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一天
禅院甚尔独自一人坐在孔时雨家的沙发上,整个人乌云罩顶,脸上的煞气已经具象化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总感觉他下一刻要去砍什么人。
孔时雨端着杯咖啡在一旁来回走动,喃喃自语,“清水家家主清水慎之介被天与暴君杀死在自家住宅中,同时清水家库存的咒具被盗走了将近四分之一……”
他突然停下,转头看向禅院甚尔,“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杀死自己的雇主,但是……”
“啧,”禅院甚尔一扯嘴角,“那老头不是我杀的,我跟他约好时间去拿报酬,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肉/体倒地的声响,我打开门,发现人已经死了。”
孔时雨:“那他们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禅院甚尔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还不是因为我是那个时间段唯一一个和清水慎之介见面的人,那帮人懒得调查,看到我挺适合的,就把黑锅往我身上扣。”
孔时雨松了口气,终于有闲心坐下喝咖啡了。
倒不是觉得禅院甚尔杀清水慎之介有什么问题,都叫术师杀手了,杀咒术师本就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主要是清水慎之介的身份有些微妙,他是禅院甚尔的雇主,如果禅院甚尔杀雇主这件事为真,那么传出去后绝对会对禅院甚尔以后接任务有影响,换言之,对孔时雨赚钱有影响。
但是既然不是就无所谓了。
孔时雨笑了一下,闲聊:“少了这么个大主顾确实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那个杀人夺宝的人是谁。”
“这个啊,”禅院甚尔掏掏耳朵,淡定的扔下一个地雷,“人不是我杀的,但是咒具是我抢的。”
孔时雨:“……”
短暂怔愣几秒后,他猛地扭头:“你把主顾给抢了?!”
虽然没杀人,但是抢主顾对风评的影响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禅院甚尔闻言脸更黑了,孔时雨的这句话显然勾起了他很不好的回忆。
“我找清水慎之介是去拿尾款的,”禅院甚尔幽幽的看向孔时雨,“但是距离我拿到尾款只有一扇门的时候,清水慎之介他死了。”
禅院甚尔:“这个任务我做了好几个月。”
孔时雨:“……”
禅院甚尔:“尾款没人付我就只能自己去拿。”
孔时雨:“……然后一拿就拿了他们四分之一的库存?”
禅院甚尔开始从盘绕在身上的咒灵里往外掏咒具,一掏掏了十几件,“咒具这种东西价值又不是有零有整的,多出的部分完全可以做我的精神损失费。”
“而且我没有白拿,”禅院甚尔拿出一份资料晃了晃,表示自己多少还有一点职业操守,“我给他们留了纸条,想要资料的就三天后来拿,但是现在——”
禅院甚尔看了眼时间,“已经三天超三小时了,没人来,所以这份资料就由我自己处置了。”
他将资料扔到桌上。
孔时雨拿起来翻了几下,顿时被里面极高浓度的艺术气息震惊了,“你这个任务内容到底是什么?”
“找一幅画,”禅院甚尔示意孔时雨把资料翻到第一页,点了点上面一张相当模糊的照片,“《拉小提琴的女人》。”
“这不像什么有名的画作,”孔时雨皱眉,有些疑惑的抬头,“这种画怎么会需要雇佣你?”
禅院甚尔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也许就是因为它足够普通,所以才要雇佣我,而且——”
禅院甚尔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一种被恶心到了的表情,“那是一副油画。”
《拉小提琴的女人》据传言最初属于一位富商。
这个富商的发家史相当传奇,他毕业于某个艺术学院,年轻时自视甚高,对与他合作的各位主顾百般挑剔,一度穷困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结果人到中年的时候突然飞黄腾达,一个设计卖出了专利,获得了一大笔钱。
富商靠这笔钱下海经商,过程出奇的顺利,很快累积了大量财富,并与一位小提琴手相知相爱,喜结连理后很快诞下一女。
到目前为止,这位富商的人生经历简直是所有爽文小说的模版,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富贵人生。
但是好景不长,富商落魄的速度和他发家的速度一样快,先是得了重病,之后产业突然衰败,短短几天后,富商撒手人寰。
这幅《拉小提琴的女人》,据说就是富商死前为他的太太画下的画作。
但是在富商死后,为了还债,这幅画与富商的宅子一起被他的妻女卖掉,最后兜兜转转不知所踪。
作为一副油画,这幅画的尺寸非常小,甚至比一张A4纸还要小一圈,而且富商本就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画作被卖掉后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因此作为一副根本没人留心的小尺寸画作,找起来难度比那些大画家的名画高了不知多少,几乎可以算是大海捞针。
而且《拉小提琴的女人》作为一副油画,曾被数次覆盖,一般是穷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幅画,为了省点画布钱直接将新的画作覆盖在上面。
因此《拉小提琴的女人》已经不能叫《拉小提琴的女人》了,这幅画在这十几年间换了不知多少次马甲。
对于禅院甚尔来说,他找这幅画就像在找一个人生经历平平无奇,但是数次整容,到最后甚至还变了性、改了名、搬了家的人,而他最初拥有的信息只有这个人的原名,整个过程不可谓不曲折。
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些咒具还拿少了。
“总之,把消息透露出去,就说我知道这幅画目前的位置,想要的话就拿钱来买。”
“价格的话……”禅院甚尔沉思半晌,打算发个善心,于是无所谓的一摆手,“他们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但是不能低于五十万。”
这个消息往暗网上一扔半点水花也没有,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禅院甚尔瞥了眼没有理会,转而开始挑入赘的对象。
孔时雨给他找了两位数的备选,挑挑拣拣最后剩下两个人。
禅院甚尔的视线在两张照片上来回移动,最后无所谓的一抛硬币。
正面。
“那就这个吧,伏黑……啊,以后要叫伏黑甚尔了,”禅院甚尔一拍孔时雨的肩膀,“孔时雨,安排一下吧,什么时候我和她见个面。”
孔时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应了,十年前的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中介这行还能做到婚恋这方面去。
虽然禅院甚尔这种给伏黑惠找妈的行为非常不靠谱。
但是鉴于禅院甚尔整个人的底线已经够低了,孔时雨觉得这个入赘对象只要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禅院惠以后的生活水平只有上升的余地。
**
户川彻在便利店里买饮料。
这段时间清水家简直跟犯了太岁一样,倒霉到户川彻这个曾经的受害人看了都有点怜惜。
清水慎之介去世后,由于清水家库存的咒具被盗,咒术上层进去调查时,直接从里面翻出了清水家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诺迦跋哩陀,多年的一场悬案就这么水落石出了。
甚至不用户川彻在背后推动,清水家就自个儿蹦跶着往悬崖下跳。
幸好清水哲出院了,清水家遭此重创,他处理清水家的事务都应接不暇,根本没心思找户川彻的麻烦。
户川彻和五条悟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时不时不着痕迹的给清水哲递一些其他家族的把柄,引导清水哲做出反击,从内部削弱上层实力。
清水哲也确实不负众望,当那些曾经用来对付户川彻的缜密心思转而对付其他人的时候,简直不要太爽。
但是有一件事无论是户川彻还是五条悟都很在意。
那就是清水家时至今日还在坚持不懈的找一样东西。
“据说是一幅画,而且柳田建一也在找。”昨天晚上五条悟趴在户川彻身边咬耳朵。
自从他表现出一点对上层那些弯弯绕绕有兴趣的样子后,五条家的家主就火速让他开始接触家族的事务,一副这糟心的孩子终于开窍的样子。
虽然五条悟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很上心,但是他知道的必定要比户川彻多。
“这几天清水家给我一种感觉——只要他们找到那幅画,眼前的一切苦难都会迎刃而解。”
“他们表现出了一种不下于之前盗窃诺迦跋哩陀、或者算计你的时候的那种狂热,但是他们找不到,现在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在飞,反倒是柳田建一消停下来,像是已经得知了那幅画的所在。”
两人在看电视,户川彻坐在沙发上,五条悟坐在地毯上,就靠在户川彻身侧,他抬头的时候,一双蓝眼睛中的好奇几乎满到快要溢出来。
“所以那幅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好想知道啊。”
那么要不要也跟着去找一下呢?
户川彻盯着货架上的饮料,挑了个草莓味的往提着的塑料篮里放。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倘若将现在的咒术界比作表面平静的河流的话,那幅神秘的画作极有可能是搅动河水、打破平静的变量。
这个变量导向的结果不知是好是坏,但如果想掌握主动权的话,必须将这个变量弄清楚。
既然如此,之后可能要多关注下柳田建一了。
户川彻想的入神,他往右一拐,猝不及防之下感觉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跟着身侧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户川彻低头。
看到了一个——
海胆?
不对,不是海胆,是一个因为实在太矮,导致他根本没注意到的黑发绿眼的小孩子。
第72章 第一章 死遁第二天
“你没事吧?”
户川彻立刻蹲下,小孩子很懂事,摔倒后不哭不闹,甚至称的上动作麻利的站了起来。
“我没事。”
禅院惠绷着一张小脸道,他身上呈现出一种与自身年龄不符的沉稳,这种表情在成年人身上会显得严肃不好接近,但是鉴于他目前脸上的婴儿肥没有消退,所以并没有他自以为的疏离感。
硬要比喻的话,户川彻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只张开双臂,做出威胁姿势的小熊猫,因为毛茸茸所以只显得可爱。
户川彻道了歉,禅院惠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转身去够货架上的便当。
货架只到成年人的胸口处,但是对于禅院惠来说,显然是过于高了,他尽力往上够,但是指尖距离便当始终只差一点。
禅院惠憋红了脸,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向身旁的人求助,只是嘴角抿的紧紧的,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点委屈的神情。
户川彻直接帮他把那份便当拿了下来,“是这个吗?”
禅院惠一愣,显然没预料到他会帮忙,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是的。”
户川彻蹲下把便当放到禅院惠拖着的篮子里,起身时听到一声小声的“谢谢”。
“还要别的吗?”户川彻问。
禅院惠摇头,“其他的我都能够到。”
户川彻浅笑,“也就是说,如果是你够不到的东西,你就不要了?”
禅院惠绿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又紧紧抿起唇角,一副被戳中心思但又不愿承认的样子。
户川彻:“这次也是看到了新品的便当,于是想尝试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够不到?”
禅院惠脸憋红了。
户川彻瞥了眼货架上的一包软糖,拿起来捏了捏,“店员说这种糖很受小孩子欢迎,所以你要吗?”
“我……”禅院惠有些渴望的看了一眼,他只有四岁,这种包装五彩斑斓、上面还印着卡通人物的糖果天然就能吸引小孩子的视线,他也不能免俗。
但是放糖的货架太高了,禅院惠独立惯了,平日里过分的谨慎小心,开口请求别人的帮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偶尔有好心的大人帮他拿一两样东西还可以,但是如果让他放肆的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话,那几乎是一个无底洞,不会有人陪他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
最终他勉强把视线挪开:“不用,谢谢……”
户川彻直接把糖扔到了禅院惠的篮子里。
禅院惠:“……”
禅院惠有些无措,“这太麻烦您了。”
“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伸手的事情而已,”户川彻笑道,下巴往货架微微一抬,“说吧,你还要什么?”
