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间线来说,这会萧长清本该已经寻到了藏宝洞,英雄救美。而冰清玉洁的小师妹宁轻轻死里逃生,对其芳心萌动。随后两人顺理成章,就着断桥效应擦出爱情的小火花。
但是现在,宁轻轻换成了崇炀。
粉红的爱情泡泡变成了致命的渡劫天雷。
原本人生赢家的局面,面临着爱情事业双欠收的巨坑。
温珩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无论之后的剧情是哪种走向,总归都不会是他想看到的那种。
咚咚——
咚咚,咚咚——
“谁的心跳声?”温珩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看早已气定神闲模样的郁明烛,最终把目光投向一脸恍惚的宋子羽,“你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宋子羽面如死灰,“不是我,我的心已经死了。”
在说出断袖之癖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温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行了,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宋子羽灰白的眼神转为茫然,“真的吗……”
他可是当着人家师尊的面误会了徒弟是断袖,而断袖的对象,居然还是师尊本人。
“真的,”温珩柔声安抚道,“说起来,你我都是同门,何必为这点口舌之失耿耿于怀,还有我师尊,也不是小气的人。”
他笑得犹如春风化雨,宋子羽拧着眉纠结了一阵,见明烛也是神色淡淡,并无生气之相,这才勉强松下口气。
他睨着温珩,“哎,往日都听弟子们说你这人一无是处,今日一见,我倒觉得勉强还是有优点的,起码为人大度,不小心眼儿。”
“是吗,那多谢夸奖了。”温珩笑意愈深,“我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他微微压低声音,语气意味不明,按耐着几分轻佻笑意,“毕竟,你又没说错。”
宋子羽的表情立刻又空白了。
温珩:“嘿嘿,逗你玩的。”
可惜他没那么好的福气。
这种天选金手指,注定只能属于主角萧长清!
岩洞恰比一人高些,深邃远长,前路隐匿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
有规律的鼓动声在石洞中回音悠长,带着几分生命的搏动力,随着火苗的明灭敲击着。
郁明烛淡淡开口,“别闹了,这里山洞交杂,里面多半都是互通的,我们寻着声音走,或许能遇上另外两位弟子。”
温珩点头,“那事不宜迟。”
万一迟了,崇炀被雷劈死事小,若是真擦出点什么不该擦出的火花,把原本苏爽修仙开后宫的大男主擦到什么奇怪未知的道路上……
自戳双目算了。
可他还未走出一步,就被郁明烛伸手拦下。
郁明烛垂着眸子,鸦黑的睫羽被暖黄色的火光镀上一层金芒,眸中光影明灭不定。
“剑宗灵气充沛,山野精怪修炼出神智灵力倒是寻常事。可这古藤杀人作恶,显然并非善类,而是沾染了魔气的邪祟。”
岩洞内阴冷潮湿,几人发梢上还悬着细密的水渍。
郁明烛呵出一口白气,“再往前走险象环生,循着声音所找到的是剑宗弟子,还是其他什么,都是未知之数。纵然是我,也不可保证能全然护你二人周全。此处倒是勉强能算一处庇护所,躲在这里,起码性命无虞。”
火折子烧了太久,火光已经微弱下去,忽明忽灭地映照着几人的面容。
他在等两人做出抉择。
片刻后,宋子羽咬了咬牙,握住腰间微微发着烫的玉琮,“这是师兄给我的信物,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就在里面,而且……情况很不好,所以,就算拼了命我也要去。”
郁明烛不置可否,静静转头看着温珩,“你呢?”
