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墙壁上的钟“嘀嗒”作响，走廊里似乎还回荡着卓越那句“打假赛”的话语。
颜术垂在裤腿边的手蜷缩起来，艰难地拉住衣角后使劲攥着。他沉默片刻后，异常冷静，机械般地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你这三个字，有本事对着你曾经的那群粉丝说啊。”卓越气极返笑，嘴角一弯后，他迅速收起唇角那抹轻蔑的笑，反手揪住颜术的衬衫领子，“不敢还是不能？你也只能骗自己了，那段录像现在都能在网上搜到，你还想狡辩什么？”
卓越之所以清楚颜术过往那么多的事，是因为他就是颜术“曾经的那群粉丝”中的一员。
曾经有多崇拜、敬重、喜欢，现在就有多悲伤、难过、愤怒。
“我没有。”颜术刚说完，就感觉到背上一阵闷痛。
卓越的手肘狠狠一推，手臂死死卡住颜术的脖子，逼迫颜术抬头直视自己。“那你为什么逃跑？为什么躲到国外销声匿迹四年？打假赛的垃圾，你根本不配留在联盟。”
说完这些话，卓越迅速移开手，像是才碰到过脏东西似的，嫌弃地甩甩手。他背过身去，赶人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有太多话颜术没法说，说了也是无用，四年前他解释过了。换做现在，他更想抓住入队机会。哪怕辜负卓越这样的“老粉”，他也要留在联盟。只有再次拿下冠军，重回荣耀巅峰，才有机会去解释。
颜术想明白后，呼吸正常了很多，他调整好吐息频率，一个箭步拉住了卓越，“你刚才说，跟你打过才能证明有没有实力入队，我想跟你打。”
卓越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他停下脚步噤声片刻。回眸看了眼那张从前迷恋过，如今厌恶至极的漂亮脸蛋，冷哼一声，“行啊，给你机会。”
两人说打就打，很快就在训练室里面对面坐下了。
卓越落座后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都叫下来，有你们看着公平一点，别让人觉得我……欺负新人。”他特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队长刚吩咐完，楼梯上就噌噌噌地跑下一群人。
除了高层，sr战队所有队员都来了，他们围在训练室外。
“叶玄清，你进来。”卓越对着人群中一个寸头挥挥手。
颜术循声望去，看到出列的是寸头，大概明白卓越是什么意思了。他刚才和这个寸头单挑过，这人是sr战队首发对抗路——鬼刀，擅长坦边。既然卓越把这个人叫出来，那么就是有意让他当裁判。
叫对抗路当裁判，这把solo比的多半是对抗路。
“打对抗，你不是最擅长对抗路了吗？当年的通天对抗路，对抗路的尽头，tw-雪月。”卓越一口气就揭穿了颜术的身份。
sr战队现役成员大多是新人，可是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关注过gpl。像雪月这种当年人气爆火的角色，他们哪怕没见过也听说过。
当年的月神，全联盟有几个人不知道呢？就算不知道tw对抗路大神雪月的光辉事迹，也该知道雪月的黑料。毕竟那个假赛事件，是全联盟屈指可数的轰动性事件。
很快，门外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我知道第二届gpl季后赛总决赛那件事，tw战队的对抗路，好像是想暗中买通对手蛇队。结果人家不买账。而且听说雪月的实力没别人吹的那么神乎其神，tw战队最后惨败，还被人挖出了丑料。”
“我说他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那个雪月啊，改个id就敢回来，真恶心。”
“长那么一张脸，真不知道是靠实力打的职业，还是靠别的。”
“卓队，收拾他！”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场外就此起彼伏地喊起了“收拾假赛狗”这种口号。
颜术听到外面整齐的喊声，脑子里嗡嗡作响。
卓越抬起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别吵，赛场上还是要给对手一点尊敬的。”
场外的人听从队长吩咐，虽然安静了不少，但依旧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双方没有问题，我们就开始比赛。”叶玄清是个面瘫糙汉，即便刚才有个惊天大瓜，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他非常专一于手头的任务，也许是因为他在队伍里年龄最大，自然更加沉稳些。
颜术听到叶玄清的指令，握着手机呼吸困难。他事先有想过被揭穿身份会如何，可惜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会犯病。
只要有人提起那段往事，再加上些许刺激性语言，就足够攻破颜术的心理防线。
叶玄清展开手里的抽签纸条，面无表情道:“刚刚英雄池抽签结果已出，请双方都拿花木兰。”
卓越先按了确定，颜术神色不佳，紧随其后点了确定。
