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逃生

    虞书在听到戚矢臣说没事后, 缓了很久,才发觉他们之间,此时的行为是不对劲的。

    尤其是戚矢臣同他说的那些话。

    虞书用手推开了戚矢臣的怀抱, 此时的戚矢臣不敢强迫虞书,所以虞书轻轻的就推开了他。

    戚矢臣也没有追问虞书为什么这样做,现在他们紧要的事是离开这里。

    戚矢臣让大家赶紧上车, 等所有人上车后,戚矢臣带着虞书往自己车子边走。

    准备上车,虞书拉开后排座位车门时,戚矢臣拉住了他,他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了。

    示意虞书坐上去。

    这么久以来,虞书很有分寸,他从未坐过戚矢臣的副驾驶,很多物品是死的, 只因在其主人手中,便赋予了意义。

    两人僵持着,但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有话同你说,坐副驾驶方便说话。”

    戚矢臣做出让步,给了虞书一个明面上的理由。

    虞书听见戚矢臣话里的急促,最后还是坐上了副驾驶, 他坐上去后,戚矢臣关上车门。

    戚矢臣来到驾驶室坐下, 刚关上车门,虞书就把车钥匙交还给他, 戚矢臣点火启动车子,甚至没有给车子预热的时间, 就领头出发。

    后面的车子依次序跟上最前面的车。

    受这里的环境影响,夜里开车久了容易迷路出事,所以戚矢臣只是开车行驶了三个小时,就找地方停车。

    他们还没驶出这片河流,还在这范围内。

    戚矢臣的目的是离开那里,如今三个小时过去,那些人就算心有歹念反悔,脚程也是比不上车子的。

    戚矢臣把车停下,自己下了车,下车前他还锁了车门,虞书被他锁在车里。

    这一路上,戚矢臣什么话都没有同虞书说,虞书也没有追问对方。

    戚矢臣下车去告知其他人,在原地休息几个小时再继续赶路,休息的时候,不要走得太远,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次戚矢臣说的后果自负,大家都听进去了,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两人额头上的伤是真实的,而且回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脏乱的,并且只有里衣,外套都没有。

    戚矢臣说完这些后,他走回到车子边,解开车锁,拉开车门上车。

    虞书看着他的动作,见他手里拿着饼干和水。

    戚矢臣把食物交给虞书,他自己没有拿食物,只给虞书带了,因为他有话同虞书说。

    戚矢臣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虞书把细节都讲了。

    虞书听完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停下吃饼干的动作,手里还拿着半块没有吃完的饼干,他的眼里满是震惊和害怕。

    “你朋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虞书迷惑不解,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却变成了一件要人命的大事。

    戚矢臣不知道该怎么同虞书解释,那几个少爷他们的认知,那几个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锦衣玉食,家里都是千宠万宠的。

    已经养成那样的性子了,就像人类怎么会对脚下的蚂蚁而惧怕,不就是动动手就能碾压的吗?

    可是他们忘却了,狂妄也是要分地方的。

    在深山里,一只小小的蚂蚁也是会要人命的,若是无人救治他们的话。

    “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们的家里人,让他们在下一个高速路口来接他们回去,后面加入的人,我也会让他们自行离开,他们服从性太低,带上只会增加不确定的危险。”

    虞书听着戚矢臣的安排,突然想到,那两个人回来时,嚷着说要回家叫人来教训那些人。

    戚矢臣见虞书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知他们的家里人了,并且通知他们管好人,否则出任何意外,戚家是不会插手帮助的。”

    戚矢臣说的这话,就是以戚家的身份来威胁他们,让他们不要动脑筋,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戚矢臣此举并不是善心大发,而是幸福者退让原则,那些人无牵无挂,法律意识淡薄,就算是他们找到人教训了又怎样。

    下手过重,以后这件事爆出来,难免牵扯到自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难免牵扯到戚家,毕竟他是这支队伍领队的。

    如果只是把人弄进去关几年,那么那些人出来后,会不会报复?

    答案是肯定的。

    那些人的性格就不像是肯吃亏的,否则在这两人动手时,那些人也不会把他们两人捆住,并且动了不好的心思。

    那些人难道看不出这两人的穿着华贵吗?就算看不出,听也听出来了,这两人可不会是乖乖束手就擒的性子,肯定会嚷一些自己的背景。

    以此吓退这些人。

    但他们还是被捆了,并且收走了所有值钱物品,扒走了外衣。

    如果自己不去找他们,那么第二天早上,那两人就会因为体温过低,冻死在那里。

    那些钱给了就给了。

    戚矢臣不会去追究,就当花钱买平安。

    他不想自己以后身边多出潜在的危险。

    说得更直白一点,那两个人,不值得自己大费周章为他们出气,戚矢臣甚至觉得他们是碍事的麻烦。

    这一次救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

    虞书听对方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又听戚矢臣冷静的说着他之后的安排,说他怎么处理这两个人,让他们不要闹事。

    虞书在旁边说不上话,面上强装着镇定,但心里却是感受到了一丝害怕。

    他害怕眼前的戚矢臣。

    这个人太冷静了,同时也太冷血了。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面对七八个山户,丝毫没有慌乱,还同对方谈条件。

    甚至无比清楚理智,救不回人就撤退。

    明哲保身。

    并不是说戚矢臣这件事处理得不对,而是他对于事情发生到救人再到善后,他都反应十分迅速,并且冷静分析,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处理。

    甚至冷静理智得可怕。

    就好比打个比方,一个人,他今天遇到了不好的事,普通的人,肯定会吐槽抱怨,甚至是心情不佳。

    他们遇上了这样的事,换作谁,都是会骂那两个人,又或者说是骂那些山户。

    就像戚矢臣得知那两人擅自离队时,戚矢臣生气的样子,那时虞书也是害怕,但那是戚矢臣遇见事情展现出的喜怒哀乐。

    同现在的害怕不一样。

    若是戚矢臣同他吐槽或者骂一句对方,又或者话里带有一丁点的怒气,虞书都不会有这样的认知。

    虞书甚至猜测戚矢臣之前表现出来的生气,或许是给队伍里其他人看的,因为他是领队,需要大家服从他,害怕他。

    但也不能让大家真的害怕他,他的重点是要大家听话。

    此刻的戚矢臣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虞书感觉自己的血液从头凉到脚。

    身边说话的人,如同那条蛇一样。

    好似吐着蛇信。

    虞书想,若是有一天自己遇到什么意外,那么戚矢臣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冷静的处理,分析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是拿钱给他家里息事宁人,还是怎样做?

    戚矢臣察觉到虞书的不对劲,他偏头看向虞书,却看见虞书眼里的恐惧。

    这恐惧如同当头一棒,给戚矢臣袭来。

    他瞬间反应过来,虞书在害怕他。

    戚矢臣从小到大的教育就是这样,就算平日里伪装得再和善,但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和冷血是不会改变的。

    他无意识之间,让虞书窥见一角。

    虞书这样心善又简单的人,肯定是会害怕的,没有人不害怕,甚至是多年好友肖仲都没有见过他这一面。

    他伪装得很好,却在虞书面前撕开了一点伪装,戚矢臣说不上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或许是潜意识让他这样做的,又或者说真的是他昏了头,没有掩藏好。

    戚矢臣伸出手,想去握住虞书的手。

    但虞书躲开了,他偏过头去,不看戚矢臣,他的手紧紧握着安全带,指尖轻微发抖。

    “虞书,我不会伤害你的。”

    戚矢臣想伸手安抚他,但手伸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他这话就算说了,虞书也不会相信他的。

    于是戚矢臣起身下了车,自己走到远处,抽起了香烟。

    ……

    天刚蒙蒙亮,等了很久不见人回来,虞书从车窗里往外看,才看见对方在做什么。

    对方的样子很是颓废,他这般模样,倒让虞书觉得戚矢臣有了一份人气。

    但虞书内心的警惕,并不会因此放低。

    他决定这次下高速后,他也要告辞离开。

    虞书他不打算回家,他打算自己独自启程前往新的地方,继续找寻自我,这一次上路,他会长教训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轻易的交朋友了。

    但令虞书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天降大雨,雨下得特别大,车子根本不能继续行驶,因为雨大得根本看不清路。

    雨下起来时,戚矢臣就进了车子驾驶室。

    这里的雨季早已过去,戚矢臣见雨下得这么大,皱了皱眉。

    在雨落了一个小时,并且地面上的水积到人小腿肚这么高时,戚矢臣意识到了问题。

    他让所有人拿上贵重物品上货车车箱,连车子都不要了,直接开货车出去。

    这一次由戚矢臣开货车,司机王奇进了货车车箱,负责看住后面车里的所有人,防止骚乱。

    虞书坐在货车的副驾驶,虞书本也想去车箱的,但戚矢臣没给他选择,直接强硬的把人拉上了货车副驾驶,并且给他系上安全带。

    戚矢臣神色凝重的开着货车,雨下得很大,连雨刷都刮不赢,此间戚矢臣一句话都没说,专心的看路。

    开到来的路上时,前面倒下的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侧面的山体因为大雨导致山体一部份滑坡。

    虞书见着眼前这一幕,才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了大自然的危险,而他们此刻正在逃生。

    带领他们逃生的人,是戚矢臣。

    第42章 暴露

    回去的路被堵上了。

    虞书看着眼前这一幕, 大脑像是被人用重锤袭击,他侧过身趴在车窗上,快速的往侧面的山体看去。

    雨太大, 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看见山体滑坡和路被堵了,具体情况得下去看。

    戚矢臣快速的解开安全带, 拉开车门。

    动作一气呵成。

    虞书看见他动作快速,跑到前面的路去察看情况,戚矢臣只在附近看了一眼就转身回来了。

    他上车后,大力的摔上车门,连安全带都来不及系,直接快速倒车往后退。

    “山体滑坡还在继续,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雨太大看不清具体情况,他刚刚下去看了一眼, 前面被堵的地方,山石泥土还在缓缓的往下流。

    戚矢臣说完这句话后,就倒车离开了那里,然后他把车开到离山距离很远的森林里。

    森林树木茂密,货车只能在边缘停留。

    戚矢臣从货车置物箱里找到一个平板。

    他快速的在上面操作,虞书在旁边看他手指点了很多下后,平板上面出现他们所在位置的全览图。

    他们所在的位置附近都有山, 戚矢臣手指不停的放大他们所在位置的图片,随后一路滑, 思索着他们应该怎样才能安全度过这场天灾。

    雨水一直在上涨,虞书在戚矢臣思考的间隙, 焦急的往外车窗外的后视镜看了一眼。

    地面雨水已经快涨到货车轮胎的三分之二了。

    怎么会这么快?

    虞书赶紧回头,抓住戚矢臣的手臂, 告知他这一情况。

    “戚先生,地面积水涨得越来越快了。”

    戚矢臣停下手指,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车外后视镜,从一开始发现问题的时候,他就察觉地面积水涨得不对劲。

    森林里,下雨了,雨水是会滲入地下的。

    但仅一两个小时,雨水就积到小腿肚那么高了,所以非常不对劲,加上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有河流的,所以一定是上游的河流出了问题。

    卫星图反应不会那么快,所以现在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处出了问题。

    靠近河流边是不能去的,山体附近也不是太安全,弃车离开往森林中走,地面的积水也不知道到底会涨到多高,就算他们所有人爬到树上,一旦水涨到超过树梢,他们必死无疑。

    戚矢臣看完全览图,最后选择了一个地势较高,离河流较远的地方,那里离山体有一段距离,且山体并不高。

    看完后,戚矢臣就开车前往选择的方向。

    “虞书,从我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解锁后,点桌面上的鸢尾花图案,点开后点击请求救援这一项。”

    戚矢臣一边开着车,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一点神也不敢分,他的身上系着这么多人的性命。

    他没有让虞书动用他脖子上的信号发射器,那是万不得已保命用的,现在还没到紧急时刻,他的手机上也有可以给戚家发送请求救援功能的。

    安全带系着,虞书探不过去身子,于是他把安全带解开,往戚矢臣的方向而去。

    虞书去翻他身上穿着的外套,拉开口袋拉链,虞书很顺利的翻到了戚矢臣的手机。

    “我解不开,要密码。”

    虞书按亮屏幕后,询问他。

    戚矢臣说了一串数字,虞书输了进去。

    输入手机密码后,锁屏被打开了,虞书看到戚矢臣的手机背景壁纸时,指尖抖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时间发愣,虞书快速找到他说的鸢尾花图案,点开后按照对方所说的操作。

    操作完后,戚矢臣的手机自动变换了界面,换成了他们的定位图。

    虞书看到定位图上还显示了,救援离他们所在的距离,预估到达时间。

    救援并不是只有一处有,图片上凡是显示了飞机图标的,都代表着那里有戚家的救援。

    随后离他们最近的飞机图标亮了。

    上面显示离他们最近的救援,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

    虞书拿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货车开到颠簸路段时,虞书差点被颠离座位,他赶紧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好。

    开了不知道多久,虞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屏幕上方离他们最近的救援开始往他们这里出发了。

    戚矢臣把货车开到他选定的安全地点,他把车停下熄火,戚矢臣拉开车门下了货车,他到后面车箱去了。

    车箱内的所有人,他们都紧紧围在一起,见车子停下,赶紧上来把戚矢臣围住。

    “戚哥,没事吧?我们没事吧?”

