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红玫瑰
《雨人》内部试映结束, 斯莱德和米高梅-联美又忙着为它安排公开试映会,在为它安排合适的排片数量之前,从随机抽取的影迷那里得到评分统计作为参考。
奥斯蒙德没再参与电影后续工作, 将它全部甩给了米高梅现任CEO雪莉。
原本应该出席每一次宣传的导演艾伦·史密西也销声匿迹。
“期待和您再次见面,国务卿女士。”
心中的计量彼此心照不宣, 奥斯蒙德面带笑容与脸上同样挂着礼貌微笑的女人告别,跟着侍者走向私人会所的后门,坐上一辆被拆卸了牌照的轿车。
[把说服技能关掉吧。]
奥斯蒙德收敛笑意,仰靠在座椅上, 疲惫地长呼了一口气。
党鞭与他秘密谋划协商后,将原本涉及一名议员前途的关键性证据篡改,打通关系,栽赃给了LA当地的黑手党和远在多伦多的杰诺维塞,达成了双赢的局面。
FBI反应迅速, 他们已经联络了多伦多当地警方, 调派警力介入了调查。
而国务卿女士则向奥斯蒙德保证,无论如何, 他们会确保将利亚姆引渡回国, 交由美国法律处置。
处处留心,处处设局, 如同猫抓老鼠一般运筹帷幄,漫不经心地露出爪子威慑,只等猎物仓惶之间落入陷阱。
系统清楚他心情不佳, 难得地不吵不闹, 一回到家就变成毛绒绒的小狗, 蜷缩成一团,卧在了他的腿上。小小的躯体裹着细微的温暖, 奥斯蒙德抬起手,揉搓了两下它的狗头,视线却落向了客厅中央摆放的昂贵摆件。
斯莱德。
凯恩的雪橇。
玫瑰花蕾。
曾经的美好。
逝去的美好。
再也追不回的美好。
奥斯蒙德苦笑着遮住了自己的双眸。
他不敢进行任何假设。
但恐惧盘踞于血管,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悸。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会有某一个人咄咄逼人地问出令他反感的问题:奥斯蒙德,你的rosebud是什么?
也许他会痛苦而麻木地思考良久,最后吐出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简单词汇:
三明治。
一个由面包、生菜、鸡蛋和培根组成的,难吃至极的三明治。
*
利亚姆蜷缩在墙角,他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所有行动全部被库珀和杰诺维塞们掌控,即便在库珀面前伪装出了一副受制于被他掌控的母亲,甘愿乖乖听话的模样,他们依旧监视着他,库珀更是疑心重重,以隐讳的威胁要求他住进杰诺维塞的庄园。
但是没关系,他在这盘棋局中只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子已经开始挪动,他早早布下的棋局迟早会如同雪崩一般,将贪婪污秽的杰诺维塞全部吞噬殆尽。
他现在要做的。
只有以猎物的姿态耐心等待。
然而。
除了等待,此刻的他也无法再做什么插手棋局了。
利亚姆艰难地挪动着迟钝的身体,僵硬地注视着眼前残存着脏污的白墙。
他的躁期和正常状态交替着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在奥斯蒙德身边度过的时间太过平和安逸,致使他全然忘记了,郁期的反扑有多么难以应对。
他躺在地上,却像是深陷泥沼。在泥潭中越是挣扎,阴影之中便会伸出越多的手。粘稠而恶心的触感,抓住他的手脚、身体,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向下拖曳,吞噬。压强挤压着胸腔,一遍又一遍的窒息感促使他骤然从麻木中惊醒,大口喘息着维持生命体征。
四周很冷。
寒意顺着四肢攀爬,脊髓酸痛地仿佛早已经被人为拆解,利亚姆垂下头,他很饿,桌上摆着餐食,但他毫无进食的欲望。
他尝试着将手指捂上锁骨下方的皮肤,祈求着咒语一样的名字能为他带来些许温暖和慰藉,但冰冷的指尖骤然贴上皮肤,却令他一阵瑟缩。
奥兹。
妈妈。
他怎么会救不了任何人呢?
房门被人用力下压,发出吱呀的陈旧声响。
“沙沙——咚——沙沙——”
有人走上地毯,手杖重重敲击在地上,一步又一步接近,最后停在桌旁。
利亚姆闭上双眸,疲惫地循着心跳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库珀·杰诺维塞扫了一眼桌上的冰冷且一口未动过的餐食,轻声叹了口气:“利亚姆,你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以前你很听话,从来都不会违背我和你的妈妈,这是迟来的叛逆期吗?”
利亚姆几欲作呕,他了解库珀,他总是这样,以寻常的家庭措辞掩盖畸形的关系,编织一个又一个语言的陷阱。
老谋深算的杰诺维塞掌权人无比清楚,最有利的武器不是枪弹,而是言语。
他看向蜷缩在墙角,安静的像是睡着了的利亚姆,喃喃自语似地开口感慨:“就算你不体恤我,也该体恤你的妈妈吧?如果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天寒地冻,忍饥挨饿,处处受人白眼,心里始终没有一句怨言,还不都是为了把你养大?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离开她的身边,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塔尔基塔?”
利亚姆的眼睫颤了颤,既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过去的每一天,库珀都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走进房间,展开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说教”。
可是他无法否认,库珀·杰诺维塞说的是对的。
他就是酿成母亲一切悲剧的根源,他也是造成母亲死去的罪魁祸首,他难逃咎责。如果不是为了他这样的拖油瓶,母亲或许能够活着,母亲或许早就可以逃出魔窟。
“她是个好女人,更是个好妈妈。”
库珀高高在上地露出惋惜的神色:“你不能总是让你妈妈担心你,如果不是听说你发病,担忧你的状况,她又怎么会从塔塔基尔回来?苦苦哀求我只为了见你一面好好照顾你?”
利亚姆握紧拳,始终维持着沉默。
他知道自己有罪,但浑浑噩噩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活着,想要母亲活着,想要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健健康康地爱人与被爱。
为什么就是实现不了呢?
“我注意到你纹了一个名字,利亚姆。”
沉闷的声音迈动脚步,停在他的身侧,即使双眼紧闭,利亚姆依旧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火舌一般,黏在他的肩颈处。
“过去我时常提醒你,你的哥哥姐姐至始至终都在提醒你,杰诺维塞不会爱一个外人。至高无上的、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唯有家族。家族荣誉,家族地位,每一个杰诺维塞出生就是为了家族。看在你妈妈的份上,你总得为她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守护家族的荣誉。”
“不要再装死了,利亚姆。”
库珀用手杖末端,拍了拍他的脸颊,将座椅拖到他的身旁坐下。他放下手杖,轻轻拍了拍手掌:“西维亚,进来吧,给你弟弟上一课。告诉他,为什么杰诺维塞从不爱外人。”
上了年纪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西维亚嬉笑着领着一个被困住了手臂的黑发的男人走进了门。
利亚姆依旧紧闭着双眸,他将脸颊埋进臂弯,尽力逃避身后的一切。
他知道杰诺维塞的手段,他们的行动与道义、与信奉的荣誉、守则毫无关联,所谓的课程更是与大道理无关,唯一的作用只是威慑。他清楚将会发生什么,闭上双眸,也是怕看到西维亚刻意挑选一个长相酷似奥斯蒙德的男人。
耐心等待。
他不能现在反抗坏了所有的计划,也不能杀人。
耐心等待,他还有最后的希望,他还要回家。
只要回家,就有变好的希望。
只要有奥斯蒙德在
库珀并不在乎他是否睁开了双眼。
他在房间之中,他听到了一切,他无法逃避,只能忍受。
一场性虐。
男人尖锐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
滚烫粘稠的液体溅上利亚姆的后背,沾湿他单薄的衬衫。
液体晕开痕迹,向四周扩散出腥臭的气味。
与其说杰诺维塞不爱外人。
倒不如说,杰诺维塞们与库珀·杰诺维塞一样,从未真正地将“外人”当成过人。藏在他们骨髓中的暴虐与残忍像病毒一样随着基因流传,在肮脏的血液中流淌不息。无论是孩子的母亲,还是床伴,都不过是有关于性的玩具。
但利亚姆另有自己的解读。
杰诺维塞不是不爱,而是不配。
他们以血液作为沿袭的纽带,披着人皮,却做着禽兽一般的行径,怎么能与他的母亲相提并论?怎么能像他的母亲、神、圣母一样爱人?
畜生,终究和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场酷刑接连不断地持续着,对利亚姆施以凌迟。
耳边令人动容的痛呼和哀嚎终于画上句号,男人不再挣扎,悄无声息地闭上了双眸,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晕死过去还是再也睁不开双眼。
西维亚身上沾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她尚未被满足,失望且不甘心地发出叹惋的声音,甩甩头发,要来毛巾,悠哉悠哉地擦拭着被鲜血打湿的棕发离开了房间。
“你觉得事不关己吗?利亚姆?”
安静地做着观众的库珀·杰诺维塞终于开口,他微笑着抽出手帕,擦拭自己脸上溅到的血液,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一动不动维持着姿势不变的利亚姆。
他的声音低沉,暴力撬开利亚姆为自己构筑的防线:“别为自己找什么纯洁无暇的词汇开脱了,利亚姆。杰诺维塞都是一样的,哪怕你再怎么逃避,也无法否认,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变成我这样,变成你的兄姐那样,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杰诺维塞的血液。”
“你想要逃离杰诺维塞,和谁在一起呢?”
库珀面带微笑:“其实无所谓,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最终总会孤身一人回到杰诺维塞,就像你妈妈那样。这里才是你的家,是你的避风港,是遮掩你罪行的最后一块布。而这里,都是你的同类”
利亚姆的心跳顿住,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无法忍受地出声反驳:“不,结果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那样对他!还有我妈妈”
他是海恩斯,而不是杰诺维塞,他是海恩斯!
利亚姆不断地默念着。
可是库珀的话戳中了他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恐惧,痛苦、内疚、自卑,与自我谴责。
流淌在血管中一半的肮脏血液、躁郁症无法控制的不稳定情绪。他被不确定的因素掌控,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殃及身旁的人,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就不会被困在多伦多,母亲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奥斯蒙德就不会受伤,那一枪距离他的心脏只有薄薄的一层膜瓣。
他终于对上他的视线,库珀唇角的笑意扩大,他并未反驳利亚姆的话,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疑问:“是吗?你看,你的情绪总是这样不稳定。”
“我”
他并不是,他只是只是
利亚姆愣神,他不知道。可是这一切,好像真的都是他的错。
“你?”
库珀站起身,他胜券在握。用不着锁链,利亚姆畏手畏脚的善良和他的缺陷就是他的锁链,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能做什么?利亚姆,如果不是你无法控制自己,你妈妈怎么会回来?”
不对,不对
“是你他妈的杀了她!明明是你!”
利亚姆压紧牙关,手掌撑着墙面,凭借着愤怒站起身:“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是那个真正的恶魔!杀人犯!”
库珀真情实感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知道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看不穿拙略的谎言。”
他面带微笑,仿佛是发现小辈终于有所进步的师长,诚心地为他的成长感到欢欣,不受半点指责的干扰:“那你不应该更加清楚吗?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利亚姆,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可怜的女人,大半辈子妄想逃离杰诺维塞。她成功了,不,她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朋友帮忙。那备受你和她信任的朋友,是他告诉她,你躁郁症发作,痛不欲生,甚至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才会不远万里地跑回来,重新叩响杰诺维塞的大门,亲自断送自己的性命和看似光辉的未来。”
他看向利亚姆,眼神就像他无视床上悄无声息的男人一样淡漠:“这件事不该怪你吗?如果你不让她假死,偷偷送走她,她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地活一辈子。”
“就像你的朋友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接近他,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美国有这么一个导演。”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床上的男人,意有所指:“你现在乖乖听话,我就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床上的男人如利亚姆所预料的那样,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下.体惨不忍睹,胸腔被匕首刺穿,鞭伤、焦痕遍布身体。他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紧闭着双眸。利亚姆深呼吸一口别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观察他的五官。
见他并未给出自己满意的回答,库珀一笑:“哦?还是说?你更喜欢亲手把他变成这样?你只是不喜欢你的姐姐动手。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的孩子,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好恶心。
利亚姆强忍着干呕的欲望。好脏。他身体中流淌着的一半血液,好脏。
库珀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洋洋得意的神情却被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划破。
年过半百的老人原本不以为然,片刻之后兀地愣住,他们与多伦多警方建立了坚固的合作关系,警车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开向杰诺维塞的“领土”。
这划破寂静,彰显存在感的警笛,显然与他平日里接触的警察不同。库珀立即噙着怀疑,看向利亚姆:“是你?你做了什么?!”
但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并未打算现在算账,他匆匆抛下利亚姆与从不离身的手杖,直奔庄园通向外界的地道。
“你逃不了了。”
利亚姆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追着他:“塔特有三单关于军火的大生意,人在蒙特利尔。图南与你和西维亚置气,砸干净了塔特的店铺,暂时躲到了南边。西维亚的人都在西海,想方设法解决你不满利益分配的副手现在你还能干什么?”
