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心塌地
宋悦词拎着柠檬回家, 凌越跟在她身后,跟美惠姨打了个招呼后直接上了楼。美惠姨看到两个人一块回来,脸上的欲言又止愈发明显。
宋悦词在水龙头下用细盐搓着柠檬, 茶色的透明夹束了一半的头发,她神情格外专注,仿佛在洗什么艺术品。
美惠姨在她旁边擦了桌子又擦椅子,最后把已经换好水的花瓶换了三个角度摆放。
宋悦词没回头,依旧认真搓着柠檬表面,“美惠姨,您要问什么就问吧, 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美惠姨没再犹豫, “小词啊,你跟我说实话, 你跟凌越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悦词手上动作不停, 她打开头顶的橱柜,找出一个挺大的玻璃瓶, “我们去年做的蜂蜜柠檬茶是用这个装的吗?”
美惠姨立刻过去接了手,“我来,你去拿蜂蜜。”
柠檬被洗净擦干, 美惠姨开始去籽切片。本以为宋悦词已经选择避开问题, 没想到她把蜂蜜拿过来后回答道:“没什么关系啊。”她说得无比自然,没有任何让人遐想的地方。
甚至让美惠姨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不对啊,真的不对。
“小词,你很了解自己的, 你喝醉了真不是谁都愿意靠近的。”美惠姨意有所指。
对熟悉的人超级粘人, 对陌生的人更冷漠,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态度。
宋悦词排斥亲密的异性关系不是一两天, 因此让人很担心她是不是能够很好的处理和明白。
宋悦词觉得这件事真是自己失策,她对自己是很有数的,如果没有去买那个蛋糕,酒劲彻底上头前,她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也就不会发生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因为我认识他啊。”她和凌越,根本不能用“陌生”来形容。
“美惠姨,我不是傻瓜。”
她对感情没有那么迟钝。
可以是朋友,甚至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她也不完全是出于感谢才去买的那个蛋糕,她承认像凌越这样的人,值得很多生日祝福,想给祝福的心不是假的。
但,他们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关系。情绪会失控是人之常情,她一贯压抑和约束自己,所以放松后会夸张一些,这很正常。
她之前的确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逃避,毕竟肢体接触实在过了头。但凌越看来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那么就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美惠姨把瓶口封好,就听见宋悦词说道:“但是也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清醒状态下,我跟他是不可能拥抱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美惠姨,“不过不能告诉外婆!要保密!”
美惠姨:“知道,放心吧。”
结果外婆第二天一大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还提到了凌越。
宋悦词不由得有些紧张,尽管知道美惠姨绝不会言而无信。
“外婆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凌越……他是打网球的吗?”
宋悦词松了口气,“是,怎么了吗外婆?”
外婆声音听起来是开心的,“我刚刚看到他的采访了,很出色的年轻人啊。要是你外公在,就可以跟他说,怎么没有文武全才啊,这里不就有一个。”
“小词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外婆很高兴。”
宋悦词在结束通话后,下楼打开了电视。外婆不怎么看体育频道,经常看的是中央一套和三套,大概是美惠姨提到后,也多关注了起来。
她明白外婆为什么会特地打这个电话来了。
凌越的关注度一直很高。他身上有太多值得被挖掘的点,每次他公开露面各大外媒都不会缺席。
从小见惯了各种场面,凌越是一个相当能带动氛围的人,无论是怎样的问题,夹枪带棒的逼问,还是调侃到他的脸和身材,都可以轻松应对。
他太自信了,因为在做热爱的事情所以无论什么都无法打倒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目标当然永远是第一。”
外婆可能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她,喜欢表达也不惧表达、情绪生动又外露的那个她。
虽然已经远到看不见了。但知道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之后,也忍不住开心,仿佛她的痛苦和背负可以轻一些,她也可以像从前那样。
*