禅院惠纠结片刻,犹犹豫豫的往一层货架一指,户川彻帮他把东西拿了,他又犹犹豫豫的往另一侧方向一指,户川彻又帮他拿了。
可能是因为户川彻的神情从始至终都相当平和,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禅院惠逐渐有些放开来。
他拖着的篮子里放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渐渐的感觉有些吃力,两条小短腿差点跟不上户川彻的速度。
户川彻见状索性单手将禅院惠抱了起来,自己提着篮子,让禅院惠拿货架上的东西。
禅院惠僵住了。
“嗯?”户川彻歪头,随即恍然,“放心,你不重,我不累,你也不会摔下来。”
“不是……”禅院惠手忙脚乱不知道往哪里放。
户川彻提醒,“你可以把手放我脖子上,你这样重心不对,我抱着反而会累。”
禅院惠犹犹豫豫的抱住户川彻的脖子,他悄悄往下一看。
哇,好高。
小孩子基本都有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禅院惠的目标则会更具体一点——他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把那位渣爹给揍一顿。
但是虽然对身高没有明确概念,禅院惠也知道禅院甚尔非常高,那个身高是目前只有四岁的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禅院惠一度非常失望,觉得自己的目标任重道远,但是现在户川彻显然给他划了一个明确的标尺。
“哥哥,你有多高。”
“你其实叫我叔叔比较好……”户川彻想了想,回答:“一米八五吧——对了,帮我把那包巧克力拿一下。”
“那我以后想长到一米九,”禅院惠说起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乖乖的拿了巧克力往篮子里扔,“哥……叔叔,你的东西钱我来付。”
户川彻知道如果不让禅院惠付钱,这小孩心里估计反倒会不安,就像是平白无故欠了别人什么,于是果断答应。
本来他打算随便拿样便宜的东西让禅院惠付账的,结果到收银台的时候,禅院惠财大气粗的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沓纸币。
是真·财大气粗。
那数额是走在路上会被人抢劫的程度。
户川彻震惊了,看着禅院惠熟练的把钱递给了收银员,整个人欲言又止。
“谢谢叔叔。”
付完账的禅院惠认真道了谢,拖着一大袋东西往门外走。
收银员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家店离禅院惠的家近,东西又齐全,他经常能看见这个小豆丁过来买东西,于是微微凑近,小声道:“这孩子单亲家庭,爸爸似乎只给钱,但是不怎么管事,每次都是他自己过来买东西,店长也问过他,不过他说自己的父亲……”
说道这个收银员顿了顿,“应该活着,所以店长也没怎么插手。”
户川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应该”用的有些微妙。
其实他之前一直以为,小孩的父母就在附近,只是给了钱让孩子自己过来买东西,过会儿就会来接人,但是现在看来——
户川彻往门外一走,意料之中的看到禅院惠依旧在和购物袋搏斗——这次兴奋之下东西买太多了,购物袋已经达到了一个四岁小孩绝对不可能拎得起来的重量。
于是禅院惠放弃了,他打算叫出租。
户川彻扶额,上前把袋子拎了起来,微笑着把禅院惠掏到一半的钱塞了回去,“这么大数额的钱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比较好。”
他叹了口气,问:“都这样了,还不找你爸爸吗?”
闻言禅院惠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往下撇,“他不会过来的。”
行吧。
户川彻打算送佛送到西。
禅院惠的家离这儿本来就不远,户川彻一手娃,一手袋子,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禅院惠道了谢,站到门前的小板凳上掏钥匙开门。
户川彻看到一只蝇头飞过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打算待会捏死。
然而就在这时,禅院惠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惊呼——他还没拧钥匙,门就开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趿拉着拖鞋,有些懒散的从房内走了出来,“喂,小鬼,你去哪……”
禅院甚尔的声音停住了,他看着户川彻,目光着重在户川彻手中捏着的咒灵上顿了顿,缓缓挺直了脊背,姿态没有怎么变化,但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像是一张缓缓拉开的弓。
户川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有时候,同类只要对视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见到禅院甚尔的那一刻,户川彻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黑豹盯上,脑海中警铃不断作响,他不着痕迹的捏死了那只蝇头,稍稍变了下站姿,一手暗地里扣上了腰侧的枪。
禅院甚尔双眸微眯。
户川彻也双眸微眯。
禅院甚尔眼带杀意。
户川彻同样眼带警惕。
两个大人间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的地步。
禅院惠则有些懵懂——他已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渣爹给弄得怔住了。
“你怎么……”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禅院甚尔一把拽了进去,禅院甚尔甚至没有多看户川彻一眼,直接关上了门。
“喂,小鬼,门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房间内,禅院甚尔靠在门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崽。
结果禅院惠对他怒目而视,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人的维护。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头疼,“你怎么这么没心眼?”
“啊,算了,”不待禅院惠回答,他又无所谓的一揉头发,从桌上抄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惠,下个月搬家。”
开门拿遗留在外的购物袋的禅院惠愣住了,“搬家?”
禅院甚尔:“嗯,我给你找了个妈。”
顿了顿,他又补充,“还有个姐姐。”
至于刚才那个疑似咒术师的人……
禅院甚尔眸色微沉,照理来讲,他和禅院惠在咒术界眼里应该没什么价值才对,他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如果真是因为怀疑他杀死了那个清水谁谁谁,所以派人过来寻仇……
禅院甚尔轻嗤一声。
无所谓,要是真有异动,那就弄死好了。
就在这时,禅院甚尔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高高挑起了眉。
嗯?
那幅画的消息居然有冤大头买了?
……
户川彻回去的时候,收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五条悟声音听起来很紧绷,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突然问道:“彻,你认识一个叫阿道司·福特的人吗?”
户川彻:“不认识,怎么了?”
五条悟:“不,没什么。”
他挂了电话,户川彻不明所以。
而在某个偏僻地方的二手书店内,五条悟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旧书,神情凝重。
他是来这儿出任务的,会来这家二手书店纯粹是因为任务完成回去的时候,惊鸿一瞥看到了这里有套限量版的漫画画册——来自于他最喜欢的一位漫画家——于是下车购买,顺带着在店里随意转了一下,结果就看见了一样以为绝不会看见的东西。
纹路。
是户川彻身上凝聚着时空法则的纹路。
五条悟曾翻遍五条家的所有典籍,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资料,却在这么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二手书店中,在一本书籍的封面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纹路。
黑色的线条如蛇般扭曲缠绕,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抽象的字符。
这些字符顺着书脊蜿蜒而上,以一种奇特的规律将整个封面层层填满,把书名包围其中。
这本书真的已经很旧了,封面书页均有磨损,书名像是剥落的墙面一样斑驳,但仍旧可以辨认出来。
——书名:《新世界》。
——作者:阿道司·福特。
五条悟翻开扉页。
正文的第一页这么写道:
[身处于和平中的人们就像圈养的羔羊,他们以为和平会永远和平,但实际上和平只是偶然,繁华的世界是倒影般一触即碎的东西,所谓的秩序也像泡泡一样脆弱。
当庸碌人们沉溺于夜晚的霓虹灯,为了衣食住行这种肤浅的欲望而奔波时,危险在阴影处悄然滋生。
那是犹如沥青一般泥泞恶心的东西,当它在光天化日之下吞噬了一个人后,便分裂成了二十份,并迅速长成了原本的大小。
科学家简单将其名为“microbe”,意为病原体,而一些对英文并不熟悉的人,则往往会念成麦克罗。
威胁偶尔等同于机遇。
现在是2046年,当麦克罗分裂了十次,几乎如蚂蚁般挤满世界的一角后,一条崭新的进化道路在人类间诞生了……]
第73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三天
回去之后,五条悟开始着手调查这位阿道司·福特。
重名的人有很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作者应该是英国人。
由于不在日本境内,整个调查进展的相当缓慢,五条悟也曾试图从这本《新世界》入手,结果发现《新世界》是这个作者唯一的一本书,甚至是自印的,由于时间久远,其来源已经不可追溯。
夏油杰来找他的时候,五条悟刚巧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只麦克罗被杀死了,沥青一般的身体在扭曲的时间与空间中湮灭,救世主拯救了这个世界,就像是大火之后的森林,焦黑的土地上很快就会抽出新生的嫩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但实际上危险远未结束。
主脑经过庞大的计算,发现最后的、最严重的甚至足以灭世的危险,来自于人类自身。
主脑打算抹消这个威胁——那是通往光辉未来的唯一的拦路石——唯有这样,幸福的伊甸、完美的世界才会真正到来。]
五条悟往后翻,结果看到一片空白。
嗯?没了?
五条悟仔细看了眼书脊,发现书页没有被撕扯的痕迹,所以这本书根本就只是上半册!
那个作者压根就没写完!
“悟,你是又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赌约吗?”见五条悟整个都快埋进书里,夏油杰终于忍不住问道。
实不相瞒,这本硬壳精装、封面还带着英文花体的书和五条悟的个人气质格格不入。
夏油杰看到这个场景就感觉像是第一次看到夜蛾正道这么个彪形大汉戳毛毡时一样震撼。
“杰,”五条悟把书合上,将封面完整的展示在夏油杰面前,“你知道阿道司·福特这个人吗?”
——他现在见人就问这个问题。
夏油杰:“某个文豪?”
五条悟:“好的,你不知道。”
夏油杰坐到五条悟旁边,他手里拿着一包糖,软糖,被他解压似的捏来捏去,“因为想要知道对于清水家的处置情况,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放出咒灵监听,但是没敢靠太近,结果想听的事情没听到,却听见了另一件事。”
夏油杰转头看向五条悟,一改往日始终笑眯眯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开口:“清水家私下有在传,彻能够无限制的复活,不过别人都当他们疯了。”
五条悟冷汗狂冒:“……”
虽然早就暗示过,也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卧底被发现原来是这种感觉,真刺激。
夏油杰:“现在想想,从凶案现场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仅能靠尸体的衣着来判断尸体的身份,这好像是一些推理小说常用的诡计。”
五条悟装无辜:“杰你真是博览群书啊。”
夏油杰这回真的笑了:“悟,正常来讲,你这个时候应该骂我或者讽刺我。”
五条悟:“哈、哈哈。”
受限于年龄,夏油杰看事情的角度可能不够全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敏锐。
夏油杰定定看了五条悟半晌,叹了口气,“看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找过硝子,但是……”夏油杰顿了顿,“这里似乎也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起身向不远处等着的辅助监督走去,背对着五条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总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可以来找我。”
五条悟欲言又止,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夏油杰突然站定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敢说我这句话恶心肉麻你就死定了。”
“没有,我……很感动。”五条悟艰难道。
他发觉夏油杰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比如户川彻死里逃生现在还在医院插管子、吃流食,可怜兮兮、脆弱易碎、受尽苦楚,加个苦情的BGM可以直接上演生离死别的那种。
但实际上那人现在活蹦乱跳,一拳一个老橘子不在话下。
五条悟一个字都不能说,最后只能止言又欲的目送着夏油杰离去。
夏油杰这次的任务是去一个图书管里祓除咒灵。
他坐在车上,车辆驶离高专的时候,恰好有另一辆车开进来。
夏油杰瞥去一眼,敏锐的看见了那辆车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咒术师——多半是被咒灵伤到了,过来找硝子治疗的。
他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对于类似的场景非常敏感。
不是不知道咒术师伤亡率高这件事。
这是在他入学高专第一天就被反复强调的事,也是在夜蛾老师上的文化课上不断提及的事,在编写的课本里,甚至对咒术师的死亡率给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夏油杰记不太清了,总那个数字高到吓人。
但是夏油杰依旧坚持的走上了咒术师这条路,哪怕他的父母对此并不乐意,毕竟高专对外只是个宗教学校。
为什么。
夏油杰有些疲惫的撑住额头,高专的人第一次找到他时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时的情绪还无比鲜明的刻在他的记忆里。
感激。
没错,无比的感激。
毫不夸张的讲,当他得知自己拥有咒力后,就像是黑暗的世界里突然照射进了一束光,他眼中除了那束光已经没有其他了。
他不是异类。
他也没有疯。
他所看见的丑陋的怪物、他所经历的担惊受怕都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看不见、对此一无所知的,是如他父母那般的普通人。
在夏油杰很小的时候,他曾将自己能看见咒灵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但是他们没有信,他们只是担心,担心夏油杰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或者幻视。
出于一个普通人的思维,他们曾试图带着夏油杰去看医生,但是遭到了夏油杰激烈的反抗。
之后夏油杰再次提起这件事,他们没有反驳,甚至认真附和。
[看到了,杰,我们一起把它赶跑好不好?]