    “车子怎么停了?”

    “我们怎么还是在这片森林里?”

    他们这些人在车厢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们以为逃出生天了,却没想到货车车箱门打开后,眼前的景色不是高速路,而是还在森林里。

    戚矢臣给他们说清眼前的情况,并且让他们待在车箱里不要到处跑,所有人在自己的背包里装上应急食物和水。

    戚矢臣对所有食物的摆放了如指掌,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去拿放在眼前的食物,塞得背包都装不下了还在装。

    戚矢臣拿了放在箱子里的压缩饼干,还有一包零食饼干,四瓶水,一包糖果,还有两盒葡萄糖液,一包盐,其余的他没有拿了。

    那些人见戚矢臣拿什么,他们也跟着拿。

    戚矢臣装了双份的,他手里拿着两个背包,跳下车箱走到副驾驶,他拉开副驾驶,站在车子台阶上,他把其中一个背包递给虞书,让他背上。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像天河破了窟窿。

    戚矢臣身上被雨淋得直接在滴水,虞书接过的背包都是湿透的,背在身上都能感觉到湿气。

    大雨淋在戚矢臣身上,虞书只有中途被戚矢臣拉上货车淋过雨,所以比戚矢臣这种浑身淋透好了不知道多少。

    “上面显示救援还有多久到达。”

    戚矢臣问他。

    虞书把手机屏幕点亮,上面显示还需要两小时。

    “两个小时。”

    虞书回完话后,想把手机交还给他。

    戚矢臣没有接手机,反而是说了一句话。

    “虞书,你看见了吧。”

    戚矢臣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虞书见他不接手机,便收回了手,他把手机屏幕扣着,不愿意多看,其实他一直在避免看戚矢臣的手机。

    只是因为在戚矢臣告诉他手机密码后,他输入那一刻,屏幕解开,跳出手机的应用界面。

    这其实没什么异常,异常的是,戚矢臣的手机背景壁纸,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人。

    那个人是虞书。

    虞书坐在秋千上,大树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很是漂亮,他的脚下是河流,身前是山壁,身后还有少年们在玩烟花棒。

    画面定格在虞书回头,看那些少年们玩烟花棒的那一刻。

    拍照的人摄影技术很好,照片中一眼便能看清主角,里面的人被拍得好似夜空里偷偷下凡来人间游玩的精灵。

    单纯又美好,甚至是带着对人世间好奇的欲-望。

    那时候虞书和戚矢臣还不是朋友,他们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戚矢臣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女朋友。

    戚矢臣让虞书拿他手机点救援求助时,他话说完后就反应过来他的手机壁纸,但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他多做犹豫。

    他不想让虞书知道,自己的心思起得这么早。

    他只希望虞书认为他是在和别人分开后,才开始对他有的心思。

    看来他在虞书眼里,又多了朝三暮四,处心积虑的标签。

    戚矢臣知道自己现在,在虞书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了,所以他索性也就不装了。

    戚矢臣从台阶上了副驾驶,他在虞书身侧坐下,他刚坐下,身上顺着而下的雨水就把座垫浸湿。

    虞书看着眼前这个人,在说完那句话后没多久,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

    好似狡诈冷血的恶人,撕下了和善可亲的皮囊,不在人前扮演着好人。

    戚矢臣坐在虞书身边,他伸手拿过虞书手里的手机,他先是看了一眼屏幕上救援到达的时间。

    戚矢臣退出软件,随后点开相册软件

    坐在虞书身边,点开那本加密的相册。

    相册打开后,里面都是虞书的照片。

    虞书在他坐上来后,就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他看着戚矢臣的动作,看见相册里都是自己的照片。

    他所有一举一动的照片都有。

    甚至能从照片里,拼凑出他整个行程。

    戚矢臣微偏头,看着虞书此时的模样,笑了笑。

    戚矢臣把手机塞到了虞书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指,带着他一张一张的翻看。

    “虞书,看着这些照片害怕吗?”

    戚矢臣翻至中途,停下来问他。

    不过他没指望虞书给他回答,又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住的酒店被水淹,也是我安排的,你们住的俱乐部也是我安排的,所以你们才会在几个地方都遇上我。”

    “熏蚊虫的艾叶,是我担心你被蚊虫叮咬,不是为了其他人。”

    “我处心积虑的和你从朋友做起,都是因为一个目的。”

    戚矢臣没把他最后的心思说出来,他知道虞书会听懂的。

    虞书听完戚矢臣的一字一句,他的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自己的猜测和被对方亲口承认是不一样的。

    虞书猛得松开手,手机没人握住,掉落到副驾驶位置下方,虞书按开安全带搭扣,身子往驾驶室而去。

    他要离戚矢臣远一点。

    这个人太危险了。

    戚矢臣却眼疾手快搂住虞书的腰,把人揽了回来,戚矢臣搂住虞书,把人抱在怀里。

    “虞书,做过的事,我没什么不敢认的,但同样,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也是真的。”

    “别害怕,天塌下来,我替你撑着。”

    戚矢臣说完这句话后,就松开了虞书。

    他弯腰捡起手机,转身跳下货车出去了。

    第43章 别怕

    虞书的心在戚矢臣说完最后一句话时, 心跳失衡片刻。

    从来没有人像戚矢臣那样,很危险,但同时又让虞书不由自主的相信, 对方是真的会护住他。

    戚矢臣没有把他的心思在明面上挑明。

    他甚至没有明确的说过一句。

    虞书,我喜欢你。

    情爱之事,对虞书而言, 太过遥远,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雨还在下,地面的积水已经淹没车轮。

    戚矢臣看了一眼手机,离救援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能在水涨到他们站的位置前等到救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他们都紧张的看着时间,距离戚矢臣说的救援还有半个小时。

    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没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大自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后方不远处的一座山,山体滑坡了,泥石流混合着洪水往他们这边袭来,戚矢臣记得那座山的背面就是靠着河流的。

    河流水流暴涨,冲垮了那座山体,连带着往他们这边而来。

    戚矢臣二话没说, 快速跑到货车驾驶室,上去后, 连车门都来不及关,赶紧发动车子往前开。

    人是跑不过泥石流的。

    戚矢臣把油门踩到底, 车子一路狂-飙。

    道路两边的树枝被货车撞到,车子挡风玻璃都被撞碎了, 虞书坐在车内整个人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被撞得头晕。

    戚矢臣把车开到一座山前,这座山地势较高,而且树木比其他几座山要多,所以戚矢臣当即立断,直接转身把虞书从副驾驶抱过来。

    抱着他从驾驶室跳下,跳下后,他把虞书放下,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多看他一眼,强势又严厉的命令他。

    “虞书,往山上跑,快。”

    说完后,戚矢臣推了虞书的背一把。

    戚矢臣没有回头看他,他转身往后车箱跑去,他把后车箱里的所有人都接下来,叫他们全部往山上跑。

    有几个人早就被吓得腿软,戚矢臣无法,只能和王奇几个大男人,拖着他们往山上跑。

    跑的时候,戚矢臣时不时的往前方看,见虞书在最前方,他才放下心来。

    后方的泥石流冲到这座山的山脚下了,陈天华和肖仲他们拖着身边的伴儿,自然跑不过那些一个人的,戚矢臣他天生力气大,身体素质好,所以能赶在前面。

    后面加入的几个人,见泥石流快到他们身后了,其中一个男人直接把女人扔下了,加快自己的速度。

    生死关头,谁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等戚矢臣听见一声尖叫时,他回头就看见队伍里的那个女人,被泥石流卷走了。

    他心下一沉,脚下却没有停留。

    那个女人他认识,以前戚家办聚会时,她还来参加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跟扶着她跑的那个男人是男女朋友关系。

    两家已经订婚了,年后就准备结婚宴请宾客,两人是一见钟情,感情恩爱到他也略有耳闻。

    一行人拼了命的往山上狂奔。

    虞书跑得肺快要炸了,忽然脚下的藤蔓绊倒了他,虞书摔倒了,手磕在石头尖上,划了一条细长的口子,血瞬间流了出来。

    虞书疼得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

    但是他不敢停下,他忍着疼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可是这一次他的脚也疼,每跑一步都疼。

    身后的人都越过了他,直到戚矢臣追上了他,戚矢臣把扶着的男人松开,他没有询问虞书怎么了。

    时间来不及他多问。

    戚矢臣转身给那个男人,留下一句忠告。

    “要想活命,就自己拼命跑,我只能救你到这。”

    说完戚矢臣就蹲下身子,背上虞书,把人背着往前跑。

    虞书趴在戚矢臣的背上,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被戚矢臣丢下后,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没想到戚矢臣会丢下他,反而救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

    按照关系来说,他们家好歹跟戚家有生意来往,怎么也不该丢下他,去救一个陌生人。

    那男人咬牙爬起来,又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来不及有太多情绪。

    因为泥石流在他身后。

    一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一直跑到山顶才停下来,站在山顶往下看,泥石流淹没这座山的半山腰,裹挟着洪水向其他方向冲刷而去。

    一行人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他们有的人为了跑得快一点连背包都扔了,有的人连鞋子都不见了,衣衫也划破了。

    戚矢臣停下后,他把虞书放下来,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救援就在附近了,还有十分钟到达。

    “十分钟后,救援到达。”

    戚矢臣告知他们这一消息。

    这些人得知很快就能获得救援后,就开始算账了,尤其是刚刚丢下女朋友独自逃跑的那个男人。

    “钱强,你为什么要把思言一个人丢下。”

    啪的一声,其中一个女人,愤恨的打了那个男人一巴掌,这个女人和那个被泥石流卷走的女子是闺蜜,两家关系也好。

    “我……我只是松手换口气,谁知道思言就被泥石流卷走了。”

    男人跪在地面,掩面痛哭,伤心得快要死去的样子。

    女人也不买帐,反而是连续扇了他几巴掌,疯了一样的去打他。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你为了逃命,把思言丢下,是你害的她。”

    曾经的山盟海誓,圈中的恩爱情侣,也敌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代价太大了,让女方付出了生命。

    但如果男人不放弃女朋友,那么他的下场也只会是和女朋友一起卷入泥石流里。

    因为两个人一起跑得太慢。

    被戚矢臣丢下的男人,他眼神阴狠的看着戚矢臣和虞书,一开始大雨下来时,戚矢臣就把这个人看得格外重,带在副驾驶。

    泥石流来时,也是那个人跑在最前面。

    他受伤了,戚矢臣也是第一时间选择扔下他,救了对方。

    如果不是他命大,拼了最后一口气。

    或许他也会跟被泥石流卷走的那个女人一样,毫无生机,就此死去。

    人性是很复杂的,难以揣摩。

    戚矢臣自认为是仁至义尽,但在他看来不是的,他甚至是连带着虞书也一起恨。

    没有人是必须要第一时间选择你的。

    就算是爱人也有做不到。

    何况是和他无亲无故的戚矢臣。

    救援直升机很快就到了,因为树林茂密,直升机一直在他们上方盘旋,上面放了绳梯下来,一个专业的救援人员顺着绳梯下来。

    他下来第一时间,是在人群中搜寻大少爷,在看到戚矢臣的身影后,他对着耳麦跟救援那一头,报告大少爷安好,以及现场情况。

    天空中盘旋着十架直升机,救援人员把人背在背上,把安全扣都一一系好,背着人爬上绳梯。

    虞书站在一旁等候救援,这时候山下的洪水已经淹没到山的三分之二了。

    救援人员在劝大少爷赶紧上绳梯,本来他们的救援,第一要救的人就是大少爷,这也是他们整个救援部门存在的意义。

    但戚矢臣一直不为所动,他要看着虞书上去了他才会上去,等轮到虞书时,救援人员正准备给他扣安全扣,戚矢臣这才转身扣好安全扣,上了绳梯。

    戚矢臣顺着绳梯,攀到离地面有三米来高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地面。

    突然间他瞳孔放大,地面上虞书的身影越来越远。

    虞书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摔倒滚下山去了。

    虞书的身影被树木挡住看不见了。

    戚矢臣不知道他是被树木拦下了,还是滚到了泥石流里。

    那一刻戚矢臣心里什么都没想,他直接松手从三米的高空跳了下来,连爬下绳梯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大少爷。”