宋悦词这几天去顶了个群舞的位置,按她现在的课程履历还不足以参与全国性的大型巡演剧目。但临时有学姐受了伤,缺了一个位置。宋悦词被推荐后,又过了剧目总编导的眼。
南京的巡演一共三天,连着三场。最后一场结束后她同其他人不熟,也不参与她们的聚餐活动,一贯独来独往的性子,跟上台时离她最近的那位学姐打了招呼,就准备自己先回酒店休息了。
演职人员的大巴车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所有剧目的参演人员都可以坐。
宋悦词刚从演职人员的专属通道出来走了没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大束花,几乎要冲进她怀里。对方看着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知道在这堵过多少个女孩。
一旁的银色超跑在月光下泛着光。
有些二代,家里被老天赏脸,一时暴发,不用讲底蕴传承,网上随便po几张图也有大批的人跟着追捧,泼天富贵来得快,也就容易骨头轻。
宋悦词一眼不看,直接避开那束花。如瀑黑发扎最简单的黑色皮筋,露着纤细修长的脖颈。
她面冷,垂眼时更添一丝愁感,像是一尊神像厌倦了人世繁华。
她越拒绝越冷淡,越让人生出亵渎神明的心思来。
邹凯也没管停在那的车,直接跟上了她。“我连着来看了你三天演出了,真的,我觉得你跳得特别好,认识一下呗……”
能让他在那么多群舞演员里一眼看中,明明是一样的裙摆一样的妆发,她偏偏就是最出众。
近距离看后更是惊艳。像带着露珠的花瓣,像诗歌的最后一句,足够让人念念不忘。
宋悦词突然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人以为她有所松动,正想到她面前把花再递出去,就听见很是不耐的一句,“行啊,认识一下呗,你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听听。”
对面梧桐树影下站着个人,看不清脸,但身型气质就已经很压人。邹凯被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狠狠噎了一下,刚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就看到了对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凌越相当不习惯手腕上带这类物品,这种质地偏硬的东西会影响他手腕的活动。他随手摘了下来,通透的绿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邹凯无比庆幸前几天也去了那场私人拍卖会。那位名不可说的大少爷说是给他爷爷寿宴送礼,随手拍两件藏品回去,在场有名的收藏人士都给他腾了位。
末了大概又想起什么,“我有个朋友,补过生日。我跟他不一样,我生日他说我什么也不缺,就什么也没送。”
于是又拿下了市值直逼八位数的翡翠手串。
结果现在这手串被无比随意地揣进了兜里。
邹凯用不着去猜对方的身份,很明显是自己惹不起的来头。他当人面挖人墙角,真是自找死路。花往副驾驶一扔,立刻开车就走。
凌越特训结束后没直接回去,被秦琛直接叫来了南京,说是要请他夜游秦淮河。
他人到南京没多久,宋涛的微信消息就来了:我发现你跟仙女是真的有缘,我女朋友说仙女之前腿伤错过了春晚的选拔,这几天来南京临时顶了个剧目群舞,你要不去看看呗,我把地点和剧目名称发给你。
凌越倒真是没刻意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秦琛的局太吵,还不如他自己出来随意走走。只是走走,就走到了大剧院的这条路上,时间已经晚了,演出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也没料到,会直接这么撞到。
两人现在隔着窄窄一条道,他本来是想说的:“宋悦词,你还真就一个电话也没打。”
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师问罪”,即使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二十几天没联系,他那个晚上所让她承认的“熟”,已经不复存在了。
宋悦词跟他打了招呼,她说:“好巧。”
凌越从梧桐树影下走出,往她身边走。宋悦词身边似乎总是孤孤单单的,连成片的梧桐树,到她站的位置都能突兀地断了。
凌越:“演出结束了?”
宋悦词:“嗯,等接送班车来回酒店。”
车没过一会就来,车灯亮得相当刺眼。
他看着宋悦词上了演职人员接送的大巴车,覆着挺厚的窗膜,只能隐隐透出人影。
什么都看不清,他还待在原地没动。
要有秦琛在,估计得笑他五百年。车发动后凌越正准备走,倒数第二排的车窗突然就被移开了,宋悦词的手抵着窗户,看起来移得相当吃力。她费力露了半张脸出来,冲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凌越也冲她挥了挥手,手收回口袋里时碰到了那串翡翠手串。
秦琛不久前送他的时候还煞有介事地给他分析。
说这世界上的假性实在太多了,什么假性近视假性亲密,他这种万年不上心突然动了心的百分之一百二是假性喜欢,秦大少爷说得头头是道给他打包票。
“你就一时触动,不用太当回事。见过那么多,哪那么容易就死心塌地啊?”