但是骗子,都是骗子。
夏油杰知道他们根本就没看到,因为那两只咒灵就停在他们的肩上。
所谓的认同,不过一种小心翼翼的敷衍。
他和他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有顺畅的、感同身受的沟通交流,因为他们之间的世界天差地别。
自那之后,夏油杰开始学会伪装。
不知不觉中,他与父母渐行渐远。
他像是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又窄、又黑、又冷且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种孤寂感与微不可察的惧怕感时刻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时刻如惊弓之鸟。
直到那天咒术界的人找到他,夏油杰才感觉这条路像是突然有了尽头,尽头并非他所以为的无尽的黑暗,而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那儿有他的同类。
因此那一刻,夏油杰无比的感激,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某一刹那获得了新生。
所以他无视可能的危险,抛弃了普通人的人生,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高专。
他甚至觉得,哪怕咒术师的死亡率再上升五个百分点,也无法动摇他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直到那天在便利店中,户川彻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从来都拥有无数的选择,而非只有一条单行道。
当脱离了儿时那种被排斥且孤立无援的境地,夏油杰开始用一种更豁达的方式去看待以往的自己,甚至开始思考起另一种可能性。
不是没有像户川彻所说的那样,去思考别的道路。
但是夏油杰深思熟虑后,仍旧觉得还是咒术师最适合自己——因为在这儿所得到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是别的工作无法给予的。
不过也不一定要一生都是这样,当时夏油杰很乐观的想。
因为这是现在十七岁的他所持有的想法,户川彻的话给他的未来指出了无限的可能性,令夏油杰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在某个忙里偷闲看漫画的下午,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以咒术师的经历为蓝本,画漫画或者写小说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划过的速度比流星还要快,就像所有对未来满怀期待的青少年一样,各式各样的想法此起彼伏,诞生又消亡,对任何事情充满好奇却又喜新厌旧。
——夏油杰正切实的处于这种年纪。
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以一种蛮横的姿势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在此前,所有人都知道咒术师的死亡率高,他们甚至能精准的说出那个数字。
但是数字终究只是数字,就像是新闻上播报的哪儿的洪灾死了多少人,每年车祸的死亡率又有多高。
惋惜,感慨,但多半不会有感同身受。
因为那只是经由统计后得出的冰冷数值。
直到死亡突然降临,才有一种骨髓发冷的残酷和恐慌。
那一天夏油杰站在火场外,看着工作人员抬出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得知两个学弟险些命丧,他才无比清晰又赤裸裸的意识到——他所处的是一条时刻与死亡相伴的道路。
自那之后,夏油杰对于咒术师的伤亡越来越敏感。
他像是被揭开了一层蒙在眼前的纱,在亲眼目睹死亡后,那些曾被无意识忽视的死亡便越发的鲜明。
今天遇到的那个咒术师是这个月的第九个——第九个找硝子治疗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可以离开咒术界吗?
夏油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诚然这种责任应该是大人承担的,但是咒术界的现状就是高专的学生就要开始承担起祓除咒灵的责任。
他拥有咒灵操术。
他或许是未来仅有的几个特级之一。
在祓除咒灵这一方面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有句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拥有这种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那难道不是一种——
逃避吗?
夏油杰为这种想法而感到难受。
他感觉自己像是身处漩涡之中,四面八方的咒灵,丑陋的、狰狞的、恶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夏油杰开始思考更加深层的原因。
咒灵,都是因为咒灵。
户川彻、灰原雄、七海建人遇到的危险来自于上层的算计,但袭击他们的仍旧是咒灵。
那些尸体,那些去找硝子寻求帮助的咒术师,他们身上所流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都是因为咒灵。
此刻夏油杰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他是来帮忙的,此前已经有一位咒术师进去对付咒灵,但是显然不敌。
夏油杰走进大门。
门口遍布碎石,右侧的碎石下鲜血形成了血泊——因为其下压着那位咒术师的尸体。
太年轻了,可能只是二十出头。
眼睛因为死亡蒙上了一层灰翳,就这么无神的看着夏油杰,里面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痛苦。
夏油杰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他如被烫到一般将视线挪开,蔓延而上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来晚了。
如果算上那几个受伤的,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个。
所以说——
夏油杰目不斜视的大步走入图书馆,垂下的手攥的紧紧的,几乎要将皮肤刺破。
咒灵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他开启了咒灵操术,铺天盖地的咒灵如黑雾般浮现,很快充斥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
夏油杰站在其间,仿佛自身也化为了咒灵的一部分。
他盯着盘踞在二楼的咒灵,神情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淡然。
彻,你所描绘的那个未来,我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你说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
但是实际上——
我根本没有迷茫的权利。
第74章 第一章 死遁第四天
在图书馆倒塌的书架间,凌乱的躺着几具尸体。
但是也有活着的人,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势,他们无法在一起抱团,只能四散在不同的地方。
这些人一般都满含惊恐,或者胡乱的祈祷。
但是在二楼某个倒塌的书架旁,一个青年捧着本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写字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写了几行又停下,写了几行又停下,总是在一页纸上反复的、不断的写,仿佛刚才写下的那些词句都不存在。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暴躁,甚至夹杂一丝几不可见的绝望,最后他直接将笔记本合上,一把扔到了角落。
夏油杰解决完咒灵上来后,险些被本子给砸中。
“抱歉,”青年道歉,他眼窝深邃,眼角带着些细纹,是显而易见的西方长相,但是奇迹般的没有一丝口音,“虽然是我自己扔的,但是现在我后悔了,鉴于我腿动不了,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本子拿回来。”
夏油杰将笔记本从地上捡起来。
由于那本笔记本落到地上时,是开口朝下摊开来的,所以夏油杰试图将笔记本合上时,理所当然的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夏油杰瞳孔骤缩,他猛地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年。
“你……”
青年微笑,神情优雅且淡然,“啊,看到了。”
青年从夏油杰手中接过笔记本,打开不死心的往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完整有条理的一句话在顷刻间化作凌乱的字符四散飞舞,原本平和的眉眼间瞬间不可抑止的染上了一丝暴躁。
但是很快他将这缕暴躁压抑下来,重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即便他此刻满身灰尘,右腿断了浑身是血,但仍旧带着一丝和眼前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优雅。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异能者,但是异能暂时失控了。”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夏油杰回过神来,翻出医疗箱将里面的绷带伤药一一分发给周遭的伤患。
有行动能力的都离开了,没行动力的也不敢在这儿多待,相互搀扶着挣扎的离开,以至于夏油杰绕了一圈回来后,附近竟然只剩下了青年一个人。
“谢谢,”青年道谢,他接过绷带,不是很熟练的往自己的腿上缠,他看了眼离开的人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说道:“真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说。”
“可能太害怕了吧?”夏油杰笑笑,看不过眼,索性接过绷带帮青年包扎伤口。
“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人……”青年点了点已经走到门口的一个人影,“先前的那位咒术师其实不会死。”
他只是闲聊,但是夏油杰却显而易见的一僵。
“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把救他们当做责任。”青年居高临下看过去的神情有些冷漠。
夏油杰动作一顿,皱眉,“你在说什么?都是人类,既然有能力当然要救。”
青年反倒颇为稀奇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诞的话,“之前那个咒术师也是这么说,我让他快跑不要救,他不听,结果死了。”
青年轻笑一声,“从生理结构来讲,你们当然属于同一物种,但是你们能祓除咒灵,人类的负面情绪却能诞生咒灵,面对这么多源源不断制造咒灵的麻烦制造机,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把救他们当做责任,正常来讲,应该解决制造麻烦的人不是吗?”
夏油杰绑绷带的动作停了,他强调:“如果我们不救人,你也会死。”
青年淡笑,“我接受,我与你是进化的两个不同分支,在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的过程中,总有人会被淘汰,如果我死了,那就是我的进化方向无法适应这个世界,我接受我的死亡。”
夏油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正在说什么胡话的精神病人。
青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愚忠之人。
青年的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惋惜的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从地上的书堆里翻出来一本书,递过去。
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适者生存,”青年微笑,他像是正在布道的耶稣基督,“在地球亿年的演化过程中,生命会产生数以万计的突变,大浪淘沙后最适应当下环境的那几种会保留下来,生命会往这个方向发展,这时就可以称这个突变为进化。”
“假设将咒灵视作灾变,咒术师就是最能适应这种环境改变的人。”
“当然,由于异能者五花八门的异能力,他们无论是战力还是适应险恶环境的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所以我姑且将他们视作一种与咒术师不同的进化方向。”
“但是有一点无可置疑,”青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显得有些淡漠,“那些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显然已经被当下这个社会抛弃了。”
“他们能产生咒灵,却无力抵抗,倘若没有咒术师的存在,恐怕很快就会被那些咒灵吞食干净,同理,在战力上,普通人依旧没有与异能者匹敌的可能,倘若让港/黑那位重力使对普通人发难,哪怕精锐如政府的军队,一时间恐怕也有些棘手。”
“所以呀,”青年有些困惑,又有些无奈,“像这种显而易见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物种,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们,也不明白——”
青年笑了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将他们当做同类。”
“如果有需要的话其实可以圈养起来,就像蚂蚁圈养产蜜的蚜虫一样,唯独不需要为了这些人送上自己的性命,这样本末倒置了。”
夏油杰沉默的看着他,起身,“我帮你叫救护车。”
青年叹了口气,“算了,这世上清醒的人终究是少数,但是你总会明白的。”
他抬头,视线虚虚的落在夏油杰的眉心,“或许,如你这般的个体,最终也是会被淘汰的一部分。”
“但是不用帮我叫救护车了,”眼见着夏油杰要拨号出去,青年出声阻止,“我在这儿约了人见面,他待会就来了,所以把医疗箱留下就好,麻烦你了。”
夏油杰将医药箱留下,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只是疏离的起身,然后转身离开,摆明了要与青年划清界限。
只是在夏油杰走到一楼,即将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青年清晰的提醒声。
“记得看完后把《进化论》还回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内显得有些轻,但是夏油杰觉得像一支利剑刺进了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低头,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拿了那本青年递过来的《进化论》。顿时感觉手心发烫,大步走回一楼,胡乱的将书塞到了一个书架上。
他这个角度看不见青年的身影,但是他似乎听见青年笑了一下,那笑声像是响在他的耳畔,令他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背影似乎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
二楼,青年目送夏油杰离去后,收回了视线,拎起自己的衣角爱惜的擦了擦手中笔记本的封面,灰尘被擦净,露出了其下如蛇般缠绕扭曲的黑色纹样。
若是此刻夏油杰留在这里,他会发现青年笔记本封面上的纹路,与今天他在五条悟手中看到的那本名为《新世界》的书封面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吹去笔记本上最后一点浮灰后,青年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阿道司·福特,禅院先生,现在已经……”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
“超过我们约定的时间十分钟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到——咦?现在?”
福特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翻窗进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站在他面前。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把见面的地点约在图书馆的,说罢,你想干什么?”
福特微笑,“只是个人爱好,图书馆是个能跨越时空与先哲对话的地方,如果冒犯您了,我道歉。”
“只是您似乎早就到了?”
“到的没有那个倒霉的咒术师早,”禅院甚尔扯出一个稍显戏谑的笑,“如果你因为那个咒灵死了,就是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抱歉,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福特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掏出一张支票,“消息的钱我先前已经付了,这儿是三千万,我希望您能把那幅《拉小提琴的女人》带给我。”
“一个月后。”禅院甚尔接过支票。
福特颔首,“那么我等您的好消息。”
**
港/黑大楼。
坂口安吾情报整理到一半,接到了种田长官的指示:
[画作《拉小提琴的女人》会出现在一个月后的多伊尔拍卖会上,届时异能特务科将会派人参与此次拍卖,拿到《拉小提琴的女人》。
在此期间,你需要详细关注港/黑动向,防止森鸥外得知拍卖会相关事宜,倘若□□有动作,则想尽办法从中阻挠。]
坂口安吾难得愣了一下,这幅画异能特务科已经寻找了一年之久,没想到会在多伊尔拍卖会上出现。
多伊尔拍卖会最初是欧洲一些老牌贵族聚集在一起,用以拍卖各种灰色物品的带有私人性质的聚会。
后来世界势力洗牌,混乱之中各种走私物品数量飙升,多伊尔拍卖会作为一种灰色的拍卖方式就以一年一度的形式固定下来。
举办拍卖会的地方一年一换,今年刚好在横滨。
作为就在家门口举办的活动,已经隐隐有了横滨地头蛇倾向的港/黑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据坂口安吾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森鸥外甚至已经收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绝对是要派人参加的。
拍卖会上或许有森鸥外感兴趣的东西,但是应该不是那幅画。
那么坂口安吾要做的,就是阻止港/黑的人意外得知那幅画的秘密,从而参与到对画作的争抢中来。
这件事他待在港/黑本部不好操作,因此必须要参与到那场拍卖会中。
但是港/黑参加拍卖会的这个名额,多半会给某个干部,绝不可能落在他这个小小的情报员身上。
由于拍卖会带点宴会的性质,邀请函允许受邀人带一位男伴或者女伴。
他如果想参加拍卖会,似乎只有从森鸥外选择的这个人选下手了。
坂口安吾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整理好资料起身离开,等电梯时,看见层数由首领办公室的楼层往下降,等降到他所在的楼层后,电梯门打开,坂口安吾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太宰治的身影。
这个时候被森鸥外叫去谈话,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拍卖会。
坂口安吾看着太宰治那张笑眯眯的脸,顿觉心梗,感觉自己的发际线又缓缓往后移了一寸。
太宰治笑着朝坂口安吾打了个招呼,紧跟着视线越过坂口安吾肩头,朝他身后挥了挥手。
嗯?
