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越好歹是个成年男性,对抗幼兽还是没有问题的,其他的碰碰船上有父母,但他这边的碰碰船上有特员,浩元超强的!
最终毫不意外的,他们赢了。
在众多父母谴责,幼兽羡慕的目光之下,瑰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位大爷,从他手里接过材质稀烂的玩偶,然后和他的队友们,也就是宣承越和浩元拍了张合影。
“照片里你还蛮帅的嘛。”宣承越拿着刚洗出来的照片评价,他将照片递给瑰,瑰接过,他是越看表情越沉重。
最后他暂时地闭上了双眼:“有没有可能你觉得帅,是因为这张照片就只有我露了脸?”
照片里,宣承越大墨镜黑口罩,浩元兜帽套头,只露出眼睛,唯有瑰,整个兽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死气沉沉的气息。
瑰感觉心中的杀意越来越浓烈。
在浩元面前偷袭成功的概率很低,但瑰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
这种杀意在宣承越询问要不要爬山的时候到达了姐姐。
“爬山有什么意义吗?”瑰不理解人类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爬山和走路有区别?”
“没区别?”宣承越反问,问完之后他又看向浩元,发觉浩元也是一脸迷茫,显然是不明白的。
“可我小时候我爸妈定期带我去爬山锻炼身体啊。”宣承越说完,在浩元和瑰的注视中,他又明白了,“所以这也是幼儿活动?”
“还有老年健体,八十岁以上的老年兽。”瑰补充。
这宣承越就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拉近距离了,所以他询问瑰:“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瑰立即道:“去玩滑翔翼,能让你们这种从未生出翅膀的兽体验翱翔的感觉。”也能分开浩元和宣承越,方便自己下手。
这个世界不应该有人类。
滑翔翼啊,宣承越还从未试过这类极限运动,而且他也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冒险精神:“是个好办法,不过咱们折中一下吧?”
“怎么折中?”
……
蓝天与草地是最配的,瑰在草地上奔跑,周遭都是小兽们的欢笑声。
“不是,你别光跑,你后面风筝压根没飞起来啊。”宣承越很无奈,“怎么自己长了对翅膀,风筝都不会放呢?”
翅膀和风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素吗?
宣承越走过来,帮他拿住风筝:“来,你跑,我给你飞。”
瑰默不作声,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袋鼠父子。
小袋鼠和大袋鼠一前一后地跑着,他们都笑得很开心,最后大袋鼠爽朗的来了一句:“爸爸放了啊!”说着,袋鼠父亲松手,袋鼠形的风筝飞向天空。
小袋鼠欢呼雀跃:“爸爸真厉害。”
瑰收回视线:“你想都不要想。”
宣承越:???
瑰没有依靠宣承越,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让风筝飞上了天。
最后他死沉着一张脸,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
瑰觉得很荒唐,他不知道宣承越做这些的意义外哪里,自己他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做这个,这实在是太傻缺了:“放完风筝之后我们去干什么?”
“别那么急。”宣承越说,“我们先体验现在呗。”
你其实自己也没想好吧!
瑰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可出手的机会,瑰相信自己不会忍耐到现在。
“只是放风筝吗?”浩元大概也觉得有些无聊。
看吧!看吧!你的小男朋友也忍受不了了,你总该换个项目了吧?
瑰看向宣承越,然而宣承越只是尴尬地笑笑:“不喜欢吗?我以为这些会很有意思的。”
瑰愣了一下。
宣承越是真这么想的,上一次跟人放风筝,还是上个世界和自己的母亲一起,那确实很有趣。但此时此刻他们三个成年兽看着风筝在天上飞,也确实有些没意思,或者说是没意义。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浩元立即道,“我觉得挺有趣的!”
“哈哈,算了吧。”宣承越挠挠头,“不然你们想点别的好玩的?”
“没什么好玩的。”瑰说,“它们都很无聊。”
“只要和宣导待在一起就很有趣。”浩元说。
瑰叹了口气,他将风筝收起来,竟是准备就这么离开了。
宣承越叫住他:“瑰?”
“你真的很无趣。”瑰回头对他说,“作为唯一一个人类,你无趣过头了。”那句人类说出来,基本等同于自爆。
浩元一瞬间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死死地盯着瑰。而瑰只是摆摆手:“你们玩你们自己的,我先走了。”
“呃,你准备去哪儿?”宣承越问他。
“去找死。”瑰说,“别指望从我这儿套出点什么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并不清楚我的上级是谁,也不清楚我的组织是什么构造,我只知道他们的目标暂时是浩元,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我走了。”
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
瑰走了几步,发现宣承越和浩元居然还跟上来了。
瑰很警惕:“你还想干嘛?”