    救援人员这时候慌了神,他们的任务就是救大少爷,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们能救则救,救不了的就尽力。

    没想到大少爷会突然跳了下去。

    戚矢臣往虞书消失的方向跑,他顺着山坡下去找人,一路上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他只剩下眼睛,在四周搜寻。

    最后,戚矢臣在一棵大树底下看到了虞书的身影,虞书闭着眼昏过去了,而身后的泥石流距离虞书不过四五米远的距离。

    倾刻间便能把虞书吞没。

    戚矢臣没有犹豫,直直的往虞书身边跑。

    后面跟随而来的救援人员,一直在焦急的劝说着戚矢臣。

    “大少爷,危险。”

    “大少爷,那是泥石流,别去了。”

    救援人员脸色煞白,那可是山洪加泥石流。

    只见他们的大少爷,跑到那个人身边,把人刚刚抱起来,泥石流就把他们两人卷走了。

    救援人员看着这突发的一幕,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完了,他们所有人都完了。

    虞书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推下山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头磕到了石头,好痛,痛得难以忍受,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虞书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在想。

    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做成。

    枯燥又乏味的一生,想寻找自我,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反而把性命都丢掉了。

    就这样虞书陷入了昏迷。

    他被戚矢臣抱在怀里喊醒的那一刻,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感受到戚矢臣把他抱得很紧,紧得他快不能呼吸了。

    戚矢臣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虞书,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随后泥石流带走了一切。

    第44章 上岸

    “为了救人, 大少爷跟那个人一起被泥石流卷走了。”

    戚征鸣听着救援现场的指挥负责人,给他传回来的消息。

    戚征鸣本来是在国外处理公事的,但是手下人汇报说, 给大少爷准备的救援启动了。

    戚征鸣听到救援启动,让人加快救援速度,然后他这边照常进行会议。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 做什么事都有分寸,救援是从手机上发出来的,证明事情还没严重到陷入绝境的地步。

    所以他平静的开完会议,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后,坐上私人飞机回国。

    只是他刚落地,就听到救援负责人告知他这一情况,告知他儿子和一个人一起被泥石流卷走了。

    戚征鸣听到这消息后, 柱着拐的身子猛的晃动一下,身后的助理赶紧扶住老板。

    “戚总,你没事吧。”

    助理扶着人,准备叫医生来看看。

    戚总如今年纪大了,去哪儿都有私人医生跟着,以防突发情况。

    戚征鸣一只手按住助理,阻止了他的举动, 他站在原地让身体缓了一会儿,随后站直身子。

    “让所有救援飞机去事发地, 告知现场救援人员,飞机顺着洪水的走向飞。”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戚征鸣说话时总是不怒自威的,所有人都怕他, 但是没有人不佩服他,因为他总是能冷静的做出任何决策。

    戚征鸣说完这话后,又转身吩咐助理。

    “去查戚矢臣名下的所有财产,把这些都一一理清楚,以防有人趁此机会浑水摸鱼,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把控着。”

    “把消息都封锁了,我不希望还没看见戚矢臣的踪迹,倒先在报纸和新闻上看见大众的舆论猜测。”

    戚征鸣吩咐完这些后,柱着拐步伐不紧不慢的往私人飞机上走。

    助理看着老板一步一步的往飞机上走。

    他跟了戚总快三十年了,戚总是很沉稳的,助理看着他从黑发到白发,很多人会因为年岁上来而日暮西山。

    但戚征鸣没有,他的心智和大脑依旧沉着冷静,岁月老去的只是他的身体机能和皮囊。

    这样的人,天生的上位者。

    助理打电话吩咐完戚总交代的所有事情后,跟着一起上了飞机,助理不放心还是把私人医生叫来一起跟着。

    “矢臣救的那个人是谁?”

    飞机上,戚征鸣忽然出声问了这一句。

    救援人员都忙着救人,队伍里的人数可以确定,但背后的家族关系却没来得及去调查。

    “只知道是个画家,年纪不大。”

    助理谨慎的回答。

    随后他揣摩着老板的意思,眼神示意身旁跟着的另一个助理,赶紧传达命令去查。

    另一个助理收到提示,用最快的时间下传命令,让人去查这个小画家。

    两个助理都是戚征鸣身边跟着的人,他们两人之间从未勾心斗角过,因为戚征鸣说过。

    我不看个人,我只看你们交给我的结果。

    不管他们两人之间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面临着他们的都是走人,所以他们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半个小时后,助理收到手下传来的资料。

    “戚总,这是那位画家的资料。”

    戚征鸣抬手接过平板,另一只手把拐杖放在身边,这一举动让助理心中猛的反应过来。

    戚总心里还是在乎大少爷的。

    因为平时戚总上了飞机后,拐杖都会放在固定位置,下飞机后由助理递给他,而这次上飞机,戚总一直保持坐着的姿态,拐杖也一直拿在手里。

    这是一个随时准备下飞机的姿势。

    戚征鸣一目十行的看完那位叫虞书的所有资料,随后他把平板交给助理,右手把拐杖的龙头握住,闭眼冥思。

    看完资料后,戚征鸣就明白他的儿子为什么会去救那个小画家了。

    他教自己的孩子,看清世界所有的黑暗,带他见识并且让他学会了如何应对。

    在他的教育下。

    如今的戚矢臣是一只刚刚长成的猛虎。

    黑暗和光明从来都是对立的。

    站在黑暗里的人,会向往光明。

    站在光明里的人,他们会被黑暗引诱。

    资料展现的只是片面的信息,戚征鸣对自己儿子拼命护着的那个人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

    心内只浮现出了一句。

    因果轮回。

    他的儿子不仅像他,也像他母亲。

    他的儿子很幸运,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一份善良,和拥有选择的权利。

    戚矢臣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救喜欢的人,换位思考身为父亲的戚证鸣不会,他只会在事后替爱人报仇,他不是舍不下性命,而是他身后的担子太多。

    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他这一生,要尽职尽责,死得其所。

    爱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罢了。

    到达事发地时,戚证鸣从飞机往下望去,下方的洪水淹没了大部分地方。

    这样的天灾,存活率很低。

    “距离他们被泥石流卷走过去多长时间了。”

    戚证鸣询问。

    “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助理小心翼翼的回答。

    “把那些获救的人,请回戚家坐一坐,把救援到达他们那里后的录像,给他们放一遍。”

    “加大救援力度,派一些人去下游搜救。”

    嘱咐完后,戚征鸣让他这一架飞机返航,剩下的人继续搜救。

    戚征鸣只在这里停留了四十七分零三秒。

    下方大量的救援人员都在快速的搜救,而救援对象是戚总的儿子。

    助理听到这句吩咐后,内心震惊不已,但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做助理的要和老板一样,不能喜怒浮于表面。

    因为合作的人太多,对手也太多。

    所以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让旁人去揣摩你的情绪。

    泥石流中。

    戚矢臣一只手死死抱着虞书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倒在河床边的大树枝干,这棵大树被其它几棵倒下的大树绊在一起,所以没被泥石流冲走。

    戚矢臣不敢松手,他知道这要是松手了,他和虞书就真的生机渺茫了。

    上游冲下来的石块砸到他的身体各处,戚矢臣死死抓住的那根树枝,都隐隐呈断裂的趋势。

    “虞书,虞书。”

    戚矢臣唤了唤怀里的人。

    泥石流卷着他们一路冲下来,虞书的额头磕到了石头昏迷过去,血顺着他的额头直流,混合着泥水已经看不出血的颜色。

    戚矢臣唤了几十声虞书的名字,虞书才微弱的睁开双眼,他浑身都疼,疼得说不出话。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戚矢臣。

    戚矢臣因为靠一只手承受他们两个人的重量,而且泥石流还在不停的冲刷,所以付出的力气非常人所能想象。

    戚矢臣因为用力而导致他此刻面目狰狞,他的脖子和手青-劲鼓起,手上很多伤口,血刚流出来就被冲走。

    “戚先生。”

    虞书说话都出不了多少声,只虚弱的张了口。

    “虞书,别睡,这根树枝要断了。”

    “虞书,我的背包里有绳子,你把它翻出来,捆在我们的腰上系成死结,我们必须顺着树枝挪动到岸上去。”

    “快。”

    戚矢臣说这话时,牙齿紧咬着,手上的力度一点都不敢松,这是他们唯一的救生机会了。

    如果树枝断裂前两人还没爬上岸,那下一次上天可不会,又这样好运的给他们机会了。

    虞书听到戚矢臣的话,清醒了几分。

    他两只手紧紧勾住戚矢臣的脖子,然后另一只手费力的去拉开拉链,这过程中失败了好几次。

    最后他拉开了一个小口,手顺着摸进去。

    戚矢臣背包里的东西装得不多,很快他就摸到了那团类似绳子的东西,虞书把它紧紧的抓在手里,拿出来一看后,发现不是绳子。

    是几条发带。

    同他之前买的款式差不多的发带。

    虞书松了手,发带顺着洪水被冲走了,虞书又伸手进背包找绳子,这一次在背包最下方摸到了绳子。

    虞书把绳子拿出来,然后手肘弯紧紧勾住戚矢臣的脖子借力,他腾出手把绳子围着他们两人的身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在水里是很难捆得结实的,但虞书尽力了,一根绳子捆得乱七八糟,好歹一时半会是不会被冲走,有绳子牵制着他。

    戚矢臣听虞书说捆好后,让虞书抱紧他的身体,随后戚矢臣松开了搂紧虞书的手。

    戚矢臣另一只手也去够树枝,在试了七八次后,才抓住树枝,他两只手交替着往前攀爬。

    虞书紧紧的抓着戚矢臣,他的指甲都劈开了也不敢松手,虞书的脸贴在戚矢臣的胸口。

    戚矢臣的心跳得很快。

    他们在死亡的边缘自救。

    水流里混着泥石,戚矢臣移动得特别艰难,虞书都看在眼里,他都知道。

    但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让戚矢臣抛下自己,独自逃生的话。

    因为虞书知道,在戚矢臣选择救自己的那一刻,他就不会丢下自己了。

    戚矢臣是逃生后,又返回来救自己的。

    戚矢臣比任何人都清楚,救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但他还是来了。

    他真的做到了,对虞书许下的话。

    天塌下来,有他撑着。

    所以虞书不该也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虞书不知道他们在泥水中呆了多久,虞书后面一直把头贴在戚矢臣胸口,他不想去看他们离岸边还有多远的距离。

    他怕看到生的希望后,然后希望又破灭。

    所以还不如就这样,不要抬头看。

    他想这个时候,做一次胆小鬼。

    因为有人替他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可以允许他自私害怕一下。

    “虞书,别怕,我们要准备上岸了。”

    戚矢臣说完这句话后,两只手紧抓着树枝,用力气强行把两人的身子拖上岸。

    他们得救了。

    第45章 勾引

    两人大半个身子躺在岸边, 小腿处还是在泥水里的,戚矢臣赶紧把绳子解开,把虞书从地上扶起来。

    戚矢臣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 他扶着虞书往里走,戚矢臣不知道他们冲到什么地方来了,手机也在泥石流中被冲走了。

    虞书脖子上的信号发射器, 虞书未醒时,在洪流里链子勾住了树枝,戚矢臣怕把虞书脖子勒断,把它从虞书脖子上取下来了。

    链子刚取下来,戚矢臣准备按的时候,后方泥石流里的石块砸到他的手,他手松了一下,链子被带走了。

    现在他们浑身上下就只有背上的那个包。

    虞书的包都让他在洪流里扔了, 怕勾住什么东西,把胳膊给带断了。

    戚矢臣自己反应快,倒不会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两人好歹还有点食物傍身。

    两人顺着往里走,走了快一个小时,前方的视线内出现一座崖壁,崖壁上有一架简易的木梯, 贴着山壁建立。

    戚矢臣扶着虞书走到山壁下方,他检查了一下木梯的使用情况, 木梯光滑,上面有踩踏痕迹, 木梯两边的藤蔓也是有使用痕迹的。

    藤蔓上的叶子被损伤后,叶子水分未干, 看样子有人最近使用过这座梯子,而且就是这两天。

    戚矢臣看了一眼悬崖高度,就算他爬上去,把绳子放下来,也没用,绳子太短了,只能单人独自攀爬。

    “虞书,我先试一试这梯子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等我爬上去了,你再攀爬。”