坂口安吾扭头,看见一个黑衣黑发,下半张脸带着黑色口罩的人走进了电梯。
代号“绅士”。
——港/黑最为神秘的编外人员。
坂口安吾看着绅士走入电梯,借着电梯内部的反光,他看清了对方按下的楼层。
顶楼。
森鸥外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所以森鸥外要见“绅士”?
这个时候?
为什么?
坂口安吾不着痕迹的皱眉,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第75章 第一章 死遁第五天
户川彻进入首领办公室后,最先看到的是灿烂的阳光和透明的玻璃窗——在户川彻无动于衷多次之后,森鸥外终于放弃了他那关灯关窗、给人压迫的同时且一看就对视力不好的小爱好,以至于现在的这场谈话看上去像是温馨无害的下午茶。
“户川君,起码在这儿,你可以把口罩摘下来。”森鸥外笑眯眯道,他拿起红茶,轻轻啜饮了一口,“既然户川君觉得带口罩会闷,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建议,让港/黑找人帮你做个专用的面具呢?”
“没有必要,”户川彻摘下口罩轻轻呼了一口气,“boss,你找我做什么?”
“户川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干脆,”森鸥外看上去有些无奈,“其实关心下属在组织内的适应情况也是首领的工作之一。”
森鸥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里面记载着目前港/黑在横滨的最大的一个对手。
森鸥外:“一个月后在横滨举办的拍卖会想必户川君也知道,我打算派中也和太宰去,但是因为中也在拍卖会当天会有临时任务,所以最终只有太宰去。”
森鸥外指了指户川彻手中的资料:“这个组织也会派人参加,因此我希望你能混进拍卖会暗中保护太宰。”
户川彻懂了——钓鱼啊。
于是他很上道的问:“如果这个组织的人要对太宰不利,需要我‘一不小心’解决他吗?”
森鸥外嘴角笑意加深:“如果他们真的做的很过分的话。”
“另外,鉴于参加拍卖会的人非富即贵,我希望户川君你能多收集一些相关信息。”
户川彻嘴角一抽,“你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太宰。”
森鸥外抵住下巴,“你们可以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情报这种东西,我永远不嫌多。”
户川彻叹气,相当诚恳的拒绝加班,“boss,既然关心下属是首领的工作之一,那么请起码不要将下属放到他不适合的岗位上去——我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武斗派成员。”
森鸥外看着户川彻,户川彻也撩起眼皮看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森鸥外让步了,他很遗憾,“既然户川君这么要求,那我也没办法。”
顿了顿,森鸥外接着道:“不过要怎么混进拍卖会,可能还要户川君多费点心了。”
离开首领办公室开始着手调查拍卖会相关事宜后,户川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由于性质特殊,这个拍卖会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邀请函一般提前三个月发放,现在已经全部发放完毕,且名额严格控制,想多搞一张也搞不到。
而且邀请函上起码有三种防伪标识,伪造难度非常高,邀请名单还全程保密。
户川彻无法伪造,好不容易查到的几个疑似受邀的目标,还都是他单枪匹马惹不起的存在。
难道——
户川彻皱眉。
他只能混进去当服务员了?
但是服务员远不如受邀的宾客活动自在。
**
无独有偶,禅院甚尔一早就查清了画作就在拍卖会上,甚至查清了是第几号拍品,接了阿道司·福特的任务后,他同样要混进拍卖会里,去偷,去抢,或者去买,总之要把那幅画搞到手。
禅院甚尔的方法则要简单粗暴很多,他很快锁定了一个富婆。
富婆二十多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是某个富豪的小女儿,父母双亡后家产交给兄长打理,自己负责吃喝玩乐,而且很明确的喜欢帅哥——其中一张邀请函就给了富婆所在的财团。
根据禅院甚尔调查,富婆的哥哥是工作狂,目前沉溺于扩大公司海外市场,对拍卖会不怎么感兴趣,因此这张邀请函,多半会落到贪玩的小富婆手里。
光从纸面上的文字资料来看,就知道这个富婆单纯、骄纵,最重要的是好骗。
禅院甚尔眉梢一挑,觉得这个人选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禅院甚尔早上带着禅院惠和伏黑家的母女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简单让彼此的家庭成员认识一下,中午把禅院惠往家里一扔,换了套西装出门,晚上给自己搞了个男公关的身份,来到某个会所里和富婆来了个偶遇。
会所格调很高,奢靡但不下流,典雅却不庸俗。
禅院甚尔懒洋洋的拿着一杯鸡尾酒,熟练的将酒放在了富婆和她闺蜜所在的位置。
两双眼睛看了过来。
富婆的眼睛像钩子,从禅院甚尔的胸肌一路扫到了禅院甚尔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颇为暧昧促狭的顶了顶身旁双眸亮起的闺蜜的肩。
禅院甚尔:……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半个小时后,禅院挂着僵硬的笑容坐在了富婆——的闺蜜的身旁。
目标富婆去找另一个小鲜肉了。
禅院甚尔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久违的有些郁卒。
鉴于被目标富婆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禅院甚尔也没有在会所多待,半个小时之后就回去了。
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禅院惠唰的扭头过来,绿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一下,但又有些矜持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有些在意上次送禅院惠回家的“危险人物”户川彻,禅院甚尔寻思着反正再过一个月就要搬家了,这段时间就有意识在家里多逗留了会儿。
虽然回家的频率依旧谈不上高,但是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显著的提升。
禅院惠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有些开心,但是看到禅院甚尔回来了,还是挪动脚步上前。
禅院甚尔在换鞋,见状疑惑的瞥了眼面前的小鬼,“干嘛?”
禅院惠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刚一走进就闻见了禅院甚尔身上甜腻的香水味——这个味道浓重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香水给腌入味了的程度。
禅院惠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下来。
他瞪着禅院甚尔,几乎称得上是恶狠狠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你……渣男!”
“臭爹!!”
两个词就这么砸在禅院甚尔的头上。
禅院惠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其力道之大甚至在这间房子里带起了隐隐的回声。
禅院甚尔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手拎鞋,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哈?”
房间内,禅院惠抽了抽鼻子,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被命运碾压的坦然。
知道自己爹很烂。
但确实没想到这么烂。
都决定要结婚了还这么干。
禅院惠翻出了自己的小手机,上面有伏黑家的座机号码,是在今天早晨和伏黑津美纪交换的——他对这个年长他几岁的小姐姐印象很好。
禅院惠盯着那串号码看了片刻,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拨了出去。
“惠?”
谢天谢地,接电话的是津美纪。
“津美纪姐姐!”
禅院惠奶声奶气,但是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相当严肃,用一种像是在和卧底接头的语气,一字一句,无比认真且郑重的说:
“你告诉你妈妈,不要让阿姨和我爸爸结婚。”
“我爸爸是人渣,和他结婚,绝对,绝对,绝对——”
禅院惠一连三个绝对以表强调,接下来的几个字更是说的清晰无比。
“不会幸福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津美纪姐姐,比我爸爸好的男人很容易找的,你让阿姨换个对象吧……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新爸爸。”
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的入赘计划已经摇摇欲坠。
第二天他来到孔时雨家里,复盘自己昨天失败的行动满脸深思。
“也是就是说,”孔时雨抿了抿嘴,又喝了口酒,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而且笑的很开心,“你在当小白脸这方面滑铁卢了。”
“没事的,很正常的,”孔时雨不走心的安慰,“总有人不喜欢你这款。”
孔时雨将一杯酒放到禅院甚尔面前,很难忍得住不幸灾乐祸,“我承认你的外形条件很好,但是对一些女性来说,过于壮硕的身材所带来的忌惮感要远胜过性张力——富婆喜欢纤细的少年也正常。”
“但是她也不喜欢纤细的少年,”禅院甚尔回忆昨天晚上目标富婆去找的那个小鲜肉,“她喜欢那种——”
禅院甚尔皱眉,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这儿想描述男人身材的词,“个子高,但不能太高,有点肌肉但不夸张,而且长得好看——要差不多这种。”
孔时雨自动翻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且长相令人心生好感的成年男性。”
“正常,”他最后下了结论,“这种类型的一般男女通吃。”
“所以有人选吗?”禅院甚尔抬头。
“啊?”孔时雨愣住了。
禅院甚尔重复了一遍问题。
孔时雨嘴角一抽,“你跟色/诱这招过不去了对吧?”
禅院甚尔理所当然的回答:“有最方便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去用武力。”
孔时雨揉眉心,明明是暗网上有名的中介,但他偏偏觉得自己离保媒拉纤这行当越来越近了,“我给你去找个符合要求的男公关。”
禅院甚尔:“身手不行,我想让人接近目标后把邀请函偷出来。”
孔时雨又报了一个名字。
禅院甚尔皱眉:“他好像暗网上有点名气?不行,太贵了。”
孔时雨扶额,沉默片刻后忍不住抬头,“在暗网混的一个个都刀口舔血,就算有外形过关的,但是气质看上去也不会有性张力,而是让人有逃生欲啊!”
禅院甚尔盯着他。
没说话。
但是浑身上下的肢体语言明晃晃的透露着鄙视,那是一种类似于“你堂堂一个中介,手下能人这么多,居然找不出一个有用人选”的无形谴责。
“男公关吧。”孔时雨最后微笑着下了结论。
禅院甚尔对比了一下自己强行偷邀请函,和由男公关套出邀请函位置后再偷的麻烦程度,勉强同意了。
孔时雨掏出手机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拉皮条的了。
结果电话号码输入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了,有些犹豫的说:“其实……好像还有一个人选。”
禅院甚尔挑眉:“谁?”
孔时雨转头,“就是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位——代号‘绅士’的杀手。”
禅院甚尔顿时回忆起了当时做的一连串无用功,对于这个身份套娃的人,他印象深刻到恨不得刻在棺材上带进坟墓里,当下神色就黑了下去。
但是禅院甚尔还是能把不同的任务分的很清楚的,勉强点了点头,“先联系一下。”
孔时雨拨打了户川彻的手机,鉴于户川彻给他的印象一直像个误入歧途的正经人,出于那么一丝羞耻心,孔时雨电话里说的很模糊。
户川彻一开始的确也不感兴趣,直到孔时雨提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你说邀请函?”
“在横滨举办的那个多伊尔拍卖会的邀请函?”
孔时雨:“嗯,你也知道?”
户川彻起身拿外套,五条悟就坐在他身边,见状问他要干什么。
户川彻比了个有事要出去的手势,边穿外套边出了门,答应了孔时雨的要求。
“可以的,在哪里见面?”