窗外的警察不止有多伦多当地警察,还有加拿大中央皇家骑警和联邦警察,甚至还有利亚姆未曾设想到的FBI。
枪声很快在窗外响起,像是一串没有尽头的鞭炮,将自己的全部燃烧殆尽。
库珀头也不回地跑下地下室,掀开房间角落地毯遮掩的通道木门向外跑去。
利亚姆的脚步稍慢,却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搀扶着墙壁,缓慢但绝不停歇地在昏暗的通道内移动。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今天。
杰诺维塞完了。
他做过的所有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暴行,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他的母亲,成千上万惨死他手的亡灵,都会哀嚎着,唾骂着,注视库珀·杰诺维塞被恶魔拖入地狱。
阴暗潮湿的隧道终于在前方豁然开朗,利亚姆手脚并用爬出地道,他跟随着潮湿泥土上慌不择路的新鲜脚印继续向前。
沿途的风景令他感到异样的熟悉,但利亚姆毫不在乎,他像是一只饥饿的孤狼,冰蓝色的眼眸冒着寒光,固执地追逐着猎物的踪迹。
越过山岭,利亚姆最终在湖边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杰诺维塞到底是个老人,他体力不支,无法再越过冰冷的湖水向前,只能先在此等待休息,处理掉追兵,重新向其它方向逃跑。
熟悉的笑容终于从库珀·杰诺维塞脸上消失,他阴沉着脸色,注视着缓步向他走来的利亚姆,手指已经不复往日灵巧,颤抖而仓促地组装着被塞在大腿包中的手.枪零件,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拖缓利亚姆前进的步伐:“利亚姆,你是个好孩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母亲在死前说了什么吗?”
利亚姆的动作一顿,却未停下。
将弹匣上推,库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颤抖的手将手.枪瞄准利亚姆的头颅,狞笑着大喊:“她说,如果你从未出生就好了,她也不必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砰——”
由于过于慌张,子弹卡了膛。库珀连忙拍击着手.枪,重新将枪口对准利亚姆:“你为什么恨我?我给了你吃和穿,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饿死在你那个婊子妈的怀里了。只是因为我强.奸了她吗?这是杰诺维塞的血!我们生性如此,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要拿到手,我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都是一样的!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棒吗?”
“砰——”
利亚姆距离他不到五米,但这一枪子弹还是成功打在了他的身上,小口径的子弹因为手抖偏离了目标,在利亚姆的大腿上开出一个血花,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踉跄一下,却朝着他扑了过来。
坚硬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在库珀的额头,一下就见了血。
库珀头晕眼花,一手尝试着抓住他的手臂阻止利亚姆的动作,一手则在地上摸索着找寻掉落的枪。
“你敢杀我?利亚姆?你想在监狱度过自己的后半生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即将入土的糟老头子,陪上你的后半生?值得吗?”
利亚姆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继续喋喋不休。
另一只擦破了皮的手再次握拳,朝着库珀的脸上砸去:“这一拳为我妈妈,畜牲,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库珀艰难地挣扎着,摸索的手掌却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抓起石块,砸向利亚姆的头顶。
鲜血瞬间自额头向下流淌,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夺过了石块,狠狠砸向库珀的额头:“这一下为奥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伤害他。”
他的声音嘶哑,面带笑容地举起石头,砸向奄奄一息的库珀的太阳穴:“这一下为我自己,我杀了你,和我的母亲,和奥兹无关。”
一下,又一下。
眼前滴下的血阻碍了利亚姆的视线,他的声音苍白无比,已经丧失了逻辑,含糊不清,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息:“他们都是要上天堂的我不怕你到了地狱还想着骚扰他们,我很快就会追上你。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地狱。”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流淌或者凝结的血污,分不清它们究竟属于谁。
库珀·杰诺维塞再也没有了生息。
利亚姆将石块抛至一旁,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杂草之上。
四周寂静无声。
他却听到了自己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响。
库珀·杰诺维塞死了。
但他身体中的一半血液、他的一半皮囊,是他仍然存在的证明。
好脏。
好恶心。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母亲怎么会死去?
如果不是他
残缺而肮脏的罪人,唯一的用处,就是阻碍杰诺维塞,不再让他回到人间。
利亚姆沾满鲜血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寻觅着杰诺维塞丢失的手.枪。
指尖冰凉的触感带来了好消息,他沉默着坐起身,将冰冷的枪管塞进自己的口腔。他曾经这么做过,在《失乐园》的片场,只要拉动保险,扣下扳机,一切就会真正地被画上句号。
食指用力,向下弯曲。
利亚姆深吸了一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枯黄草丛中的一抹白色
他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和库珀·杰诺维塞走到了十几年前,他种植玫瑰的地方。
利亚姆愣了片刻,空闲的手颤抖着,拨开了叶片。
杂草丛生的荒地居然在荒芜了七八年之后,于多伦多寒冷的秋天,绽放出一朵纯白的香槟玫瑰花苞。
生机勃勃的它,让利亚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送给奥斯蒙德那支雪橇上的图案。玫瑰花蕾,纯白的花苞。
鲜血自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纯白的玫瑰花苞上,将它染出一片瑰丽的艳红色。
利亚姆一愣,不由自主地缓缓将枪口挪开。
他蓦然想起,几年前的公园里,他向奥斯蒙德承诺,他准备的红玫瑰中有属于他的一枝。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实现承诺。
他还没来得及,送奥斯蒙德一束花。
等他送完了这束玫瑰,再杀死自己也不迟。
找出他很久以前在附近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汽油和轿车,利亚姆艰难地撑起身,踩下油门,汽车直奔洛杉矶好莱坞。
利亚姆的大脑僵硬,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他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见到熟悉的街道与指路牌。路边的花店刚刚开门,利亚姆掏出钱夹,取出几张纸钞,要店员帮自己包一束热烈的红玫瑰。
花店还没来得及购买包装纸,利亚姆便取出车内的透明雨伞,掰断把手,让店员将鲜花装进雨伞。
他们指着他身上快要干涸的血液,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利亚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却去而又返,他只向花店借了些冷水,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脏血和污泥。
至少,去见爱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外表与灵魂一致,满身的污秽。
在黎明破晓的时候,他终于站在了奥斯蒙德别墅的门前。
钥匙插进锁孔,房门却由内向外打开。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玄关,一双流光溢彩闪闪发光的孔雀蓝色眼眸在看到他的身影后猛地瞪大。
“奥兹”
纷乱的思绪、饥饿、痛苦,在这一刻,突兀地钻进他的大脑,让呼吸重新恢复力道,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重新鲜活了起来。
利亚姆愣愣地递出那捧装在透明雨伞中的红色玫瑰,唇舌与喉腔不受克制地动了起来:“花花很干净。”
小狗很脏。
但是没关系。
花很干净。
第242章 并发症
奥斯蒙德从未想过, 有一天,利亚姆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身上单薄的衬衫和裤子都被水打湿,薄唇发白, 看起来极为虚弱。神情恍惚,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只溜出去滚了满身污泥,又心虚地在喷泉水中打了个滚来遮掩“罪行”的小金毛。
眼前被透明伞布包裹的大捧红玫瑰鲜艳、火热,浓烈, 还带着露水,娇艳欲滴,奥斯蒙德的薄唇嚅动,本该脱口而出的千万句话全部被芳香填塞,持续忧虑的大脑也在同一时间切断了电源, 停止运作, 令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亚姆捧着花, 如同死寂一般波澜不惊的心在此刻突然变得局促不安。他就像是一个与他同龄的普通学生一样, 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焦虑、呼吸急促, 担忧喜欢的对象不喜欢他的花:“你”
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小心翼翼:“你今天过得好吗?”
他遭受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做了什么, 都不值得告诉奥斯蒙德,也不必让他因为这些事伤神或者难过。
但奥斯蒙德不喜欢这一句话。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失乐园》。
奥斯蒙德轻声叹了口气, 抬起手绕过那一捧热烈的玫瑰,褪下手腕上的发圈,轻手轻脚地将利亚姆垂落的金发发尾捆扎起来:“头发散了。”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稀松平常。
捡回湿漉漉的小狗,他为他戴上项圈。
稍一接近,奥斯蒙德就察觉到他身上与以往不同的冰冷。十月初的清晨,打湿的衣服,导致利亚姆身上暖意全无,身体肌肉自发地细微颤抖着,提供微薄的温暖。
奥斯蒙德的动作一顿,将要收回的手臂向下挪动,顺势搂住了利亚姆的腰,把自己和花束都送进了他怀里。紧贴的皮肤透过湿润的衣物传来凌冽的寒意,奥斯蒙德的身体一颤,却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他一直都是一个精于算计,善于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的人。
狼狈的小狗匆匆赶来,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也没有提及他的母亲奥斯蒙德已经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到了蹊跷。
怀抱着的身体一僵,利亚姆不但没有像过去那样伸出手反抱住他,反而在短短一瞬间流露出了挣扎的意愿。
奥斯蒙德被浓密眼睫遮掩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心脏猛地向下坠去。
“奥兹”
感受到周身环抱的暖意,利亚姆愈发感到疼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渴望着留下,大脑却不停地叫嚣着驱使他离开。
他迫切得想要死去。
他手上沾着血。
躁期与郁期的落差令他轻易地陷入绝望,躁期时他有多么相信自己,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好一切;郁期时就有多么痛恨自己,他数落自己的罪行,惊恐地试图逃离,以免再次将厄运带给自己仅剩的温暖。
他怕他被怀抱继续包裹、被奥斯蒙德的眼睛打动退缩,贪婪而自私地向上帝祈求再多一日,忘记他有多么污秽不堪。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利亚姆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尝试着轻声恳求他松开自己,放他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活于世的作用。
母亲已经离开了,他无法保护她,只能杀死恶魔,解决最后的疑虑。
奥斯蒙德很好。
他的未来永远闪闪发光,他冷静,聪明,游刃有余关于电影,他总是帮不到他太多,CR风投会在他死后由他继承,不过那些微不足道的钱好像帮不了他太多。
尽管他很想参与奥斯蒙德的未来,但他觉得,奥斯蒙德应该并不希望一块脏污扰乱他的设想。离开他,他的未来更加光明。
思来想去,他还是到地狱去,才能发挥他仅有的作用。
不如死去,让人世间的一切到此为止。
“利亚姆。”
奥斯蒙德改拥为箍,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屋内传来唱片机悠扬的声响,它播放着鲍勃·迪伦为《雨人》撰写的《You Belong To Me》。
他的声音沙哑,一样轻缓,稍不小心,就会消失在空气中。奥斯蒙德抬眸,对上利亚姆那双明显蕴藏着心虚和愧疚的浅冰色瞳孔,平静地吐出一句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我胃疼。”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
只剩下屋内柔和悦耳的木吉他音色和鲍勃·迪伦的呢喃:
“无论他带你去向何方,都不错
廷巴克图它不重要,因为我们命中注定在一起
你知道么?
没有人可以阻止命运,谁也不行
在不久之后的某一个夜晚
我会来找你”
利亚姆的心脏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泛着寒意和水汽的手臂肌肉紧绷,慌张地搂住奥斯蒙德的身体,将他压在了墙体与自己之间。
嵌入子弹的大腿几乎没有了知觉,脑后仍然传来麻木的钝痛,但他浑然不在意,反倒担忧而畏惧地望向了奥斯蒙德的腰,眼神不断在他的脸与腰腹之间徘徊:“我你叫医生了吗?”
