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 第 61 章 秦·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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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行载着它的主人一路深入。

    草色绵延千里,风一掠过,便摇曳起伏成浪。阳光落在油亮的草间,带起片片粼粼波光。霎时间,草原便不是草原,而是绿色的海。

    如此景色,于春日或成一绝。

    秦昭在草海上打马而过,无瑕欣赏草原风光。她倾俯在马上,月行脖子上的温度一点点融化着她寂寥的心。

    为了隐蔽行踪、灵活机动,她是一个人出城的,孤绝得宛若易水边转身的燕赵义士。

    秦昭费尽心机拔掉了嬴驷以身试法的旗帜,不想牵连出的是更加疯狂的局面……现下只能尽量去将盲目报复的后果降至最低。

    父母的爱子之心无错,子犯法受刑,父母心中怎会不悲痛难捱已至心生怨怼、疯狂报复呢?

    毕竟是嬴氏宗亲,不能奢求人人都是嬴渠梁,永远将秦国的利益摆在第一。人非圣贤,大义灭亲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思及此处,那位自戕留书谢罪、揭露背后指使的军官,倒也算得上高尚了——宗亲于他有活命之恩,国君于他有知遇之恩,两两相较,他也只能以死相报了。

    对于先前的选择,秦昭并不后悔。在离开城池前,她甚至还能开慰卫鞅:法是一起变的,好坏一起扛,做好各自的事就好。说来也有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法家子,头一遭在脸上浮现愧疚的神色。

    秦昭想想便也明悟过来。历史上的卫鞅只有嬴渠梁站在背后,孑然一身,自是可以为理想奋不顾身。但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同行者,他那靶子似的作风,无可避免地会将射向他的明枪暗箭波及到友人身上。

    真要如此细究,孙膑行军机密被泄密给戎狄,她秦昭哪里又逃得了干系呢?

    尽管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尽量去寻找、提出缓和矛盾的强秦之法,但动秦国世家宗族利益的人少不了她,又怎么不被记恨?

    变法产生的隐痛于此刻爆发,也不算太过突然。

    嬴虔西去平乱,孙膑意欲伐戎,却找秦国国君要卫鞅来守城……秦昭甚至想过,军师自己是否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才做了如此安排。

    卫鞅在此,边城无虞。即使出了这事,他也能迅速调整,对秦昭说出“朝野上的事交给我,我必予你们交代”,便连夜伏案,往栎阳国君那连拍好几封加急秘传。

    卫鞅算是好脾气的人,他可以扮作君子,但不意味着他不会动怒。

    栎阳暗处的人点燃了他心中的火。卫鞅的震怒,怕是会将栎阳的天色变上一变。

    至此已与秦昭无关。

    “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她相信卫鞅能处理好一切,正如他坚信她一定能在草原上找到秦国那支锋锐的骑兵。

    ……

    整整七日。

    得亏近日天气晴朗,除开必要的修整,秦昭依旧孤身在草原上追赶了七天七夜。

    赶路用的时间并不算多,真正耗

    时的还是寻踪觅迹。即使脑中有地图,有军师的行军路线∞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但孙膑扫尾的工作太过细致,以至于秦昭要搜寻许久,才能找到他们安营扎寨的蛛丝马迹。

    等找到了踪迹,加上周遭环境状况,再对照曾经的沙盘推演,算上对孙膑的了解,秦昭总能摸对方向,奔袭寻找后又能顺利看到下一处地点。

    月行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它低头无言,带着秦昭千里奔袭,带她绕过沼泽,与她作伴,给她护卫。

    在秦昭吃光干粮、拿起弓箭打猎时,它甚至扬起马蹄震死了一只兔子给她加餐。更不说某日她一觉醒来,火堆不远处被马蹄铁钉进地里的蛇了。

    春季的草原并不如它展现的那般无害。隐藏的寄生虫,暗处的蛇蝎,迷惑性的沼泽地带,看似清澈却早被污染的水源……

    秦昭边走被庆幸,她要求秦军掌握部分医疗卫生知识是正确的。草原和中原完全不一样,如若按照中原的习惯生活行军,这批骑兵怕是还未遇敌,就要被草原环境折磨一番。

    没有因饮食水源造成的寄生虫病,有战场遭遇但没有人员折损,伤药救治很及时……秦昭在行军留下的蛛丝马迹里,读到他们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采下一束长草,在手中弯折思索,她不禁眉头紧皱。

    如果军机早已泄露,先生他们的遭遇战不可能会如此顺利。认罪的血书不似作假,自戕的军官到底把什么机密传给了戎狄?

    长草在手中折断,秦昭心中一慌,冥冥中有种预感,西戎似乎是故意的——似要将秦军引进更深的草原腹地。

    诱敌深入?