是啊,哪那么容易就这么死心塌地啊。
但凌越现在得到的结论是:秦琛果然没真心喜欢过谁,他打的包票一点用也没有。
他抬手捂了下脸,眼里的笑意太撩人。
怎么就不能死心塌地。
第22章 身体开窍
因为演出反响强烈、座无虚席, 所以临时加演了一场,算作对观众们的感谢。
谢幕的时候掌声雷动。宋悦词站在最左侧的位置,手被拉着举高, 又一起放下,鞠躬弯腰起来后她看到了坐在第三排的凌越。
台上台下的光一起大亮着,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坐在人堆里冲她报以了最热烈的掌声。她其实微微怔了一下,不是因为凌越来看演出,而是因为她居然能够一眼就认出,那是凌越。
宋悦词依旧没去参与聚餐。手机“叮”一声, 短信来自于凌越。在通讯工具如此广泛的现在, 居然还用着最原始的联系方式。
凌越:宋悦词,你收花吗?
其实后台堆满了各种花束和花篮, 上面写了她名字的也不止一两束, 她也只匆匆看了两眼,并没有要带走的想法。
等宋悦词从演职人员通道走出来, 整个剧院已经基本没人了,而她身侧凭空出现一束花。
凌越靠着墙,“你没说不要, 我就默认可以送了, 恭喜你演出圆满结束。”
宋悦词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凌越突然就无比痛苦的模样,连带着举着花的那只手也不稳,一大束白色洋桔梗往宋悦词那边倒。
宋悦词被轻柔的薄纱包装戳了下下巴, 抱住了这一大束栽进她怀里的花。
而凌越迅速调整好状态, 又没事人似的站稳。宋悦词一手抱着花,另外一只手抬起来就要往他身上放。
凌越侧身躲了一下, 故意转移话题,浅棕色的眸在帽檐下闪着戏谑的光,“喂,宋悦词你这样崩人设了,主动碰我算怎么回事啊?”
宋悦词一半的脸掩在他送的花后,一双乌眸在路灯下看起来含着水一般,眸光潋滟太晃神。凌越本来要挡住她的手,纵容一般地放了下来。
他不习惯被人看到弱点。就像暴露自己的隐私一样,伤口示众,就显得他弱。赛场上对手会竭力攻击他露出的破绽,所以除了在教练和主治医师的面前,他再痛也不会表现出来。
宋涛他们也都习惯了,凌越越严重的时候越得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做治疗的时候,一向拒绝任何人的陪同。就像自己舔舐伤口的野生动物,受伤的时候脾气和攻击力会倍增。
但他现在站着没动,直接让宋悦词碰向了他的右边肩膀。宋悦词很轻地捧了碰,“你的肩膀,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好?”
最脆弱的位置被触碰,凌越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本能,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宋悦词的身上。她也很脆弱,她的脖子和肩膀,包括落在他手上的纤细手腕。
凌越闷闷地嗯了一声,“但是早晚会好的。”
宋悦词想起林瑶转给她看的视频。他这一次也不止是去特训的,他还打了好几场热身赛。说是热身赛,但林瑶发过来的每条消息都是:“凌越啊啊啊好厉害!”
一看就是用了狠劲的。即使这几场比赛跟奖项和排名都无关,她也拼了全力。估计就是因为这几场比赛,一直没怎么养好的肩膀,问题就更严重了。
宋悦词知道他有随行的医疗团队,他的状况应该不需要她多提醒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一句:“热身赛,为什么要那么拼?”
凌越依旧没抬帽檐,“因为所有人都看着。总有人在看lennart是不是要失败了,lennart是不是不足为惧了。”
赛场上的心理战一向很重要,如果成为对手都不放眼里的选手,那就真的完了。
宋悦词很明白,站得越高,需要证明的也就越多。他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就是在自己灭自己威风,即使真的是因为受伤需要暂时避赛,估计也会被按上逃兵的名头。
所以很多时候,这不是凌越能决定的,他只能直面,他向来直面。
宋涛的电话来得突然,一接听那头就是冲破耳膜的吵闹,凌越移开手机直接开了免提,这下连宋悦词也听到宋二少那头仿佛要翻天覆地的动静。
“凌越!你和秦琛什么时候回来!我新酒吧要开业了快回来来给我暖场!”
