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醉到家一身湿,游如许给开的门,她愣了下:“你伞呢?”
“给人了。”周天醉看着游如许,吹了风,她脸色发白,周天醉的皮肤一向是有些病态的苍白,这一对比,更明显,游如许没说什么,去卫生间里拿了干毛巾给周天醉擦头发,一声不吭,眉目安静。
周天醉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几分钟后,她说:“曾镜换病房了。”
游如许蹙眉:“为什么?”
说着手中动作一顿,周天按着她的手继续擦头发,游如许随她手在动,听到周天醉说:“受害者家属找到她了。”
游如许沉默几秒:“我今天看到赵总。”
“他说张晓杰是私自引爆。”游如许说:“他有证据。”
周天醉微仰头:“嗯?”
游如许低头,周天醉坐在换鞋的椅子上,比她矮了些许,身上湿漉漉的,她没多说,催促周天醉去换衣服,周天醉伸出手抱着游如许。
埋在她怀里。
连带游如许身上也湿了。
周天醉说:“要不要一起洗澡?”
游如许回来就洗了,现在看周天醉的眉眼,她沉默两秒:“好。”
随着她进了卫生间。
周天醉却没做什么,只是简单的冲澡,反而游如许站在她身边,水淋过周天醉肩膀,脖颈,顺着细腻肌肤漫过腰骨线,一笔一划,在水蒸气里,像是临摹出来的美人出浴图。
游如许的指尖落周天醉细腰上,那里好些疤痕,深深浅浅,不怎么清晰,她垂眼,没说话,周天醉洗完问游如许:“好了吗?”
“没有。”游如许说着往前一步,双脚踩周天醉的脚背上,双手环过她的脖子,凑近。
亲了亲她。
细密的薄雾里,周天醉没动。
游如许似是怕冷,更紧的抱着她,喊:“周天醉……”
周天醉抿唇,双手很有意识的抱着游如许,更紧密的贴合。
洗完澡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外面雨还在下着,时大时小,淅淅沥沥,游如许擦着湿发:“今晚……”
“晚上出去吃吧。”周天醉说:“我想出去吃。”
游如许点头。
两人回房换了衣服,也没化妆,游如许穿米白色的居家服,长发盘成丸子头,些许碎发落在脖颈处,如绒毛一般,是浅色的,很自然,很舒服的打扮。
周天醉更随意,套了一身运动服,长发随意拢成一团,用夹子夹着,她拿车钥匙,说:“开你的吧,我车在楼下店里清洗。”
游如许点头,接过钥匙,问她:“去哪里吃?”
周天醉说:“去北街。”
游如许侧头看她一眼,说:“我……”
“我导航。”周天醉说:“没去过吧,那里有很多店。”
游如许轻轻的嗯一声。
北街以前是津度的市中心,在二十年前,后来津度往东开发,将整个市中心和步行街都挪到东边来,又新建了公交站和火车站,所以去北街的人少了很多很多。
游如许开的车,周天醉设置的导航。
北街相较于从前,确实少了很多人,也少了很多店铺,但市中心商场三楼一家家常菜却开着,连锁店,津度遍地都有,好几家连锁,这家生意从前是最好的,自从往东扩张,生意一落千丈,但老板也没挪地方,还是在这里照旧,估摸大家认识,都来捧场,所以生意也不算差。
有人在过生日。
家常菜旁边放着生日的长幅,被雨水冲刷的更鲜亮,游如许下了车挨着周天醉走,两人撑一把黑伞,进了家常菜馆。
估摸过生日的缘故,人还不少,周天醉选了个双人位,靠窗,以前这个位置靠预定,往下看能看到步行街的景色,人来人往的街头,总是有很多的故事。
周天醉坐下后问游如许:“吃什么?”
游如许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却不饿,她说:“都行。”
她不像周天醉,挑食。
周天醉点了几道菜,说:“这家有醉蟹,一会尝尝,我小时候经常来。”
游如许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周天醉,听到她说:“和我爸。”
“以前我妈在这步行街的店里工作,我们每次来等她,都坐在这里。”刚好能看到她妈妈的店铺位置,她爸爸给她点好晚饭,买个冰淇淋,然后低头工作,她就坐在这里吃着冰淇淋看楼下。
看她妈妈。
小时候以为,那是很稀松平常的时刻。
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周天醉问游如许:“吃过醉蟹吗?”