进入游戏界面，卓越边购买装备边挑衅道:“s2赛季那场季后赛总决赛，你用的就是花木兰吧？说实话，换个青训队的上去操作，都比你强。”
言语间，双方都走到了一塔处，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两边的草丛。
颜术按照习惯，优先学的是二技能空裂斩，而卓越则优先学了一技能旋舞之华。
两人都没有选择交锋，他们优先选择抢线。
在清线速度上，明显是卓越快。他在清掉三个小兵后，转头就对着颜术打了两个技能。颜术也反手还击，却发现卓越基本不怎么掉血。
“你的solo习惯，我很清楚。无论什么英雄，第一轮就喜欢带斩杀。所以我的花木兰铭文很肉，带的也是治疗。”卓越非常了解颜术的战斗习惯，包括solo。毕竟之前粉颜术的那段时间，他打工无论多辛苦，都会去蹲颜术的直播。
被对手彻底看穿，颜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只知道卓越也许曾是自己的粉丝，但没想到卓越会粉到这种程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卓越因为铭文和技能上的优势，率先抢到了四级。四级一到，卓越直接在颜术的一塔前发动攻势。
颜术还在塔下清兵，他没料到卓越会打得如此激进。
一套丝滑的技能打出，在塔下的颜术被卓越的技能沉默到了，他被卓越推出了防御塔，又吃了满蓄力的重剑，直接被拿下一血。
“风神！风神！wind！wind！”
“卓队，太强了吧！”
场外沸腾起来。
“对抗路十国服？颜术，我真好奇，你那些大国标怎么来的？”卓越说完这句话，便在游戏里站在颜术的“尸体”前回城。
对抗路有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回城就是嘲讽。
这一举动，无非是把这场比赛推向了高潮。
颜术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色也异常苍白，他咬住了下嘴唇，紧张地操作着。
复活后，他终于升到了四级，在草丛里移动，试图偷袭卓越。
卓越十分清楚颜术在某个草丛里，于是没把对手的蹲草放在眼里，站在两个一塔中间继续回城嘲讽。
机会来了！
颜术从草丛里丢出飞镖，想直接打连招。他知道对手可能清楚这一切，所以把二技能提前了几秒就放了。
没成想卓越在被飞镖磨了半格血量后，就直接反向打沉默，刚好预测了颜术的动向。
颜术因为早放了一个技能，空掉了两段旋舞之华。
“技能都能空，颜术，你这技术进青训队都难啊。”卓越反手打了一套技能，虽然没有击杀掉颜术，但气势上绝对碾压了。
战况不妙，颜术嘴唇都在发抖，他牙关一紧，直接把下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他耳边又响起了四年前，决赛后队友对他的谩骂，还有无尽的网暴。
头好痛……
颜术快要看不清手机屏幕了，他的手一颤，手机摔到了桌上。
卓越听到了动静，以为颜术是因为空技能感到羞耻，手滑摔了手机。于是根本没有把这个异响当回事，继续发起下一轮的进攻。
应激反应太强了，颜术完全没有办法集中比赛，只觉得周围有无数的声音响着，所有声音都在指责他、唾骂他。
被万人所指、千人唾骂，颜术在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各种失误都出现了。他很快就输掉了两场比赛。
“比赛结束，sr-wind胜出。”叶玄清公布了比赛结果。
颜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到叶玄清的话。
卓越站起身，转头看向窗外，“比赛结束了，你们都回去训练吧。鬼刀，你也是。”
叶玄清点点头，跟在其他人后面一起走了。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卓越敲了敲桌面，“滚吧，还赖在这做什么。”
颜术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清净了，他僵硬地抬起头，看着训练室大屏幕上刚才赛事的最终战绩。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好像嗓子被堵住了一样。
卓越见他坐着不动，以为他还在动什么坏脑筋，“输了就是输了，快滚。”
输了啊。
颜术这才知道自己输了个彻底。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想拿行李箱。
可是他的腿却怎么都动不了，这个地方好似涂了强力胶水，他根本不能挪动脚步。
卓越发现颜术站在门口没有动静，不解地回头。谁知下一秒，他就对上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颜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泪滴落，他还傻愣愣地摸了下眼眶，结果手掌心全湿了。
“这都能哭？”卓越震惊，他本以为自己对颜术厌恶至极，没想到看见他哭，心里还是会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