    戚矢臣不敢两人同时攀爬,万一梯子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他们两人都将摔下来。

    他比虞书重,若是他能顺着梯子爬上去,那么虞书也应该没多大问题。

    戚矢臣让虞书往后站一点,他在自己身上擦掉一部分手上的污泥,然后徒手攀爬梯子。

    梯子是沿着山壁修建的,需要攀爬者手脚都用力抓紧,戚矢臣沉住气,动作快速的往上攀爬。

    中途戚矢臣还把梯子四周碍事的叶子,和梯子上的泥土都清理了,等他做完这些爬上悬崖顶端,花了大概半个多小时。

    虞书在下方看得提心吊胆,见人登顶上去后,才放下心来。

    戚矢臣站在崖壁边缘,让虞书抓紧梯子,慢慢的上来,不要心急,千万不要往下看。

    虞书抓着梯子,心里慌得不得了,他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木梯许是有些年头了,每踩一步都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虞书好怕木梯突然断裂。

    虞书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手也抖,脚重千斤,每抬一步都需要咬紧牙关,心也是漂浮着的,落不到实处。

    戚矢臣在上方神色凝重的看虞书攀爬,他不敢出声打扰,呼吸都慢了许多,怕弄出什么动静惊到虞书。

    虞书只看自己眼前一点的木梯,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上看,他刚爬的时候看了一次,只觉得眼晕,所以不敢再看。

    在崖顶等了四十多分钟,戚矢臣终于等到虞书爬了上来,在虞书手伸到最后一处木梯时,戚矢臣直接抓住虞书的手,把人拉了上来。

    脚踏在地面上那一刻,虞书双腿发软,没有力气,要不是戚矢臣扶住了他,他直接就瘫倒在地面上了。

    虞书从未参加过这种极限运动,这是第一次,也是掌握着自己生与死的一次,害怕的同时又必须坚强撑下去。

    他不能失误,失误了,就是命的代价。

    没有人是天生就勇敢的,也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虞书,我们上来了,没事了。”

    戚矢臣把人抱住,一只手轻轻顺着虞书的后背,安抚着他的害怕。

    虞书缓过神来不那么害怕后,他站直身子,戚矢臣顺势松开了他,虞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悬崖。

    这一眼看得他依旧眩晕。

    “走吧,往前去看看。”

    戚矢臣揽了一下虞书的肩,示意他前行。

    虞书跟上戚矢臣,两人一路往前走去,前面是有路的,看踩踏痕迹均是人为的,并且已经形成了一条路。

    脱离危险后,虞书才察觉到雨停了,回想起来应该是在他们上岸后没多久停的,因为他爬木梯时,没有大雨阻碍他。

    顺着小路一直走,穿过丛林,走到头的时候,就看见了田地和房屋,没想到山崖上还有人烟居住。

    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房屋时,虞书看见有两个小孩子在屋檐下嬉戏打闹。

    小孩子看见有陌生人往他们这边走来,尤其是这两个陌生人浑身都是伤,额头上还有血迹,吓得他们赶紧哭着往屋里跑。

    “妈妈。”

    小孩子几哇乱叫的哭着找大人。

    没几秒的时间,一个妇人从屋里出来,她把屋门关上,手里拿着柴刀,她独自出来查看情况。

    见两个一身泥水又血呼啦的人,妇人惊得哎呀大叫一声,她把柴刀举在身前,询问他们从哪里来。

    他们这里前不久才刚刚涨水,河对面的人根本就过不来的,所以她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很警惕。

    戚矢臣把虞书护在身后,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跟对方交涉,同对方解释说,他们是上游的游客,因为突发山洪泥石流和同伴失散了,被洪水冲到这里来的,自救后见有木梯两人便攀了上来。

    “天啊,你们真是命大。”

    妇人惊叹了一句,随后打开屋门,把两个孩子放出来,叫他们去不远处的邻居家里把男人叫回来。

    妇人端了两根矮木凳给他们坐,然后又赶紧进屋里拿上一个盆和热水壶,走到门边时,她把自己洗脸的毛巾从门后取下搭在肩上,而后拿着这些东西走出来。

    她把盆放在他们面前,在盆里倒了半盆热水,把帕子丢进盆里后,嘴里又说了一句,让他们等一下,她进去舀点冷水兑进去。

    妇人把热水壶放下又急匆匆进屋了,没过多久她提着一个塑料桶出来。

    妇人拿着水瓢从塑料桶里,舀了半勺冷水兑进盆里,她半蹲下身把手伸进盆里,试了一下水温,不烫不冷的刚合适。

    “你们快擦擦脸,等下我男人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们找两件衣服换换,我去给你们烧水洗澡,弄点吃的。”

    妇人说完这两句话后,又匆匆进屋去了。

    做事爽朗,风风火火的,很是热情。

    戚矢臣弯腰用手在盆里舀了点水,先把两只手上的泥土简单冲洗一下,冲洗后他把帕子捞起来揉搓两下拧干,拧干后他把帕子递给虞书。

    虞书学着他的样子把手弄干净,弄干净后接过帕子擦脸,虞书额头上有伤,一开始为了逃命顾不上这些伤口,如今得救坐下来,擦脸时触碰一下疼一下。

    “虞书,你看不见伤口,还是我来吧。”

    戚矢臣侧过身子,把毛巾从虞书的手里拿了过来,他拿着毛巾,手上很轻的替虞书擦拭脸上的泥水。

    两人离得很近,虞书能感受到戚矢臣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好像很怕把他弄疼一样。

    对待他,像是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

    简单擦拭后,戚矢臣把帕子放在盆里揉搓几下,就这么几下盆里的水立马便得浑浊了。

    戚矢臣把盆里脏掉的水倒掉,从塑料桶里舀了冷水,又从热水壶里兑了热水,他把帕子复搓一遍后,抓过虞书的右手,低着头给他擦拭手上的脏污。

    因为看不见自己脸上的伤口,所以戚矢臣帮忙替他擦脸,但虞书自己手上的伤口,他是看得见的。

    戚矢臣擦得很仔细,一点一点的清理,生怕碰到他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

    虞书手不自觉的往回缩了一下,但这细微的挣扎被戚矢臣压制住了,他没有松手,反而使了点劲儿,不容虞书反抗。

    戚矢臣的手掌握着他的手臂。

    两人皮-肤接触,触感很明显。

    虞书心里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生命的危机关头,有人这样奋不顾身,不惜自己的命来救你,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尤其是对方暗地里一直做着暧昧的事,虽然戚矢臣没有明面上说过喜欢他的话。

    但虞书不是木头人,他能感觉到的。

    愣神的时间里,戚矢臣已经给虞书擦完两只手,他就着剩下的水把脸洗了后,水就不够用了。

    “水烧好了,你们去洗澡吧。”

    妇人从屋里出来,她在自己衣角擦了两下手,出来喊他们,妇人喊的是让他们俩人一起去洗。

    因为两个人一起洗节约水,个人单独洗的话,下一锅水没那么快烧热,而且她觉得两个大男人一起洗也没什么。

    戚矢臣回头看了一眼虞书,虞书听到这话后想张口说什么,但看着妇人替他们忙前忙后拎水进厕所时,虞书就张不了那个口。

    戚矢臣也不解围,他知道虞书想说什么。

    虞书跟着戚矢臣一起,往房屋背后的厕所走去,走在前面的戚矢臣一直没有回头。

    虞书心里乱到极致,戚矢臣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刚刚想说什么。

    虞书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用力后牵扯到自己指甲劈开的那根手指,疼痛刺激大脑,让他清醒一点。

    妇人拎了满满三桶水进去,又把帕子给他们放进去,随后她说让他们先洗着,她去看看自家男人怎么还没回来。

    戚矢臣站在门口把外套脱掉,挂在门口的钉子上,随后他又脱下长袖,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

    戚矢臣的身材很好,站在他身后的虞书看得一清二楚。

    虞书知道,戚矢臣是故意的。

    他在勾引自己,又或者说,从那个女人说让他们两个人一起洗时,戚矢臣是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

    戚矢臣在暧昧他们的关系。

    没有把话挑明,但却做着暧昧的事情。

    虞书性子冷,不会来事,也不会拐弯抹角,他终究是学不来成年人的心知肚明。

    “戚先生。”

    虞书出了声,喊住他下一步准备脱衣服的举动。

    戚矢臣放下掀背心的手,转身看向虞书。

    “戚先生,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又或者换个说法,你是不是喜欢我。”

    虞书看着戚矢臣的眼睛询问他。

    听到虞书直白的话语,戚矢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的背心和工装裤上皆是泥水,为了救虞书,他的身上满是伤痕,血迹顺着手在地面滴落成花,浑身脏污,他连澡都没来得及洗,连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件新的。

    戚矢臣一直以为他们会继续这样暧昧下去,他不着急虞书给他回答,只是希望他们的关系水到渠成,但他没想到虞书会话语直白的打破这种暧昧。

    从获救到至今,虞书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同他说,就先戳破了他的心事,甚至把他的心事说到了明面上。

    看着虞书固执的等他回答的样子,戚矢臣没忍住笑了,他走到虞书面前。

    戚矢臣的身型笼罩着虞书,他比虞书高出不少。

    戚矢臣微低下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他右手轻抬虞书的下巴,让虞书的眼睛看着自己,给出自己的回答。

    “是,那你上钩吗?”

    戚矢臣的这一句话,从明面上承认了他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暧昧都是故意的,他的确是在勾引虞书。

    同时也承认了,他喜欢虞书。

    第46章 顺心

    听到戚矢臣给的回答, 虞书内心在这一刻,的确是悄然的悸动了一下。

    虞书的目光看着戚矢臣的眼睛。

    眼前这个人他是一个狡猾的猎人,直到此刻才向虞书披露他的真实心意。

    对方的眼中里包含太多虞书看不懂的东西, 盯住自己看时,就像把自己的皮肉剐去,灵魂盯在原地, 动弹不得。

    虞书轻偏了一下头,让戚矢臣的手松开自己,虞书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躲闪。

    戚矢臣的那句话,除了表达他的喜欢,同时也是询问虞书,对他是不是也同样有意。

    虞书只要回答了是,那么他们这一段关系就会有新的改变, 不再是暗地里的暧昧,而是名正言顺的亲昵关系。

    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古老故事中的,生死相随,因为人心难测。

    虞书心里在动摇,但同时又不肯就范。

    最终虞书侧过身子,不去看戚矢臣的眼睛, 他没有先回答戚矢臣的那个问题,却是问了对方另外的问题。

    “戚先生, 人在喜欢一个人时,自然什么都会愿意为对方做, 但有一日喜欢褪去,今日的我, 会是昨日的她吗?”

    未去看戚矢臣的反应,虞书又接着说了下一句。

    “其实我现目前还没有想过情爱之事,诚然我是对你有些许好感,但我的好感和你的喜欢是不对等的。”

    “理智告诉我,你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爱人,因为若是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我怕相处久后我才刚刚喜欢上你,而你的喜欢却已褪去,那时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或许我也会像那个女生一样,被你所打发掉。”

    “所以,很抱歉。”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除此之外,你提的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

    虞书背对着戚矢臣,把自己内心所有的忧虑都说了出来,他是对戚矢臣有好感,但他也没忘记戚矢臣是一个危险又恶劣的人,虞书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昏头的地步。

    理智占据了上风。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虞书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不是让对方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毕竟前不久对方才拼命的救了自己,若不是戚矢臣,他早就成了阎王殿里的孤魂野鬼了。

    按照常人来说,就算是抵救命之恩也该顺水推舟不去戳破,顺着这场暧昧继续走下去。

    可是虞书再三思虑后,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他不想两人在一起两看生厌后,这一场救命之恩,会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尖刀。

    父亲因为师恩娶了母亲,母亲拿师恩要挟了父亲,家里是一处冷冰冰的牢笼。

    虞书在牢笼里待得太久太久了。

    就算他以后选择的爱情是一座新的牢笼,但他希望自己是心甘情愿,满怀期待的走进去的。

    “虞书。”

    身后的人语气沉沉的唤了他一声。

    虞书心中一跳,不知道戚矢臣会做何反应。

    虞书转过身来,看向戚矢臣。

    戚矢臣的神色未变,虞书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情好坏,只见戚矢臣忽然对他笑了笑。

    那种笑不是嘲讽也不是强颜欢笑。

    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虞书,你知道吗,如果在这扇门前,你不停下脚步,不开口,跟着我一起进去。”

    “我会在里面引-诱你。”