“吃过。”游如许说:“我妈很喜欢吃。”
周天醉点头。
游如许手机铃响起,她接了,是快递员,问她在不在家,说是有东西到了,游如许想估摸是她妈送的水果,她说:“你放门卫那里,我晚点去拿。”
快递员哎一声应下,挂了电话。
游如许放下手机,菜上来了,她看向周天醉。
周天醉很少说家里的事情,在一起三年,她几乎没有说过父母,但游如许知道,周天醉很在乎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爸爸去世后,她对余巧更是言听计从,她好像没见过周天醉惹余巧生气。
相亲除外。
游如许低头。
周天醉问:“买了什么?”
“是我妈。”游如许说:“她寄了些水果。”
周天醉吃着饭,游如许问:“你和你爸爸很亲?”
“很亲吗?”周天醉深思,她其实从小到大,都和余巧更亲,因为她爸爸很忙,总是不着家,所以她和她爸关系也不是那么亲近,但后来余巧来这里工作,每天放学和她爸来这里吃饭,倒是拉近了父女关系。
不管亲不亲,她都记得她爸凌晨背她去医院,因为她吃坏了肚子。
不管亲不亲,她都记得她爸为了给她买一个牌子的水彩笔,跑了半个津度。
有些记忆,越发酵,越美好。
她说:“或许吧。”
三个字,听出至亲至远的意思。
游如许握着筷子,喊:“周天醉,我……”
周天醉敛眉,静静等游如许的话,下一秒她手机铃响起,周天醉侧头,是好久没有给她打过电话的人。
她接了电话。
“喂,小天啊,你妈妈在墓园好半天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年迈的声音透着苍老,还有些着急,混合雨声,周天醉蹭一下起身,问:“什么时候去的?”
“要有一个小时了,我看她神色不太对,一直注意着,你过来一趟吧。”
周天醉说:“我马上过来!”
她说完看向游如许,唇角动了动,最后说:“走吧,我妈出了点事。”
游如许立马跟上,两人匆匆离开饭馆,雨下的更大,雨刮器都来不及刮,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惹人心烦,周天醉始终握紧手机,脸色苍白。
游如许开的车,她很想安慰周天醉,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车拐了弯,进墓园。
周天醉伞都没撑就往里面跑,管理员忙走到她身边:“你妈在那,我叫了半天怎么都不理我,你去看看?”
说着把伞给她:“怎么也不打伞。”
游如许也下了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余巧站的很远,她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的看到人影,周天醉往余巧走,越来越远,游如许站在她们身后,没办法往前移半寸。
管理员回头看到她:“你在车里等着吧,这么大的雨,不撑伞站在外面干什么。”
游如许只觉得浑身都冷。
她问管理员:“她妈妈经常过来吗?”
管理员推她进了车里,顺势坐在她副驾驶避雨,说:“小天她爸刚过世那几年,她经常过来。”那时候周天醉要上学,没办法时刻跟着她,就拜托自己,如果看到她妈过来,帮忙盯着。
那时候还不是墓园,只是一片墓地,光秃秃的一大片地,站个人十分明显。
他自然知道盯着什么。
管理员说:“后来她们搬家,去了其他地方,到小天上班才搬回来。”
“搬回来就好多了,也不怎么来这里了。”管理员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游如许知道。
今天是她爸的忌日。
她没开空调,车内有点冷,雨水打湿衣服,黏在身上,她问:“她爸去世那几年,她们过的怎么样?”
“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管理员上了年纪,说到过去的事情,总免不了唠唠叨叨:“小天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开朗,她爸去世以后,就变了,她妈妈——”
又是一声叹气。
自是不用多说。
游如许颤抖声音问:“她妈妈怎么了?”
“她妈啊,几次把自己弄进医院。”管理员说:“要不是小天发现及时,早就没了。”
游如许手指紧紧掐进掌心里,脸色煞白,这些事,她没问过周天醉。
是不敢问。
车内无风,但她全身冷的发抖,手握不住方向盘,管理员看向外面:“回来了。”
游如许抬头,看向不远处伞下的两个人,周天醉搂着余巧,不停的在说话,余巧点头,乖巧的神色,和平时见到的迥异,管理员下了车,接过雨伞,周天醉扶余巧坐在后座上,游如许双手握紧方向盘,死死的力道,关节发白,片刻,她伸手按启动键,车外灯霎时亮了,照清窗外的雨,连绵,蜿蜒。
肩膀突然被人握住,游如许转头,看到周天醉发亮的眸子。
周天醉说:“我来开吧。”
游如许蜷缩手。
指尖还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