“……你家?知道了,我很快到。”
半个小时后,孔时雨家的门就响了。
禅院甚尔刚巧在门边的饮水机旁倒水,见状随手开了门。
然后头无意识的那么一抬——
神情僵住了。
第76章 第一章 死遁第六天
水,缓缓的从禅院甚尔拿着的水杯里漫了出来。
然而这一刻像是时间静止,两人用一种要仿佛要对视到地老天荒的态度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平静,唯有逐渐睁大的眼睛可以窥见他们心中渐渐掀起的惊涛骇浪。
待所谓的“绅士”和前几天送他崽回家的疑似危险分子重合成一个人时,禅院甚尔忽然觉得拳头有点痒。
就在这时,孔时雨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视。
“禅院,我饮水机里的水不是给你用来拖地的。”
禅院甚尔动作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松手插兜,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我……得罪过你?”户川彻犹豫的问道,他怎么感觉这次对方的杀气与上次相比有增无减。
禅院甚尔没说话,只是轻哼一声,审视的看着户川彻。
孔时雨察言观色天赋点满,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认识?”
户川彻摇头,“只是见过一面,我算是帮了他儿子一个小忙。”
孔时雨将咖啡放到户川彻面前,“原来你已经见过惠了啊。”
“原来那孩子叫惠吗?”户川彻笑了下,“恩惠,确实是个好名字。”
孔时雨有些稀奇,“其实一般人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是个女孩的名字。”
户川彻捧着咖啡小口吹浮起的热气,“这我倒是没注意,不过父母一般给孩子取名的话,都是用寓意好的字吧?所以第一时间就往那边想了。”
毕竟他的名字也是这样的。
翔意味着自由,彻意味着通透。
无论是户川彻还是户川翔,都是他的父母怀着生疏且赤诚的爱意,翻遍所有能找到的文字,绞尽脑汁取出来的。
或许听上去很普通,但已经是在那个牢笼一般、音乐文化艺术被全部忽略、只剩下求生本能的世界中,他父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两个字。
是他能够区别于其他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身旁的禅院甚尔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户川彻看过去,发现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尴尬却又极具攻击性的神情。
反倒是孔时雨笑了起来,“禅院,你看,我就说他很合适吧?”
禅院甚尔神色几度变化,忽然转过头,含糊应了,“凑合”
户川彻不明所以,“……什么合适?”
“是这样的。”孔时雨面露尴尬,随后正了正神色,尽量用一种严肃认真的语气将计划详细说了一遍——但这丝毫不能掩饰这个计划本身的不着调。
“所以你们想让我……”五分钟后,户川彻面无表情,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那几个字。
禅院甚尔替他补上,“傍富婆。”
闻所未闻的道路。
要说在这一行,户川彻三个世界加起来也算是经验丰富老员工,但是原谅他思维匮乏,此前一直停留在“瞄准,开枪,走人”的阶段,实难想象还有这种另辟蹊径的方式。
最后户川彻盯着禅院甚尔的脸半晌,艰难道:“她都不喜欢你,她怎么会……喜欢我。”
他们两人的长相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吧。
然而禅院甚尔用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他,户川彻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情不自禁的坐的离对方远了点。
禅院甚尔伸手在自己的耳朵上方比了比,“把头发剪到这里,应该可以。”
户川彻:“……”
户川彻:“这个方法前期准备太长了,你很难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把邀请函的位置透露出来。”
禅院甚尔:“拍卖会还有一个月。”
户川彻:“……我之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禅院甚尔:“很简单的,聊聊天,不到一天对方就会把能说的都说了。”
户川彻嘴角一抽:“谁能用一天就让一个陌生人喜欢上自己啊?”
禅院甚尔理所当然,“我。”
户川彻:“……”
一般人如果不熟悉的话,很难触及禅院甚尔优秀皮囊下的人渣本质。
若说之前户川彻还对自己这位同行抱有一丝警惕的话,此刻则已经揭开了对方起码百分之三十的真面目,并对禅院惠的童年教育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禅院甚尔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就我目前查到的资料来看,那位小富婆是最好下手的一个。”
禅院甚尔:“你按我说的做,最多一个星期就可以把邀请函拿到。”
户川彻:……你真的好熟练啊。
见户川彻不说话,禅院甚尔沉思片刻,无所谓道:“你要是介意暴露真实身份的话,可以用我的名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上次他的确是连名字都没说全就被那位小富婆拒绝了。
禅院甚尔:“除了那位富婆,你上哪里找这么好的机会?”
户川彻沉默片刻,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怎么弄?”
孔时雨莫名觉得他们像是逼良为娼的同伙……
禅院甚尔盯着户川彻看了片刻,“换发型,换西装……然后花点钱把你在各大会所的排名刷上去,营造一种门庭若市的假象,让富婆自己来找你——钱可以之后再弄回来。”
“啊,”户川彻突然想起来了,他顶着孔时雨逐渐诡异的目光,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定位颇为高端的会所,“这几个行吗?我有会员卡,还没用过。”
**
户川彻回来的时候五条悟正在打游戏,最后一关,于是五条悟没有回头,只是小声嘟囔:“森鸥外又给你什么临时任务了?港/黑现在不都已经快成横滨地头蛇了,还缺人吗?”
户川彻急匆匆的走过去,在客厅里翻箱倒柜,他之前公寓里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都搬到了五条悟的这间屋子里,“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会员卡放在哪里吗?”
嗯?
五条悟抽了抽鼻子,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很清冽的香水味。
他抬头,整个人顿住了。
游戏角色没了人控制顿时血条清零,大大的GAMEOVER出现在屏幕上。
五条悟没在意,将手中的游戏手柄一扔,一双眼睛钉子般嵌在户川彻身上,慢吞吞开口:“方便告诉我,你穿成这样……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吗?”
“这样很奇怪吧?”户川彻直起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衬衫。
“唔……那倒没有。”五条悟叽里咕噜发出十分含糊的声音,视线在户川彻身上顿了顿,脸有些红。
户川彻此前穿衣一直奉行实用主义,一多半都是耐脏的黑色,西装更是少的可怜。
之前头发刚盖过耳朵,后来懒得剪,头发长到了下巴,也不怎么打理,平时就习惯性的随便一绑。
而现在他的头发被剪短了,露出了干净利落的脸部线条,理发师似乎有意对发型做了修饰,让其他人的目光能更多的聚焦到他那双因为有点下垂而显得温和的眼睛上。
西装也换了,不是辅助监督那种僵硬到死板的黑色,而是更为休闲的暖棕,不知道西装是什么牌子,腰线略略收紧,将户川彻整个人的身材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像是一张引而待发的长弓。
是不用刻意做什么,哪怕是随意走在街上,只露个背影也能吸引人目光的那种。
“所以为什么突然穿成这样呢?”
五条悟趴在沙发背上,又问了一遍。
户川彻倒是想起来了,他停下翻找的动作,“五条家有没有拿到过多伊尔拍卖会的邀请函?”
“那是什么?”五条悟的眼中闪过几丝迷茫,片刻后他想起来了,“那个啊,以前是有的,但是老橘子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久而久之,除非拍卖会上有咒具或者咒物,不然他们是不会给老橘子发邀请函的——因为发了也不去。”
户川彻:“这么说今年也没有?”
五条悟:“五条家是没的,其他家族说不准——你要邀请函?”
一般来说,户川彻将港/黑和咒术界分的很开,出于对自己合作人以及自己老板的尊重,不会拿港/黑的任务和咒术界的事互相说,但如果只是邀请函的话,提一点似乎也没关系,于是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户川彻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盒子,高兴的拿了出来,“找到了!”
嗯?
五条悟觉得那个盒子有些眼熟,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拿这东西干什么?不对,这东西原来还没扔吗?”
户川彻打开盒子点了点其中的会员卡,“我要把这几张会员卡全刷了。”
五条悟:嗯?
五条悟:嗯?嗯?嗯?
**
禅院甚尔的计划非常的简单粗暴。
先用会员卡把男公关“禅院甚尔”的名声刷上去——当然卡里的钱除了会所抽成的那部分,其余的全部可以转成真金白银流回户川彻腰包,不仅不亏,甚至还有得赚。
名声刷上去后,小富婆慕名前来。
然后在富婆来之前,先策划一场英雄救美。
当富婆在会所见到“禅院甚尔”后,就会发现——呀!这不是不久前救了自己的那个吗?这简直是命运一般的邂逅啊!
——也不知吃了几本言情小说才能写出这样的剧情。
对此禅院甚尔表示,这些小说都是富婆爱看的,他不过复刻了里面的情节而已。
户川彻:“你真敬业。”
禅院甚尔:“赚口饭钱。”
然后他就跑出去和伏黑女士吃饭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明明说好的入赘结婚的事,最近对方似乎有了要反悔的迹象。
在一次吃放后,伏黑女士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后,委婉的道:“禅院先生,虽然我们结婚其实不涉及感情,只能说是各取所需,但其实我也不太希望我未来的丈夫在婚后仍旧太过明目张胆的做一些出格的事——无论是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也好,还是两个孩子对于父亲的看法也好,其实都……”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那么合适。”
“另外,我想你还是要更关注一下孩子的看法,毕竟以后是一家人,我愿意,但如果孩子不愿意的话,我们其实也没必要强求。”
“不好意思禅院先生,我过会儿就把一半饭钱打到你账上——”
伏黑女士起身。
禅院甚尔正在掏信用卡,这几天那几张会员卡都是他负责刷的,于是拿卡时一个不慎拿了一沓,从里面翻翻找找,抽出了一张信用卡。
伏黑女士看着那对方浑不在意的动作,以及那几张一看就洋溢着暧昧气息的会员卡,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连后半句话都说的无比坚决:“之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祝您找到心仪的人选。”
禅院甚尔:“……”
他就这么被拒绝了?
如此干脆???
他今年是不是真的有点背啊?
但索性之前选入赘对象时,孔时雨帮他找了一堆,没了伏黑女士还有备选一二三,禅院甚尔其实并不着急,他看看时间快到了,就动身前往英雄救美的片场。
其实就是有流氓地痞抢劫富婆,户川彻出现把流氓地痞揍一顿就行,户川彻演戏不自然就少做表情,尽职尽责当个冰山。
戏份少,难度也不高,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户川彻要控制力道别真把人给揍死。
此刻夕阳西下,逢魔时刻。
地痞流氓已经就位,禅院甚尔关注着事情发展,朝户川彻使了个眼色。
就现在。
户川彻有点僵硬,但还是迅速赶了过去。
事发地是条黑黢黢的小巷。
三个地痞流氓不说身手怎么样,但的确长得凶神恶煞,往那儿一站就很有威慑力,此刻他们正一人拿着一把小刀,让富婆交出手中的包。
户川彻就喊了一声“住手”,刚打算动作,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白毛。
五条悟三下五除二把地痞流氓掀翻在地,转身盯着逆光而来的户川彻,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笑的灿烂,甚至还挥了挥手。
“呀,真巧。”
“你也英雄救美?”
第77章 第一章 死遁第七天
五条悟觉得很不对劲。
从户川彻突然一改往日形象,换了个穿衣风格,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换衣服估计是要给人看?
给谁看?
多半不是他。
但是户川彻嘴很严,能让他闭紧嘴巴不说的一般都涉及到港/黑的任务。
五条悟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今天他确实忍不住了。
因为户川彻表现的太明显了,他甚至还一反常态的抹了发胶!
于是五条悟没忍住跟了上去,就一直远远的缀着,直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苗头,成功截胡户川彻,抢先英雄救美。
夕阳西下,昏暗的小巷内,三个地痞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富婆拽着包包站在一旁。
户川彻站在巷口,夕阳在他身上镀上金边,五条悟站在巷内,浑身笼罩在阴影中,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看前半截场景像是爱情片,看全景像是警匪片。
禅院甚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
他隐在不远处的树上,见鬼似的盯着五条悟,凭借自己天与咒缚的肉/体素质反复确认,终于肯定了这个横插一杠的白毛就是某五条家的六眼。
哈?这太离谱了?