送完了花,他还是无法就这样死去。
奥斯蒙德闭上双眸,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味:“我们进屋,给医生打电话。”
他把雨伞中的花束搂进怀中,将额头轻轻地靠在了利亚姆的颈窝:“利米,我需要你,别走,我需要你。”
“奥兹”
利亚姆小心翼翼地搂着他,就像是捧着一朵易折的花,他因为自己的卑劣忏悔——他居然因为被需要而欣喜,尝试着逃脱死亡的审判,为肮脏的自己开脱
*
要价昂贵的私人医生匆匆赶来,领着利亚姆和奥斯蒙德坐上了他的医用小车,直奔私人诊所。
他惊愕地为利亚姆清除了伤口的脓疮,剔出弹头,将他的伤口全部包扎固定:“从多伦多开车到洛杉矶需要40个小时,你顶着这么严重的伤,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利亚姆没能回答他。
他承受的压力极大,饥饿、疲惫早已经压垮了身体,徒留一束玫瑰的信念让他忽视了身边的所有状况。
得知奥斯蒙德没有大碍以后,就在手术台上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却始终紧紧抓着奥斯蒙德的衣角。
奥斯蒙德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他爬上床,将耳朵抵在利亚姆的胸腔,枕着他的心跳闭上双眸。
他同样并不好受,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导致他食欲不振。
多伦多传来消息以后迟迟不见利亚姆的身影,又让他陷入了失眠的状况,只能在凌晨时仍然坐在客厅,打开留声机,盯着他不断追逐的雪橇,努力缓解自己的焦躁。
他甚至一度放弃了希望。
以为利亚姆已经在某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以为重金买来的雪橇最终变为一个讽刺。
万幸的是,利亚姆最终活着回来了。
哪怕状况不容乐观,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不是“预示”着彼此糟糕未来的《失乐园》中的人物。
他不是停尸房的一具尸体,虽然冰冷,却依旧存有温度。
奥斯蒙德握住他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侧头倾听着他的心跳,终于放松了身体。
疲惫的灵魂,生来没有供以停靠的港湾,只能互相慰藉着,舔舐彼此的伤口,就这样相拥着陷入梦乡,用彼此的温度温暖麻木的躯壳。
这一觉睡了太久。
也太过舒适。
仿佛被数不尽的棉花温柔包裹,蜷缩在冬日的壁炉旁边。
只是屋顶的一角漏了雨。
奥斯蒙德凝视着不断落下的水滴,迟疑地露出勉强的微笑。
他由衷地祝愿利亚姆平安,万事顺意,但它并未完成。
他尝试着想要学会爱人,但是他贫瘠的生活经验和空乏无味的电影教不会他任何东西。他想要救利亚姆,但他只能自己前进,他只能自己摸索,他只能用折磨他一生的苦痛的并发症,去拖曳着他,去书写扭曲而荒诞的爱意。
第243章 Falling
盘踞在加拿大多伦多的黑手党势力被连根拔起, 并没有引起美国人民过多的关注。
杰诺维塞像是一块烂在内里的腐肉,在两国秘密的协商合作之下被强忍着刺痛逐一清除。
所有被警方逮捕的罪犯将于一周后被公开审判,在那之前, 杰诺维塞们还有机会供出他们的同僚,为自己争取微不足道的减刑。
可惜加拿大并没有死刑, 仅剩的杰诺维塞们即便大多背负着成百上千条人命,被受害者家属谴责,却终究要被法律宽恕,在监狱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唯有库珀·杰诺维塞例外, 作为杰诺维塞的首领,他被警方于距离杰诺维塞庄园大约20英里的湖边发现。
死者额头中了一枪,头部有大量重物砸击的痕迹。
警方发现他时,杀死他的罪犯卡洛斯·巴尔就在一旁等候。巴尔本人没有进行任何反抗,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警方通过他的描述和尸体检测中杰诺维塞指甲中残存的组织细胞DNA和枪上的指纹断定巴尔的陈述属实。鉴于警方断定他为了保护自身生命才与杰诺维塞展开了殊死搏斗, 且自首态度良好, 检察官竟然夸张地决定不起诉巴尔,将他无罪释放。[1]
经过走访调查, 缕清千丝万缕的细节, 警方总计抓获了471名牵扯案件的帮派份子。还排查得知,好莱坞当红影星利亚姆·海恩斯居然与库珀·杰诺维塞有着血缘关系, 他几年前死去的母亲汉娜·海恩斯备受杰诺维塞迫害,同样惨遭库珀杀害。
而利亚姆本人则对杰诺维塞恨之入骨。
他的证词是本案的关键性证据,在突袭之前, 他提供的种种证据和线索令联邦警方有了万无一失的保障, 足以为杰诺维塞的家族成员判处罪名, 规避了他们凭借律师逃脱法律制裁的最后可能。
出于对关键证人的保护制度,为了避免部分轻罪成员出狱后对证人展开报复, 警方并未对外宣布利亚姆本人与杰诺维塞家族、与证据的联系,甚至未在法庭上传唤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遭受杰诺维塞威胁、迫害的受害者太多了,每个人都希望在最神圣的法庭上控诉杰诺维塞的罪行,不幸在《红辣椒》剧组中受伤难以行动的利亚姆·海恩斯如果不是出于自身需求执意前往,就没必要特意前往加拿大多伦多参与审判。
一周后。
一名年迈的母亲在听说多数杰诺维塞家族的成员都被判处无期徒刑时,立即从包中取出了手.枪,当场击毙了西维亚·杰诺维塞和塔特·杰诺维塞,亲自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复仇。
而图南·杰诺维塞和五名杰诺维塞家族的核心成员,则因为被判大量贩毒、恐怖活动罪,被美国强烈要求送与美国法院审判,被美国判处三个月后执行死刑。
到此为止,骇人听闻的杰诺维塞案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奥斯蒙德将手上的文件夹送入燃烧的壁炉,十指交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壁炉中不断跳动的橘黄色火焰和消失不见的纸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洛杉矶本地黑手党同样被当地警方整治,被他怀疑的经纪人亚历克斯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逮捕,以间谍罪起诉扣押。蒂莫西·赫顿和大卫·格芬被人举报与他关系亲密、频繁联系,现在一遍遍进出警局,自身难保,根本抽不出时间再给奥斯蒙德添堵。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厚重的风衣,将它披在身上,拢起衣领,匆匆出了门。
利亚姆不住在家里。
为了方便使用私人诊所中的精密仪器,迈克尔·奥维茨帮他在诊所附近找了间高档公寓修养。
奥斯蒙德计划在乘机前往纽约之前,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即便他明天下午就会返回,但离开前不亲自看望,总觉得不太放心。
大半个月过去,利亚姆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头上的伤口缝线以后已经全部愈合。大腿的枪伤有些深,但由于错开了神经,并未过多地影响他自身的活动。
比起他身体上的创伤,奥斯蒙德更担心深陷郁期和母亲去世对他的心理造成的影响。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利亚姆根本就不在乎生死,比起痛苦地活着,他更愿意有价值地死去,比起直面苦楚,他更擅长回避、逃走。
奥斯蒙德在屋外点了一支烟。
天气转凉,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被风吹得泛红的鼻尖,才止住了想要打个喷嚏的痒意。等待弧形的白烟消散,只剩下烟蒂,才仓促地搓了搓手,几乎是逃跑似地推开了厚重的铁门,钻进温暖的室内。
房间的走廊很长,一眼就能望见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客厅。
利亚姆正坐在桌旁,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遮盖冰川一般深邃的瞳孔,浅金色的柔软卷发落在肩头。颜色很淡,呼吸很淡,好像只暖炉旁上升的气泡,稍不小心就会碎裂消失。
似乎是感受到了奥斯蒙德的视线,或者听到门的响动,他抬起头,“啪”地一声将手上展开的书合上,对上奥斯蒙德的视线,他的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一瞬间,让奥斯蒙德想起某个春日。
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下,对他露出恬静的笑容,手中捧着的甚至是同一本书,《卡拉马佐夫兄弟》。
那时他拒绝了他掰下的三明治,现在他走向他,亲密无间地将冻僵的手伸进他的怀里,垂下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
“奥兹”
利亚姆纵容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干燥暖和的双手将他的手牢牢裹在掌中,他贴近奥斯蒙德的颈侧,眼下还藏着郁期作息紊乱的青色:“我以为你已经去机场了。”
“嗯,我想临走前再来看看你。”
他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被利亚姆包裹的手,仍然不满足地询问:“就这样?”
利亚姆的唇角上弯,浅蓝色的虹膜裹着蜜似的黄色光影,纵容地拉起上衣的下摆,露出些许瓷白的皮肤:“想摸哪里?”
他可从来没有说这样的话!
奥斯蒙德的脸颊一烫,缩了缩身体,闷闷地出声:“我不是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
只是手指不受克制的下移,让利亚姆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坦然地张开手臂,将奥斯蒙德圈进怀中,眼眸扫过桌上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垂下了目光。
两颗心脏短暂地靠近,利亚姆没有在原地待太长的时间,他站起身,将奥斯蒙德放到沙发上,走向房间寻找便携的热水袋,好拿给奥斯蒙德在路上暖手。
奥斯蒙德收敛笑容,他的手指越过狭长的木桌,从那一头拿过了被紧紧合上的书籍。
金色的书签摆在桌上,利亚姆常看的那一页却被摩挲出了习惯的痕迹。
奥斯蒙德翻开书页,便看到书页中央,被黑色中性笔勾出下划线的句子:“什么是地狱?我认为它是欲爱不能的痛苦。”
*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暗沉的天空被乌云遮盖,层层叠叠的云层浮在头顶,让天空看起来很低,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
奥斯蒙德摇下车窗,让冷风吹拂自己的大脑,以免它陷入迟钝,停止运作。
他隐隐约约感到不安。车灯涌动的纽带从眼前飞驰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明一暗、不断交织更替的光影。
前排的司机突然惊讶地感慨了一声:“下雪了!洛杉矶居然下雪了!”
奥斯蒙德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落下了细小的雪。
他法蓝色的眼眸中闪过诧异。
“阳光之城”洛杉矶气候干燥,全年燥热少雨,反常低的气温已经十分罕见,怎么还会在十月落下雪片呢?
洛杉矶上一次下雪可是在1932年。
“美国西部迎来罕见的强烈寒潮,加州夜间可能会出现飘雪或者暴雪现象”
收音机中,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汇报着各地的天气状况。
奥斯蒙德并不喜欢眼下的天气状况。他不喜欢寒冷,也不喜欢阴雨,思绪散发,他想起利亚姆唇角的笑意。他看似无碍,但一举一动总像是在尽可能回避着他。
白茫茫的视野使得前方的车辆速度逐渐变得缓慢,司机踩下刹车,忍不住感慨:“雪越下越大了,飞机不知道能不能起飞,也许要推迟了”
回答他的却是奥斯蒙德在马路上打开车门的声响。
他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回头越过栅栏,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
但愿他的猜测与担忧都是错误的,但愿他的联想漫无天际,只是胡乱的揣测,但愿他童年时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上圈下的话没有被利亚姆同样圈起:
“在没有爱的情况下想要消遣取乐,无非放纵情.欲,耽于原始的感官享受,在罪恶的泥沼中完全堕落成畜类。”
*
他一向认为喜欢和欲望是任何动物、甚至禽兽都可以拥有的能力,但爱不是。
也许很奇怪。
也许很幼稚。
也许很难理解。
但这就是他迟迟不愿意向奥斯蒙德吐露那个字眼的原因——杰诺维塞不配爱。
他杀了他的父亲。
但罪恶与肮脏的血尚未终结。
利亚姆坐进浴缸之中,暗淡的眸光望向一旁的刀片。
*
“利亚姆?利亚姆!——”
奥斯蒙德急促地喘息着,在交错的房间与走廊之间找寻着利亚姆的踪迹。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却迟迟找不到利亚姆的身影。仓惶之间,眼眸只瞥见客厅狭长桌上的一个塑料纸包裹的三明治。
奥斯蒙德一愣,急匆匆地走了过去,这才看到三明治的下方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利亚姆的笔迹:“奥兹,如果是你看到了这张纸条,请答应我,不要打开浴室的门。”
浴室。
他在浴室。
奥斯蒙德咬紧牙关,眼眶通红的放下纸,跌跌撞撞地跑向浴室。
通往浴室的门上了锁。
他无法打开坚硬的木门,焦躁地抬起腿一脚揣上木门:“利亚姆!”
他喊道:“你他妈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门给我打开!FU**,我叫你打开门!你听到没有!”
门后没有任何响动,木门怡然屹立,只在门面上留下脚印。
奥斯蒙德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指尖颤抖着脱下沾湿的大衣,将衣摆用力掖塞进门缝,用肩膀用力撞击厚重的木门。
他眼角泛红,几乎气到了极点,身体中竟然迸发出了无限的力量,接连撞击三次,他居然听到木门真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锁锁芯与锁缝抽离,压在了衣物上——门就这样被他撞开了。
奥斯蒙德因为惯性不受克制地向前栽倒,万幸的是他及时抓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维持了平衡,没有摔在地上。
可是入目一片血红。
洁白的浴缸中充斥着散发着腥气的褐红色液体,顺着洁白的浴缸边缘,淌落到地上,在瓷砖上蔓延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鲜血滴滴答答,从白皙的手腕上淌落,它像是一条悲悯的河流,痛哭着,哀嚎着,孤独地流淌。
利亚姆坐在浴缸之中,唇色苍白,浅蓝色的瞳孔望向他,麻木而疲惫,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利亚姆的唇角勉强勾起了苦涩的弧度,他没想到奥斯蒙德会去而又返,但已经做好了迎接奥斯蒙德怒气的准备。
但奥斯蒙德并未冲他大吼大叫,愤怒地谴责他的行为,也没有转身走向客厅,拨打私人医生的电话。他的身体因为眼前的场景僵硬了片刻,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踢掉勾着蝴蝶纹路的翼纹皮鞋,西装革履得跨进了浴缸,坐在了他的对面。
冰冷的血水轻易浸透了海马毛纺织的正装衣裤,因为剧烈运动变得火热的身体骤然间被寒冷侵蚀,让奥斯蒙德不适地颤抖。
然而他并未停顿,就连半分犹豫也没有。
他拿起浴缸边上锋利的刀片,径直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划出了一条刺目的血痕。
“奥兹!?”
利亚姆慌张地抓住他的手,但已经迟了,横切的伤口鲜血淋漓,殷红的血珠顺着手臂滚落,滴进浴缸,与他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他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找来止血绷带给奥斯蒙德的伤口止血,却被奥斯蒙德翻手抓住手腕,牢牢压住。
那双孔雀蓝色一样艳丽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贴近了他,在冰冷的浴缸中漾起炙热的温度。奥斯蒙德还裹着热意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握,紧紧贴合在一起,就连两条划伤也重合,从伤口渗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向下滚落,汇入浴缸,漾起波纹,消失不见。
“利亚姆。”
奥斯蒙德的声音沙哑,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利亚姆,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双失去了光泽的瞳孔,他其实很迷茫,而且束手无措:“我该怎么救你呢?我救不了你”
他天生就有缺陷。
他不懂得该怎么爱人,更没有治愈他人,将他从深渊拽回的能力。
奥斯蒙德就是这样,圆滑孤僻,胆小懦弱,畏惧微不足道的饥饿,畏惧荒谬的性.爱。他生来就只知道追名逐利,纵情声色,不善良,不勇敢,不温柔,没有同情心,没有原则他阴暗背光的一面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沟,满藏污垢。
将所有的不完美和缺陷一一掩藏已经精疲力竭,他拿不出任何美好的东西去挽救利亚姆。
仅有卑劣。
仅有疯狂的占有欲。
仅有苦难。
他不习惯当面使用“爱”这个字眼,如同食肉动物一般紧盯着利亚姆的眼眸,只能用另一个更加熟悉的词汇代替:“I’m falling for you.”