    戚矢臣温柔的说出他之前打算做的事,戚矢臣说这话的时候,眼尾还带着笑意,他并不是在同虞书开玩笑,而是在述说着事实。

    “虞书,我不认为我自己是什么好人,只要你不开口,我就会当你默认,我接下来所做的行为,我也是贪心的,我会想要和你更进一步,因为此时的我喜欢着你,想和你亲近。”

    戚矢臣说完这话后,他两只手搭在虞书的肩上,这一次他没有强迫虞书,反而动作十分轻柔。

    “虞书,既然你开口阻止了,并告知了你内心的烦忧,我听见了却不能当作没听见,所以我选择尊重你的想法。”

    “至于你问我的问题,现在我给不了你答案,因为就算我赌咒发誓,或许你也不会相信的。”

    “人是不能预知未来的事的,所以接下来我们之间的聚散离合,都交给时间,交给天意,我们顺心而为便可。”

    顺着自己的心走。

    戚矢臣同虞书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虞书听完戚矢臣的话,他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戚矢臣身上独有的矜贵气质。

    赢得起,同样也输得起。

    “戚先生,谢谢你。”

    虞书内心真诚的道出一声感谢,谢谢对方愿意豁出性命救他,也谢谢对方愿意尊重他。

    戚矢臣抬手揉了揉虞书的头发,然后微弯下腰,与虞书的视线齐平。

    “我会试着在我们之间找到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但同时我也会追求你,所以你要是感到我的做法,让你觉得越界接受不了,你记得开口阻止我,你若是不开口,我就会把这种信号当作默认和鼓励。”

    戚矢臣同他约定他们接下来的相处。

    虞书点点头,表示认同。

    戚矢臣的手离开虞书的头发,他直起身子,准备自己先进去洗澡时,忽然想到什么,复半弯下腰。

    戚矢臣在虞书的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都不能算做一个吻,他只是浅浅的亲吻了虞书的发丝,距离拿捏得很好,也没有让虞书反感。

    “我不希望你总是带着,对我的歉疚和我相处,我希望你是以平常心,来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就当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戚矢臣转身进了厕所,他把门给带上了,留下虞书一个人在原地,慢慢反应刚刚那一系列的举动,以及那一个轻得不能在轻的吻。

    虞书抬手摸了摸刚刚被轻吻到的发丝,他的发丝很脏,甚至沾满了泥水,但却替他还了一场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虞书的心在此时,怦然心动一刹那。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虞书在屋檐下欣赏着这一场劫后逃生的雨。

    不远处的妇人领着两个小孩子,快速的往家里跑,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把外套脱了追上自己的妻子,把外套给她,让她和孩子遮一遮,妇人把外套顶在了两个孩子的头上。

    她和丈夫一起淋着雨归家。

    妇人回来后,让丈夫找了两身衣服,她让男人拿过来,男子拿着衣服走到厕所门口。

    “这是给你们替换的衣服。”

    男人皮肤黝黑,不善言辞,看见屋檐下的虞书,他说完老婆交代的事情后,把衣服放下,说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虞书拿了其中一身衣服走到厕所门口,他手指轻轻叩了叩木门,门内的人听见声音后,水声停了。

    “主人家把替换的衣服送来了。”

    虞书告知自己的意图。

    若是不把衣服拿给戚矢臣,恐怕对方等下没办法出这个门,不然就是得穿回脏衣服了。

    戚矢臣把木门打开一点,手伸了出来。

    虞书把衣服交给他,随后木门又关上了。

    虞书在屋檐下听着木门内的水声,还有屋外的雨声,以前世界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因为那时候他的心是沉寂的,是睡着的。

    如今他苏醒了,世间万物一切,都像放映机一般,一帧一画印入他的记忆中。

    戚矢臣洗漱得很快,他打开木门出来了。

    因为戚矢臣身型高大,所以男主人家的衣服于他而言并不合身,衣服短了很长一截,裤子也是,幸好男主人家有点肚子,否则他连裤子都扣不上去。

    他这幅样子,倒像是给英俊潇洒的士兵穿上了不合身的衣服,虽然这士兵很帅面相硬朗。

    但还是有一点滑稽的。

    为了保持礼貌,虞书强忍住了笑意。

    戚矢臣拿着帕子擦头发上的水,他走到虞书身边,帕子拧干水后,把帕子给了虞书。

    “看来我是虎落平阳被你欺。”

    戚矢臣语气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虞书接过帕子,反应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戚矢臣在说什么。

    虞书这下是真的笑了。

    见虞书笑了,戚矢臣也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

    戚矢臣笑着反问他。

    “戚先生,我为此感到很抱歉,但眼下造成你这样情况的,真的不是我。”

    虞书笑着回他。

    “好了,去洗漱吧。”

    戚矢臣催促他,又下雨了,虞书身上还是湿的,多穿着湿衣服一会儿,就多一分生病的危险。

    虞书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厕所。

    厕所里,戚矢臣只用了一桶水,剩下的两桶水都给他留着的,也不知道他用一桶水是怎么将就洗过来的。

    洗完澡后,虞书换上衣服,他觉得自己一身都轻快了很多,不再那么沉重。

    虞书就着剩下的水,把贴身衣物揉搓两下,洗完后找地方晾好时,虞书看见角落的凳子上,扔着戚矢臣的衣物,最上方还有他的贴身衣物。

    戚矢臣大少爷惯了,穿过的衣服,都是由佣人拿去干洗,贴身衣物要么是穿过一次就扔,要么是佣人收去洗了。

    他的思维里就没有亲自洗这个概念。

    虞书犹豫再三,他在想自己是当看不见,还是让戚矢臣自己进来洗了?

    最后虞书选择把他的贴身衣物,用其他衣服给盖住,虞书想的是,戚矢臣总不可能连这些衣服都不准备要了吧。

    到时候戚矢臣拿到自己的衣服,看见了自会处理的。

    洗完澡打开木门,妇人也从侧屋出来,见他们两人都洗好后,妇人动作麻利的去收戚矢臣挂在厕所门边的衣服,随后又准备进厕所里收剩下的。

    “饭菜做好了,你们去吃饭吧,衣服就放着吧,我给你们洗。”

    妇人说罢就往厕所里走。

    虞书的观念里,是做不到让异性洗贴身衣物的,所以他眼疾手快的,把戚矢臣的贴身衣物给捡起来,藏在身后。

    妇人没看见他的举动,直接进来搜了他们的衣物就离开了。

    虞书站在屋内,左右为难。

    戚矢臣等了很久,都不见虞书出来,于是走了进来,询问虞书怎么还不出来去吃饭。

    戚矢臣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虞书感叹这人的大少爷习性。

    这人难道不知道羞吗?

    虞书走到戚矢臣身边,把东西物归原主。

    戚矢臣没得到虞书的回话,反倒是被对方路边身边时,塞了一条自己的贴身衣物。

    戚矢臣这下是真真的惊讶了。

    虞书自顾自的擦着头发往前走,没有回头。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笑声。

    这笑声笑得很是放肆。

    听得虞书很想回头,把人嘴给堵上。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第47章 风来

    最后那条贴身衣物, 戚矢臣自己找了点水给洗了,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第一次自己做家务, 就是给自己洗贴身衣物。

    这怎么能不算虎落平阳被人欺呢。

    戚矢臣洗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妇人给他们准备的都是普通饭食,桌子上放着一碟咸菜, 几个杂粮馍馍,一碟腊肉炒野菜,腊肉切的很薄,一碟里没有几片。

    虞书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戚矢臣吃饭时,倒是看见了那两个小孩子,躲在门后不停的咽口水。

    妇人进来把孩子领走了,让他们出去玩。

    吃完饭后, 男主人家拿了些草药给他们,草药是捣成泥状的,用来敷伤口的。

    他们这里出行不便,遇上点伤都是去找村里的人,弄点草药自己敷上。

    虞书和戚矢臣把严重一点的伤口都敷了一层草药泥,草药黏性很大,也不用缠纱布, 直接敷伤口上就可以。

    戚矢臣在背包里翻到那个急用的小盒子,他从盒子里拿出那个透明瓶子, 打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两人一人吃了一颗。

    虞书的手机在水里泡坏了, 戚矢臣的手机被冲走了,村子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手机这个东西,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等崖壁边的洪水退去后,去河对面的镇上打电话。

    妇人拿着他们的衣物,去山背后的那条小河沟清洗,虞书和戚矢臣也跟着她一起去。

    陪同的还有两个小孩子。

    小孩子跑得很是欢快,一点也不怕雨下过后,泥泞的路会使他们摔跤。

    “解落三秋叶。”

    大一点的孩子念了这句诗后,小一点的孩子立马跟着有样学样的念。

    “能开二月花。”

    大孩子又教了一句,小孩子紧接着跟上念。

    “过……过……”

    第三句诗大孩子卡壳了,他停下来用手挠了挠脑袋,仔细的想第三句到底是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弟弟眼睛期盼的望着哥哥,希望哥哥教他念下一句。

    “弟弟,哥哥也记不住了。”

    哥哥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

    虞书走在他们身后,替他们念出了下两句。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虞书的发音很标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他念诗的声音也好听。

    “对对,就是大哥哥说的这两句,我记起来了。”

    大孩子经虞书念过一遍后,他自己又反复的念叨了几遍,背下来后又去开心的教弟弟。

    走到小河沟时,妇人把他们的衣裳放在水里先浸透一遍,浸透后打上肥皂,用刷子清洗。

    虞书在一旁想帮点什么忙,但是那外套浸水后,特别的重,他差点把外套给浸到河里捞不上来。

    “我来我来。”

    妇人用捣衣棍把衣服捞了回来,这才避免衣服沉下去,她把衣服都放自己这边,不让客人动手。

    虞书做事反而帮了倒忙,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

    戚矢臣在一旁站得心安理得,丝毫不尴尬,他甚至捡了两块石头,手一甩,石头在水面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水漂。

    他这一举动,可让两个小孩子羡慕不已,围着他让他再示范几次。

    戚矢臣照做了。

    虞书站在旁边看戚矢臣手把手的教小孩子,小孩子没学多久就掌握了要领,学得起劲儿。

    教完小孩子后,戚矢臣目光看向虞书。

    “这位小朋友要不要也学?”

    戚矢臣询问他。

    虞书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他。

    “为什么?是嫌老师不专业?”

    戚矢臣被拒绝后也不气馁,反而是一本正经的询问虞书缘由。

    “我怕我天赋太低,把老师气着。”

    虞书难得的说了一句玩笑话,把这个问题带过去了。

    戚矢臣见他不愿,也没有强求。

    妇人洗完衣服后,戚矢臣上前去帮她把桶拎着,两个塑料桶里装满了衣物,同时也特别重。

    回去后,妇人把衣服晾在绳子上。

    两个小孩子闲不住,领着他们去村里四处逛,戚矢臣的衣服不合身,他也不在乎,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他。

    小孩子把他们领到一处废弃的木屋边,木屋是村里孩子们的秘密基地,木屋只有半边屋顶,屋内墙上有一处刷了黑色的漆。

    黑色的漆应该是充作黑板用的,最上方还有几处粉笔字,下方的被擦干净了,可能是上方的位置太高,所以没被擦干净。

    木屋内有几个年岁各不相同的小孩子,大孩子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指着书页上的字,教其他几个小孩子们念。

    说是大孩子,那个大孩子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而且那个孩子浑身布丁,衣服穿得发黑出油,皮肤干燥皲裂。

    他的手指甲里全是泥,书本也被他翻得破烂不堪,甚至他的脚下没有穿鞋子。

    “嘿,你们别听他念了,他念得一点都不标准,我们家新来的大哥哥,人家念得可标准了。”

    领路的孩子趴在破掉的窗户口,冲里面喊出这句话后,又做了个鬼脸。

    虞书刚一出现,那些小孩们惊讶的哇了一声,然后纷纷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个小孩子拖走那个大孩子手中的书,跑到虞书跟前围着。

    “哥哥,这本书你都会认吗?”