禅院甚尔考虑突发意外的时候甚至想过富婆其实喜欢女孩子,也没想到五条悟会突然出现。
小巷内的五条悟突然若有所觉的抬头,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禅院甚尔。
一瞬间,仿佛梦回那个多年前的雪天。
禅院甚尔轻啧一声,瞪了回去。
心里明白这多半就是那个给户川彻出馊主意的人,五条悟双眸微眯,上前一步,结果被户川彻一把拽了回来。
“你过来干嘛?”户川彻压低声音无奈问道。
五条悟眨眨眼,其实他还真准备了理由,是刚刚查出来的一个消息,于是也凑上去,“你不是要邀请函吗?我打听清楚哪个家族有了。”
五条悟凑近和户川彻咬耳朵,“是……”
“那个……”就在这时,富婆出声了。
她有些脸红的看着眼前两人,虽然一个青春洋溢一个温和沉稳,气质天差地别但都是她的菜,一下子遇见两个帅哥,心湖立刻以双倍的速度开始荡漾,就连昏黄的天色,都像是天堂美好的金光。
结果两人同时扭头,因为之前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五条悟此刻就揽着户川彻的肩,脸微微侧过来,雪白的发丝蹭过户川彻微卷的黑发——一个很亲密的姿态,就连地上两人的影子都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富婆一秒冷静。
哦,一对。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脸上重新挂上了属于财阀小女儿的优雅微笑,礼貌的对两人表示感谢,只是视线不住的停留在两人身上,显出一种夹杂着惋惜、遗憾、欣赏、惊艳、不舍的复杂情绪。
行了,任务吹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禅院甚尔直接下了结论。
他看着底下的构图,甚至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方法。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宛如命中注定的浪漫邂逅一般的英雄救美,最终变成了一场三人其乐融融的聚餐。
——聚餐是富婆提的,为表感谢,地点是五条悟定的,直接去甜品店,户川彻出于一点敬业的心态,试图把断掉的剧情接上去,但是毫无用处。
于是三人聚完餐出来的时候,坦荡的就好像普通的朋友,暧昧的气氛比天上落下的雪还干净。
“喂,任务吹了,怎么办?”
送走富婆后,禅院甚尔插着兜从暗处走出,他看了眼户川彻手中提着的蛋糕盒子,没忍住嘴角一抽——这两人吃的开心还不够,甚至还外带打包了。
“悟和我说,咒术界的柳田家拿到了一张邀请函,我们可以从他们那儿下手,”不待禅院甚尔回话,户川彻立刻补充,“不是色/诱。”
禅院甚尔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我还没有不挑食到那种地步。”
户川彻:“我们可以投石问路,如果悟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柳田家对于这次的拍卖会相当重视,邀请函也捂的很紧,如果这个时候弄出些有人要盗取邀请函的假象,他们肯定会派人查看,到时候我们顺藤摸瓜跟上去,确定邀请函的位置后,直接把东西抢走就行。”
“柳田家有抵挡咒术师和咒灵的专用结界,但是这种结界对于身为天与咒缚的你没有任何作用,”户川彻笑了下,“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应该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禅院甚尔陷入沉思,“听起来可行,那我们……”
“不是你们,”五条悟突然插嘴了,他搭上户川彻的肩,“是我们,我也要去。”
户川彻无奈:“我拦不住。”
禅院甚尔脸黑了,误以为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杀气顿时蹭蹭蹭往外冒。
户川彻见状立刻解释:“所以我们同样要把那位小姐的邀请函拿到手。”
禅院甚尔外放的杀气一滞,皱眉:“那不还是要……”
户川彻强行堵住了禅院甚尔的后半句话:“用咒灵。”
“我的意思是,我们互换任务,那位小姐的邀请函悟会负责拿到手,我们则去拿柳田家的邀请函。”雪下的有点大了,户川彻拉了拉围巾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看起来无害的眼睛,“其实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
禅院甚尔与户川彻对视半晌,忽然姿态舒展开来,像是一只猎豹起身打算捕猎,“什么时候?”
户川彻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
今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起码对于柳田建一来说的确如此。
《拉小提琴的女人》之后被人用其他的画作覆盖了好几次,早已变成了另外一幅画。
柳田建一获得的消息和禅院甚尔以及异能特务科得到的消息其实还是有所出入。
他一早就得知了画作会在拍卖会上现身,但不能确定目标画作目前的名字与内容——鉴于拍卖会上有好几副类似尺寸的画作,他就打算全部拍下。
也因此,柳田建一对于邀请函十分重视,具体位置除了他几乎没人知道。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户川彻和禅院甚尔在柳田家附近碰头。
咒术界的家族就跟几百年前穿越过来的一样,在人与人日益原子化的今天,他们仍旧保持着大家族聚居的传统。
这就导致受限于地皮价格或者单纯是为了家族逼格,他们的主宅必不可能在市中心,一般都在荒郊野岭,周遭林木葱茏,古树遮天蔽日,颇有野趣的同时,也给户川彻和禅院甚尔提供了近乎天然的掩体和狙击点。
两人对这种暗地潜入的事驾轻就熟,无声无息的蹲在树干上,存在感接近于无,路过的猫头鹰见了都要大吃一惊。
户川彻拿出一卷纸展开——这是他当辅助监督的时收集的柳田家住宅的平面图,画的很简陋,信息标注的也不全,但是标出了最重要的书房和柳田建一的卧室的位置,被户川彻用红笔着重圈了起来。
“一般来讲,重要的东西都会放在这两个地方。”户川彻抛给禅院甚尔一个耳机,又拿出一张伪造的邀请函递了过去——伪造的并不精细,但是在夜色下糊弄人绰绰有余。
“记得动静闹大点,我给你打掩护。”
户川彻从包里拿出零件开始组装枪械,禅院甚尔则从身上盘绕的咒灵口中拿出一把咒具,架在肩上懒洋洋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后就动身没入夜色之中。
户川彻视线落在那只咒灵身上有些呆,目送禅院甚尔的背影消失后,才慢吞吞收回视线,又落到了小四身上。
小四忽然一股恶寒:“你想干嘛?”
户川彻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试探着捧起几个零件问道:“你可以把这些吞下去吗?”
小四:“……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空间系的能力。”
户川彻:“但是你能吞子弹。”
小四:“子弹多大,这玩意儿多大?”
户川彻:“试试。”
小四最后还是吞了,整体效果像是超市里包裹了果粒的果冻,户川彻把他抱起来颠了颠,失望的发现变重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自动移动了。
小四:“我太没用真是对不起了——赶紧干活吧,柳田宅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
禅院甚尔说话算话,说把动静闹大就把动静闹大。
仗着结界对他不起作用,他可以说是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也没多想,直接往书房放了把火。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柳田家好像被这把火砸醒,各种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绝于耳。
禅院甚尔蹲在屋顶,看着底下的人像是蚂蚁般跑来跑去,看到柳田建一匆匆出现的身影后,他眉梢一挑,整个人便如一只夜枭般无声无息落到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柳田建一被一干家仆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
“不知道啊……”
下属欲哭无泪,然而偏偏老宅都是木质结构,灭火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火焰蔓延的速度。
“实在不行这书房就不要了,要烧也只烧这一栋。”柳田建一按着帽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感到烦躁。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柳田建一不耐的看去,却在看清骚动源头的那一刻瞬间睁大了眼。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屋脊间迅速来去,他的手中攥着一张低调奢华的纸,上面的金箔在月色下闪着辉光。
别人可能反应不过来,但是柳田建一一眼就发现了——这正是那张他放在卧室内的邀请函!
难道!
柳田建一猛地看向身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意识到这可能是别人声东击西的计谋——那人放这把火就是为了将他从卧室引出来,自己好趁机去偷邀请函!
但是他卧室内的邀请函藏得隐蔽,还加盖了结界,此外还弄了好几张假的作为掩护,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偷到的,如果邀请函真的被偷了,必定会触发警报,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听到。
“赶紧把那个人抓住。”
柳田建一吩咐,急匆匆就往卧室赶。
一直关注着此处的户川彻见状提醒:“禅院,邀请函在他卧室。”
“知道了。”
禅院甚尔懒洋洋应了,忽然回转身,也不顾身后有人在追,就这么直愣愣撞了上去。
这人疯了?
柳田家的人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觉得腰椎一痛,几颗子弹精准的嵌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顷刻间就丧失了行动力,尚未来得及动手就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远处,户川彻换了弹夹,子弹接连射出,乘着夜色没入人体,为禅院甚尔清出一条道路。
一时间,禅院甚尔面前畅通无阻。
太爽了。
禅院甚尔没忍住咂嘴,双手抓住屋檐一翻就进了卧室。
此刻柳田建一刚解开结界,打开木匣,确认了真的邀请函还在,然而还没松一口气,突然从身侧横过来一只手,劈手就将邀请函夺去。
柳田建一:!!!
他猛地抬头,然而得手的禅院甚尔早已翻出屋外。
柳田建一目呲欲裂,右手一挥,咒力凝聚成长弓,他拉弓搭箭,瞄准了禅院甚尔,然而就在松手的前一刻,一颗子弹擦着窗棱的边没入了他拉弓的手。
鲜血顿时如花朵般迸溅开来。
“啊!!!”
他一声痛呼,捂着手狼狈倒地,一抬头,禅院甚尔早已没了踪影。
只余明月郎朗,烈火熊熊。
帽子自他头上掉落。
柳田建一捂着额头,感觉气的缝合线都在痛。
第78章 第一章 死遁第八天
“禅院,记得把我给你的那样东西扔了。”
半途上,户川彻忽然出声。
禅院甚尔摁了摁耳机,说了声“知道了”,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随手就往后一扔,然后利落的翻墙离开。
另一厢,五条悟在半夜把夏油杰拽了起来,顺带着还叫了冥冥。
富婆并不像柳田建一那样对邀请函十分看重,随便就找了个地方放着,因此投石问路行不通,在不接近富婆套话的情况下,只能硬找。
能藏邀请函的无非两个地方,要么公司,要么常去的别墅。
但鉴于富婆名下的别墅不少,冥冥和夏油杰两人一个黑鸟操术,一个咒灵操使,用乌鸦和咒灵断断续续找了三天,才在富婆某个闲置的包包里把邀请函翻了出来。
得知邀请函的具体位置后,接下来一切好办,先是用假的把真的替换出来,然后伪造意外,把假的邀请函毁去,五条悟就能顶替富婆的位置,和户川彻一起参加拍卖会了。
“那我们现在走吧!”
拿到邀请函后,五条悟快乐的推着户川彻出门,把他塞到了车里。
“去哪儿?”户川彻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五条悟托腮看着户川彻,笑道:“去商场,给你买衣服。”
**
港/黑大楼。
距离拍卖会开始前三天。
坂口安吾敲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刚写好的报告打印了出来。
“安吾,你最近报告写的好勤快,我帮你交上去吧?”路过的同事见状感叹。
坂口安吾将报告递了过去,又扶了扶眼镜,“那就拜托你了。”
这是他这个月写的第三份报告,报告的内容被他刻意做了调整,有意识的向几个组织倾斜,话里话外的暗示这几个组织情报不全,会影响港/黑以后的对外扩张,另外几个组织出了些事,可以作为交好的契机。
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黑都有自己的情报网,坂口安吾在报告中点出的这几个组织,有绝大部分都会参加这次拍卖会。
如果想要解决坂口安吾在报告中暗示的几个问题的话,这次的拍卖会绝对是个好机会。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坂口安吾回忆了一下plan B——如果这次plan A行不通,那他就只能拜托自己在异能特务科拥有易容异能的同事帮他改头换面,混进拍卖会了。
拍卖会开始前一天。
就在坂口安吾打算启用plan B时,原定人选之一的中原中也意外有了任务,缺席拍卖会,森鸥外看着办公桌上那三份内容详实的报告,叫来了太宰治和坂口安吾。
“对于这几个组织,似乎没有人比坂口君更了解了,正巧中也临时有事,那么这次拍卖会,就由坂口君和太宰一起去吧。”
森鸥外笑眯眯道。
“当然,虽然拍卖会上安保很好,但是考虑到两位的安危,我还是派了人暗中保护,所以你们在安全方面不用太过担忧,”
太宰治猜测:“难道是那个小矮子转幕后了?不过小矮子那——么矮,除非穿女装,不然转幕后也很容易认吧?”
