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渊努力镇定下来,刚刚只感觉无数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让他汗毛瞬间炸起,如今冷静下来,神识在底下的人群身上一扫,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个数字,荀渊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身下的仙鹤,喃喃自语道:“真的好多。”
对于荀渊的惊讶,鹤爻却有些不以为意——它的天才之名便是在这样一场又一场盛大且荣誉的场面下奠定的。
“你准备好了吗?我要降落了,别紧张,我相信你可以的。”
荀渊握紧拳头,点点头,“嗯。”
只是在鹤爻落地,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时紧张的情绪仍充斥他的脑海,荀渊不自觉绷住了脸。
柔和俊美的五官轮廓,朗眉星目,步履轻盈坚定,他的身后,优雅修长的仙鹤舒展翅膀,悠扬轻鸣,在远处便是圣地的秀丽风光,而这些都成了荀渊的背景板,所有人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个缓缓向他们走来的少年。
剑修。
不需要提醒,也不需要其他装饰,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整个人便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剑,灼目耀眼却并不尖锐。
得益于这群人里最高的修为,许连云特地找了个隐蔽但视线和角度最佳的位置,恍惚地久久注视着前方的少年,曾经那个可爱乖巧的稚嫩孩童再到如今难掩锋芒的清俊少年,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他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稚嫩孩童随着步伐一点点长成如今的耀眼少年。
……这将是他的时代。
不知怎的,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随后便再也无法消退。
藏锋近十年,如今的你也要出鞘了吗?
许连云忽地勾唇浅笑,看向荀渊的眼中满是期许与赞叹,大争之世的时代……能有你作为对手,也是我的荣幸。
忽然,荀渊转头看向某处,顿了顿,最后还是犹疑地转回头去,看向面前坐得端正的修士们,弯腰微行一礼。
圣地弟子也都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相熟的弟子们在行礼过后趁机交换着眼神,眼底满是惊喜与激动,居然真的是筑基后期?!
十七岁啊……在那一届弟子中也算是最小的存在了。
绝世天才。
一瞬间,这个词在所有人脑海中出现。
在荀渊还没有出现前,即使清楚赵难不可能说谎,可仍有不少人怀疑,毕竟,那太不真实了。
可是,在看到荀渊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的怀疑瞬间消散,如果这样的修士都不能称作是绝世天才,那整个修真界谁还能配得上天才之名?
神识大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刚从紧张情绪中缓过神来的荀渊脑子宕机了一瞬,这什么情况?
来的修士多也就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筑基期?里面还有几个筑基后期?
我不过也就刚突破筑基后期啊……你们来听这门课图什么?
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牧蝉玉给自己的资料,里面所有人几乎都和在场的修士对上了,荀渊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比起对上的修士,大部分修士都是陌生的。
所以,他还要按着原来的计划讲吗?
看着目光期许的众人,荀渊顿了顿,不行,不能再按照原来的计划了。
他之前准备的内容完全是零散的,是他根据牧蝉玉给的修士资料量身定做的内容,而且那些修士基本上都是炼气期的弟子,根基薄弱,见识也少,所以他准备的内容大多是基础的修炼常识以及一些普通的剑法内容。
可是如今来的弟子中筑基期占了绝大多数,甚至还有几位根基深厚的筑基后期,周身的气息比自己平稳地多,再拿那些内容来讲解就是贻笑大方了。
如今能够服众的只有系统性的筑基期知识,只是……他不过刚刚突破筑基后期,哪来的系统性的知识?
……等等,他不只是一名修士。
他还是一名剑修!
这些思索不过片刻的事情,即使有修士察觉到荀渊的停顿,也不过以为对方在清嗓罢了。
很快地,荀渊开口道:“今日我想讲的内容是我自创的一门剑法……”
后面便是他的一些自谦话语,只是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有在意这些,他们还在惊讶对方那句“自创剑法”。
十七岁自创剑法?
所有人心中都打了一个问号,十七岁的筑基后期真的有那么多时间钻研剑道吗?怕是连剑招都没有学几本……更别说自创剑法?
大概是修正了某部剑招里面的内容后便说是自创……
不过他们也都没有在意,修为较高的几位看向荀渊的视线里温和里多了些感慨,他们本就是被身边亲近弟子强行拉着过来看热闹罢了,如今能见到这样的天才也算是不虚此行,至于真的从荀渊的中学到些什么……几人不约而同地轻笑两声,到时候捧场两句,便能搭上这位天才的线,这才会是他们今天最大的收获。
少年天才,图点虚名嘛,他们懂得。
不止是他们,其他弟子脑子一转便也想明白了这件事情,此时脸上也挂着温和期许的浅笑,心中却在琢磨着等荀渊讲完自己要从什么方面不着痕迹却能满足对方虚荣心地夸赞对方。
怎么夸赞地有水平,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谁都能看出荀渊的未来可期,现在他们和荀渊都是筑基期,可是十年后,一百年后呢?