温珩由衷想说白白吧您二位慢走不送,然后原地躺平坐等这群活爹们打完副本送走boss一了百了。
但是。凡事常有个但是。
温珩叹了口气,迎上明烛的目光:“既到此处,无论生死。”
郁明烛看了他一阵,拂袖转身:“走吧。”
越往里走气温越温暖起来,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衣服上的水汽近乎就蒸干了,只剩下内里几分隐约的潮意。
岩洞内道路交错崎岖,郁明烛在前开路,偶尔断掉几条攀附在岩壁上、伺机偷袭的古藤。
温珩跟在他后面,活脱的甩手掌柜,彻底享受了顶级私家保镖的服务。
宋子羽瞥他一眼,“你倒清闲。”
温珩感慨,“有师尊的孩子像块宝。”
宋子羽皮笑肉不笑:“呵呵。”
约莫小半个时辰,走走停停,最终踏出长道,视线豁然开朗。
这里居然有一片无比宽阔的空间,高不见顶、远不见边。
圆形的岩洞中央是一大片粼粼的湖水,一眼看去幽幽邃邃深不可测。
环绕着的古藤架成长阶,又在湖面中央铺成高台,团团的古藤缠绕盘旋,像一颗硕大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
最上方簇拥着一把破败不堪的长剑。
温珩乍然心神一晃。
这个场景在书中没有出现过,这把剑也绝对不是高端霸气上档次、花里胡哨炫炸天的天火剑。
恰恰相反,眼前的长剑朴素得过分,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灰败残破,又被墨绿古藤裹着,一眼看去,连本来的颜色都认不出来。
……白色的。
明明不曾亲眼见过,但温珩恍惚间,无端觉得长剑本该是通体素白,灵动如蝉翼的样子。
即使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也如霜似雪,熠熠生辉。
而非眼前锈迹斑斑,老旧不堪。
郁明烛神色也是沉凝,在看到长剑的瞬间敛了呼吸。
安静中,唯有宋子羽的声音一惊一乍:“这什么地方啊,太震撼了,我在剑宗活了十几年,居然听都没听说过!”
“哎哎,你们看到那把剑没有,绝对是上古神武的级别!”
“还有这水,波纹不动却自带一股灵气,简直是修炼闭关的绝佳场所!怪不得古藤能那么厉害。”
回音幽长,听得人脑壳生疼。
温珩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安静点?”
“你懂什么,我这叫有探究欲。”宋子羽俯下身,伸手轻轻触了池水一下。
郁明烛出声:“别碰!”
可已经迟了。
“啊!”
宋子羽惊叫一声,指尖被烫得通红,他下意识腾得窜出老远,猝不及防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手上脱力一松。
噗通一声,火折子掉进池水中,火光灭了——
可下一秒,却不是料想之中的黑暗,反倒自几人踩着的巨岩上亮起点点荧光,顺着岩石蔓延至周遭石壁,直至头顶收束笼罩。
明明灭灭,星星点点,宛如萤火,宛如置身于星云之间。
神台上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来者何人?”
抬头看去,竟是一个佝偻老人,几乎和缠绕着的古藤融为一体,镶嵌其中。
他浑身都被藤条紧紧束缚着,双目也蒙着一道枯藤,开口时,声音古朴如千年朽木。
“尔等,何故擅闯灵池?”
郁明烛上前一步,温声开口:“我们无意冒犯,今日前来,只为寻两名剑宗走失了的弟子。”
半晌,古藤老人叹了口气,“若在此山中,许是凶多吉少。凡人不该踏足灵池,你们回去吧。”
凶多吉少四字一出,几人心都沉了沉。
温珩唇畔没了笑意,从踏入岩洞心中便一直困闷,无由无因,“你是什么人?”
闻言,古藤老人颤了颤,脸上出现一丝悲哀的神情。
“我……我是……”
“我是……”
古藤老人声音嘶哑艰涩,慢慢垂下头,像是失去了神智陷入昏沉,半晌,才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
“渺渺望青山,迢迢数苍苔……”
水声滴滴答答,虚无缥缈响彻洞中。
“苍苔看又合,仙人殊不来。”
话音落下,石室陷入长久的寂静。
宋子羽的急性子实在忍不住,急急出声。
“问你话呢,你这几句是什么意思?你跟外面那些杀人的古藤是不是一伙的,这些天来失踪的那几个剑宗弟子,都是你杀的?我大师兄是不是也在你手里,还有……”
他顿了顿,“仙君说这里有魔气,你入魔了?”
前面那些话古藤老人置之不理,唯有听到最后一句时,忽然激动起来。
“魔!有魔族来了!”
古藤老人迭声说着,声音沙哑刺耳,“那天在禁地……魔族的血侵蚀了他的心智,让他变成丧心病狂的凶手,他杀了剑宗十三弟子!”
直到破声,“去杀了他,去杀了他!”
温珩与郁明烛同时开口:“杀了谁?”