森鸥外但笑不语,很难说他把暗中保护的人选定成户川彻而不是中原中也,是不是因为考虑了身高暴露的问题。
“总之,祝二位武运昌隆。”
第二天傍晚,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两人西装革履,来到了一家地下赌场的入口。
这个赌场属于港/黑的某个敌对组织,共四层,是横滨最大的赌场,因为被选定为举办拍卖会的地方,半个月前就以装修的名义停止营业,只在今天傍晚会短暂的开放四个小时,用以迎接从世界各地过来参加拍卖会的权贵们。
拍卖会共举办三天,期间参与者的身份全程保密,若是有人离开举办拍卖会的场所,则视为自动放弃,不再允许进入,但是相对的,地下赌场会提供极为丰富的玩乐设施,令宾客们哪怕三天不能外出,也绝不会感到无聊。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被赌场的工作人员一人塞了一个面具,又被引着进入了电梯内,期间没有看到一位宾客。
“怎么好让各位贵客等待?我们这儿是分时间段进入的。”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最大程度的隐藏参与者的身份。
这种程度的隐私保护,简直踩在了那些权贵的心上,难怪这个拍卖会能举办这么多年。
太宰治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这个赌场的装修的确不错。
或者说整个赌场都很不错,如果搞过来的话……
太宰治都能想象到森鸥外笑的跟个狐狸似的样子了——希望森先生不要有什么突发奇想增加工作量吧。
“二位,这是此次拍卖会的拍品名单,”工作人员并不知道太宰治盘算着什么样的心思,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将二人带到了他们房间门前,“一般来说,时时间越靠后,拍品的价值就越高,二位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选择参加哪个时间段的拍卖会。”
坂口安吾将名单往后翻,异能特务科的目标画作安排在第三天的上午。
如果太宰治不是冲着拍品来的,那么只要在第三天之前收集完所需的情报,直接离开也不是不行,如果这样的话,异能特务科的行动被港/黑发现端倪的几率就会变的很低。
坂口安吾正盘算着,忽然听到太宰治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坂口安吾合上名单。
太宰治盯着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看了片刻,摇头,“没什么,我看到了——”
太宰治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飘忽,“一个……伤患?”
其实他本来想说是一个熟人的,因为他刚才看到了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白毛一闪而过,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但是走的太快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楼梯拐角处忽然来了个疑似打扫卫生的人。
这个人长相普通,身高普通,唯有额头上有一圈一看就疼的缝合线,像是刚从医院的病床上跑下来。
“可能是生活所迫吧。”坂口安吾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过去,下了结论。
柳田建一,或者说羂索,他确实是生活所迫。
柳田家没了邀请函,他要进入这个拍卖会就只能换个身份。
为此他不得不忍痛放弃了柳田建一的身体,将自己从咒术界的权利核心里摘了出去,转而来到了这个清洁工的体内。
一朝努力付诸东流,他只能重新用普通人的身体当跳板,直到再次找到一个咒术高层的尸体,或者——夏油杰的身体。
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不确定性和漫长的等待。
羂索最不缺耐心,但是即便是他,在遇到这种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件时,都很难忍住心中的怒火。
禅院甚尔。
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狙击手。
如果让他找到他们——
羂索眼中泛起杀意。
忽然他手中推着的车被人踹了一下,车一歪,连带着他人也一个踉跄。
羂索冷着脸抬眸,却见眼前领队的神色比他还冷,“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羂索瞥了眼车上放着的抹布水桶,“打扫客房。”
领队神情更冷了,“客房不用打扫,你现在应该在后厨工作。”
领队瞥了眼羂索额头的缝合线,“我话可能说的难听了点,但是你这个样子,可能会吓到客人们,所以尽量不要露面,还是好好待在后厨吧,不要再试图跑过来了。”
羂索:“……我可以找个东西遮一遮。”
领队看上去很无奈:“这儿的服务人员都统一着装,你看他们有谁是头上带了东西的?”
羂索深吸一口气。
然而领队不动如山,就这么直直的戳在他身前,一副羂索不走他不走的样子。
羂索再度有了缝合线气的发疼的感觉。
万恶的资本主义,让前台每个工作的服务员都是俊男靓女,力求让参加拍卖会的客人们每一眼所见都是舒心的,以至于羂索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长相歧视。
但是他需要那副画。
有了那幅画,甚至连夏油杰的身体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为此,他必须抛弃现有的身份,将本体挪到一个富豪的身体里。
羂索已经有了目标,但是没想到头上的缝合线成了拦路虎。
要不杀了他吧。
羂索盯着眼前的领队。
然而领队在这间地下赌场干了好几年,什么人没见过,丝毫不怵,发起火来甚至杀意比羂索还足,“你如果不想干了,可以走人。”
羂索闭了闭眼,转身。
不能杀。
这个拍卖会鱼龙混杂,多杀一个人意味着多一具尸体要处理,而且领队是老员工,贸然失踪肯定引人怀疑,反倒增加变数。
不远处突然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目标富豪的保镖回来了。
羂索准备下手的富豪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非常好对付,但是富豪带的保镖却很难缠,起码以羂索现在的这具身体,很难一击即中。
因为领队的打岔,他刚刚失去了今天唯一对富豪下手的机会,然而拍卖会明天就开始了。
钟表一分一秒的走着。
羂索盯着钟表看了半晌,一转身往宴会厅走去。
这几天这儿每天都会举办小型的宴会,除了年纪大懒得动的老人,有很多客人都会来参加。
羂索隐在暗处,盯着宴会厅出口。
无所谓了,他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谁就是那个倒霉鬼!
第79章 第一章 死遁第九天
太宰治站在宴会厅中,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正说话的两个人身上,朝他们遥遥举了举酒杯。
在场的宾客都带了面具,但是排除一些挺着啤酒肚一看就是中年富豪的人,以及一些身高并不出彩的人,户川彻那长身玉立的样子简直就跟鹤立鸡群一样显眼。
太宰治只是大略扫了一圈,就基本确定了他的位置。
再加上对方身旁那个身高近一米九无比张扬的白毛,原本八成的概率顿时变成了十成的笃定。
太宰治看见户川彻也朝他举起酒杯,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隔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然后仰头喝酒。
酒液入喉的刹那,太宰治余光瞥见五条悟一副也想喝酒的样子,被户川彻毫不留情的一把夺过,视线再一转,他又看见了坂口安吾朝他走来。
“安吾,怎么样?”太宰治笑眯眯朝他挥了挥手,又有些懒散的靠在身后的墙上。
“找到北城的位置了,他就在两点钟方向的餐桌处,但是没看到他带的保镖,他的房间号应该是203,”坂口安吾回答,目光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周遭的宾客,又问道:“你和那位据说会暗中保护我们的成员接上头了没?”
北城就是目前港/黑最大敌对组织的首领,这次森鸥外要钓的鱼。
坂口安吾有心要搜集□□各成员的资料,在收集情报的同时也暗中观察着太宰治的举动,试图弄清那位神秘成员的身份。
然而太宰治就靠在窗边没有动弹,就在坂口安吾以为这个问题是无用功时,太宰治却慢悠悠开口了,“接上了哦。”
坂口安吾一惊。
什么时候?
对了,那杯酒!
以当时坂口安吾的角度,他只是以为太宰治在和某个姑娘调情而已,想到这儿,他立刻循着太宰治敬酒的角度看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花瓶。
“人已经走了,”太宰治直起身子,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往门外走,“安吾很好奇吗?”
坂口安吾跟上,“是暗中保护我们的人,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当然会好奇吧。”
“但是再好奇也没用,安吾你应该是认不出他的。”太宰治笑眯眯道。
坂口安吾皱眉,“为什么?”
太宰治转过身,倒着走,一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因为安吾你见他的时候,他捂的是下半张脸,而现在——”
太宰治将手挪了上去,盖住眼睛,“他遮的是上半张脸,暴露的是安吾不熟悉的部分,你当然认不出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换了发型,换了衣服,整个人大变样。”
坂口安吾反应过来:“是绅士。”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Bingo!”
绅士,目前港/黑身份最神秘的编外人员,异能特务科亟需获得相关情报的港/黑成员之一。
坂口安吾拽了把太宰治,免得他没看路撞到桌角,提议:“北城太谨慎了,如果不是确定我们处于没人保护孤立无援的境地,是不会对我们下手的,找绅士演场戏吧,让北城误以为绅士已死。”
此时宴会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两人完善着钓鱼的细节,却在走到楼梯拐角的事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立刻对视一眼,齐齐朝着怒吼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那儿的光线有些暗,阴影中隐约传来些激烈的动静,但是当太宰治赶到时,那些动静又没了。
“需要帮忙吗?”太宰治温良的笑道。
没有回应,良久,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从暗中走出,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一只老鼠而已。”
那人略略解释了几句后,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走到了203,开门,进屋,落锁。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站在203门口,冷不丁问道:“北城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房间内,羂索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额头上的缝合线,他又翻找出房间内的医疗箱,往胸口处的伤口缠绷带。
——当然,这伤可以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捅的。
他用清洁工的身份挑了现在的这个身体为目标,却没想到这人看着瘦,力气却不小,他弄出了不小的的动静才制服他,当然,清洁工的那具身体也不能要了,被捅了七八刀,目前正在事发地附近的杂物间躺着。
若不是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突然过来,他必定是要先把尸体处理了再回去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
羂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发现这具身体是名为北城海的某公司社长,当然,应该是不正规的那种公司,毕竟这位北城海随身带着开了血槽的刀。
羂索缠好绷带,打算连夜把那具尸体处理了,结果就在他戴好帽子,正穿衬衫的时候,房间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见到他浑身带血的样子大惊失色,下一刻又怒气勃发,“boss,是不是港/黑的那群人干的?”
目前这个身份的相关信息还不明朗,羂索只能顺着说:“嗯。”
大汉更生气了,骂了森鸥外整整五分钟。
“都说□□的首领是个做事喜欢师出有名的人,我看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蠢货!”
“就这么直接撕破脸,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汉突然转头,一双眼睛携带熊熊怒火。
“boss,现在也不用顾忌什么脸面了,我们直接把他们杀了吧!”
羂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淡淡道:“按原计划进行吧。”
大汉一愣,点头应是。
羂索并不在意什么原计划,见糊弄过去,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将清洁工的尸体藏到了某个鲜有人去的杂物间里。
再回来后,原本房间中的大汉已经不见人影。
他没有在意,重点关心这具身体准备的钱够不够他拍下那几幅目标画作,然后幸运的发现不仅够了,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是羂索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完“按原计划进行”后,他的保镖就拿着枪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天下当boss的心眼一般都很黑。
所以北城海打着和森鸥外一样的主意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两个组织势同水火,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看谁先绷不住动手,另一方就予以反击。
而现在是□□先动手,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忍的必要了。
按照原计划,杀死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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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川彻从这个赌场的地下一层走到了地下五层。
五条悟跟在他身后,脸很红,原本清亮的眼眸变得有些涣散。
户川彻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身后跟着的人冷不丁撞上他的背,又因为个子太高,整个人跟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的背上。
户川彻拍拍他的脸,“回去。”
五条悟抬头,“我没醉,我就舔了一下酒,怎么会醉?”
户川彻:“但是你脸红了。”
五条悟眨眨眼,户川彻逆光看着他,微卷的短发露出利落的脸部线条,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中像是陈酿的酒液,泛着粼粼的光。
户川彻是个并不怎么在意衣着打扮的人,所以他现在这身衣服是五条悟帮他配的,领带、袖扣也是五条悟帮他选的。
五条悟选的时候存了私心,袖扣是一样的款式但是不同的颜色,户川彻带上,再穿上那套西装,就好像全身上下都打了他的烙印。
户川彻:“你脸更红了,先回去吧。”
五条悟起身试图证明自己清醒:“你不是要踩点吗?”
“已经踩完了,”户川彻在附近四处打量了一下,转身往回走,“最适合刺杀的地方就在拍卖会场,来这儿的人都是参加拍卖的,会场到的人最全,而且会场有两层,二楼是很好的狙击点。”
两人回到了房间。
五条悟一进门就忍不住趴到自己的床上,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跟过来,倒不如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五条家少主、日理万机的五条悟怎么会有空过来。
他是如何说服那帮咒术上层的?