他为他沦陷。
他坠入爱河。
他坠入深渊。
利亚姆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眸,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如鼓槌敲打心脏。
我爱你。
奥斯蒙德露出餮足的笑意,沾湿的黑发将水珠滴落上利亚姆的脸颊,他指向他们紧握的手:“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与你同眠,与你同棺如果你执意杀死自己,我就和你一起。”
“我们两个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他一路走到现在,无论遭受了怎样难以忍受的苦痛,都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拥有金色的生命,璀璨的未来,但是,没关系
利亚姆猛地握紧他的手腕,心脏不知道是因为遭受了突然的告白还是被恐惧震撼,就像是一只想要逃脱的鸟,挣动撞击,剧烈地跳动,几乎冲破胸膛。
他浅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恐慌的情绪:“不!不可以!你绝不能死!”
他是他仅剩的所有,倘若奥斯蒙德死去,那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那就不要为任何人死去。”
奥斯蒙德抚摸着他的脸颊,法蓝色的瞳孔头一次流露出软意:“求你了,利亚姆。为我活着吧。”
可是他真的很脏…
他不配存活于世…
他仅有的价值只配在地狱实现…
利亚姆清楚。
他尝试着做个好人,只是为了赎罪。本质上,他非常自私,也非常怯弱,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逃走,堕入地狱…接踵而来的苦难也好,烈火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只要让他从无边的痛苦和内疚中喘一口气。
可是,他舍不得他,更不想要他与自己葬在一起。
利亚姆长久地注视着他,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他将奥斯蒙德从水里抱了出来,给他换了衣服,给自己和他都打了止血绷带裹着手腕,却试图转身离开,将奥斯蒙德独自一个人留在房间。
“你要去哪?”
奥斯蒙德裹在被子里,他冷得发抖,实在是不明白利亚姆又想离开他去哪。
“我去隔壁的房间。”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因为”利亚姆的背影一僵,他回过头看向奥斯蒙德,犹豫了片刻,最终垂下头踟蹰着开口:“很脏。”
杰诺维塞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身体将他拆解的一半就是他的梦魇,他痛苦的根源,只要一想到他是杰诺维塞的延续,身体中流淌着属于杰诺维塞的血液,他就痛苦地无法呼吸。
可是奥斯蒙德却态度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要他到床上来:“我好冷,我要和你一起睡。”
利亚姆别无他法,只能僵硬地躺在他的身边。
“你不脏,利米,你不脏。”
他尝试着安抚利亚姆的情绪,但简单的词语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管用,于是便伸手搂住利亚姆,让他无法逃开。
他将额头贴至他的胸前,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呢喃:“我的怀抱是有魔力的,利米,像这样抱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污秽都可以净化干净。”
“真的吗?”
奥斯蒙德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闭上双眸:“当然是真的。”
他太累了。
一整天忙于工作,又顺着马路跑了快两英里,还泡了一个糟糕的冷水澡,此刻上下眼皮打架,即便奥斯蒙德还想再说些什么,仍然抵不过疲惫和利亚姆太过舒适的怀抱。
他好像陷入浅眠,睡了很久很久,却突然被一声蚊虫般小心翼翼的声音扰醒,利亚姆的声音颤抖,他低声地询问道:“净化好了吗?”
他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拥有魔法。
奥斯蒙德努力地点了点头,勾起唇角:“好了,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狗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句幼稚的安抚措辞,却没想到,利亚姆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他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奥斯蒙德的衣服,脸上的笑容狼狈却欣喜:“太好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刻,奥兹,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
奥斯蒙德睡意全无,他慌张地抬起手擦拭利亚姆落下的眼泪,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还哭了好啦好啦,你想说什么?”
利亚姆望着他,颤抖的声音无法克制哭腔,语气却温柔而坚定,他说:
“我爱你。”
第244章 天生
一直以来。
都很爱你。
即便他想要在那个春日死去。
但那也是他经历过最美好也最温暖的一个春天。
他等了太久太久。
抠破皮肉放干血液也等不来新生。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凤凰, 不是所有人都能涅槃重生。
他只是个笨蛋,笨蛋小狗。
所以平平无奇的言语因为出自所爱的人之口而拥有了魔力。
所以他愿意相信奥斯蒙德,愿意相信他身上的污秽会伴随着擂鼓一般相拥着跳动的心脏消失褪去。
所以他才可以如愿从融化的心脏底部翻找出从始至终藏在心底的字眼。
上帝救不了他, 但是奥斯蒙德可以。
“我爱你。”
利亚姆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呢喃着,他的声音与脸上的神情近乎透明, 好似跪服在神座之下最虔诚的信徒,如同画卷一般被神祗亲吻过的完美面庞却延展出几分胆怯。
奥斯蒙德拭去他眼角泪水的手顿在原地。
他的瞳孔略微放大,修长的手指不受克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错得离谱。
利亚姆不是害怕,不是逃避…他只是将“爱”这个字眼高高捧起, 视若神明,渴望又不敢触碰。
利亚姆一直以来都爱他。
即便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利亚姆只是告诉他,他父母给他的那些不是爱。利亚姆尝试着努力去爱他,却不敢告诉他, 他会来教会他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只因为他的小狗觉得自己很脏, 配不上“爱”这个被他神化的字眼。
可是它只是一种感情。
一种希望他好的感情。
一种支撑着他越过痛苦,忘记他人不切实际的期望, 努力地抓住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的力量。
奥斯蒙德突兀地想起一篇曾经看到过的《忠犬八公》的影评——小狗是天生就会爱人的。
他哪里需要谈什么配不配?
他天生会爱天生配爱。
哪怕全身都裹满了泥巴, 利亚姆依旧拥有最赤诚的灵魂。
终其一生,所有人都在扮演着一个想要对外展示的形象, 久而久之,对自己美好的祈愿也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利亚姆就是这样,他以为他的内里很脏, 但实际上, 无论是毫不犹豫将陌生人送去医院的内里, 还是公园里的小熊,还是窗外爽朗的笑意, 都是构成他本我的一部分。
奥斯蒙德即便对影史经典的烂好人形象,远不及影视作品、快餐式沉沦于性的爱嗤之以鼻,却沦陷于剔透的善意与赤诚的爱意。
就好像,他与肠胃本身问题无关,只与焦虑和谎言联系的“胃痛”会于一个简单到甚至有些难吃的三明治面前土崩瓦解一样。
只因为,所有深深吸引着他的,都是利亚姆纯粹的热忱的一部分。
纯粹的喜欢,纯粹的爱意。
如果他能够更早地察觉到就好了。
也许利亚姆本不至于这么痛苦 。
奥斯蒙德将手掌托在他的肩上,额头紧紧贴上利亚姆的额头,他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阳光晒洗的味道,他垂眸舔吻他眼角落下的晶莹泪水:“我问了很多人,还查了许多资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香水,也没有这样的体香…他们告诉我,这是费洛蒙的味道…也许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不过我总是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我做了什么,只要我回过头,你总是在那里,微笑着望着我。”
利亚姆的虹膜勾勒着金色的纹路,就好像是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涟漪。波纹晃动着抬眸,安静地等待着奥斯蒙德略带些沙哑的下文。
“美好得像是拍给小孩子看的美梦。”
奥斯蒙德注视着他的眼眸勾起唇角:“迪士尼的动画片、安徒生的童话,电影镜头里的花丛、极光、拍打着沙滩的温和海浪。”
“拿什么去比喻你?天鹅绒一样暖和的绒毛,拥抱我接触到所有的美好的东西,我想拍的电影。”
他的声音很轻:“你怎么会脏呢?你是我的小狗,我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这么说你。你是我拥有的全部里,最好的一部分。”
利亚姆将他紧紧搂住,几乎嵌进自己的怀里。
“我只是后悔,我没有更早一些想明白,更早一些说爱你。”
“实际上剧本很简单,电影也很简单。不需要怀疑,也不需要焦虑,爱不是性,不是控制不是极端,不需要繁琐的考试,人类对爱的定义很多,对我来说,只是和你一起在草地上打滚。”
“只是,我需要你。”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闭上双眸。
他需要拥抱,想要单纯地永远地拥抱着利亚姆,想要两颗心脏贴近。就好像两颗质量相当的黑洞碰撞,没人知道会爆炸还是合并。
可是谁会在乎呢?在漩涡与辐射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类就在这一瞬间活着。[1]
温存并未持续太久,微小的声音打断了暖黄色的暧昧,奥斯蒙德的胃发出了轻缓的抗议,不是胃痛,他只是有些饿了。
利亚姆侧过头亲了亲他的侧脸,笑意温柔:“你想不想,在睡前吃个三明治?”
*
《雨人》的档期恰好排在这一周,由于面向的观众并非青少年儿童,这部由斯莱德、米高梅出品的奥斯卡种子选手电影于周一当天晚上正式上映。
众多影评杂志报社早已经通过试映会提前准备好了影评通稿,斯莱德制片公司很少会在电影公映时买好通稿,加深影迷和奥斯卡评委的印象,但米高梅为了确保奥斯卡竞争顺利进行,还是焦急地与伊莱娜进行了协商,为《雨人》再次投入了一笔宣传费用,购买一份来自影评人朋友的“自来水”。
但《雨人》本身质量过硬,在试映上甚至获得了A级的影迷统计评价,即便不刻意买通部分影评人,也足以在明年的奥斯卡名单上争得一席之地,全凭内容与演员的出色表演揽获多数好评。
《华盛顿邮报》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知名影评家帕特里克评价道:“《雨人》,其实与雨并无联系,而是指身患孤独症的患者。影片以主人公的绰号做片名,讲述了自闭症天才‘雨人’与兄弟手足真情的感人故事。整个故事都在看似毫无逻辑中一点点展开,减弱戏剧冲突,不刻意煽情。沿途从眼前掠过的暗红色的岩山、金黄色的青葱草丛、望不到边际的碎石小道以及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而这些美丽的风景在阳光的映衬下、在鲍勃·迪伦谱写的轻松明快的音乐伴奏下,仿佛都在高唱着纯真亲情的赞歌。”
“影片带给我的心灵震撼远远超过了我的笔尖能够书写出的文字。现代快节奏的生活中,有许多人同查理一致,对物质的过分关注与追逐常常使我们忽略了美好的情感,出于对物质与财富的过分关注与追逐而导致的情感缺失会使人生留有无法弥补的缺憾,人性的美丽有赖于美好的情感,只有美好的情感才能使人紧缩的心得以舒展,使仓皇的生活得以松弛,才能构建出美丽和谐的人生。”
“雷蒙虽然是自闭症患者,但却懂得关心与关注生活———他生活规律,知道躲避危险,懂得欣赏车窗外美好的风景,他爱父亲,爱弟弟。一路走来,虽然查理被迫接受了雷蒙的生活方式,但结束后雷蒙已对查理产生了影响,在与雷蒙的朝夕相处中,查理为追逐财富而变得冷漠、仓皇、焦虑的心得以舒展与滋润。查理淡忘的情感渐渐回归,使他停下急匆匆的脚步,思考生活中,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在乎什么放弃什么”
“作为一名新人导演,艾伦·史密西娴熟地与老牌影帝达斯汀·霍夫曼、好莱坞新人汤姆·克鲁斯达成了完美的合作。影片对于雷蒙的肢体语言,查理的神情变化,背景音乐的淡入淡出等等这些叙事符号都做了很细致的安排。情节的铺垫,情感的起承转合完美的融入到了故事的叙述中。这一切细节的安排让《雨人》这部电影的情节是落地的,情感是递进的。史密西老练地避开了新人导演常犯的错误,没有使影片呈现出一种恼人的“干瘪”或者“悬浮”感。”
“曾经被查理遗忘的善良与美好终得以回归,所以他才会在影片的结尾忽略自己的感受,在律师医生令雷蒙厌烦恐惧的争执声中率先为雷蒙考虑,停止强迫雷蒙做出选择,送他回疗养院。他再也不是那个惟利是图的商人,而是一个有情有义,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这个微不足道的遗憾反而更加突出了本片的主旨——爱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不应该受到压抑,更不该受到金钱利益的玷污。真正美好的生活基于美好的情感,纯洁真挚的爱让人紧绷的情绪得以舒展、珍贵的记忆得以长存、拥有真正精神乐园富足的幸福生活”
报纸被轻轻推到利亚姆面前,奥斯蒙德双手交叠,面带微笑:“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要为查理、雷蒙兄弟安排一个有些遗憾的不完美结局。”
“答案就是如此,而且少许的遗憾能够将这份阔别重逢的兄弟情衬托得更加珍贵,更令奥斯卡评委们印象深刻。但是”
他的尾音拖得稍长,抬手示意利亚姆弯下腰离他稍微近些。
“我认真考虑了,如果我遇到类似的状况,肯定舍不得放你离开”
他抓住利亚姆的衣领,法蓝色的眼眸与他对视,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利亚姆用唇堵上。
金色的发丝垂落,利亚姆撑着偌大的办公桌,他双眸半敛,轻轻咬了咬奥斯蒙德的下唇,听他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声抽气的声响:“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从火车上跳下来船上、飞机上。”
唇舌挤压着漏下几个破碎的音节:“我都会回来。回到你身边”
第245章 媒体大战
手腕上的划伤尚未愈合, 深壑的血痕却好似什么畸形的开关,让利亚姆变得比以往更加黏人,好像每分每秒都在渴求着亲吻与拥抱。
也许是因为对他来说, 奥斯蒙德是他仅剩的所有,是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他时时刻刻都想要确认,他在他的身边。
利亚姆纤长的眼睫颤动着,湿润的舌轻柔地舔舐着奥斯蒙德的唇角,唇肉挤压着含住唇珠, 轻而易举地撬开半张的齿缝,将细微的闷哼、燥热的喘息通通咽下。
“别”
奥斯蒙德同孔雀翎羽一般艳丽的瞳孔泛着湿润的水色,他气息不稳,指尖发麻,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减缓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利亚姆脸上的频率。
他甚至来不及勾起唇角笑利亚姆异想天开的言论, 从火车上跳下来就算了,他居然还口无遮拦地提名飞机和渡轮。
时常抿出漫不经心弧度的薄唇红艳得如同熟透的树果, 裹着反光的黏液透出殷红的诱人色泽。
“唔、别舔那里”
他努力摩擦声带, 发出含糊的,被舔.弄得破碎的音节。
利亚姆清楚上颚是他的敏感点, 低热的舌尖一遍遍温柔地擦过上颚,小小的接触面积接连泛起无法忍受的酥麻痒意,如同涟漪一样绽放, 引得他几乎颤栗, 失去管束四肢的力量。
但利亚姆温柔缓慢的舔舐却如同隔靴搔痒、刻意逗弄一般, 像诱食剂似的引诱着奥斯蒙德丢枪弃甲,迎合他的缠弄, 允许他更进一步。
利亚姆不太擅长在过于亲密的接触中处理好奥斯蒙德口中呢喃的“要”和“不要”。他适时或者不太适时地停止或者继续往往只会指向一个共同的结果,奥斯蒙德眼尾泛红,落下生理性的眼泪,颤抖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或者别的什么,引导着他走向他想要的方向。
和他往常在外人、媒体面前表现出的强势、自信恣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爱得有些过头。
察觉到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利亚姆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判断,他向后退了一些,绕过宽大漆黑的办公桌,坐上了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略有些狭小的旋转皮质座椅,轻而易举地将奥斯蒙德拥进了怀里。
奥斯蒙德的脸颊发烫,黑发间藏着的白皙耳廓也点缀着红,却没有推拒利亚姆的怀抱,反而在利亚姆熟悉的温度包裹他时缩了缩身体调整自己的姿势,发出了些许轻到稍不留意便会消散的舒适叹喟。
“很舒服吗?”