    那可是孙膑呀,他们有这个胆子和脑子?

    或许一切的根源还在被传出去的机密上,“重要又不重要,以此敷衍外敌”——他们取得的,虽不是最机密的信息,但一定能给先生带来麻烦。

    要快些了。

    秦昭把断草扔在一边,翻身上马,向着下一地点前进。

    ……

    前方有厮杀声。

    马鸣混着人声的嘶吼,将整个草原都震动了。

    秦昭连忙翻身下马,控马侧卧,将月行藏在深草丛中。

    她取下弓箭,伏低身子迅速冲上前方的山坡,匍匐藏好。头上的草环是天然的伪装,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看见此中对垒的骑兵。

    周边已有不少战马和人的尸体堆叠。秦昭在坡上仔细分辨,果然戎狄将青壮主力全数留在了草原上。

    和变成遭遇的那几波外敌想必,眼下部族的凶狠残暴陡然升了个级,弯刀与箭支交织成最原始的血肉较量……秦军虽有伤亡,但阵型未散,士气依旧高昂。

    不远的山头上,鲜艳的旗帜飞扬交错,随着旗帜的变动,下方的秦国骑兵开始了变阵。

    此时两军的胶着距离早已不适合弓箭,部分骑兵们抽出马刀,在前方枪矛的冲刺压制的助攻下,急掠而过,狠狠地砍向戎狄的命脉。

    一波冲锋回援,草上血色

    喷洒蔓延,不少敌军跌落马下,瞬间了无生气。

    秦昭当即别过脸,面色煞白。她狠狠扣住掌下的草地,压下心中不断上升的恐惧。

    在边境时,她尚且能躲在城中,不必直面暴力与血腥的时刻,直到战场被打扫得差不多了,在看一眼战争残余的尾巴。

    但现在,风里的血腥已经压过草的味道,根本让她无从逃避。战争是生命收割机,断肢与血色,再看下去,她害怕今日会成为她新的梦魇。

    等秦昭缓过来,再次鼓起勇气抬头,高处可见全局——远方视觉盲区的草色似有异样,是伏击的戎狄!

    她迅速扫视这片战场,腹地正中双方正杀得眼热,秦骑在挥砍搏击中根本顾不得隐秘的动静……如果被那队戎狄伏军摸过来,形式正好的秦军将会被两面夹击。

    秦昭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孙膑绝不会犯这种错。

    他领兵时能被抓住的破绽,一定不是破绽,是他故意放出的诱饵,就等着敌方上钩。

    但,旗呢?

    原先飘扬传递变阵指挥的旗帜,没有了!

    秦昭连忙搜寻,她在三箭之地看到了指挥旗的边角,还有零散的马匹……

    心下一滞,她知道走漏的军机是什么了:

    孙膑行动不便,变阵指挥传令,全靠那面在战场边缘高地上游走的大旗。

    下意识地,秦昭吹出一声哨音。

    月行得令,瞬间冲上坡,她起身翻身上马,向着折损的大旗扬鞭而去。

    ……

    “报,军师,伏击已现——”

    “传令,变阵,准备收网。”

    “报,军师,令旗官全部遇袭,旗令已无人可传——”

    “八面旗皆倒?”

    “皆倒!”

    孙膑冷笑一声,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这个废人无法身临前线,以旗做令,或可弥补一二,但目标太过明显,被针对也不意外。

    但八旗尽毁,尤其他用的还是仪仗旗……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想必那段时间,军中夜间鸽子纷飞,大抵归咎于此。

    只是,将旗令泄漏出去,是否太过潦草?把更机密的东西送给对方,才对得起在军中卧底良久吧。

    “报,军师,旗复现——传令与军师的部署完全一致!”

    孙膑一愣。

    “几面?”

    “一面!”

    他迅速推转轮椅出账。

    远方,令旗打出变阵的指令,腹地中,秦骑中路出奇,正切戎狄伏击。

    草原上,秦字的玄旗猎猎飘扬,分毫不差地传递孙膑此时的所思所想。

    他瞳孔微缩。

    是她。

    “速传令,支援那面旗!”

    “不,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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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杆握在旗令官手中,仿佛被焊在他手心一样。

    秦昭到达此地时,身中

    数刀的令官气若游丝。她颤抖着去掰开他手指,取走令旗时,令官涣散的目光有重新聚集,凶神恶煞狠狠地瞪着她。

    她瞬间又湿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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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秦昭一身戎狄扮相,不怪被秦军排斥。

    她迅速扯下外袍和头巾,露出内里的汉家衣裳,用地道的秦国话说明来意,令官这才松开手。

    羽箭破空而来。

    秦昭连忙伏低身子,箭矢擦着她的脸颊中地,撕开一道血痕。

    该死——

    那些游散击杀旗手的戎狄游骑根本就没彻底离开。

    “快……走!传……令!”