    “哥哥,你能教我们吗?”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询问虞书。

    虞书接过小孩子的那本课本,等他抬头去看屋内的那个孩子时,那个孩子却跑不见了。

    这课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年级课本,书的封面已经掉了,里页也被翻得破破烂烂。

    书页里有很多铅笔做的备注,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孩童的笔记,笔记很是稚嫩和凌乱。

    虞书找了一处勉强可以坐下的位置,他静静的聆听着每个小朋友的需求,然后给他们翻讲起了课本上的内容。

    虞书读书时成绩一直是拔尖的,他不敢乱教误人子弟,但教小朋友认认字读读诗还是可以的。

    小孩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虞书,虞书不由得拿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对待这件事。

    虞书认认真真的从第一页开始教他们认,每念一句,小朋友们就跟着他念,有的小朋友说话有口音,虞书就停下来,慢慢的教他。

    被教的那个小朋友,知道自己很笨,拖大家后腿了,羞得面红耳赤,但也依旧要跟着虞书的发音念。

    小孩子们的声音,像清脆的黄鹂鸟一般,虞书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细心。

    他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很喜欢。

    他被这些小孩子们所需要着,小孩子们看他的眼神,像是他好厉害好厉害的样子。

    虞书的心感受到安宁。

    在虞书读了三页课本后,领他们来的大朋友就按住了书页,他伸长脖子,傲气的看了一圈周围的小朋友。

    “行了,大哥哥累了,明天你们再来吧,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小朋友把书丢给他们,然后把虞书牵起来,带着他们离开了那座木屋。

    带着虞书他们出来后,小朋友开心得不得了,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跟虞书说话。

    “哥哥,嘿嘿,你真厉害,平时杨三都不让我们去听他认字的,连书也不让我们摸,总是说我们哥俩太笨。”

    “哈哈哈哈,看他还敢不敢笑话我们哥俩。”

    虞书笑着听小孩子们的爱恨情仇。

    “你们家里有课本吗?回去哥哥教你,这样你就可以比别人厉害了。”

    虞书没有听出小孩子话里的漏洞。

    如果这两个小孩子家里有课本的话,也不会那么羡慕的去摸别人的书本了。

    这两个小孩子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三四岁,大的按照正常年纪来说,应该上一年级了。

    戚矢臣一直跟在虞书身后,他猜到了情况,但却没有主动去提点虞书,反而是隐身保持着沉默。

    “我们还没有课本,等我十岁了,我就能去河对面的学校上一年级了。”

    大孩子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以后的事,他的眼里满是对学校的向往。

    “十岁?”

    虞书惊讶了,十岁才上一年级?

    怎么这么晚才去?

    大人怎么能耽误孩子这么长时间,到时候能和同学相处好吗?会不会因为年岁的问题被同学孤立?

    虞书内心替这两个小孩子忧虑。

    回到妇人的家里,妇人正在后厨房做晚饭,她在灶台边填柴,锅里是一锅水,旁边放着一把面条,一筲箕青菜,还有两个鸡蛋。

    “厨房里油烟大,你们在堂屋等着,面条马上就好。”

    妇人把虞书他们撵出了厨房,不让他们进来。

    虞书他们在正厅内等着,没多久妇人端了两碗面条出来,虞书捧着碗,看见两个小孩子在屋外也捧着面条吃得正香。

    “你们不吃吗?”

    虞书见妇人和他丈夫没有端碗,于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你们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吃过了,不用管我们。”

    妇人说完这句话后,就进厨房了。

    虞书没有怀疑,端着碗拿着筷子挑面条吃,面条里只有盐和一点点荤油,还有一些青菜叶子,比不上城市里的口味。

    虞书慢慢的吃着,吃到最后时,看见碗底卧着个荷包蛋,虞书戳破荷包蛋,抬头看了一眼戚矢臣的碗里。

    戚矢臣碗里也有荷包蛋,他已经吃了一半了。

    虞书不怎么喜欢吃鸡蛋,他不喜欢蛋黄的腥气,但主人家的好意,虞书不能辜负,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荷包蛋吃了。

    吃完荷包蛋,虞书放下碗筷,拿起桌上掉漆的陶瓷杯喝水,试图把蛋腥气压一压。

    虞书端着杯子出了正厅,站在两个小孩子身边,看他们捧着碗吃得欢快,到最后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虞书见他们吃完把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去玩了,虞书弯腰把碗收起来,连同他们自己吃的碗也一起端进厨房。

    进厨房放碗筷的时候,虞书看见男主人正在吃蒸的土豆,女主人也是。

    见虞书突然推开厨房虚掩着的木门进来,他们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的慌乱是虞书所不解的。

    妇人把土豆放下,赶紧过来接虞书手里摞着的碗筷,虞书把碗筷交给妇人,转身出去时,妇人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妇人把碗筷放在灶台上,她把手在深色的围裙上擦了又擦,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小哥,你能不能教我娃认下字?”

    妇人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她甚至不敢看虞书的眼睛,她低着头盯着厨房湿润的土地,地面因为下雨,人鞋底走来走去的,泥泞不堪。

    这一行为一点都不符合,妇人风风火火的性子。

    虞书没有多想,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

    “好。”

    虞书应了她。

    第48章 喜欢

    虞书刚刚应下, 妇女猛得抬头看向虞书。

    她眼里满是激动,甚至是眼尾有了水光,虞书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哥, 你自己随便坐,饿了渴了跟我男人说,我出去一趟。”

    妇人说完这句话后, 连围裙都来不及取下就从厨房出去了,她这样的举动,倒是恢复了她在虞书心里干活利索的样子。

    男主人从他们来他家借助,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他此刻坐在灶台烧火的地方,他手上拿着细柴往灶孔里加。

    男主人破天荒的冲虞书笑了一下,笑得很是腼腆害羞, 甚至那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虞书礼貌的笑了笑回应他,然后一头雾水的往厨房外走去。

    戚矢臣正坐在屋檐下,同小孩子玩抓石子游戏,戚矢臣听小孩子说过一遍游戏规则后,他就记住了,他玩游戏也很厉害, 一次性就玩过关了。

    没多久天黑了,妇人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她把拿回来的书递给虞书, 然后从屋外把两个玩耍的孩子拎了进来。

    “猴崽子,别贪玩, 好好跟哥哥认字,知道吗?敢不认真的话,我拿棍子打断你们的腿。”

    妇人交代完这句话后,她又进里屋摸出两根细长的蜡烛,她把东西放在桌上,跟虞书说她去给他们晚上睡的屋子铺被子。

    天黑下来时,整个屋里都很黑。

    虞书望了一眼正厅,他这时候才发现屋内是没有电线的,这一认知让虞书震撼不已。

    白天因为天亮着,所以虞书从未发现过,这屋内没有电线的问题。

    虞书目光一直在看正厅屋内,这时虞书才发现一个问题,主人家里电器大件也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就算是正厅内的大件物品了。

    戚矢臣走到桌子边,拿起一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他把蜡在桌面上滴下几滴,然后把蜡烛底面放了上去,等蜡凝固后,蜡烛就固定住了。

    漆黑的屋内,因为这根蜡烛,有了些许光亮,虞书走近光源,他把手里的书拿起来在烛光下翻看。

    虞书看到书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本书是下午他们在破木屋里翻看的那一本书。

    两个小孩子看着那本书,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们端来小矮凳,坐在虞书跟前,手也乖乖放好,等候虞书的讲课。

    虞书抛去心中的杂念,他找了一张凳子,坐在两个小朋友中间,方便他们一起看课本上的字。

    戚矢臣在旁拿了一把破旧的蒲扇,轻轻的扇走围在他们身边的蚊虫,下过雨后的蚊虫特别多,防不胜防。

    入夜,屋内很安静,只能听见虞书教小孩子的声音,白日里忙得叮叮当当的妇人,也不见踪影。

    两个主人不知是睡了还是怎么,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虞书一直教到桌面上的那根蜡烛燃烧殆尽,蜡烛熄灭的时候,教课的和上课的都没反应过来。

    戚矢臣是看见了,他没有阻止。

    天色的确是太晚了,那根蜡烛的熄灭就是提醒虞书的。

    屋内瞬间黑下来,突然从光明到黑暗,眼睛一时之间反应没那么快,虞书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两个小孩子小声的说话。

    他们询问大哥哥,要不要去把另一根蜡烛点上。

    虞书在黑夜里反应了几十秒,视线才能在黑夜里模模糊糊的看一些东西,他跟两个小朋友说太晚了,明天再继续。

    这话音刚落没多久,妇人从里屋出来,她手上拿着一根不足拇指长的蜡烛,蜡烛微弱的光亮照亮正厅。

    她让两个孩子自己去找爸爸睡觉。

    妇人把孩子撵去睡觉后,她殷切热情的询问虞书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得到虞书说不饿的话后,她又说床铺已经铺好了,自己带他们去休息。

    妇人领着虞书他们,去右手边的那间屋子,屋内只有一张床,床角不远处放着热水壶和盆,可以倒水洗脸洗脚。

    一一交代完这些后,妇女把蜡烛给他们留下,她自己则摸黑出房门,出去之前还把木门给他们带上了。

    虞书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大件物品除那张床以外,就是一个木柜子,和一张小桌子,柜子连门也没有,里面堆放着衣物,衣物是这家主人一家三口的衣服。

    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但又显得格外突兀。

    一家三口的衣服,甚至连一个柜子都没有塞满。

    虞书他们家是有衣帽间的,虞书自己的衣服从春夏秋冬分季节摆放,虞书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衣物,但他夏天的衣服是每日一换,冬日是两日一换,衣服脏了则是立马就换。

    戚矢臣安静的看虞书打量着这一切,他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提醒,他格外的沉默。

    戚矢臣拿着热水壶,在那个干净一点的盆里倒了热水,把帕子丢进去,揉搓两下后拧干,戚矢臣自己把脸洗了后,他叫虞书也过来洗。

    虞书蹲下身子去捞盆里的帕子。

    盆里都是热水,虞书不耐烫,手指伸进去就被烫得立马缩回来。

    站他上方的戚矢臣此刻出声,笑了他两声,然后蹲下身,替虞书把擦脸巾从盆里捞出来拧干,拧干后他把帕子递给虞书。

    虞书跟戚矢臣俩人都是蹲着的,虞书接过帕子,避开伤口,认认真真擦完脸后又把帕子给了戚矢臣。

    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把帕子从这么烫的热水里揉搓洗净再捞出来。

    虞书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学生一样,他看着戚矢臣把帕子放进盆里揉搓拧干。

    “谢谢。”

    虞书小声的跟戚矢臣说话。

    “刚刚我已经嘲笑过你了,用不着说谢谢。”

    戚矢臣安慰他。

    戚矢臣拧干帕子,把帕子挂在木门背后的钉子上,他把洗脸盆里的热水倒进另一个盆里,随后又倒了些热水进去。

    戚矢臣坐在床边,脱掉塑料拖鞋,把脚伸进盆里,盆内的水是很烫的,他试了一下温度后,把两只脚放在洗脚盆的边缘。

    屋内两人坐着没说话,很安静。

    等盆内的热水降到合适的温度时,戚矢臣把脚放了下去试探温度,他觉得不怎么烫的时候,叫虞书也把脚放进来。

    戚矢臣是坐在床沿的,虞书是坐在矮凳上的,见戚矢臣把脚放进去后,虞书也脱掉塑料拖鞋,把脚轻轻放进去。

    盆很小,虞书的脚放在戚矢臣的脚背上,戚矢臣的脚肤色比他深,虞书的皮肤很白,就算在这么昏暗的视线里,也能看出俩人肤色差异很大。

    虞书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完全可以等戚矢臣洗完后,自己再洗也是一样的,怎么戚矢臣这样说,他就这样做了呢?

    但现在把脚拿出来,又显得太过刻意。

    虞书没洗多久就把脚拿出来,拿过搭在床尾的擦脚帕,擦脚帕是一团烂布,虞书仔细辨别才认出这是一张毛巾,只是烂了不少洞。

    烂成这样都不丢吗?

    虞书擦脚时,感觉洗脚的水和擦脚帕都带着油渍,怎么擦拭脚上都擦拭不去。

    擦不干净,虞书就索性不擦了,他把帕子递给戚矢臣,戚矢臣接过帕子三两下把脚擦干,然后端着盆摸黑出去,把水倒在屋外又进来了。

    戚矢臣把木门关上。

    木门没有门拴,从里面锁不了,只能拉过去勉强关上。

    戚矢臣进来就看见虞书在床铺里侧坐着,他正在用手去掀床单,看床单下面垫的什么。

    戚矢臣走到放蜡烛的地方,蜡烛是固定在窗棱上的,他把蜡烛取下,拿着那快烧到只剩一截的蜡烛走到床边。

    “虞书,你在做什么?”