“那你今天跟我一起出来是什么意思?”宣承越询问。
“想杀了你。”瑰老实回答。
一旁的浩元把宣承越拉到了一边去,然而宣承越却继续问:“你现在不想杀了?
“你很没意思。”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人类,你混得还不如特型演员,我是很想恨你,没错啦,但想半天,发现自己理由不太能立得住脚。”
说到这里,瑰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他主动道:“你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吗?”
宣承越摇头。
“所有爱上我的兽都能被我操控,我甚至可以抹除他们在此世的存在。”瑰阴笑着看向宣承越。
宣承越还有一点没明白:“你把这些告诉我做什么?”
他没有被吓到,瑰有些失望:“你还记得我说我有过十四位前任吗?”
“他们都死在了我手上。”瑰继续恐吓,“他们死的时候失去了一切,世界上没有兽记得他们,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瑰没想到,宣承越居然点了点头。
“我死过一次。”宣承越说,“我的世界里大概也没有人会记得我。”
宣承越看了一眼瑰前进的方向:“那个,你不是不想爬山的吗?”
没能给宣承越带来任何恐惧感这件事让瑰有些失望,不过这种感觉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山上清静,没有几只兽会闲得无聊跑去爬山。”
闲得无聊的兽是在暗指自己吗?宣承越不太确定。
他确实不怎么害怕瑰现在的状态,硬要说的话,宣承越对瑰现在的神情是很熟悉的。
“你知道吗?我外婆走的那天也跟你一样。”宣承越说。
瑰停下脚步,他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结果宣承越总有办法让他生气:“你是说我像你外婆?”
“你当然不像她,你还没有那么老。”宣承越解释,“但是我外婆走的那天,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了,我陪着她走了很久。”
“我现在能把你赶走吗?”瑰询问。
一旁的浩元默默开口:“你赶不走他。”
哦,特员第一真的好棒哦。
瑰面无表情地继续走:“不劝我吗?毕竟我是要去找死去的。”
“你之前想杀我吧,我劝你干嘛?”宣承越理所当然道。
瑰笑了笑,宣承越又继续说:“再者,你应该知道你自己是在做什么。”
瑰沉默了,而宣承越也没有再跟他搭话,等他们走到山脚下,瑰才开口问:“你需要素材吗?”
“什么素材。”
“一些比较离奇的故事。”瑰说。
“如果你是想倾诉,那你可以更大胆更直接一点。”宣承越提醒他,“反正你快死了,不需要在意什么面子功夫。”
瑰:……
“总之,我不太喜欢这个世界。”
瑰跟宣承越讲过的,那个在他十岁时就开始勾搭他的兽是真实存在的,他是一名研究员。
而有另一件事,瑰却没有提过。
那就是他们这种蛾子,在青春发育期之前一直都是小青虫的状态,那个状态下的他们除了进食,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甚至没有任何的记忆。
在化茧之后他们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小青虫状态的他们,基本等同于只会进食的胎盘。
所以在拥有半兽形之后,瑰其实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我想,那位研究人员,不是个合格的‘父亲’。”瑰边走边说,“他说他爱我,但那只是因为我是他手下唯一能被操控的,最乖巧的那个。”
“你很在意爱情?”宣承越问他。
“我以为我很在意,但事实上它很无聊,只是所有兽都在说它有趣。”瑰说,“我想我只是缺少一对父母,”
在兽人世界,哪怕是蛾子一类的兽,他们父母也没法一次产下那么多卵,而且他们也没法像人类世界那样,生完就挂,做甩手掌柜。
“你等等!”宣承越打断他,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宣承越喘着粗气找了个石头坐下,“不好意思,有点累。”
瑰:“……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建议来爬山了,这对你来说原来是个挑战吗?”
宣承越也很无奈:“我们人类太弱了,还真是对不起哦。”
瑰干脆就地坐下,等宣承越缓过来。
“你这么弱还跟着我干嘛?”瑰问他。
“确认你真的死了。”宣承越说。
“真冷漠啊。”
“那说好听点,我是担心你一只兽死掉太孤独了。”宣承越说。
瑰不屑地笑笑。
浩元坐在宣承越身边,给宣承越递了一杯水。
宣承越没有喝,只是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瑰回答,回答完之后他发现宣承越又不吱声了,“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二十五岁就死了有些可惜,不过想想你的能力和精神状态,又觉得早死早超生挺好的。”宣承越解释,“这话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吧,刺激到你怎么办?”