又是一阵寂静,滴水可闻,良久,古藤老人喃喃开口。
“去……杀了我。”
湖水幽深无波,波澜不惊的湖面上蕴着诡谲的静谧,似有暗处杀机悄然浮现,人心惴惴不安。
郁明烛抿唇:“是双生藤。”
“什么藤?”宋子羽挠了挠头,“仙君,您说明白点行不行?我们北昭峰弟子都没怎么上过学论课。”
郁明烛看了他一眼,不得不临时开个小灶。
“双生藤同根同源、同生同死,却并非同心同意,譬如眼前所见,两株古藤显然分成一善一恶,恶的那个堕入魔道,杀人如麻,还把善的这个囚禁于此,不见天日。”
宋子羽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忽然看向温珩,“所以你是清白的。”
温珩没反应过来:“啊?”
“可不就是吗,”宋子羽理直气壮,“很显然,是恶藤在禁地吞食了那只失踪的囚魔,所以就被魔族的血侵蚀了心智,堕入魔道,这才接连残害了十三个弟子,没毛病吧?”
原来是这事,温珩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一宗价值三十鞭子的重案。
温珩琢磨了一会,“虽然你是在帮我洗白,但我还是觉得有一个小毛病。”
“恶藤不好好待在山头晒太阳,为什么非要去戒备森严的禁地偷一只囚魔来吃?”
宋子羽想了想,“据我所知,像古藤这种修炼出灵气的山间精怪,为了增进修为而弱肉强食、互相攻击的行为还挺多的,要是一段时间没得吃,饿疯了,还真没准会铤而走险把目光瞄上禁地里的囚魔。”
温珩嘶道:“那它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它吃的时候,可能只当是寻常妖兽,也不一定知道那就是魔。”宋子羽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要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有一只囚魔突然失踪,与此同时,古藤又恰好沾染了魔气。对,真相一定是这样!”
宋子羽哈了一声,一锤手,“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推理!我是天才!”
旁边,温珩托着下巴。
头好痒,要长出脑子了。
郁明烛一直在旁边静声听着,这会儿,幽幽道:“他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这倒也好验证,只要看一看最后恶藤的老巢里,有没有囚魔的尸首就行。”
得到肯定,宋子羽得意洋洋咧嘴笑了,“你看,仙君都说我有理,那咱们赶紧杀了这对什么双、双胞胎藤,回去报告长老?”
然后论功、行赏、用传音满门派进行年度优秀弟子专门表扬!
如果没人阻拦,他已经要走出二里地去。
温珩不得不按住他蠢蠢欲动的肩,“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不管是双胞胎藤还是独生子女藤,咱们现在处于劣势,不知敌方动向。”
去哪杀?怎么杀?都是问题。
这话一出,宋子羽的理智重新占领智商高地,和他默然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郁明烛,梅开二度。
仙君,菜菜,捞捞。
岩洞中光影昏暗,水声空寂。
荧光的点影落在郁明烛的脸上,将分明且干净的五官线条勾勒得更加深邃。
几息思忖,他缓缓开口,“双生藤的关系如花与叶,并不平等,魔藤只能依附于老藤得以生存,老藤若死了,他也活不久。这也就是为何魔藤囚禁老藤,却不杀之。”
说着,声音逐渐沉下来,“所以,想逼他现身,杀了眼前这个就是。”
凛冽的剑刃在空中一扫,端正架在古藤老人脖颈间。寒光迫近,古藤老人却毫无反应,浑浑噩噩,几不可闻地喘息着。
郁明烛眸光冷了冷,手腕却忽地被一只手按住了。
温珩眉眼舒展开来:“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
二人对看一眼,齐齐看向宋子羽。
“问你个问题,”温珩笑容灿烂,温柔得吓人:“你大师兄平日待你好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宋子羽撇了撇嘴,“当然对我好了,大师兄对每一个北昭峰弟子都好,教我们习武练剑,读书识字,饿了带我们找吃的,冷了给我们买衣服,挑不出一点错来。”
郁明烛瞥了温珩一眼,似有所觉。
于是笑意盈盈地接过话:“那,想来你救他的心意是义无反顾?”
宋子羽果断道,“当然,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托!”
温珩扬眉:“不惜一切代价?”
宋子羽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
温珩感慨且欣慰地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把衣裳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