宋二少的新酒吧折腾了许久,在Cliff Love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地段动工请的风水专家,装修设计请的意大利大师,调酒师和DJ是从韩国顶级的club里挖过来的,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凌越:“等回来再说。”
他电话挂得果断,看着宋悦词抱着他送的花上了车。她又费力移开了车窗,跟他挥手说再见,人与花似画。
“凌越,谢谢你的花。”
*
宋悦词和凌越同天到家,前后只差了十分钟。美惠姨这次什么也没说,还蛮开心两个小孩都回来了。
凌越的团队本来想给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收拾一下,能不让他动就不让他动,恨不得上厕所都代劳。
结果这祖宗躺沙发上闭着眼,“都先走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一群人只能毕恭毕敬退出去。
简单冲洗后,凌越正想去吃止痛片,门铃就响了。以为是谁又不放心他特地上门来交代,他看一眼可视门铃的屏幕,没想到是宋悦词。
他穿浅灰色运动裤,本来光着上半身,只能去迅速套了件T恤。
宋悦词抱着一大罐柠檬,准确来说是一罐蜜柠檬。她很认真地看着凌越,“你有吃药吧?止痛药,消炎药之类的。”
凌越点头。
“那不能喝酒。”宋悦词看起来挺严肃。她从不多管谁的闲事,也明知道凌越是把职业生涯看得无比重要的人。但想到那天宋涛叫他去新酒吧热场的电话,她还是决定提醒一声。
所以在美惠姨从冰箱里抱出一罐蜂蜜柠檬说要去给凌越送一罐的时候,她站了起来,依旧是挑不出问题的坦荡模样,“我去吧。”
凌越挺乖地应她,“嗯,我不喝。”
宋悦词得到回答后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手里抱着的罐子上,这个罐子挺重的,虽然对于凌越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她还是问了句:“美惠姨要送给你的,需要我给你拿进去吗?”
凌越点头,倒不是卖惨,他的肩膀痛得有些厉害,刚才洗澡都只用了单手。另一只手的力气肯定是够的,但这种大小的玻璃器皿,单手显然无从下手。
何况,他也不介意宋悦词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宋悦词第一次进他的家,在门口对着淡色的实木地板踌躇了一下,凌越看在眼里,“不用换鞋,直接进。”
“冰箱在……”宋悦词刚想问他的冰箱在哪,就一眼看到了。凌越这里的装修风格跟她那里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外公每一处都精致划分,设计巧思太多,到了凌越这里……整个客厅连着餐厅,一眼就可以看到大概需要的所有东西……
总给人一种,他不会在这住很久的感觉。虽然他的确也是这样,住了大半年,出国集训的时间占三分之一。
凌越在她身后看着,宽松的奶白色针织衫,感觉人手一件的普通款式,也一点没掩盖她的美感。
她确实哪里都吸引人。
他见过的漂亮异性太多了,可漂亮并不能打动他。这么多年告白的形式五花八门,不管是热烈还是含蓄,他都拒绝得很果断且尊重。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宋涛转发了一段聊天记录到群里,凌越点开后发现尺度之大令人无语。宋涛那边又立刻撤回了:对不起!发错群了!
秦琛回得也快:“大师真是诚不欺你,你早晚死女人床上。”
宋涛:“放屁!他说的是手!不是床!”