“想知道?”五条悟睁开一只眼睛,户川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五条悟忍不住一撇嘴,自己说了,“柳田建一死了,就在一周前。”
嗯?
户川彻眯眼,在记忆中翻找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五条悟翻了个身继续道:“柳田建一死后,另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你还记得清水慎一郎吗?”
户川彻:“怎么了?”
五条悟:“清水家一直没放弃弄清他们家主的死因,只不过之前一直怀疑禅院甚尔,柳田建一一死,没人掩埋真相,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人是柳田建一杀的。”
五条悟越说越精神,又盘腿坐了起来,“你猜猜柳田建一为什么要对清水慎一郎下手?”
户川彻想倒了这二者间唯一的共同点:“因为那幅画。”
五条悟:“没错,好像是清水慎一郎发现了那幅画的秘密,从原本的可有可无变成了一定要弄到手,柳田建一得知后,就派人杀了他。所以上层现在对那幅画很好奇,我跟他们说五条家收到了邀请函,就过来了。”
“怎么样?我们一起把那幅画昧下来吧?”五条悟跃跃欲试。
户川彻拿过拍品名单开始翻:“这儿有很多画。”
五条悟凑过来一起看,伸手指了指,“是这三幅。”
第一幅《红枫》,明天上午拍卖。
第二幅《蝉》,第二天下午拍卖。
第三幅《秋天的落叶》,第三天上午拍卖。
这三幅油画都比A4纸要小一圈,弄清楚清水慎一郎的死因后,清水家见瞒不住,把画的事情也说了——柳田建一要找的画,就在这三幅之中。
户川彻合上名单,“既然这样,那我就明天下午动手好了。”
五条悟好奇:“动手什么?”
户川彻微笑:“演戏。”
配合太宰治演一场有烟无伤的戏。
第二天上午,由于拍品价值不高,到场的人只有一半。
户川彻和五条悟就坐在太宰和安吾的后一排,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两人的发旋。
前面的几个拍品响应的人都寥寥无几,最高成交价不过两百万,直到第七件拍品《红枫》,开始拍卖。
照常一段简单介绍后,主持报出了起拍价一百三十万。
头一个叫价的是羂索,“一百四十万。”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双双一愣。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开始回忆起之前搜集到的有关北城的情报:“不可能,北城对艺术品没有任何兴趣。”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直接将这幅画的身价拔高到了另一个高度。
“两百万。”
太宰治转头,五条悟朝他露出一个笑,满脸写着有钱。
羂索幽幽的看过去,被那头白毛刺的眼睛疼,神情差点就裂了,咬牙再度举牌,“两百二十万。”
“两百五十万。”
“两百六十万。”
“三百万。”
两人相互竞价使得这幅画的身价一路飙升,太宰治原本快乐看戏,逐渐的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若有所思。
“安吾,你有没有觉得……”
太宰治话没说完,因为就在他开口的刹那,羂索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三百一十万。”
与此同时,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沉闷的枪响突然响起。
一颗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朝着太宰治直直射去。
第80章 第一章 死遁第十天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突然觉得颈后传来一股大力,尚来不及反应,就被户川彻一把拽了过去。
那颗子弹擦着太宰治的鼻尖而过,在坂口安吾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后,最终没入了他们身侧看客的肩膀中。
噗嗤。
子弹没入血肉的声响沉闷的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了湖水中。
整个会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唯有中弹者的痛呼凄厉又嘶哑,像一道划破幕布的锐利刀痕,在会场中荡出空旷的回声。
不知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尖叫。
紧跟着,整个会场都乱了起来,像是沸水溅入油锅,黑压压的人头如慌不择路的蚂蚁般,焦躁又不安的涌动着,咒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响作一团。
在这种情况下,户川彻镇定的出奇,几乎和太宰治在同一时刻看向二楼的某个位置。
太宰治:“在那儿。”
户川彻:“我知道。”
户川彻将怀中的两人一股脑全塞给了身侧的五条悟,手腕在椅背上一撑就想翻过去赶到二楼。
坂口安吾意识到了这就是那位“绅士”,在被扔给五条悟时佯作慌乱,一把扯住户川彻的面具,却只来得及扯断面具上的绳索,在面具自户川彻脸上落下的刹那,户川彻已经背转身,撑着椅背几个起落,转瞬来到了人群之外,一脚踏上了前往二楼的楼梯。
户川彻没有往太宰治指着的那个方向赶过去。
他是狙击手,那个位置是他之前认定的狙击点,现在动静闹大又尚未得手,那位同行自然不会傻站在原地。
那么如果是他自己,他会怎么做?
户川彻在昨天踩点的时候,自然是模拟了撤退路线的。
于是他在踏上二楼的那一刻便脚步一转,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赶去,成功的在自己计划的撤退路线上,拦住了另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服务员。
推着推车,车上盖着白布,白布上放着些餐盘,一副低着头的怯懦样子,但是身形却是出乎意料的高大。
户川彻只是沉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后颈就不可抑止的冒出了些汗珠。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客人?”
户川彻笑了下,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但是户川彻要更加迅速,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推车上的白布,先服务员一步握住了藏在下层的狙击枪。
五条悟只听见二楼又传来两声枪响。
射向太宰治的那一枪其实用了□□,严格来说声音很轻微,但是这次没有,剧烈的动静像是在人的脑海中凭空炸开火焰。
五条悟知道户川彻不用担心,但是他跟着自己的想象,仍旧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瞬,扣着太宰治肩膀的手收紧又松开,掐的太宰治倒抽一口冷气。
“谢谢,但是不用了,”太宰治用并不温柔的动作将五条悟的手拿开,又笑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条悟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叫战友情?同事爱?”
“哈,”太宰治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战友情,同事爱。”
坂口安吾若有所思的看着五条悟,暗自揣测五条悟和“绅士”的关系。
五条悟被看的起了鸡皮疙瘩,一刹那感觉自己像是摊在那儿任人翻阅的书。
太宰治拍拍衣服站了起来,遥遥看向二楼,闲庭信步的逆着人流而去,“好了,现在轮到我展现同事爱的时候了。”
二楼,户川彻的脚边躺了个一动不动的服务员,他摘下这位同行的面具待戴在自己脸上,又和森鸥外打了电话。
“boss,北城先一步派人动手了。”
“……确实有点沉不住气,但他们就是干了这么没脑子的事。”
“所以,要动手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森鸥外的几声轻笑,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风。
户川彻瞥了眼身侧同行怒目而视的神情,伸出手将堵着他口舌的餐巾又往里塞了塞,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今晚结束。”
户川彻挂断了电话。
这条撤退路线非常隐蔽,一直少有人来,太宰治堵在楼梯口巧舌如簧,很快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甚至将人质弄回了他和坂口安吾的房间。
人质愤恨的盯着他们,又趁他们没注意悄声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他不是户川彻的对手,在意识到自己败局已定的时候,就匆忙发了条暗语给北城海,希望北城海能摘户川彻下手前离去。
羂索自然是收到了这条消息,但是他看不懂组织内的暗语,只当是一串垃圾信息,果断删除,浑然不知道自己新身体的性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以把《红枫》给我了吗?”
拖那颗子弹的福,五条悟终止叫价,使得羂索拍下了这幅画,现在正在跟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做交接。
正常来讲,拍品都是打包好直接送货上门的,但是羂索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等,见这位客人如此坚决,工作人员便让他当场将画作带走了。
因为刚刚的刺杀事件,现在整个会场依旧乱糟糟的,但将拍卖会举办地点设在mafia名下的赌场的确有个好处——这儿的人一股大风大浪见惯的样子,相当迅速的将场面控制下来,同时派出人手追查那位刺杀者。
大约一刻钟后,会场秩序重新建立,但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越有半数人中途离开了这场拍卖。
太宰治等人自然也在此列。
而在太宰治他们离开后不久,拿到了画的羂索也选择离开。
羂索快走到会场的大门时,忽然感到二楼传来了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他抬头,看见自己左上方的包厢里,有个身形清瘦的青年垂眸看着他,见羂索看过来,对方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意思,不闪不避,甚至还笑了一下。
羂索眉心微蹙,与那人对视片刻,转身离开。
青年的目光追随着羂索的背影,像是在不舍的看着什么,但是眼中只有浮于表面的笑意,待羂索的背影消失后,那些笑意便如清晨的露珠一般消失了,一种深切的苦恼浮了上来。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青年,或者说阿道司·福特这般想到。
他曾以为知道画作秘密的人只有他一个,但显然事实并非这样。
起码今天竞价《红枫》的那两人对于这个秘密多少也知道一点,只是知道的信息不够,只能采取广撒网的方式将所有可疑的画作拍下——不然无法解释《红枫》这么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为什么能拍出这般高价。
既然出现了羂索和五条悟。
那么这次参与拍卖会的宾客中,是否有如他一般明确知晓目标的人呢?
福特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又因为可以预见的重重困难在笔记本上画出一道力透纸背的痕迹。
他没有时间了。
验证画作很简单,不需要刮掉表层的油画,看看下一层画的是不是《拉小提琴的女人》,只需要去撕扯,用火烧,或者直接将画作浸泡在水中。
毕竟画本身并不重要,画纸才是最重要的。
福特合上笔记本,思索片刻后,打通了禅院甚尔的电话。
“禅院,帮我个忙吧。”
**
羂索带着画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用小刀裁开外包装,去掉画框后,找到一个打火机点火凑到画纸底部。
火舌缠绕而上,画纸的一角开始发黑、蜷缩,最后变成了飞舞的灰烬。
羂索的神情有些难看,他随手将画扔到洗手池里,没有要灭火的意思,只是看着火焰越发高涨。
他知道自己找错了。
他要找的是一副不会被任何手段毁灭的画作,绝无可能在火焰下灰飞烟灭。
所以真正的画应该是哪一幅。
羂索找到拍卖名单,目光落在第二天下午要拍卖的《蝉》上。
会是这幅吗?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很有礼貌的三声。
“谁?”羂索问道。
门后传来一个有些谦卑的声音,“客房服务。”
羂索回应,“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不会吧?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间房啊?”
一个有些困惑的声音传来,对方像是一个并不精明,甚至有些生疏的工作人员,在羂索反复拒绝后,仍旧揪着一个问题胡搅蛮缠。
“我记得就是这间房,一个身材中等、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客人叫了客房服务。”
羂索被烦的受不了,果断上前,不耐的开门:“你看我是不是身材中等的……”
然而他刚一开门,一个黑洞洞的枪管就对准了他的额头,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耀眼的火光灼烧皮肤。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完下半句,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骤然倒地。
枪口之后是户川彻的脸。
他开了第一枪后,脚尖在推车上一碰将推车勾入房中,然后自己也跟着进来,一手关门落锁,一手对着地上的尸体连补两枪。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超过三秒。
确认地上的人死绝后,户川彻才将视线放到身侧的洗手间中。
——一张画在洗手池中静静燃烧,明亮的火光映照在瓷白的池壁上,映照出了户川彻略带不解的双眼。
户川彻走进,发现自己没看错,正在燃烧的这幅画正是北城海今日刚刚画了大价钱拍下的《红枫》。
而且看样子是北城海自己烧的。
但是有谁花大价钱买幅画是为了烧它呢?
户川彻打开水龙头将画上的火焰浇灭,打算将剩下的半幅画带回去。
离开房间时,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北城海的死亡。
尸体已经没了鼻息。
正当户川彻打算起身时,他视线无意识的一瞥,凝固了。
北城海此前一直带着帽子,现在因为突然倒地,帽子松脱,额头上便露出了一小节伤疤。
户川彻将帽子摘下,看到了一圈完整的缝合线。
户川彻的记忆很好,恰巧视力也不错,即便闯入柳田家宅邸的那一天夜黑风高,户川彻仍旧记得柳田建一在被他射中手腕,帽子又掉落后,头上有一圈如出一辙的缝合线。
短短几天时间。
连续看见两个有如此显著特征的人。
会是巧合吗?
户川彻的目光像是手术刀,轻飘飘落在尸身的额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雪亮的光。
他打算割开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