利亚姆忍不住弯起唇角,清澈的蓝色眼眸像是撒了星屑一样亮晶晶的。
“嗯,很暖和。”
奥斯蒙德放任自己缩进利亚姆的怀里,轻声抱怨着:“我早就说过了,哪怕时不时要见客,我的办公室配置也应该以使用舒适度为选择标准。冷到让洛杉矶下雪的天气,就应该挑一把毛绒绒的椅子,或者沙发。”
寒冷的气候总是让人想要蜷缩在壁炉旁边,听着松木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裹着绒毯闭上双眼。
或者拥抱着喜欢的人,嗅着他颈间温暖恬静的气息陷入棉花包裹的梦乡。
奥斯蒙德浅寐了一会儿,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吵醒。就在屋外办公的助理打来电话提醒他,他有事先约好会面时间的访客要见。
利亚姆在他的脸颊上耳垂上接连亲了好几下,才恋恋不舍得松了手站起身。
《雨人》刚刚上映,正处在最关键的宣传阶段,作为斯莱德和米高梅的代表,奥斯蒙德不得不提前为奥斯卡打点关系,和业内知名的影评人、工会负责人见面,交谈。
影片如同奥斯蒙德所料,受到了电影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周一周二两天共210万美元的票房虽然比不过《冥王星》,却也足以证明观众对这部电影充沛的好奇心。至于观众们是否喜欢这部电影,还得等首周数据统计结束,观察一周票房的单日跌幅,以及周六日电影票房是否会产生逆跌。
同时,几乎每部电影上映以后,都会引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雨人》也不例外,极少一部分影评人就在文章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拍摄的部分究竟占了多少?《雨人》这部电影中,属于奥斯蒙德的色彩实在是太重了,很多资深的专业评论家们无法在电影中看到属于导演艾伦·史密西的特点。
实际上导演个人风格的问题很少会被影迷们察觉。
不然艾伦·史密西这个影史上赫赫有名的假名才不会被导演工会明目张胆地使用几十年,最后才被业内人士揭露。
多数为导演划定个人特点的影评人、学者都只是照着答案编题。
如果不是由导演本人掌机,那么独属于导演的风格多数时候还不如摄影指导的风格深入人心,毕竟制片人的时代来临以后,大部分的导演只负责调度,有时甚至没有制片人和摄影指导重要。
1960年以前,大多数电影平均每个镜头会持续8到11秒,动作片占比变多以后,好莱坞导演逐渐修正了从1910年代开始的连贯性系统,电影平均的镜头长度缩减到了4到6秒,剪辑速度更快,极少使用长镜头,这也直接导致了导演简化了现场的调度,将复杂的走位缩减为“站立-表述”,即让演员停留在某一个位置,将台词分割成说话者和倾听者的几个特写(通常还会使用越肩手法)拍摄。
与这些导演商业化的镜头设计不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有个特点,他本人尤其偏好难以一遍完成的长镜头,这是一个长久以来没能改掉的个人习惯。
但长镜头也有自己的优势,它拍摄的内容会给观众一种更加真实的感觉,让观众认为自己走进了电影之中,让电影的本质回归于人物与事件,不会像蒙太奇那样,人为强化矛盾,让观众被导演牵着鼻子走动,稍微错过几个镜头,就会忽略影片中埋下的情感线索或者错过重要的伏笔导致剧情衔接不上。
当然,这并不是说奥斯蒙德本人否认蒙太奇理论或者厌恶蒙太奇剪辑手法。他也会在电影中使用部分的蒙太奇,通过艺术性修饰给观众带去极大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只是个人的习惯难以轻易更改。
《雨人》中一条长达3分17秒的长镜头成功地引起了评论家们的注意,在人们称赞这条一气呵成的推轨镜头由多么生动、自然、真实时,部分影评人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奥斯蒙德过去拍摄的一些长镜头。
它们几乎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手法,通过推轨镜头纳入了大量的环境、光线、细节和氛围,围绕着人物弧形运动的镜头最终回归事件和情感。
类似的镜头在《雨人》中出现了整整6次,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但奥斯蒙德并没有将这些评论和疑惑放在心上,因为导演的个人习惯问题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无法真正界定,奥斯卡总不能因为“风格像另一个导演”这样的理由忽视电影本身的内容以及演员们精彩的表演,亦或者因此否定“艾伦·史密西”本身过硬的导演能力。
比起评论家们的疑惑,奥斯蒙德更在意再次跳脚给他添堵的英国媒体。
两届奥斯卡与冥王星事件让英媒与奥斯蒙德彻底结下了梁子,他们不仅在奥斯卡结束以后仍然孜孜不倦地诋毁“卑鄙地”抢走了《烈火战车》、《甘地传》奥斯卡奖杯的《失乐园》、《冥王星》,还将战火烧到了奥斯蒙德拍摄的其它电影上,英国影评人将他的电影批评地一文不值。就连斯莱德制片厂推出的新片、奥斯蒙德本人参与了一部分拍摄的《雨人》也不放过。
英国电影杂志《视与听》声称《雨人》是一部投机取巧、哗众取宠的电影。
主演达斯汀·霍夫曼的表演糟糕透顶,只能通过过多的小动作塑造人物形象,导致雷蒙看起来像一个无法操控四肢的多动症乐园滑稽小丑,而不是一个精神病人。
而另一名主演,新生美国偶像汤姆·克鲁斯更是毫无演技。《视与听》认为,他呲牙咧嘴的时候,比达斯汀·霍夫曼更像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和精神状态的精神病。
剧本故事和导演艾伦·史密西,以及“没眼光的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更是被批评的体无完肤。
《视与听》声称,《雨人》就是在消费人们的猎奇心理,消费遭受苦难的精神病人。剧本刻意将雷蒙塑造成一个供人们嘲笑的、少见的稀罕笑柄,并非如同电影宣传的那样,用摄像机深触人的内心世界,揭示生活在后工业时代的美国人内心的孤独与绝望,用温暖的场景刨析在欲望中挣扎沉沦的人们。
就好像对于部分极端的英国媒体人来说,世上已经不存在辩证,只要与奥斯蒙德沾边,那它一定是错的,是不好的。
奥斯蒙德当然不是不会反击的靶子,只是有人比他反应更快。自冥王星事件以来就看英媒不顺眼的《纽约时报》立刻发声,它并未点出英媒,而是阴阳怪气地刊登了一则看似与《雨人》无关的报道消息:“18世纪早期,英国还存在着一种非常残忍的行为。伯利恒医院每个星期都要‘展览’精神病人,年收入高达400万英镑。精神病人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他们被视为‘囚笼中的兽群’、‘人性与野兽之间最直接的联系’,是‘人类堕落的极点,是人的罪恶的最明显的记号,是上帝仁慈最远的对象’ ,完全被排斥到了正常的社会体系之外。 ”
显而易见,《纽约时报》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苦难划分为笑柄,甚至为他们举办展览。
反正不是《雨人》。
第246章 上美影
也许这也算得上成名的好处之一。
奥斯蒙德无声地笑了笑, 放下拿起的听筒,将报纸随意折起放到一旁。
曾经几次在他这里吃瘪的《纽约时报》自己淋过雨也见不得别人好受,接连几次都在奥斯蒙德遭人质疑时迫不及待地扛起了反击主力军的大旗, 好像焦急地想要看到别人也在他手上吃瘪。
但他并未打算现在就与整个英国媒体界撕破脸皮,也没有必要。毕竟《视与听》仅代表部分英国媒体人的观点。
奥斯蒙德稍作思考, 还是决定先将两方的争执暂且忽略,等奥斯卡竞争月的号角正式吹响再做打算,考虑是由他处理还是交给伊莱娜负责亦或者直接冷处理。
送走华尔街想要从他手上收购部分BEST租赁公司股份,从录像带产业中分一杯羹的两名职业说客, 助理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将两盒礼盒包装的瑞士爱顿伯格巧克力和一盒熊爪饼干轻轻放到了桌边。
迎着奥斯蒙德疑惑的目光,他开口解释道:“这是葆拉·瓦格纳女士送来的,她说这是汤姆·克鲁斯先生带回来的纪念品。”
这实际上是一份提前赠出的感恩节小礼物。
阿汤凭借《雨人》洗刷了身上一些“好莱坞甜心”“青春偶像”的印记,在媒体口中, 他现在变成了一名演技尚可, 业务能力超出同龄新鼠党人一大截的好莱坞新星。
欣喜的同时,汤姆没有忘记回过头感谢愿意给他机会的前任室友。但奥斯蒙德什么也不缺, 他就投其所好, 买了些产自瑞士,历史悠久的昂贵点心。
奥斯蒙德笑了笑, 他知道《雨人》拍摄结束以后,汤姆就和一名国际航班的空姐重归于好,时常前往不同的国家城市约会, 所以葆拉才声称这是一份纪念品。
葆拉这么说, 也是变相稳固他和汤姆的友谊——他们是旅游后可以互赠纪念品的好友关系, 并且以此为由头,日后时不时为汤姆刷刷脸, 提醒奥斯蒙德在之后还有合适的电影角色时想起汤姆。
看来媒体对汤姆的评论相当高,影片上映以后他应该收到了不少戏份较多、投资较高的片约。奥斯蒙德随手将车钥匙递给助理,让他将礼盒放进自己车里:“最近有关于汤姆和达斯汀的报道、采访和杂志文章多吗?”