宋涛和秦琛十几岁看片的时候,还跟凌越讨论过国外的片是不是更带劲一点。他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觉得人生有意思的事那么多,他们非要浪费时间在这种话题上面。
他兴致缺缺,搞得秦琛当年朝他某个位置看,“兄弟,你好歹也算个混血,你别告诉我你不行。”
凌越毫不留情戳穿他,“哦,说得你有实战经验一样。”
他好像是天生没什么生理需求的类型,毕竟每天的训练就要耗费掉大部分的体力和精力。但最关键的,是没什么能触动他。
群里安静了没几分钟,宋涛又发了消息来,还特地艾特了凌越。
“仙女太出名了,我真是服了,这群花花垃圾还好意思要去她面前晃荡啊,凌越你放心,看兄弟去将他们彻底铲除。”
好像被挑破了一点窗户纸。
凌越的心突然就变得烦躁。
宋悦词正对着他装满了各类维生素、营养品和矿物质水、气泡水的的冰箱皱眉。明明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甚至连一颗鸡蛋也没有,居然也能塞得这么满。
她弯下腰,正打算把下层的水放两瓶上去,方便把玻璃罐放进去。纤细的脖颈往下垂,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墨色的发跟着滑落。
凌越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宋悦词。”他快步走过去,“我来。”
宋悦词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跟触了电一样的反应。
凌越移开视线,想起当年宋涛的一句:“你相信我,男人的身体除了发育,还会再开窍一次的。”
开窍了啊。
第23章 一触即发
古典舞系最近很热闹, 有一位毕业不久的学姐入了大导的眼,未来大概率要转向娱乐圈。
这次机会带来光环实在太重。打磨了好几年的剧本,女一号从当红明星到素人选了两三千个, 配角是一众大咖,几乎是只要上映就板上钉钉的票房冠军。
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就这么真的降临了。
现在花心思冲大奖的电影对演员的要求越来越高,能不用舞替就不用,要演员独自完成相当难的一部分。
娱乐圈专业舞蹈出身的倒是也有,只是重心早就发生了偏移。舞蹈这种荒废一段时间就很难捡回来的事物,最灵气逼人的巅峰时刻也许早就永远定格在某个瞬间。
但系里对此羡慕的人依旧不在少数, 很多时候跳一辈子舞, 就算真的能成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跟在娱乐圈能获得的比起来也差得远了。
“叶老师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一年收入都比不过一个月收入吧。”
“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进娱乐圈啊, 而且是一步登天的高度。”
“有机会都会想尝试的吧,那可是李焰啊, 李女郎就是娱乐圈的通行证啊。”
“也不见得啦。”其中一个女孩放低声音,“喏,那里不就有一个连纪疏同都拒绝的。”
“无欲无求宋悦词啦, 所以很多时候我也真的很佩服她嘛, 她不当首席谁当,她不进国家歌剧舞剧院谁进。”
舞蹈学院的美女说是走十步有十一个也一点不夸张,但宋悦词就是不一样。好像是一块冰,捂不热也化不开的那一类, 偏偏这块冰又折射出无法忽视的璀璨的光。
宋悦词拒绝那天, 纪疏同亲自过来同她谈,将故事讲述给她听, 告诉她与角色的适配度有多高。宋悦词听完后很认真地拒绝,“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似乎所有人都喜欢用自律和目标明确来评价她,但她并不是一个拥有高远志向的人,她没想过要靠跳舞为她的人生镀金或是跨越什么阶级、上到什么高度。
她只是热爱,所以甘愿付出那么多。她从来不想用这件事情去换取什么,所以在外界看来是真的油盐不进到不识好歹的地步。
*
宋涛家影视公司也参与出品这次的大电影。国内总是将纪疏同与李焰放一块对比,现在李焰的女一号相当顺利的尘埃落定,相比之下,纪疏同就显得很不顺利了。
宋悦词被不可避免地提起。宋二少在群里把宋悦词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连这种机会都拒绝是真的脱俗,是真的对自己有过于清醒深刻的认知。
他一通夸完后又给凌越打电话,“你人呢?只送开业花篮管什么用啊?晚上给个面子喝两杯啊?”
凌越从冰箱里拿出瓶气泡水,往冰箱上的开瓶器上一撬,“来不了。”
“身体还没恢复啊?”
凌越声音懒洋洋的,“心甘情愿受制于人了。”
宋涛愣了两秒,“怎么个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谁还能把你给收了?!”
凌越:“我答应她不喝酒了。”
“仙女?你们又没在一起,你没必要现在就开始这么听话吧?”
凌越不为所动,“挂了啊,真不来。”
宋涛正在最后调整店里的摆设,看到一个纯黄金狮子的摆件,一看就是凌越送给他的大手笔。
“你又不是马戏团的狮子,怎么可能有人能驯化你?!”宋二少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
“醒醒啊兄弟!你是凌越!”
凌越,17岁就被称为未成年的狮子王,即使不提他的个人能力和网坛成绩,只单纯提他这个个性,也是让人无法相信会愿意低头或是束缚。软硬不吃的祖宗,借力打力一把好手。
结果凌越拉长了调,“你接收一下这个事实,挂了。”
“等等等会!仙女不让你喝酒是吧,那你就别喝啊,你来我这喝旺仔牛奶都行,来都不来真的说不过去吧!”
