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距离感 > 97、针锋相对
    “就是,没头没尾的我也听不懂,先别说了,你爸还在下面等我,”周文静张罗着打开行李箱,“看我让你爸带什么来啦?”

    娄夏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啊?”

    “当当当当!”周文静像是变魔术一样“唰”地抖开了什么,定睛一看,是一张米白色的毯子,“喏,怕你半夜伤口疼睡不着,我把你的助眠神毯给带来啦!”

    娄夏的脸一下子变得比毯子还白。

    周文静:“咋了,怎么这个表情,不是你说的,这个毯子春夏秋冬都能盖,被日本的睡眠大师开过光,你不抱着它睡不着么?这个角我用白醋给你洗了,浅了不少,但是还是弄不太干净,你凑合用用,以后别披着去烧水了知道吗?”

    “知道了……”别说了!

    接下毯子,娄夏强撑着笑脸感谢了周文静,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杜若瑶将她送走,而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笑容里带着淡淡的玩味:“助眠毯?”

    她看得很清楚,那分明就和自己常用的午觉毯一个款式,于是她明知故问道:“干嘛和我买同款。”

    没想到娄夏却是实诚得不行,不情不愿地承认:“不是同款,就是你的。”

    杜若瑶挑起眉毛:“我的?我那个都用好几年了。”

    这毯子收起来可以当靠枕,十分实用,杜若瑶从教娄夏高二的时候就买了。

    见娄夏侧头不语,她几步走过来,抱起臂:“怎么拿到的,嗯?”

    娄夏:“你不是说,租给你房子的房东就住在你家那栋楼的202,只要按门铃找赵姐,就万事好商量嘛。”

    确实如此,但什么时候跟你说了?杜若瑶看着熟悉的毯子沉思一会,硬是没印象。

    “你可能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我的了……因为你当时有点醉。”娄夏右手攥紧了毯子一角,留置针埋在皮下,显露出骇人的凸起,“你还记得,那次你受伤,姜警官去给你拿医保卡的事情么?”

    杜若瑶钝钝地点了头。

    娄夏:“后来,满月满月宴,你在我家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在车上,我就趁虚而入问了你一句,姜晚清为什么会有你医保卡,你就……你就说了。”

    杜若瑶:“你还知道是趁虚而入呢。”

    娄夏:“可你当时也确认了我是我,才说的!”

    杜若瑶点点头,确实,如果是娄夏,问什么她都答也不奇怪。

    娄夏:“你点什么头啊?”

    杜若瑶:“嗯?没什么,只是在想,怪不得自那以后你对晚清的敌意就少了很多。”

    真的吗?娄夏哦一声:“我去的时候你家都快搬空了,房东说下周就要有别人住进来了,让我把东西能捡走的捡走,否则她也要扔掉的……这也不算趁火打劫吧?”

    杜若瑶:“你还知道是趁火打劫呢。”

    娄夏:“……那还给你。”

    “不用,你留着吧。”杜若瑶靠近一些,手指微凉,轻抚在她紧绷的右手手背,沿着留置针的方向舒缓着她的经络,“不是不抱着就睡不着么?”

    娄夏红到了耳根:“我……”

    杜若瑶见她我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兴趣盎然问道:“你还捡了什么?”

    娄夏支支吾吾:“没什么了,真没什么了!”

    杜若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就为了一毯子专门跑一趟?那万一我把它带走了呢?”

    娄夏大吃一惊:“啊?这么旧的毯子你还要带走啊?好没出息。”

    ……到底是谁没出息啊?

    杜若瑶有点不习惯她这伤人八百反而自损一千的说话方式,一时无言以对。

    “咳,”娄夏见她没什么表情,像讲了个无聊的笑话一般有些沮丧,“其实,我是为了去看你有没有把玄月灯带走的,只是顺手看到了毯子,就拿上了。”

    杜若瑶:“怎么,还想要回去?小气。”

    娄夏炸毛:“没有!我这不是……自个儿找点安慰么……”

    杜若瑶:“那我带走了吗?”

    娄夏:“你带走了啊,你心里有我。”

    杜若瑶:“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一直在后备箱里。”

    娄夏乐呵呵的表情僵在脸上:“真的假的。”

    杜若瑶笑而不语。

    娄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我去,你逗我!杜老师你怎么可以拿感情开玩笑!可伤人了你知不知道!”

    “那如果我真的没带走呢?”杜若瑶轻轻问:“你还会记得我吗?还是一直围绕着李薇薇生活下去?”

    她没有说薇薇姐。

    娄夏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关李薇薇什么事?”

    “娄夏,你不是问我去试音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杜若瑶十指交叉,“既然你和小音聊过了,那你是不是以为,那天小音替你出柜说你喜欢我后,李薇薇因为对同性恋的偏见开始劝我冷淡处理,劝我不要接近你,所以我的情绪出口才会受到影响?”

    “不是吗?”娄夏皱眉。

    杜若瑶轻轻摇头。

    那天,听到李佳音说在les吧遇到娄夏,又大大剌剌就说娄夏喜欢她时,杜若瑶正慢条斯理吃一块炖萝卜,趁着咀嚼的间隙她状似无意伺机观望着桌上三人的表情,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反应最急的居然是李薇薇,她先是笑了两声,然后惊惶的眼看向杜若瑶,努力沉下声来:

    “那瑶瑶怎么看夏夏呢?”