助理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端出门外,找来与两名主演有关的报纸杂志文章。
《雨人》的两名主演现在备受关注,影评人和观众们普遍认为,老一辈的艺术家影帝达斯汀·霍夫曼在《雨人》中的精彩表演超越了他去年男扮女装饰演的角色,表演技艺更上一层楼。有他的团队在背后推波助澜,本就备受尊敬的达斯汀几乎被媒体吹得天花乱坠。
至于汤姆,像以前一样,他邻家男孩的相貌和笑容很受同龄女孩和妈妈辈们的喜欢,凭借着《雨人》的影响力更是受到了《人物》杂志的封面照片邀请。
奥斯蒙德想了想,抬手拨通了葆拉的电话。
《雨人》的档期在奥斯卡竞争中存在着一定的弱势,奥斯蒙德需要它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始终维持着一定的话题讨论度。想要引起话题最简单的方式当然就是明星的绯闻。刚刚与旧情人南希·阿梅尔坠入爱河的汤姆刚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作为付出一部分私生活的补偿,米高梅愿意与CAA合作,竭力为汤姆打通奥斯卡和金球奖最佳男配角的关系。
*
感恩节过后,洛杉矶日落大道上还残留着化妆游行时飞洒的纸片,路旁的百货大楼橱窗中售卖着打折的节日用品,就连街边南瓜饼和红莓苔子果酱的价格也下降了些许。
美国人必须趁着短暂的时间处理掉只有在过节前期价格翻长的感恩节用品,因为黑色星期五购物节即将到来,电视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营销广告,百货公司之间一年一度的盛大竞争马上就要拉开帷幕,美国家庭将会在黑色星期五竭尽所能地采购圣诞节用品。
里根政府的经济政策终于带来的一定的正面反馈,经历了接连几年的金融危机、通货膨胀之后,美国的经济状况终于有所回温,普通家庭也能够喘一口气,在圣诞节来临之前预定一颗久违的圣诞树。
丽芙将自己兼职家教赚来的钱塞进储钱罐,她预感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对胶卷和录像带的需求会越来越多,因此早早储备好了资金,计划在黑色星期五趁着富士打折囤备一定量的胶卷录像带。
只是她对被姨妈委托给她临时照顾的表妹有些头痛。
表妹刚刚13岁,和许多这个年纪的同龄孩子一样,渴望着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任天堂灰机,偶尔借用丽芙的红白机已经不能满足她,她也希望自己能像丽芙一样兼职,在圣诞节来临之前,给自己买一份任天堂美版主机作为圣诞节礼物。
彼时任天堂北美总部也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推出的新游戏《打鸭子》将于圣诞节前夕上架,部分总部派来的研究员和北美负责人之一荒川实伸则听从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建议,前往苏联向一名名叫帕基特诺夫的研究员发出邀请,他们想要购买他发明的一款简单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或者邀请他加入任天堂研发工作组,将《俄罗斯方块》移植到红白机上,并为这款简单的游戏发明更多的玩法。
除此之外,一年狂揽4.1亿美元的任天堂身上还肩负着其它艰峻的任务。负责了《大金刚》和《马里奥兄弟》设计的天才设计师宫本茂接手负责了《红辣椒》游戏的研发,正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研发设计。
与此同时,奥斯蒙德指挥着助理打开了放映机,关上展厅内的灯光,将通过[证据修改器]合成的影视片段展示给来自中国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主要负责人和陪同的伊莱娜以及尊龙。
与奥斯蒙德敲定合作以后,上美影便马不停蹄地展开了工作。斯莱德制片厂委托给上美影的工作不多,仅有长达一分钟的动画片段。
但这对于手绘水墨动画来说并不容易,《红辣椒》同其它好莱坞电影一样,每秒呈现24格动帧,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奥斯蒙德想要的效果,上美影不得不在几个月的短暂工期内,赶工绘制约1000张水墨画。
即便为后续人物留白的画面省去了一部分精力,一千张极具中国特色的精良水墨动画仍然是一个巨大且难以完成的考验。
然而,令奥斯蒙德惊讶的是,上美影不仅提前完成了艰巨的任务,还为奥斯蒙德送来了另一份大礼——两份分别长达10秒的剪纸和皮影动画。
美术厂、广电总局、地市和□□班子都非常重视这份难得的文化交流与合作,如果不是工期来不及,他们恐怕还会送来更多匠心打造的中国特色动画。
精心投入了《红辣椒》电影制作的奥斯蒙德自然也没有让代表上美影前来的钱导演失望,曾在捷克斯洛伐克学习美术电影制作的老先生甫一听到片段切换时耳边响起的配乐便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这是”
他对银幕上变化的水墨大圣、哪吒形象已经极为熟悉,毕竟在胶片出场前,上美影仔仔细细确认了一分钟短片的每一个细节角落,生怕出现错误导致被斯莱德弃用否定。
眼前熟悉的画面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动,背景却插入了一段极为熟悉的音乐——中式知名乐器唢呐如同突破云层一般尖锐地刺破云霄,完美适配了水墨动画镜头中的大圣登场。
大圣头顶的凤翅紫金冠伴着两声响亮的锣声在云端抖动,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冠帽如同旭日朝阳一般流光四射,金线照亮整幅画面。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用不太熟练的中文给予肯定:“是《小刀会序曲》的改编版本,我和尊龙参观剧院时偶然听到《小刀会》的舞剧,就擅自采用了这部乐曲,将它作为了这部分画面的背景音乐。”
尊龙在一旁点头表示了肯定。唢呐尖锐磅礴的音调和浓墨重彩碰撞在一起能给观众奥斯蒙德设想中的震撼,带给从未了解过东方文化的北美观众一些类似于华裔观众看见大圣登场时的憧憬、向往和情难自抑的激动。
对于奥斯蒙德的想法,他是非常赞同的。
原本还因为这次行程惴惴不安的钱导演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上美影并非没有与国外制片厂合作过。由他负责导演的《天书奇谭》就是由英国BBC发起、投资的动画长片项目。然而协商好了人物设计、考虑外国观众的接受程度重写了BBC提供的一片混乱的剧本,新的剧本得到了BBC的认同和称赞以后,项目开始前,BBC却突然撤资不干,杳无音讯。最终由国家兜底,上美影独自完成了《天书奇谭》的创作。
经过三年的筹备,影片终于在今年完成,上映,取得了出色的反响。
所以说外国人真的想要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吗?
很难说。有时并不是他们不愿意主动对外宣传,只是难免遇到BBC这样的强盗。尝试以传承上千年的经典敲开世界的艺术之门,可没有引路人帮助,实在难以撬开充满偏见的紧闭门扉。
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似乎是不同的,年仅20岁却已经取得了两座奥斯卡金杯的年轻导演好像从来都不在乎过国别、信念差异导致的不同,他关心的只有更多种不同的、多样的艺术。所以才会静下心来,提出合作,为影片安插传统舞剧音乐作为背景音乐。
第247章 目录
钱导在工作之余接触过不少美国人。提及电影, 提及音乐,提及艺术,他们总是表现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别说耐下心来谈合作, 很多人连放下偏见稍作了解都很难做到,更别说像奥斯蒙德这样主动去接触更多的悠久文化艺术, 期盼一个美国人这样做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奥斯蒙德偏偏这么做了。
他甚至还学习了一些中文,能够使用中文与他进行日常的沟通。
凭借着他拿出的这些诚意,钱导演忍不住放下了防备,他对眼前这名年轻的奥斯卡最佳导演观感极佳:“不, 我并没有怪罪您的意思,即便《小刀会》本身与《西游记》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但序曲的开头部分放在这里使用也是非常恰当的。”
奥斯蒙德不可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像BBC那样接受他们的礼物以后翻脸不认人,转头将他们提供的动画片段弃之不用。这些饱含心血的作品会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影院上映, 让异国的朋友们, 感受到东方国度独有的艺术方式。
想到这里,钱导演的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暖流, 他为传承千年的文化艺术、自己同事的辛苦劳作感到由衷的自豪。
被一个长辈称呼为“您”, 早就接受了伊莱娜一番礼仪教育的奥斯蒙德连忙摆了摆手:“叫我奥兹就行了,钱老,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上美影送来的这两段皮影和剪纸动画,这些作品实在是令人赞叹敬佩”
除了胶卷以外,钱导演还随身携带了送给奥斯蒙德的礼物, 国画、上面写着圣诞快乐, 勾勒了大圣和红辣椒的剪纸, 还有一个明显剪成了他的模样的皮影小人,以及一些精致的传统中式糕点, 甚至还有几封信件。
钱老介绍,信件来自奥斯蒙德忠实的中国影迷,还有整个上美影联合书写寄出的感谢信,全部都由他亲手交到奥斯蒙德手上。
奥斯蒙德受宠若惊,清楚这些礼物含金量的伊莱娜和尊龙也连忙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贵厂能够考虑一下与我们继续合作。”与钱导演告别之前,奥斯蒙德露出笑容:“斯莱德旗下的动画部门已经组建完成,我们正在尝试绘制传统动画与科学计算机设计绘制的新动画,也希望上美影能够参与进来。”
继续合作?
钱导演一愣。
奥斯蒙德则向他解释道:“目前我们正在绘制一批主题为各国公主的动画。比如安徒生的小美人鱼,如果上美影还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的话,也许花木兰是一个不错的主题,亦或者武则天?敦煌飞天?希望上美影能够在考虑之后,再和我们联系。”
钱导演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眸,嘴唇嗫嚅了两下,目光火热地在伊莱娜和尊龙身上转了一圈,最终重新落到奥斯蒙德的身上,他斟酌了片刻,按耐不住激动开口:“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感谢,奥兹,请让我先回旅店,给我的同事们打个电话。”
*
历时七八个月的时间,昆汀·塔伦蒂诺的导演处女作《凤尾鱼强盗》终于完成,他的作品将于明年一月份上映。
而奥斯蒙德的两名“导师”,科恩兄弟也完成了《冰血暴》的拍摄,他们的作品只需经过剪辑和后期处理,便会于明年的五月份左右在各大影院上映。
《雨人》票房起初的势头虽然比不上《冥王星》,却胜在稳妥,票房跌幅很小,每周都有人被口口相传的真挚家庭情感吸引,走进电影院内。
它较为稳妥的票房成绩也拉动了米高梅-联美股价的缓慢提升。科克里安的数据分析师预测,如果《雨人》真的能拿下奥斯卡最佳影片,那么米高梅的股价势必会迎来科克里安接手米高梅以来的最大波动。
感恩假期一过,达斯汀·霍夫曼和他的团队便开始积极地走动,公关,提前开始为自己争取奥斯卡前哨奖项的选票,进一步增加自己捧起奥斯卡小金人奖杯的可能性。
米高梅忙于为《雨人》运作,而斯莱德则看似全力投入了《红辣椒》的宣发。
作为一部赶工的史诗级科幻大作,《红辣椒》则几乎是赶着死线通过了MPAA的审核。
斯莱德租借的富士拷贝机日夜不停歇,加班加点地赶制着拷贝版胶卷盘,生怕无法及时将1500份拷贝送往全美各州。
1984的奥斯卡竞争十分激烈。
前有米高梅-联美力捧的神秘导演艾伦·史密西接任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热门夺冠作品《雨人》,后有派拉蒙挥霍巨资打造的同题材作品,由杰克·尼科尔森出演,詹姆斯·布鲁克斯制片、编剧、导演的《母女情深》。
詹姆斯·布鲁克斯极具竞争力,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天才编剧,《辛普森一家》就是他最为出名的作品。
《母女情深》由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一对母女的感情故事。女儿因为母亲的控制欲嫁给一个研究生远走他乡。母亲坚称她的婚姻十分糟糕,拒绝参加婚礼,独自留在家中,受到了众多追求者的求爱。
而女儿的婚姻确实如同母亲所料那样糟糕,连续生了三个孩子陷入经济困境,女儿出轨一名银行职员,并得到了他的经济帮助。丈夫则出轨了一名女学生。母亲最终爱上了隔壁的退休宇航员,却依旧拒绝了他的求爱。
小说与影片的结尾,女儿患了重病,与母亲和解,也与丈夫和解。母亲也与女婿和解,在女儿死后和隔壁的退休宇航员、女婿一同照顾女儿的三个孩子。
奥斯蒙德觉得《母女情深》的剧情非常迷惑,与去年沃伦·比蒂执导的《烽火赤焰万里情》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可否认,在尼科尔森和派拉蒙鼎力相助下,《母女情深》是一部奥斯卡热门影片。
紧接着就是算不上热门的《太空先锋》,这部由菲利普·考夫曼执导的电影是一部传记类电影,讲述的是美国首批航天员诞生的故事,长达三个小时,更像是一部历史记录片。
英国制片厂再次为奥斯卡贡献了一部电影《凡夫俗女》讲述了一名美发师与酒鬼教授的故事,剧情故事与萧伯纳的《卖花女》类似,更是被影评人们称为80年代的《卖花女》。
除此之外,赶在圣诞节之前上映的选手还有英格玛·伯格曼的《芬妮与亚历山大》,彼得·叶茨的《化妆师》,迈克·尼科尔斯的《丝科伍事件》,布鲁斯·贝尔斯福德《温柔的怜悯》,约翰·班德汉姆的《战争游戏》。
也许是因为清楚奥斯卡大户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无法在这一届奥斯卡上获奖,争奥的文艺片便如井喷一般涌现。
商业片也不逞多让,理查德·马坤德最终接手了卢卡斯的任务,负责导演了《星球大战》正传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星球大战3:绝地归来》。
抛开剧情内容不谈,只凭借《星球大战》背后的工业光魔——这个年代特效工作室的佼佼者,就足以让《星战3》揽获一系列音效、化妆、特效奖。
即便《星战3》的票房稍逊以往,凭借着3000万的成本仅收获了一亿美元的票房,远远比不上星战系列以往的成绩。
但它仍然是这个年代最出色、特效最为绚丽的科幻电影。
星战的影迷和《终结者》的影迷打得不可开交,彼此都认为自己支持、喜爱的影片能够收获奥斯卡最新推出的特效奖项。
当然,无论是星战迷还是《终结者》的影迷,甚至是对科幻电影毫无兴趣的影迷,都在等待着1983年年底最重要的一部科幻电影——奥斯蒙德精心准备的,试图争夺第56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重量级影片,《红辣椒》。
第248章 1983的尾声
作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在1983年贡献的唯一一部精品之作, 《红辣椒》即便由小说改编,保密工作却做的极为严格。
迄今为止,斯莱德只公布了一份仅有32秒的宣传短片作为预告片。
预告片和海报相当于只放出了男女主的人设形象定妆照, 许多人甚至因此怀疑,《红辣椒》到底拍完了没有?
斯莱德藏的这么严严实实,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斯莱德和工业暗魔根本没有做完特效?拿出的是糊弄人的半成品?