    戚矢臣问他。

    他捏住蜡烛,蜡烛太短了,燃烧后,蜡顺着滴在戚矢臣的手指甲盖上,烛泪很烫,但对戚矢臣来说,他手上皮糙肉厚的,没多大感觉。

    在戚矢臣去倒水的时候,虞书在床上躺了一下,但躺下后,他觉得睡着的床铺下方很刺挠,所以他坐起来,看床铺下面是什么东西。

    虞书看着床单下面铺着晒干的植物,他懵懵懂懂的看向戚矢臣。

    戚矢臣一眼就认出床单下面铺的是什么叶子,这种叶子晒干后也可以编织成垫子,铺在床铺下方当床垫使用。

    戚矢臣上了床,他把蜡烛吹灭,剩下的那一点蜡烛放在床尾,在黑暗中,他摸到被子后,把被子抖开,盖在两人身上。

    虞书适应能力没戚矢臣这么好,蜡烛一灭,他就跟瞎子一样看不见,虞书用手摸了摸身后的床铺,摸索着躺了下来。

    这样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环境,让虞书有了那么一丁点害怕,尤其是戚矢臣问完刚刚那一句话后,他就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戚矢臣没有同他说话,但虞书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像站在迷雾里,从细缝中窥见了一点迷雾背后的真实世界。

    “虞书,等水褪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戚矢臣翻身侧对着虞书,他翻身时,身下的床垫也发出簌簌的声响。

    虞书眼睛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勉强能看清他身侧之人的轮廓。

    “戚先生,你喜欢我什么呢?”

    虞书的说话声很轻,甚至言语里带了对自己的质疑,在刚刚戚矢臣询问他,看清他在做什么后,又保持沉默时,虞书那一刻就有了这样的质疑。

    虞书不知道对方那一刻在想什么,但虞书自己却觉得,戚矢臣沉默的那一刻,像是对他这个象牙塔生活的人,一种无声的难以解释的无言。

    皮囊好看的人成千上万,虞书此刻觉得他不光灵魂是不完美的,而且对世界的认知也是单一的。

    其实戚矢臣那一刻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让虞书看到世界现实的另一面罢了。

    苦难挣扎的人太多了,戚矢臣同情不过来,何况他也并不同情,他唯一的礼貌就是装作漠视,不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但虞书他是不懂的,他就算看见了,他也不懂,他甚至是需要别人从旁去点醒他,他才能知道。

    他们这一路受的苦于虞书而言,已经够多了,他们只会在这里停留很短暂的时间,他不想虞书劳神去思考这些。

    他只希望虞书保持当初那颗,鼓足勇气选择自由,选择同他一起离去,探索世界的心。

    他希望虞书永远是小王子。

    找到自己,找到自由,找到快乐。

    “虞书,喜欢是没有缘由的,前一秒或许我爱你的容颜,然而下一秒我又喜欢你做的某一件事,所以你要单指出来我喜欢你什么,那我是形容不出来的。”

    “因为那些都是你的组成部分。”

    “我说过,一切顺心而为,既然我遇见你,会心跳加速,一见到你就满心欢喜,会找理由找借口亲近你,这些行为都在清清楚楚的告知我,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每一面的你,不管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是你的组成部分,缺一不可,最终组成虞书这个人。”

    虞书听着戚矢臣给他的回答,心中的迷茫散去不少,同时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虞书想跟戚矢臣说一声谢谢,谢谢他替自己解惑,但虞书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戚矢臣又说话了。

    “虞书,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就例如现在,我想出尔反尔,我想亲你一下,并且不想经过你的同意。”

    什么?

    对方的话音刚落,虞书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人,就压了上来。

    虞书被戚矢臣这一举动惊住了,赶紧伸出两只手去推戚矢臣的身子,但对方像一堵墙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虞书,我这个要求,你同意吗?”

    黑暗中,戚矢臣压着人后,又礼貌的询问他。

    第49章 一吻

    “你起来。”

    虞书手抵在戚矢臣胸口, 试图让这人下去。

    “不同意?”

    戚矢臣声音挑了个弯,询问虞书。

    “你不是说会尊重我的意见吗?”

    虞书又气又急的反问戚矢臣,这人就是个无赖, 下午刚说出来的话,晚上就开始想反悔了。

    戚矢臣听见虞书这样说,遗憾的叹了口气后, 从虞书身上下来,躺回自己的位置。

    “所以我刚刚在征求你的意见,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再想想了。”

    戚矢臣话里话外,皆是遗憾又可惜的语气,让虞书气得翻了个身,背对着戚矢臣睡觉,以防他又出尔反尔。

    戚矢臣手枕在脑袋后面, 见虞书不在纠结之前那个问题,思绪也不在低迷后,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虞书和他睡在一头的,自然也能听见,虞书还以为戚矢臣在笑刚刚这件事。

    于是又翻了回来,面对着戚矢臣。

    “无赖。”

    虞书骂完人后, 又把被子拉头顶,捂住脸睡觉了。

    虞书从小到大都很有礼貌, 也不会骂人,也很少和人生气, 因为没有朋友,所以也没有人让他生气。

    师兄从小到大一直都让着他, 也不会惹他生气,所以虞书真的不会骂人。

    这两个字,可能是他想到能说出口的唯一脏话了。

    戚矢臣觉得虞书这个样子,可爱得不得了,他隔着被子翻身压在虞书身上。

    “无赖都让你骂了,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干呢,这可太冤了。”

    说罢,戚矢臣隔着被子亲吻了一下虞书的额头,亲完后他翻身躺回床铺。

    “好了,这下罪名做实了,你接着骂吧。”

    戚矢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虞书这下彻底不理戚矢臣了,直接翻身背对着戚矢臣,闭眼睡觉,打定主意,睡醒之前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一开始睡的时候,虞书感觉睡着不舒服,尤其是床单下方的那个叶子,一动就有声响,而且很刺挠,让虞书很想抓后背的皮肤。

    他们盖着的被子不是很厚,应该是棉被,棉被还带着一点湿气,不怎么暖和。

    虞书在夜里闭着眼散发思绪,熬了两三个小时,最后困意战胜了不舒服,虞书睡着了。

    再次醒来,虞书是被热醒的,他感觉自己睡着后背都出汗了,虞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发现天都还没亮。

    正当虞书打算闭眼继续睡时,才察觉到他身后挨着他的人,身上烫得像火炉一样。

    这一认知猛得让虞书清醒过来,虞书赶紧翻身,摸索着去探戚矢臣的额头,他的手背放上去探温度。

    果不其然,戚矢臣发高热了。

    戚矢臣为了救虞书,和虞书被卷进泥石流里,虞书昏迷了不知道,但戚矢臣却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在泥石流中抓到树枝的,而且还带伤坚持了那么久。

    这一路下来,戚矢臣为虞书撑起一片天,直到虞书安全,没有生命危险,他才松下这口气。

    松懈下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的高热。

    “戚矢臣。”

    虞书按着戚矢臣的肩,叫他的名字。

    戚矢臣身上烫得厉害,虞书都怕人直接烧昏迷了,叫了好几声都叫不醒对方,虞书急得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下床光着脚踩着地面。

    幸好屋内没什么东西,虞书快速的摸到木门,他打开木门走到正厅,正厅过去一点就是厨房和另一间屋子。

    虞书在另一间屋子门外,他用手拍了拍木门,木门并没有锁,他拍了几下,木门就因为他的力气作用,自动打开了。

    “大姐,我朋友他发高热了,有没有什么药能治疗一下?”

    虞书语气焦急。

    妇人披着衣服打开门,她在门后摸索着什么,摸到了蜡烛后用打火机点燃,她跟着虞书一起去他们睡的那间屋里查看情况。

    妇人举着蜡烛走到他们睡的床边,她伸手在戚矢臣的额头和手心摸了一下,温度很烫。

    妇人回到堂屋,在堂屋的柜子里翻找,最终翻到两包小孩子吃的感冒药,还差几个月才过期。

    这药还是他们去镇上给孩子拿的,药吃剩下没有扔的,他们这里的大人很少生病,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熬一熬就过去了,熬不住的就去找点草药熬水喝。

    妇人把那两包药放进碗里兑了点水,碗里放了一个勺子,她把药端给虞书,让虞书给对方喂下去。

    “我去别人家看看,借点白酒来,用白酒给他擦身子,散散热。”

    说完妇人就出去了,外面夜色深,妇人的丈夫也陪她一起去了,两个小孩子睡得沉,这么大的动静,一点儿也没闹醒他们。

    虞书把碗放在床的最里侧,以防打翻,他自己则坐在床沿,想把戚矢臣扶起来。

    可是戚矢臣烧得昏迷,他这个人身板儿又高又大,还特别沉,虞书根本扶不起来。

    虞书急得不行,不停的喊戚矢臣的名字,他甚至是急得手忙脚乱,喊名字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最后虞书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戚矢臣的上半身扶到自己身前靠着,虞书伸长手去够放在床铺里侧的碗。

    拿到碗后,虞书用勺子一点一点的给戚矢臣喂药,可是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人,是喂不进去药的。

    他不会自主吞咽。

    虞书是在药从戚矢臣嘴角边流下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怎么办,药喂不进去?

    虞书看着床边的药碗,他端起来自己含了一下口,正准备喂戚矢臣喝药的时候,屋子木门被推开了。

    妇人拿着东西急匆匆的进来,她手上端着小半碗白酒,左手上拿着一把草药。

    “小哥,你把他上衣脱了,让他翻个身,我给他散热。”

    妇人把草药给了丈夫,让他去煎药。

    她自己端着装着酒的碗过来。

    见虞书搬动人搬动得费力,她走到床边站着,把碗放地下,然后她一起帮忙把戚矢臣上半身的衣服给脱了,让他趴着。

    虞书口中的药在妇人推门进来那一刻就咽下去了,小孩子的药带着甜味,他的口腔里都是水果的味道。

    他看着妇人给戚矢臣揪背,虞书不明白妇人做这些的原理,只是见她手上沾了酒后,在戚矢臣后背几处揪。

    没弄多久,戚矢臣的后背被揪了的地方呈深红色,看着很是吓人。

    妇人做完这些后,又在戚矢臣的手心脚心胳肢窝等地方擦了白酒,等所有都做完后,妇人把被子给他盖上。

    “小哥,你看着他点,我去倒点热水来,你给他喂点。”

    说罢妇人端着碗出去了。

    虞书下床,把之前的那个药碗端到凳子上,放好后他又走到床沿坐下。

    戚矢臣被妇人揪背的时候,妇人那力度,饶是他一个大男人,都被揪得从昏迷中疼得清醒了一点。

    虞书见戚矢臣在皱眉,于是赶紧弯腰喊他的名字。

    “戚矢臣。”

    虞书喊了他后,又探了探戚矢臣的额头,感觉到温度降了那么一点。

    戚矢臣缓缓的半睁开眼,随后又闭上眼睛,感觉头疼得厉害。

    这时妇人端着热水起来,虞书想把人扶到在自己身上靠着,但第一次没成功,妇人帮了他一把。

    虞书让戚矢臣靠在自己身上,被子给他盖好,接过妇人手里的碗,用勺子舀了水后,轻轻的把水吹凉了后才喂给戚矢臣。

    戚矢臣人有意识但是意识不怎么清晰,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生病了,连个感冒都没得过。

    虞书把勺子喂到戚矢臣的嘴边,戚矢臣下意识的喝了,就这样虞书喂给他喂了大半碗温水。

    妇人端着碗出去,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妇人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草药汁进来,草药气味儿特别难闻,刚端进来虞书就闻到了。

    “小哥,你等下把药汤给他喂了,喂完药,你也早点休息,如果他下半夜不反复烧,就算是没事了。”

    妇人把碗端给他,然后叮嘱虞书有事的话就来叫她。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把门给他们带上了。

    虞书端着汤药碗,那汤药的气味直冲他的鼻子,虞书忍着难闻的气味,把药给吹冷,吹冷后,用勺子喂给戚矢臣。

    喂温水的时候,戚矢臣是高热烧得他口干舌燥,所以他张口喝了。

    如今他不怎么渴了,所以也不怎么想喝,尤其是这一次的水特别难闻,还特别苦。

    “戚矢臣,这是药,你要喝了才能好的,要乖乖听话吃药哦。”

    虞书没哄过大人吃药,只哄过小孩子,所以这时便像哄小宝宝一样的哄戚矢臣吃药。

    戚矢臣皱着眉,半梦半醒。

    听到熟识的声音后,眉头舒展开,他这时候其实人已经清醒了些许,知道是谁在和他说话了。

    虞书见他张口喝药,于是一勺一勺的把药给他喂完,喂完药后没有手帕擦拭,虞书便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做完这些后,虞书把碗放在床的里侧。

    虞书想把人放平躺下,可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妇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对虞书而言很是费力。

    虞书也不想搬动戚矢臣了,反正他也搬不动,还不如不折腾了。

    为了让人睡得舒服一点,虞书身子抵在身后的墙壁上,让人躺在自己身上,自己就以这样别扭的姿势闭眼睡觉了。

    怕后半夜戚矢臣烧起来,自己睡过去了不知道,所以虞书一只手和戚矢臣的手握在一起,感知对方手心的温度。

    经过这一番折腾,虞书累得不行,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屋内的蜡烛因为燃烧完毕而熄灭。

