子,向春梨招手,“春梨,你过来一下。”
春梨走近,沈秀趁她不设防,拿起香炉,砸到她头上。春梨顿时晕将过去。沈秀连忙剥下春梨的衣裙,再把自己的衣裙给春梨穿上。
春梨的身形与身高与她差不多,衣裙穿上正好合适。把春梨搬到榻上,盖上被子,沈秀来到镜子前,梳了一个与春梨一模一样的发型。
戴上面纱,等待片刻,她扬声说话,故意让外头的人听见,“春梨,现在就下山去吧。”
说完,她又朝屋外道:“小桃,我要睡一会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你们主上来了,也别让他进来打扰我睡觉。”
“是,沈姑娘。”
半晌过去,沈秀打开门,按了下面纱,低着头,走出去。
“春梨姐姐,夫人叫你下山去办什么事呀?”小桃探脖子问。沈秀低垂面庞,摇摇头,快步离去。
她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见前方有人迎面走来。
是谢扶光!
他才离开没多久,怎的又回来了?他的正事处理完了?
为了不与谢扶光碰上,沈秀立马掉头往另一边走。走了好一段路,身后没人追上来,她先松下一口气,继而疾步前行。
“沈秀,你知道吗,你走路时,总会先迈右脚,上身微微前倾,每走二十步,会换成先迈左脚。”
谢扶光的声音,毫无预兆出现在身后,沈秀僵住。他从她身后步至她面前,“你可知你有这个习惯?”
他居然观察出了她走路的习惯?她干干道:“你靠我走路的习惯认出我来的?”
“是。”他笑了下,“你总想从我身边逃。”
“或许,”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我应该用锁链,将你我绑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再离开我。”
用锁链,把她和他绑在一起?那她还怎么逃?沈秀连连后退。
谢扶光露出遗憾的神色,“我曾说过,可惜我与你不是连体人。若我们是连体人该多好。不过,锁链或许可以让我们成为连体人。”
“你敢!你!”沈秀语气尖锐起来,“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病?”谢扶光歪歪脑袋,“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喜欢?”沈秀冷笑,忽而,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过,我之前受了多重的伤,可以让你受同样重的伤。现在已经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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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路了,你是不是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沈秀想,他是想成功骗过她,让她以为他真的喜欢她,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他不会兑现他的承诺。他本来就是骗她的。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她,真的喜欢她,才会给她这样的承诺。
“该兑现承诺了。”她直视他。
“好。”谢扶光袖子里飞出来一把匕首,递给沈秀。
低视匕首,沈秀静默下来。他认真的?迟疑几息时间,她拿起匕首,再也没犹豫,手速极快,直接扎进他胸口。
“嗤!”
温热的鲜血喷洒到沈秀脸上,她握着手臂,木木地瞪着匕首插.进去的地方。
谢扶光伸手,遮住她的双目,“别看。”
她挥开他的手,看了看他流血的胸口,又看了看自己沾染鲜血的手,最后眼睛落在谢扶光脸上。
她这是在做梦?谢扶光真让她用匕首扎他了?手上温热的鲜血提醒着她,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为了骗她,谢扶光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要知道,这可是会死人的!
谢扶光唇色发白,可面上还带着笑,“解气吗?要不要再来一刀?”
沈秀仿若进入了真空里,所有声音消失在耳边。她喘不过气来,她试图用深吸气方式,让自己呼吸通畅。可一吸气,浓浓的血腥味就冲进鼻子里。
浓烈的血腥味堵得她反胃起来。她猛地一下松开匕首,像是甩掉了烫手山芋,趴到一边干呕起来。
谢扶光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俯身拍沈秀的背脊。她迅速起身,远离他。
大抵是知道自己这一身血是她干呕的原因,谢扶光没再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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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去他们一同住的寝殿处理伤口,而是去了别处处理伤口。
寝殿里,沈秀滞滞地凝视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后,稍微平复下来。一平复下来,她的眉心就拧成了小山峰。
方才那一刀,可能会要了谢扶光的命。若是真的骗她,他不至于牺牲自己的命来骗她。他又不是傻的。
谢扶光该不会……真的喜欢她?
可是他怎么会?怎么可能?赵金金对他那么好,他都没喜欢上赵金金,他怎么会喜欢上她?
他这样的人,无心无情,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他能喜欢人,除非是有神迹出现。
思及神迹,不知怎的,沈秀陡然联想到了她之前怀疑自己可能有的万人迷光环,如同神迹一样的万人迷光环。
一想到万人迷光环,她的脑子里,骤然闪现出了高昌王的面孔。高昌王为何会如此喜欢她,喜欢到,认她一个陌生的汉女为公主?
周青,宋玉,司马烨,司马朗,魏朝清,叶应天,高昌王,谢扶光……脑子里闪过许多人的面孔,她面色惊异起来。
她又想到了楼兰王,他对自己莫名其妙得好。月楼迦为何对自己莫名其妙得好?
万千思绪从心头飘过,她的表情不断变幻。
之前,她怀疑自己可能有万人迷光环,后来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之前在燕州时,月楼迦要杀她,所以她否定了自己是万人迷这个猜测。毕竟如果她真的有万人迷光环,怎么没把月楼迦迷住?
但现在,她不得不又怀疑起来。
难道自己真有万人迷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