瑰:“……”
瑰啪地一下拍飞了宣承越手里那瓶水。
“你干嘛!”浩元大声质问,但他却没有制止,因为浩元察觉到瑰并没有生气。
打飞那瓶水之后,瑰爽了,他又说:“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而我只是没兴趣陪他们再玩下去了。”
“我的确是想杀了你的,但穷途末路的凶徒这个游戏也不怎么有趣。”瑰说,“我不善良,也没什么信仰,不觉得特员比普通兽更高一等,也不怎么听自己上级的话。”
“我压根就不该是这个世界的兽。”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没想过去找找你的父母?”宣承越问他,“也许你这么多年的神经质行为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找个立足之地。”
瑰愣住了,大概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在愣怔过后,瑰却摆了摆手:“算了,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一个东西的。”瑰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宣承越又说:“你在害怕吗?”
害怕?什么?
“你想从现在的状态里逃出去,但又害怕真的有谁把你拉出去。”宣承越说。
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健康的,真实的亲密关系。所以会害怕,甚至会极度的不适应,因为瑰本身已经成为那种不健康关系的一部分了。
就像在黑暗里关了太久的人,他一旦被强行拖拽到阳光下,便只能尖叫,皮肤所体会到的也不是温暖,而是难耐的灼烧感。
瑰再一次愣住,随后他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也许我想杀死你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哦。”
“什么?”宣承越没能反应过来。
宣承越给浩元的东西,瑰很想要。但宣承越若真对瑰好一些,瑰又会极其的抵触。
“没什么。”瑰起身,“你休息完了没?”
他选择不离开,不从那个属于自己的舒适区离开,他已经走不掉了,没必要在死前给自己赋予不可及的期望。
宣承越被迫站起来,他确实得确认瑰是否真的是去找死的。
他们一路上山,也一路都在聊天,基本是瑰在聊自己那扭曲又怪异的过去,和几场神经质的恋爱,而宣承越只有被瑰问到的时候才会开口。
他的回应真的很苍白,因为此时他再说什么改变未来也就太假了,毕竟这位瑰大概率是活不久的。
最后到山顶时,宣承越已经站不住了。他浑身是汗,直接就地坐下。
瑰又问他:“你那天说我的兽形比人形好看,是真的?”
“人类没那么喜欢人形的。”宣承越说。
“我大概也没那么喜欢人形。”瑰说。
他们爬山花了很长时间,等到了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了。
山顶确实没有兽,不管是幼年兽还是上了年纪锻炼身体的老兽都是。
“我没办法抹除自己的存在。”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因为我可能也没那么喜欢自己。”
山顶是个很大的圆形平台,在上山的入口处有一个小商店,这时候小商店也关了门。
瑰走到宣承越面前,他想伸手把宣承越这个弱鸡人类给拽起来。
不过手还没伸出去,他就放弃了。
宣承越抬头,只觉得面前的兽人忽然消失,有个粉黄色毛茸茸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那是只蛾子。
蛾子用自己的前腿理了理自己的触须,他晃动自己的身躯,振翅飞了起来。
“喂。”宣承越喊了他一声,“你干嘛?”
瑰回头看了宣承越一眼,而后便扭身朝着平台外飞去。
他尝试让自己死得壮烈一些,挥舞着翅膀奔向太阳的方向,他想,他可以等自己飞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将自己溶解。
他没法抹去自己的存在,但他能够溶解自己的身体。
瑰高估自己了,他挥动了两下翅膀,只觉得疲惫。
他找不到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任何的,能给他带来正面情绪的意义。
哪怕他快死了也是如此。
最后瑰还是觉得累了,他再一次半途而废。
宣承越看到瑰的翅膀开始溶解,这让瑰摔到了地上。
到最后,瑰甚至连这个平台都没飞出去。
就好像他自己从未从那个狭小的实验房间走出去一样。
他永远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注视整个世界。
他不属于外面那个世界,也不允许谁走进来。
烂透了,这个世界烂透了,那个傻缺组织烂透了。人类特型演员这个工作烂透了,他明明是一个很强悍的特员,哦,特员这个身份也烂透了!
他的那些感情同样也烂透了!
瑰看到宣承越朝他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这个倒霉人类……好吧,他实际上没那么烂,只是又幼稚又傻缺而已。
果然不杀掉他是对的,瑰从来不杀傻缺。
哈哈哈哈……
哈哈……
瑰的能力溶解掉了他大半的身躯,在恍惚之间,瑰感觉自己回到了那间实验房里。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坐在地。
隔着一扇玻璃,外头的兽在观察瑰,瑰也在观察他们。
无聊透了,瑰想。
而后一瞬间,外头那些兽消失了,玻璃外的景色变成了一片漆黑,黑色在朝瑰的方向蔓延,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上了眼。
死亡这件事本身,也无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