到时就该是他们仰望对方了。
如今便是他们最容易和对方拉近关系的机会。
注意到身边段仪和赵难脸上虚假的浅笑,许连云眸色沉了沉,传声道:“给你们一个忠告,把你们脑子里那些废话抛掉,接下来,他讲的内容一定要认真听。”
“不要去想未来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情关系,接下来的剑招才是你们离你们最近也是最触手可得的机缘。”
见两人神色怔愣,却并没有太过认真,许连云顿了顿,补充道:“他的师父是余玄剑。”
赵难和段仪两人神色认真了些许,只是眼神里仍有些懈怠,许连云微微摇摇头,见荀渊即将开口,他也不再去劝,只留下一句话便切断了连接。
“他曾经一剑击败八宗精英弟子,仅仅一剑。”
两人愣了一下,赵难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刚想开口询问随后便听得荀渊已经开口讲解,顿了顿,将心中复杂的思绪全都抛开,随后全身心沉浸在对方的讲解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眼中异彩连连,目光紧紧粘在台上的荀渊,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沉浸在荀渊的剑道理解中。
原来……剑还能这么理解?!
这和他们预想的不过对过往剑招的稍加改动完全不一样,他能看出许多剑招的影子,可在它们之上,荀渊的的确确创造出了更精妙的招式!
他已经将那些剑招融会贯通,每一部都至少大成,最后在那些剑招的基础上融入自己对剑道的理解,创造出刚刚的剑招。
天才,剑道天才!
赵难身体激动地颤抖,听得如痴如醉,原本不理解的剑招被荀渊几个字讲通讲透,深入浅出、慢条斯理的讲解甚至让赵难以为对方浸淫剑道数百年且真的做过数十年的传功长老。
不只是赵难注意到了荀渊剑法的精妙,那些心中还在谋算的弟子也渐渐将内容听了进去,一开始还不以为意,随后便彻底沉浸于此,一时间,台下众多交汇的眼神和小动作瞬间消散,所有人都沉醉在那些剑招中,纵使是那些对剑道方面兴趣不大的修士,也被荀渊那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讲解所折服吸引。
不虚此行!
收回手中的灵剑,荀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时间后,捏紧的心顿时一松,四个时辰,时间够了。
其实,他的剑招不过十数招,而且这是他炼气期自创的剑招,不算深奥,根本讲不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自然可以随便讲些东西,但他现在不是。
他是天衍剑宗此届的大师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衍剑宗本身,更何况,这么多圣地弟子都来听自己,他当然要做到最好。
所以,他讲得很细致。
简而言之,便是为了水时长,他将这部剑招如何从灵感到雏形,再到一点点完善,直到变成如今的样子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甚至,为了让内容看起来更加详实可靠,他还一边讲解一边亲自示例,偶尔讲到灵感来源时还会兴起将引起自己灵感的那部剑招也全部演示一遍。
荀渊抿了抿唇,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水了,应该没问题吧?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弟子,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没有一个人陷入沉思。
荀渊有些不解,自己讲的内容对他们那么无用吗?不说当场顿悟,怎么也得沉思片刻然后大呼受教受教吧?
他自认对剑道的理解还算深刻,刚刚也是毫不藏私地讲解……难道说自己讲的内容当真如此浅显?
荀渊不免有些挫败,但他也没有太过伤心,毕竟他对自己的定位也只是个有些天赋的小天才,受挫在所难免,所以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有些歉意地微鞠一躬,“是我准备的内容太过浅显……”
在场的修士齐齐一愣,面色顿时有些怪异,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他们中坚持最久的在荀渊讲解到了中途便也听不懂了……
对方还在说太过浅显?!
难道说,他们和天才的差距真就如此大吗?