    杜若瑶内心波涛汹涌,她装作思考,然后绝望地看见李薇薇脸上的不安越来越明显,笑着的面具也已经摇摇欲坠。

    于是她轻声念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语毕,只见李薇薇长舒一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娄夏,你可能没注意,”杜若瑶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连李薇薇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她……喜欢你。”

    李薇薇喜欢她?娄夏从未设想过这条路子,顿时有些头晕:“怎么会?”

    “占有欲,亲近欲,希望你对她负责。”

    还是要在乎一下那个薇薇姐,我总觉得她有点怪。

    薇薇是知道这事的,她说你们昨天玩得很高兴,不想影响你心情,就没说。

    刚才我靠近你的时候,你那嫂子看我的眼神可凶了,跟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恍然间又回到大西北刀马宴的篝火前,李薇薇哀怨地看向她:“夏夏……是嫌弃我麻烦了吗?”

    一旦接受了“李薇薇喜欢她”的猜想,娄夏忽然发觉脑海里的许多画面都有了事实依据:“嗯,好像确实是,但所以呢?”

    所以呢?什么所以呢?杜若瑶的十指一紧。

    娄夏平视她:“除此以外,那天小音还说你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呢。”

    ——“你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吗?”

    她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等待她回答的时候,时间好像突然慢下来,娄夏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格外明显,在胸膛回荡着冲击着,有发丝不听话地滑落,搭在鼻尖上,有些痒。

    杜若瑶倾身过来,微凉的指尖捏住那缕棕色的发丝,仔细地掖到她的耳后:“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我的事……”

    “如果不是你亲口告诉的,不要信。”娄夏打断她,语气扬起一些,“嗯,我记得。”

    是的,她说过。

    那一年,娄夏大二,某一个下午风尘仆仆跨了省市回到自己的高中,就是因为听说杜若瑶相了亲,还每天和一个男老师逛操场。

    她找到杜若瑶时女老师正戴着金丝边眼镜儿批卷子,知晓她的来意后,杜若瑶笑得前仰后合,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蛋道:

    “以后关于我的事,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不要信。”

    那时的娄夏被她一席话安慰得妥当,但是现在,她却生硬地别开头去,躲开那只想要抚摸她脸颊的手,“我记得,那又怎么样呢?”你让我不要信别人的话,可你却又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呢?

    她忿然看着眼前的人,咬着牙问道:“因为李薇薇喜欢我,所以你就对我冷淡,准备把我丢给她,让我围绕着她生活一辈子?”

    “杜若瑶,你是雷锋啊?还是连日记都不写的那种!你怎么就这么有牺牲精神啊?”

    娄夏看着杜若瑶还在沉默着斟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总是在思考的样子,心思缜密得让人心烦,真是躺不下去了!于是她开始拿还挂着水的右手把被子往一侧掀,梗着脖子就要下床,不管不顾的动作总算诱得杜若瑶急急忙忙开了口:

    “夏夏,你先别动,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现在要说了?我还不乐意听了呢!娄夏觉得胸闷,“我喜欢谁都不重要的吗?我就是个可以随手扔掉、转手赠人的物件吗?还是说……你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把我对你的感情当回事?”

    “那天,小音和我说,你对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李薇薇说你去美国会找男朋友。我有一瞬间真的信了,可如果真是如此,你临走前一天晚上又算什么?”

    “你为什么让我……搞你啊?”

    娄夏话说得刻意的不好听,果不其然,出口后杜若瑶呼吸一滞站起身来,垂眸低叹一声,贝齿缓缓研磨了一遍薄唇,吐字冰冷了不少:“不是我让你来的。”

    “好、好、好!”娄夏怒极反笑,如果不是骨折了一只手,她真的很想呱唧呱唧给杜若瑶鼓鼓掌,“是,全都是我咎由自取,对吗?去你家楼下蹲着也好,因为一个仅我可见的朋友圈追去机场也罢,都是我自作多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不……”

    “行了,你走吧。”巨大的屈辱感莫名就从天而降,在她自我贬低自我摧毁的推测下,对面女人堪堪出口的那一个不字显得单薄而敷衍,终于轮到她对杜若瑶说你走吧,娄夏的心中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报复的快感,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

    被她打断两次后,这回杜若瑶没再说话,似乎是懂得说什么眼前人都听不进去。但与此同时她却也没动,那双好看的皮鞋就像鞋跟扎进地底一样停留在原地。

    “你不走是吧?”娄夏笑一笑,右手飞速抬起放在嘴边,毫不犹豫地把输液管咬住,用力连同留置针一起从血管内撕扯出来。

    留置针是软针,较粗,娄夏拔得毫无章法,顿时就有血呲出来,乌青的手背肿起来,针孔处没被撕掉的塑料贴膜迅速被涓涓不断的血灌满。

    看起来很疼,娄夏却跟感觉不到似的,她撑着床站起身来: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