毕竟人人都清楚,从启动项目到改编剧本到选角到拍摄再到特效制作,奥斯蒙德仅用了八个月的时间。而《星球大战3》只特效制作就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特效内容较少, 化妆特效较多的《终结者》也不逞多让。
几乎是所有参与过特效电影制作的电影人都忍不住怀疑,《红辣椒》的特效到底怎么样?这部电影真的完成了吗?
然而,十二月初,仅有极少数幸运观众参与的试映会却透露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参与了试映的资深影评人透露道:“《红辣椒》在试映会中获得了任何一部电影都难以超越的评价,A+只是评分的上限, 却不是《红辣椒》的上限。很难想象, 人类已经可以构建如此惊人的特效场景,《红辣椒》代表了当前电影特效的峰点。”
几乎是所有的影迷都被道听途说来的资深影评人的这么一句评价搞得心中直痒, 恨不得当场被人打晕, 直接昏厥到《红辣椒》上映的那一天,好好瞻仰瞻仰这部“跨时代”的杰作。
荣恩更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只因为临近上映前,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在媒体面前露面时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一如既往的自信满满, 仿佛胜券在握, 只留给媒体一句:“我对它还挺有信心的。”就再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要知道。
奥斯蒙德在媒体面前算得上是真诚谦逊, 他甚至在镜头面前坦诚《多格板箱》并不值得票价。但也是那一部影片惊艳了荣恩,狂揽近两亿美元的票房, 让整个好莱坞为奥斯蒙德冠上了“票房金童”的名号。
但如今他却对《红辣椒》信心满满,那这部电影该有多么优秀?它难道比他过往拍摄的所有电影更好?比《雨人》更好?
荣恩想都不敢想。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痛饮了三百杯咖啡,根本睡不着觉,却比任何人都精神。
但老朋友英媒一如既往的“不看好、不满意”,看不到预告片,也不妨碍他们唱衰讽刺。厕纸报怀疑斯莱德制片厂迟迟不敢放出预告,就是因为《红辣椒》的特效根本就没做完,担心亏本,只能用奥斯蒙德以往的名气骗骗普通观众,先让他们交了钱进电影院,然后将这群影迷骗到非洲,或者缅甸。
如此离谱的谎言,就连拿来擦屁股都觉得掉价。多数美国影迷同荣恩一样,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影片究竟怎么样,只有等到电影上映那天才能见分晓。
对奥斯蒙德心怀愧疚的美国电影学院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理事会提前协商,如果《红辣椒》比《失乐园》和《冥王星》更加出彩,就为它颁布一个特殊奖项,以此来弥补遗憾。
除此之外,《红辣椒》还拥有着其它的特权。
哪怕没有进行提前协商,院线依旧不约而同地为《红辣椒》挤出了圣诞档期时间,让这部姗姗来迟的电影踩着1983年的尾巴定档,于12月18日首映,到圣诞节当天,刚好播够一周,不至于错过第56届奥斯卡的竞争。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红辣椒》没有任何竞争能力。
12月15日上午,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从冰岛返回。
听说他前往冰岛,是为了物色圣诞节的度假地点。小型客机降落会在机场降落,同行的还有他的好友伊莱娜·陈、利亚姆·海恩斯。
狗仔难得蹲到了行程,各家报社的精英记者集体出动,只为了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堵住奥斯蒙德,询问他《红辣椒》的相关事宜,是否有竞争奥斯卡的意愿,还有他未来一年的拍摄计划。
可惜等了一个下午,狗仔们心心念念的年轻导演却是被保镖簇拥着走出了机舱门。奥斯蒙德穿着长呢风衣,身高腿长,面带微笑,跟在保镖身后。
长枪短炮即刻发出快门的响动,现场像是被点燃的沸水一般发出轰鸣的欢呼声与响动:
“奥斯蒙德!麻烦看这里!”
“满分十分,你自己想给《红辣椒》打几分?”
“奥斯蒙德,听说你明年计划前往中国拍摄电影?这是真的吗?”
“你会和尊龙第二次合作吗?”
“有没有考虑过到英国拍摄电影?”
前往加长林肯的距离太短,奥斯蒙德只微笑地点了点头,含糊其辞而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有在考虑,不过目前还不确定。”
他确实有前往中国的念头。
不过首先得看伊莱娜、上美影能否打通关系。他们已经在积极联系中方,奥斯蒙德想要前往故宫拍摄那部与尊龙息息相关的电影——《末代皇帝》,但是拍摄条件苛刻,很难被批准,想要前往中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如果等待的时间太长,奥斯蒙德大概率会先拍另一部电影《郑一嫂》,讲述抗击英军,被欧美人熟知的中国传奇女海盗的故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明年的奥斯卡竞争结束以后,为自己找个媒体、记者较少的地方悠闲工作,并度假。
上美影也同意了与他们合作制作新的动画电影,等这次合作结束以后,奥斯蒙德还计划与上美影继续合作,为任天堂开发一部水墨风的中国游戏。
利亚姆·海恩斯、伊莱娜·陈,先后坐上了加长林肯,黑色的轿车很快驶离机场,直奔斯莱德制片公司。
《红辣椒》的首映礼在下午五点钟开始,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几个小时之后,他们还会和这些媒体朋友们在红毯上见面。
*
作为圣诞节之前的最后一部电影,也是奥斯蒙德明面上投资最高的一部电影,《红辣椒》的排场十足。众多奥斯蒙德的朋友们都赶到了现场。
提前到场的男女主角朱迪·福斯特和尊龙、处于寒假期间的瑞凡·菲尼克斯、暂时结束了电影拍摄的基努·里维斯、对《红辣椒》和工业暗魔特效水准十分好奇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乔治·卢卡斯、不久前完成了《异形2》剧本撰写的詹姆斯·卡梅隆和制片人盖尔、已经退休的罗杰·科尔曼、特意前来参加首映礼的钱导演。
姗姗来迟的坐着轮椅的奥逊·威尔斯、推着轮椅的彼得·博格丹诺维奇、奥斯蒙德的导师马丁·斯科塞斯、前来凑热闹的弗朗西斯·科波拉和尼古拉斯·凯奇。
奥斯蒙德在红毯上接连和MJ、波姬以及阿汤打了招呼,还和满脸笑容的马修·派瑞招了招手,怎么也没想到送出的邀请函和感谢信竟然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影院。
就连斯坦利·库布里克和薇薇安都不远万里从英国赶来,参与了《红辣椒》的首映礼。
伊莱娜挽着他的手臂微笑,她当然清楚理由,首映礼是唯一提前看到《红辣椒》的途径。如果不是奥斯蒙德偷懒,借口以神秘为营销方式,他们的这些老朋友怎么会按捺不住好奇心前来首映礼凑热闹?
红毯两侧照旧传来记者与影迷们叽叽喳喳的喧闹,荣恩兴奋又失落,因为《红辣椒》这次首映礼并没有为粉丝们准备名额,他们只能等到12月18号当天。
影评人齐默尔曼认出了奥斯蒙德的这位小影迷朋友,他朝着他招了招手,微笑着率先走入影厅。
奥斯蒙德究竟有没有资格第三次冲击奥斯卡?
《红辣椒》的表现能为他解惑。
影厅由喧闹转为寂静,陷入黑暗。
银幕上熟悉的雪橇拖着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出一红一黑的痕迹。
第249章 《红辣椒》上
两条曲线本该同以往一样, 在银幕上绘制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雪橇按照着弯曲的角度向前,墨迹尾随,但朱红色的痕迹却变为了一团燃烧的火。
摇曳的火焰在单薄的宣纸上腐蚀出一个越来越大的, 边缘焦黑的洞,燃烧成纷飞的灰烬, 露出宣纸下方的熊熊烈火。
镜头拉远,原来火焰自一只中国龙龙头吐出。
这是一个对影评人和台下观众来说有些奇特的拍摄角度——红发的女孩占据了银幕下部小小的篇幅,仰头望向天空,而天空中正漂浮着几条颜色不同的龙舟。
它们间歇性地吐出火焰, 成百上千的桨如同摇晃的龙爪在天空中划动着。在交错的锦缎编织的赛道中飞速移动。
龙舟蜿蜒连绵,远看就好像是一只张牙舞爪在天空之上游弋的巨龙。
台下的钱导演瞠目结舌地注视着银幕上的画面,龙的每一片龙鳞都如此逼真,在日光和火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自下向上仰视, 五彩的锦缎又好像是小英雄哪吒手中的混天绫, 将巨龙紧紧困束。
红发的少女抓着锦缎向上攀爬,她在交错的丝绸、糖果链、裹在圣诞树上用的灯链、扎紧收尾连成绳索的丝巾之间穿梭, 牢牢抓住一条缎带。
少女伸手握住锦缎, 被她抓在掌中的布匹却突然亮起一个陌生的符号。
商。
发出轻微的声响Re。
火焰舔舐着丝绸的尾端,追逐着她不断向上。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 衔接紧张的乐符连成激昂的鼓点与乐曲。
这分明是古琴的声音。
宫商角徵羽。
doremisola。
台下的观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银幕。
镜头却突然翻转整个倒置。
龙舟在脚底盘旋。
少女轻呼一声,手中抓着软下的缎带一同向下坠落。
紧凑的音乐戛然而至, 缎带上的汉字发出一声亢长的声响——
“哧啦——”
锦缎应声破裂, 少女抓住盘旋龙舟中央, 巨龙围绕的布匹。
台下的观众这才看清,赛道中央, 银幕的中央是一个被锦缎、布匹困束的,画着京剧浓妆的男人。
准确的说,他是被自己过长的水袖困束、捂住嘴唇的。
钱导演深吸了一口气,他全然没有想到,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居然如此大胆,选用了全中式元素作为开场。
少女抓住男人的衣物全力止住身体下坠,她湛蓝的瞳孔外围倒影着熊熊火焰,中央则是紧闭双眸的男人。她尽力腾出一只手臂,拍打男人的脸庞:“艾登——醒醒,别再睡了!”
下一帧,睁开的眼眸和漆黑的瞳仁取代了蓝色的虹膜纹理。
一名长相英俊的亚裔男人猛地坐起身,他平缓着急促的呼吸,目光望向办公室的门——女人高挑的背影和风吹起的金发在他的视网膜上缓缓消失:“帕索拉娜?”
然而名叫索拉娜的女人并没有回应,她与艾登在一墙之隔的两幅画面之中,抬头望向窗边落下的夕阳。
她坐进驾驶座内,神情淡漠,夕阳染红她金色的发尾。
由坂本龙一谱写的舒缓的钢琴声缓缓响起,她发动汽车,沿街驶入洛杉矶的主干道。
主创名单一个接着一个,缓缓以融入背景色的方式出现在荧幕上。
汽车驶过街道,遮住路边公交站上张贴的大幅海报。
索拉娜的身影伴随着车窗驶离,海报重新出现,人们在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红发少女却出现在了海报中。
海报中央正好书写着电影名称:《红辣椒》。
下方则写着导演: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她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抛开。
镜头推进,竟然直接钻进了海报之中。
背影音乐逐渐欢快,她在海报的世界中走动,越过玻璃,看向路边鱼店玻璃缸里游动的银鲛,缸角落的标签表明了原著:筒井康隆。
玻璃与光影将她的倒影与鱼融合在一起。
她突然变成了一只长着硕大尾巴的人鱼,在鱼缸中来回游动。
闪光的红色鱼尾摆动几下,居然帮助她高高跃出水面,同下坠的水珠一起,钻进角落散发着光芒的,连接着任天堂红白机的电视银幕。
红发少女旋即变成像素小人,一跃在红砖中顶出蘑菇,跳过水管踩扁乌龟,纵身一跃,跳上旗杆。
银幕上弹出You Win两个单词,下面紧跟着细小的制片人: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偌大的黄色“You Win”字符缓缓褪色,变成线条硬朗的黑白字符,旁边还有夸张的漫画线条。
书页缓缓向前翻动,红发的小人成了漫画中唯一的色彩,她在漫画中跳跃,翻滚,最终定格在了右上角的画框中。
画幅的下方同样标注着引人注意的文字:人气第一,红辣椒!
随即,她又从书页的后走出,重新变为一个三维的真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了马路,又成了路过货车身上广告中的人物。
影评人巴尔克·齐默尔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匹配剪辑是一种在影片中十分常用的剪辑手法,它通过将两个相似的镜头结合在一起完成转场,用一种类似于蒙太奇的方式加快影片进程。
奥斯蒙德在《冥王星》中也使用过这个技巧,他通过一个打火机将黑夜变为了白昼。
但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将特效、化妆与实拍镜头融合在一起,做出如此流畅的转场。
《红辣椒》开场还没有五分钟,巴尔克看到的全是毫不吝啬的炫技。奥斯蒙德就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抖动着艳丽的羽毛,毫不留手地向自己的同行、媒体,还有奥斯卡评委展现他惊叹艳羡的绝佳天赋。
库布里克则陷入了沉思。
从开头到现在,影片仅仅出现了两句台词,观众却如同观看默剧一样轻松地理解了电影的开头。
电影的主角——红发的女孩恐怕就是红辣椒本人。
在现实中,她是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而在梦境中,她是夺目的红发少女。
她可以在他人的梦境中穿梭,唤醒他人。
可是她会借用梦境做什么呢?
仅仅是使用这样的手段唤醒睡着的同事?