    令官猛地起身,为她挡住了身后的箭支。

    她听到□□中箭声,听到捶死的呼气,听到完成最后使命的士兵眼中的光消散的声音。

    但她不能回头,不能哭泣,甚至不能在接踵而至的泄露一丝恐惧。

    抄起旗杆,秦昭失声迅速翻上月行的背。

    环绕中心的战场,月行飞快扬蹄,在外围的高坡上,消失的秦旗又再一次复现。

    心脏要跳出喉咙,泪水甚至刺痛了眼,旗杆的重量似乎超出了双臂承受的限度。

    很重,很痛,呼吸变得困难,四肢逐渐麻木……

    秦昭将下唇咬出血来,只能以此换得片刻清明。她庆幸自己身体的记忆无比牢固,庆幸曾经陪着孙膑做过沙盘推演,庆幸能记得他每一步行军的指令风格。

    而后将它们传递到双臂,迎着箭羽的呼啸声,一次次地将正确的军令传递下去。

    她看到下方军阵收缩,看到秦骑奔出如雷,闪电般扼杀住敌军最后反击的希望。

    不止哪里来的劲,她将旗帜猛地擦在地上,抽出马鞍附近的弓箭,转头就开弓三件速射。

    几名追兵始料未及,应声中箭坠马。

    秦昭回身瞬间,余光所见,追兵只剩下一人。

    身后的人见此反而越发疯狂,他甚至吹了声口哨,拉弓回敬了秦昭一箭。

    月行左右闪躲而驰,这支箭堪堪擦过她的耳朵。

    一箭之距。

    秦昭听得分明,那人用着草原部族的语言,赞叹月行是匹好马,更多的话她便听不懂了。

    对方明显留有余力的模样,像是草原上溜着兔子的苍鹰。她咬紧唇,强迫自己更加冷静。

    几番交锋,秦昭的箭皆被他用刀劈止。

    视线越来越模糊,臂力越发不稳。她知道碰上了硬茬,拖下去只能会更糟。

    秦昭伸向箭囊。

    箭矢只剩最后一支。

    她勒停马,右肩的阵痛再也不能忽视。

    伸手一摸,一支流矢,指尖一片血色。

    怪不得,晕眩感是失血的的征兆。

    紧张奔逃中尚未发觉,原来自己早就中箭了。

    秦昭扯扯缰绳,月行喘着粗气,长久的奔袭,马也快到极限了。

    她抚摸着它的脖子,给它一点安

    慰,希望它能在坚持最后一下。

    追兵见此,也勒马,玩味地冲着秦昭喊话。

    秦昭不懂他的语言,但她能看懂他的眼神——侵略十足的,要把猎物捉弄致死的眼神。

    “昭昭啊,你是个女娃,永远不要怕。你一软弱,敌人就强了。跟着外公,杀、杀、杀!”

    “爸,她还小呢,学您那刺刀拼杀做什么?您要带她玩,打打杀杀像什么,还不如带她骑马去。”

    秦昭忽地想起小时候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每当国庆节或是大阅兵的日子,他老人家总会把存封的功勋章拿出来重新挂在胸前。

    外公说苦都被战友们吃了,让他这个毛头小子从战场上活下来,看到了亮堂的未来。他不想忘记那些,他会带着战友的记忆好好活着。

    爸爸妈妈不让她跟外公学刺刀,年幼的她虽然不懂,但会偷偷求外公教,让他高兴。

    秦昭手中没有刺刀,只有一支秦箭。

    她想活下去,就只能把这支箭变成刀。

    她深吸一口气。

    月行飞窜前去,发起最后的冲锋。

    交锋,刀光闪过。

    血色,箭矢穿喉。

    重心不稳,秦昭从马上坠落,翻滚而下。

    草色将她覆盖,背上有温热流淌,她最后有看到,最后的追兵在马背上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生命的红色从指尖喷薄而出。

    她确信她刺断了他的劲动脉。

    她安全了。

    世界只余下风声和草浪声。

    好想,好想睡上一觉……

    “昭——昭——”

    恍惚中,秦昭听到了隐约的马蹄震踏,连着熟悉有又陌生的呼唤。

    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撑开眼帘,细碎的光争先恐后地冲进瞳孔里,亮得将世界都染成纯白。

    思维在消退,好不容易睁开的眼又渐渐要合上……

    那一声声“昭”,似乎越来越近了。

    有什么人狼狈地来到了她身边。

    迷茫中,她好像看清了朝思夜想的那张脸。

    真好。

    秦军此战胜。

    先生平安无事。

    真好……!

    sher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