刚刚回过神来的许连云轻吐一口气,感受到周身略微有些浮躁的气息,许连云内心感慨又复杂,荀渊这一番讲解抵得上他半年闭关苦修。
不过是四个时辰。
他就是那个坚持最久的修士,听了两个时辰之后,后面的内容便再也听不懂了,即使有荀渊的讲解,那些奥妙深邃的剑道感悟也不是他能快速领悟的。
可是,只是两个时辰,剑招本身并不晦涩难懂,而且那些作为灵感的经典剑招也大多都是他已经了解颇深的内容……可是,这已经让他受益匪浅。
而且,这还不是极限。
强行压下躁动的气息,许连云打坐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但他知道,等他回去之后,这些躁动的气息便会随着修炼一点点成为壮大自己根基的基粮。
剑道天才……不算修为,他在剑道一途的领悟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
他还在心中复杂感慨着,荀渊那句话便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开始,他也是一愣,可是很快地,还算了解荀渊秉性的他瞬间反应过来,于是闷笑两声,对着赵难传了两句话。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赵难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荀渊回礼,然后说道:“荀前辈,您讲的并不浅显……”
荀渊连连摆手道:“当不得前辈之名。”
赵难回道:“您是余祖师的弟子,辈分颇高,自然当得。”
许连云惊讶地看了赵难一眼,面色怪异,这家伙的嘴……还真是保不住秘密。
这种关键信息不说留着以后自己利用,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吧?
他兴味地挑了挑眉,这么看来,一开始对方帮荀渊解围应该也是巧合。
对方只是单纯地藏不住秘密。
他还以为对方是故意透露出荀渊的真实实力来帮荀渊解围的……不然他也不会放着自己还算看得顺眼的段仪不提醒,反而将这个和荀渊拉近关系的绝佳机会推给这个不过刚刚和自己相识的陌生弟子。
他微眯起眼睛,这个性子倒是个绝佳的工具人……
他正思索着,荀渊和赵难已经互相谦让了几轮,并且还在继续。
虽然只有赵难自己觉得荀渊是在谦让。
“余祖师?是谁?那个修士师承何人?”疑惑过后,那个率先轻声开口询问的弟子又没忍住更小声地抱怨道:“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他抢先了?”
坐在他附近的几乎都是和他相熟的弟子,几人面面相觑,也都想不起来这位余祖师到底是何人。
不过,其中一个修士看着赵难的身影疑惑地皱眉思索片刻后,有些犹疑地说道:“那位……是不是有些像圣地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剑修?”
另一位修士接话道:“那个舞剑自带吸引力的剑修?”
他刚说完,又盯着赵难的背影端详了片刻,“……确实有些像。”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可是,我看过他练剑,确实受益颇多……虽然我并不懂剑。”
“以他的剑道领悟,还需要来听这位年仅十七岁的修炼天才讲剑道吗?”
太滑稽了……
坐在他们不远处,耳畔还一直传来他们窃窃私语的修士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刚刚真的听了吗?”
那位修士讪讪地挠了挠脸颊,“剑招的内容,我还是看到了……”
对方嗤笑一声,“就是完全不懂,对吧?”
那人的态度带着点莫名的高高在上与轻佻不屑,即使修士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不满,“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懂剑。”
那人直接回道:“那就不要以你浅薄的认知去评价真正的天才。”
“你……”修士刚想争辩两句,一旁的朋友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口,传声道:“看清楚,那是乔楚。”
刚刚还有些愤怒的修士立刻闭上嘴巴,眼神惊恐,身体还有些瑟瑟发抖,乔楚扫了两人一眼,“炼气前期。”
他挑了挑眉,“算了,本来还想和你们理论两句……好好珍惜吧,不出意外的话,荀前辈刚刚的便会是你们这寡淡且短暂的一生中最珍贵的机缘。”
见两人敢怒不敢言,乔楚继续说道:“对了,既然你们那么好奇,正好,关于那位余祖师我也有些猜测。”
“那个修士的确是你们讨论的赵难,他的剑道也确实有些意思。他曾经的启智教师是天衍剑宗的外门弟子。所以,他也能算得上天衍剑宗的弟子……”
他故意顿了顿,在几人逐渐惊骇的眼神下轻声开口道:“而他口中的余祖师便是天衍剑宗的上任掌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余玄剑。”
“一人一剑,挑了大半个修真界。”
说完,他就默默回到了原位,而此时的荀渊也彻底放弃了和赵难的争辩,认命般地被扣上了“荀前辈”的帽子。
说对方心思玲珑吧,只因为这一个称呼对方便和自己固执地争论了数遍,可说他死板……荀渊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居然真的说不过对方。
无奈地顶着前辈的帽子,对于赵难源源不断的问题,荀渊只好分外认真地回答,甚至因为对方一口一个前辈,荀渊难免说得更多些,态度也更肆意些。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像前世训斥中学生的严厉老师一般训斥了对方半个时辰,偏偏对方还一脸求知若渴,一副你再多骂些,我爱听的表情。
荀渊:……
今天这堂课还能更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