库布里克抬起手腕,抽空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距离开场仅过了三分钟,奥斯蒙德却已经让他对影片后续的内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小子的进步不小。
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为观众们解答了疑惑:
红发的少女敲开紧闭的门扉,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高大男人露出微笑:“科克先生,我们该进行第二次治疗了。”
“帕布莉卡(红辣椒)小姐。”
科克朝着她点了点头,侧身让帕布莉卡走进房间。
科克是一名警探,由基努·里维斯饰演。
表面上光鲜亮丽,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患有抑郁症,无法向人、心理医生敞开心扉,经人介绍联络了红辣椒,由她进入他的梦境治疗他的病症。
红辣椒取下了隐藏在发间的发箍一样散发着微光的装置。
MINIDC,研究所研发的入梦道具,它可以让佩戴者进入其它佩戴人的梦境,还能实时生成录音与影像记录梦境。
这是个相当有趣的设定。
斯皮尔伯格露出微笑。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为许多电影人甚至心理理疗师指明了方向:“梦是本能欲望无法满足后,潜意识伪装表达的产物。”
通俗一点说,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能够清晰地反应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和欲望。
通过梦境寻觅病因,解决问题,似乎是可以在未来应用的高效手段。
然而科克警探的内心深处,似乎和电影产生了些许联系。
两人居然身着华服,出现在了1968年弗朗哥·泽菲雷里导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
由奥利维亚·赫希饰演的朱丽叶在点缀着花朵的阳台上深情地呼唤着罗密欧的名字。
几名侍卫突兀地朝着科克扑来。
但身后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却在罗伦斯神父的注视下穿上纱裙与白西装,在蒙大由家族和卡普雷特家族的注视下捧着捧花完婚。
自上空落下的花束淹没了科克,红辣椒及时出手相助,科克惊讶地发现,朝他扑来的侍卫都长着自己的面庞,但他没时间纠结,捧花在慌乱之中被红辣椒接住。
下一帧,又是匹配剪辑转场,红辣椒一手搂着科克,一手抓着花束,脚边却跳起一只硕大的秋田犬。淡黄色的秋田犬眼巴巴地注视着她手中的捧花,不断用舌头讨好地舔红辣椒的手臂。
红发的少女眼中闪过惊讶,她伸出手摸了摸秋田犬浓密的毛发,将捧花递给了它。
颈间铭牌上写着“八”的秋田犬轻松地叼起花束,冲着红辣椒摇了摇尾巴,三步并作两步欢快地跑回了门前盛开着一丛花朵的小院。
帕克一家正在那里等着它回家。
头发花白的帕克像以往一样面带笑容的接过捧花,却没有递给妻子,而是将花束递给了穿着白无垢纱裙的女儿。
妻子欣慰地挽住他的手臂,与小八、牧师一起,注视着长大成人的女儿同她的爱人交换戒指。
新婚的男人单膝下跪,却变成了唇角噙着笑意的怀亚特,他举起求婚戒指,拉斐尔则惊讶地掩住了口鼻,红了眼眶。
玩具小车载着花束越过红毯,《小鬼当家》的主角凯文用线拉着它缓缓前进最终却变成总统的专车,在远离地毯的方位缓缓停下。
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人群中探头,张望着建筑出口处被特勤局簇拥的男人。
“砰——”地一声枪响。
红辣椒手中的枪射.出子弹,击穿了刺杀者的额头。
第250章 《红辣椒》中
影评人巴尔克深吸了一口气, 由衷地为眼前相似性转场叹息,折服。
影史上最著名的匹配剪辑、相似性转场当属库布里克在《2001太空漫游》中贡献的最佳场景——猿人向上空抛出骨头,骨头旋转落下, 变成太空中的飞船,眨眼般短暂的转场, 从石器时代横跨数百万年。
显而易见,奥斯蒙德从库布里克身上学到了太多。
快速、超现实的如同闪回一般的大胆剪辑与饱和度较高的色彩,配合红辣椒的讲解,让观众清晰地认识到, 红辣椒与眼前的科克警探,正身处于科克混乱的梦境之中。
眼前的电影场景算是圆了巴尔克的一些美好幻想,他迫切地渴望在以上这些电影中看到《红辣椒》为之提供的美好结局。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奥斯蒙德选择在这里插入了一系列的电影片段转场?
巴尔克猜测,也许科克警探的欲望、或者说他的病症,与电影有关。
身旁的同行倒是没有同他一样, 对电影的发展剧情做深层次的推测。
影评人难掩脸上的激动, 他清楚地从红辣椒身上类似于朱迪在《出租车》中的衣着打扮辨认出了眼前这一幕的意图——让朱迪在电影中杀死莫名其妙拖累她的小约翰·欣克利。
一名演员璀璨的前程,凭什么被一个不相关的男人拖累甚至摧毁?
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想要在电影中表达的意图一向大胆激进,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某个弱势群体发声。即便像以往一样隐晦, 依旧可以让观众轻而易举地了解他的意图。
然而枪响落下,特勤局的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居然转头追向了两人。
红辣椒仓促之间抓着科克警探跳上楼梯, 折叠的楼梯却逐渐折叠,变成一个永远无法走出的潘洛斯三角形。只是科克并未察觉到空间的变换,眼前的一幕令科克感到熟悉——受害者倒在楼梯上, 身周满是血泊, 凶手逃窜离开, 消失在视线尽头。
科克不知为何,并未追出, 也没有蹲下身检查受害者的情况。他反而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脚下的楼梯却兀地变得柔软,如同布锦,如同一张大网。
科克站不住脚,向下坠去——
同样是营造梦境荒诞感的小手段。
利用画面的假定性和平衡觉、肤觉的营造,改变画面中界定空间边界物质的物理性质,让观众产生“通感”上的不适。
巴尔克还注意到,科克坠下时身后由楼梯化成的布,运动轨迹竟然像极了话剧间隙被拉上的帷幕,就好像是有关于梦境的电影就此结束。
而科克落下时,身边闪过一个不起眼的本子同他一起向下坠落——那东西很像一个分镜本,纸页上绘制的好像正是一名警察、一名受害者与一名罪犯的分镜,只是接下来的内容却一片空白。
至此,十分钟炫技般的特效引出《红辣椒》的第一条线索:科克的梦境、潜意识为什么和电影有关系?红辣椒要怎样治疗他?
然而祸不单行。
科克的治疗没有进展,研究所也出了问题。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抓起响动的电话听筒,镜头稍稍偏移,一名蓄着金色长发的男人出现在了镜头中央。
他摸索着一只约有六个月大小的金毛犬的下巴,轻轻蹙起眉,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与担忧,手指轻敲听筒的侧面:“MINIDC被偷了?”
被偷了?
观众座椅上的卢卡斯扭动了一下身体,也随之皱起了眉。
几名侧重点不同的影评人则坐直了身体,专注地看向眼前的画面。与红辣椒一同将观众从舒适区安全区拖出来的人居然是利亚姆·海恩斯。
奥斯蒙德非常喜欢和他合作,一般来说,他扮演的角色都具有一定的复杂性。这一次,他在影片中的形象是正是邪?又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恢复了金发的索拉娜面色依旧平静,她的沉着镇定让听筒那头的男人叹息。她汇报道:“今天早上发现的,艾登研究员管理的三台样本机被偷了。”
脸上带着些东方异域色彩的男人神色焦虑地站在她的身侧,坐立难安,与索拉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正是影片开头被索拉娜从梦中唤醒的艾登。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索拉娜一针见血地绕开了其它问题,直白地询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入梦机器丢失,他们现在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艾登虽然是MINIDC的发明者,却十分天真,不明白仪器丢失的后果:小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丢失的仪器与其它精神治疗仪连接,侵入正在使用仪器的研究员的梦境、意识,甚至操纵人的思想。
电话那头的金发男人揉按了两下太阳穴,将朝着他摇尾巴的金毛犬放入笼中:“总之,不能让董事长知道,先来我的办公室谈谈吧。”
他的声音很轻,添上压在索拉娜心头沉重的一笔:“难道,是内部人员?”
小偷不可能在不触发任何警报的情况下带走仪器,只有内部人员才能悄无声息地偷走样本机。
索拉娜的眼神瞥过身旁慌张的艾登,沉默了片刻:“恐怕是的。”
三人自电梯处会和,走向办公室。金发的男人拿起磁性门牌贴近门锁,门上的标识揭露了他的身份——所长办公室。
然而就在此刻,影片突然响起了沉闷的BGM,观众们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办公室中坐在轮椅上等候的老年男人,他由达斯汀·霍夫曼客串饰演。
所长一愣,恭敬地朝着他点了点头:“董事长。”
《红辣椒》的出场人物较多。
难不成奥斯蒙德为了避免观众混淆人物,故意用背景乐暗示董事长的身份动机有异?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明明董事长尚未知晓情况,面对三人,却直白地袒露出他对MINIDC的质疑与不满。
所长有心解释。
他拉开座椅坐下,试图委婉地借助曲折的方式将眼前难缠的家伙送走,由MINIDC的益处作为开场白,他露出平和的微笑。
但董事长却早已经洞悉了一切,他摇了摇头:“偷走它的恐怖分子可不会这么想。”
三人一愣。
索拉娜和所长稍微遮掩了自己惊讶的神情,艾登却没能掩住自己的诧异,他瞪大双眸,结结巴巴:“可是可是,它也不一定会被,会被用在糟糕的地方,啊。”
董事长背过身,观众无法通过背影判断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几乎没有起伏的低沉声音:“红辣椒。”
三人又是一愣。
索拉娜是红辣椒,更是一个除了所长与艾登以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听说有个擅自用MINIDC为别人治疗的女人。”
这一句话,相当于将董事长的阵营推到了红辣椒的对立面。
但事实是否如此,还有待商榷。
毕竟奥斯蒙德擅用反转,也许这只是个为观众设下的圈套。
然而,所长试图为红辣椒开脱,声音却以不明所以的意义收尾:“眼下不是确认传闻是否属实的时候,开始着手MINIDC的回收才是幸福的秩序。”
巴尔克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单词。
但身旁同行同样疑惑的神情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收音器官并没有出现异状,只是他认识他听到的每一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义。
难道说,这是一个多意词吗?
画面中的董事长发出了同样的疑惑,他转过身看向所长,皱起眉询问:“秩序?”
所长站起身,神色竟然稍有些激动:“青蛙的笛声和鼓声,喷出回收中的不可燃垃圾。”
这台词
巴尔克皱起眉,就好像他困得无法控制自己时,脸在码字机上来回滚了两圈。
过于反常的行为让影厅内的观众感到了些许的不适。
所长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中竟然透出几分癫狂的光泽。
难道他才是反派?
所长缓慢地踱步至董事长身前,镜头同他步调一致,向后挪动:“雾化机我内心,西欧一万个礼物,操练期望值”
他移动着,身穿白色实验服,本该神色淡漠精明睿智,此刻脸上却流露出夸张的笑意,动作幅度过大且僵硬,接连抬手迈步,甚至旋转,挥动双臂,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昂,仿佛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在发表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讲。
索拉娜惊疑不定,却不敢上前阻止。
艾登更是额头冒汗,搞不清情况。
令人不适的音乐再次响起,却参杂着一段新加入的弦音。
所长脸上露出餮足的笑意,他高举双臂,振臂欢呼,随即奔向门外,撞开手中拿着文件的工作人员,高声喊着:“马上!马上就来迎接我了!”
纸片纷飞,镜头转向笼中的金毛犬,它同观众一起看向窗外——伴随一声清脆且让人难安的玻璃破碎声,所长冲出窗外,与碎裂的玻璃一同自高楼坠下。
眼前的画面令人头皮发麻。
但高能尚未结束。
所长的笑声依旧在漆黑的银幕上回响,融入背景音乐。
弦音、鼓声、风琴敲响乐符,交织在一起,竟然汇出一曲欢快的旋律——
银幕变亮,苔藓类植物在芯片上交织汇聚,居然形成了电路一般的纹理,仿佛是生命将微机唤醒。
镜头聚焦拉远,行走的微波炉中充斥着令人不适的血肉,但它并不是某种粗心大意放入的食物受热膨胀,而是如同具有了生命一般,血肉自电器的缝隙渗透,不断生长。
身披青苔的石狮子一半破损,露出机械的内里,在黑夜、沙漠之间行走着;路旁的消防栓、邮箱也加入游行的队伍,乐器一边行走,一边奏响自己;自由女神像高举火炬晃动着移动,感恩节火鸡没有头没有鸡爪,凭借着关节在地上行走,手风琴身着苏格兰格子裙,凯尔特幸运三叶草缀在被十字架困束的耶稣身上摇晃身体;乐园的小丑攀着埃菲尔铁塔,塔尖穿破拿破仑骑着的旋转木马的肚腹,上上下下地颠簸着;英国的知名名菜仰望星空派被倒立,鱼头朝下,如同蜘蛛的八条腿一般支撑着派行走
一切只与怪诞有关,毫无逻辑,也只能在梦中出现。
巴尔克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迟迟无法将惊愕咽下,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伴随着音乐战栗,头皮发麻。不得不怀疑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精神状态,他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设计出了眼前的镜头?特效又是如何制作得如此逼真,仿佛他真的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向下坠去,无法,或者说,吃惊地不愿意醒来。
红辣椒如何治愈警探科克?
丢失的仪器会造成什么后果?什么人偷了仪器?又要用仪器做什么?
眼前令人焦虑慌张的游行队伍又是什么?
所有的谜团,这才如同一张卷轴画卷一般,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