    屋内漆黑了下来。

    天光大亮时,妇人进来查看过一次,见两人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他们,还把两个孩子撵到外面去玩儿了。

    睡到快中午时分,戚矢臣先睁开眼醒过来。

    他睁开眼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环抱着,他的手心里还握着柔软的皮肤。

    戚矢臣彻底清醒后,他起身,才发觉他是躺在虞书怀里的,虞书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

    虞书的两只脚垂在床下,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睡着,他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皱巴得不成样子,白皙的双脚此时也脏得不得了。

    戚矢臣对于昨夜的事,有一点浅浅的印象,他知道自己发热了,照顾他的人应该是虞书。

    他生病了,虞书应该是慌极了。

    看着虞书这般模样,戚矢臣内心深处忽的感到柔软和心安。

    他缓缓的低下头。

    在虞书额头上悄悄落下一吻。

    第50章 我的

    戚矢臣动作十分轻的把虞书放倒在床上, 给他盖好被子后,他起身出去了,他去厨房找女主人要了热水和帕子。

    他进来把水倒进盆里, 帕子打湿后,他拧至半干,给虞书把脚擦干净。

    虞书的脚像羊脂玉一般, 戚矢臣一点一点把上面的脏污擦干净,擦干净后给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后,戚矢臣出去了。

    妇人给他煮了点玉米糊糊,戚矢臣吃了,后面男主人又把汤药给他端了出来。

    戚矢臣看了一眼那黑糊糊的汤药,他早上醒来后,嘴里都是这个味道,昨夜他应该也喝过一次。

    戚矢臣把汤药晾凉到温热, 随后端起药碗一口气把药给喝了,喝完后,在一旁的女主人过来把碗给收了。

    男主人下地干活儿了,女主人把碗收进厨房后,她从锅里舀了点热水洗碗。

    戚矢臣抱臂靠在厨房的木门边,这家主人的生活很是拮据,洗碗时洗碗剂也没有, 是直接把碗放在热水里,先洗去碗上的污渍, 然后再过一遍热水,这样下来算是把碗清洗干净了。

    其实他们吃饭的筷子, 戚矢臣吃饭时,就嗅到了木筷上的气息, 那是木筷长期在阴湿的地方,发霉的气味。

    厨房的灶台上方,挂着一小块烟熏的腊肉,还有一块猪耳,几根排骨,这几样食物被烟熏得漆黑,那块腊肉还能看到新切的痕迹。

    戚矢臣转身离开厨房,他出了正厅走到屋外,今日天气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两个小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戚矢臣顺着小路往村里走,村里有老人蹲在自家院子边抽旱烟,见戚矢臣这个外来人走过,于是多看了两眼。

    戚矢臣停下脚步,跟老人说话。

    “老伯,河边的水大概多久时间会褪?”

    老伯家的院子垒得高,戚矢臣是站在他下方的小路边的,所以戚矢臣说话时,是需要稍稍抬头才能和人齐平视线的。

    老伯把烟杆放在院子边围着的石块上敲了敲,嘴里的烟雾从鼻子里出来。

    “不下雨的话,估摸着得有个四五天吧,要是继续下雨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后生,我们这里河边涨水了,你怎么来的这里?”

    戚矢臣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老人,老人听后,对于他说的野营旅行一概都不是很懂,只大概明白这后生是出来玩的时候,遇上泥石流和洪水冲到这里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人敲了敲烟杆,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纸包,纸包打开,里面放着烟丝,烟丝只有两小撮,老人捻了一点放进烟斗,随后把纸包封好装回口袋。

    老人划燃火柴点烟丝。

    “这里的孩子都多大年纪上学?”

    戚矢臣询问对方。

    “十来岁。”

    老伯抽了一口烟,撇了一眼这个俊朗的后生,见他身上的衣服是穿的王庄家的,猜他应该是在对方家里住着的。

    王庄家里有两个娃,估计后生是看见这么大还不识字,所以有此一问。

    不等戚矢臣做何反应,老伯沉沉的吐了一口烟雾,替这件事做出解释。

    “我们去对面镇上要过一条河,不涨水的时候,河面是有一座石板桥的,供人通过,涨水的时候,人就过不了了。”

    “而且我们从后山绕路走到河边,大人都得走上两个多小时,何况小娃娃了,倒是有近路,就是崖边那座木梯,大人爬着都心惊胆战,谁敢放心让娃娃爬上爬下。”

    “所以只有等娃大一点了,让他自己早点起床从后山走去学校,等再大一点了,十多岁了,就爬那个木梯,抄近路去。”

    戚矢臣听后没有反驳,只是和老伯闲聊了几句就往回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看见村里那几个小孩子你追我赶的玩闹,很是开心,没有任何烦恼。

    虞书醒来时,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从床上下来,把鞋子穿好后出来。

    妇人正在檐下择菜,见虞书醒了,她赶紧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随后起身进正厅。

    “你朋友他好了,没事了,刚刚吃完饭出去逛去了了,小哥,你饿了吧,我把午饭端给你,我给你留在锅里的。”

    听到妇人说戚矢臣没事,虞书才放下心来,他看了一眼外面,见看不到人后,他跟着妇人进了正厅。

    妇人给虞书端了一碗炒米饭,米饭里放了鸡蛋和青菜,然后用荤油一起炒,闻着很香。

    虞书这一次破天荒的吃得很香。

    吃完后,妇人把碗收了。

    虞书没事做,就站在院子边眺望。

    忽然有什么东西向虞书的脚边砸来,东西很小,砸在虞书的脚背上,有一点点轻微的疼痛。

    虞书低下头看,才发现是小石子。

    虞书四处望了望,没发现人,正疑惑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房屋侧面冒出一个小孩子的脑袋。

    小孩子应该是想偷偷看他的,结果被抓个正着。

    这个小孩就是那天在破屋边,给其他小孩子读课本的那个小孩子,那天虞书还没看清人的时候,他就跑了。

    虞书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个小孩子了,小孩子又捡了一个小石子向他扔来,扔到了虞书的肩膀。

    石子小,加上有衣服挡着,虞书没怎么察觉到痛,虞书往小孩子藏身的位置走去。

    虞书走到小孩子跟前,虞书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他脚上依旧是没有穿鞋,脚已经黑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小朋友,向别人扔石子是不对的,我要是哪里做得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若是我做错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虞书蹲下身子,与小孩子的视线齐平,语气温柔的和他说话。

    小孩子的眼睛很明亮,眼珠黑白分明,见虞书没有和他生气,反而温柔的询问他缘由。

    小孩子心里反而慌了起来,于是呲牙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他推了虞书一把。

    “要你管。”

    说完这句话,小孩子就跑了。

    虞书不设防,被小孩子推倒在地,虞书手擦到地面,手掌擦破了点皮,破皮那一瞬间,虞书疼得厉害。

    小孩子回头望了他一眼,见那人真没用,自己一推就推倒了,而且好像手还受伤了的样子。

    小孩子停下脚步,犹犹豫豫的站着。

    虞书见他脚步似想往回走,想回来看看自己的情况。

    “要死啊,杨三,没爹没妈教养的野孩子,成天偷鸡摸狗,现在竟学会欺负人了。”

    妇人赶紧走过来,把虞书扶了起来,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小孩子放声大骂。

    小孩子听到妇人骂他,于是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还冲他们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跑掉了。

    “大姐,我没事。”

    虞书阻止了妇人的骂声,她知道妇人是怕他受欺负,但虞书觉得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话骂得太过了。

    妇人带着虞书回屋,让他洗了手,擦了点草药,擦草药的时候,妇人的话就唠开了。

    她怕虞书觉得自己太过泼辣刁蛮。

    “小哥,那个小孩子,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勉强把他养八岁,你知道男人带娃心思没那么细,养得孩子成天在村里逗猫逗狗,跟其他小孩子打架,前年这孩子父亲受不了跑了,就留他一个娃。”

    “村里的大人,看着孩子可怜,有时候给碗饭吃,但是这娃实在不是省油的灯,经常偷东西,要不然就是和小孩子抢东西。”

    妇人说完后又唉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叹那孩子走上错路,还是叹虞书受伤了。

    若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虞书会反问对方一句,不能送福利院或者告知社区帮助一下吗?

    但现在的虞书不会了,他身处的位置是一个连电都没有的地方,这里很贫穷,甚至是连电筒都没有一个。

    虞书以为之前住的俱乐部,就算是深山之中了,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还有比那些更不便利的地方。

    俱乐部始终是营业性质,就算是仿原始,但到底不会让游客真正处于原始社会。

    俱乐部有电,公路能直接抵达目的地,有吃有喝,有单独的淋浴间供洗澡。

    虞书经过昨天的事,他学会了如果自己对事情不甚清楚的情况下,观察情况后再谨慎开口。

    “那小朋友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吗?”

    虞书斟酌了话语后才问出口。

    “就一个人睡到村里的那间破屋,饿了就出来找吃的,往后就看他命硬不硬,能不能活到长大了。”

    虞书生活的圈子里,他很难想象到,妇人口中说的是一个小孩子的人生,就是看他命硬不硬。

    就像在形容流浪的猫猫狗狗一般。

    虞书心脏刺痛一下,他觉得不舒服极了。

    很难受,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亲眼面对世界的残酷,不像游戏中可以复活,人的生生死死不是因为疾病,天灾人祸,而是因为简简单单,触手可及的温饱原因。

    妇人见虞书神色严肃,她于是赶紧岔开这个话题,她不想让小哥过心这些烦杂事。

    妇人和丈夫没什么文化,这两个小哥一看就是文化人,出身富贵人家,他们庄稼人对文化人有一种天然的崇拜。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着小哥多学两天,认认字,学点东西。

    他们的眼界和认知,是她和丈夫所不能比的。

    擦完药没多久,妇人出门把两个孩子叫回家了。

    虞书带着两个小孩子坐在院子外教课,外面光线好一点,不会伤眼睛。

    想到昨天答应其他小朋友教课,虞书想着两个也是教,一群也是教,他让小朋友把其他孩子也一起叫来了。

    八个小朋友围在虞书身边听课。

    妇人在檐下做事,中途男主人家回来过一次,回来喝了一杯水后,歇了歇又出去了。

    戚矢臣他一个人把整座山逛遍了,甚至后山到河边的那一条路线他也去走了,等回来时,已经是下午快接近晚上了。

    妇人在厨房做饭,虞书见小朋友们学了这么久,便放他们散课回家去了。

    “戚先生,你下午去哪儿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虞书见人回来后,询问对方。

    他以为戚矢臣最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这人从中午直到现在才回来,出去了得有五六个小时了。

    “没事了,我去村里走了走。”

    戚矢臣大概把村里所有的路线都摸了一遍,尤其是出去的路。

    他这个人喜欢未雨绸缪,什么事都喜欢提前做好退路,以防不时之需。

    到了晚饭时间,妇人这次煮了玉米糊糊,菜是两个青菜还有一盘土豆丝,还有昨天没有吃完的咸菜。

    男主人和妇人夹了点菜就出去了,他们站在檐下吃,两个小孩子陪虞书他们坐在桌子上吃。

    小孩子活泼,吃饭期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虞书安静的听小孩子说话,时不时的回应他们一声。

    吃完饭,妇人洗碗去了,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厕所洗澡,戚矢臣在正厅的门槛边坐着,他背抵着门槛,两条大长腿曲起时无处安放,干脆腿伸长了,毫无形象的放在地面上。

    虞书做不到他这样懒散的样子,便在屋檐下站着,就当消食了。

    站了没多久,虞书听见院子里有东西掉在地面的响声,他寻着声找了一会儿。

    戚矢臣倒是第一时间锁定了目标,看见目标后,也没把对方当回事儿。

    虞书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的制造者,虞书向那小孩子站的位置走去,戚矢臣见虞书动了,他也从地面起身跟上。

    虞书刚走过去,那小孩子就跑了。

    是白天推他的那个小孩子。

    虞书见小孩子跑了,准备转身回去时,站他身边的戚矢臣却突然蹲下身,在地面捡起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虞书看着戚矢臣手里拿的东西,辨认半天都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戚矢臣用手掰开这团东西。

    是一个土豆,外表烧糊掉的,内里还是好的。

    戚矢臣不明白小孩子的意图,想把土豆扔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最好是丢掉,尤其是他不清楚这个小孩子是善是恶。

    准备扔的时候,虞书阻止了戚矢臣。

    “这是小朋友给我的,你扔了做什么?”

    虞书把土豆从他手里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