凌越松了口,“几点?”
宋涛:“晚上八点!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打扰你的!”
“嗯,挂了。”
凌越连衣服也没换,灰色运动裤,在t恤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休闲外套就出了门。潮男潮女集合地,纸醉金迷销金窟,他随意得像是个不小心走错了地的局外人。
五官在晃眼的灯光下更显优势,中西方的特点在他身上得到近乎完美的平衡感,像用尽浓烈色彩的一幅画,笔触却柔。山峰沟壑嶙峋尽显,却伴山涧流水潺潺。
他坐在卡座里,听宋涛不停地说自己的理念和想法,适时地点头表示肯定或是提出一些不同的观点。
宋涛喜欢缠着凌越说话不是没道理的,虽然他很多方面跟秦琛一样,半点逆鳞碰不得。但凌越是一个相当有同理心的人,他拥有那么多,却意外拥有耐心听人说话这一美好品质,情绪一向稳得没话说。
就像纪疏同其实也一直没有要放弃宋悦词的意思,找人去开的条件一次比一次高。但自从凌越介入之后,宋悦词那里也就安生了。
但是宋悦词知道吗,显然不知道。
宋涛觉得他这完全就是自讨苦吃。别人都在拼命刷存在感,他做好事不留名就算了,还恨不得给自己搞个匿名账号。
宋二少提起来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是,秦琛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对仙女这样肯定不行的,你这何年何月才有可能有进展啊?”
凌越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对宋悦词,不是你对你的女朋友们。”
“我的喜欢是我的事,跟她没关系啊。好像我喜欢她她就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宋涛微妙地愣了一秒,其实很想说被你喜欢的确是可以占到天大的便宜的。
宋涛有时候真的太佩服凌越这个人。他好像真就做什么都坦荡做什么都纯粹,花花世界迷人眼,拥有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偏偏比谁都能心定下来。
宋二少这地是真的花了心思搞的,不过开业第一天也不对外开放,只有收到邀请函的vip客人才能进。
在二楼还搞了个中西结合的茶室,底下吵得头昏脑胀就过来这透透气缓缓神,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一条仿古街道,还有一条沿街河,吹吹风品品茶,是真的惬意。
只是宋二少把脑袋探出去没三秒就立刻喊道:“我靠!凌越!你赶紧过来!”
于是凌越跟着往窗边一站,就看到了那么一幕。宋悦词,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的,虽然不可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通过动作语言看来,是在加微信好友。
凌越看着宋悦词一点不犹豫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心里立刻堵了一口出不去的气。
宋涛认真观察着凌越的神情,还好还好,不愧是凌越,目前看来相当沉得住气。
凌越抬手把窗关了,拿起茶盏一口喝完,“我先走了。”
宋涛:“你要去找仙女啊?我觉得那男的肯定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加好友也不能代表什么的!”
凌越声音听起来没波动,“我回去了。”
宋涛:“哦……行,你不去找仙女?”
凌越没说话,道一句“宋老板祝你财源广进”就走。
说不气是假的,怎么可能不介意。他和宋悦词的相处也不是一两天,有接触也不是一两次。结果,别人可以直接加她的微信好友了,她扫码怎么能扫得那么干脆。
但怎么到他这里,还在用着手机发短信联系。
真是太可以了宋悦词。
*
宋悦词在家门口被人堵住了,凌越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脸色看着挺不好,让人想到他发球失误时的状态。
她往左边,他就往左边,她往右边,他就往右边。
相当幼稚。
两次过后,宋悦词抬眼,“怎么了?”
凌越本来垂着眸,藏着自己盯紧猎物一般的眼神。但在宋悦词触上他的眸时,还是立刻就缓了神情,一触即发的状态,被毫不费力的解除。
“宋悦词。”他叫过太多次这个名字了。
“我们是完全不熟吗?”他蹙眉,仿佛是认真走一条路走到头却发现是条死路,那样不悦又自我怀疑的神情。
“依旧是陌生人?”
今天降温,美惠姨在宋悦词出门时反复强调着要她早些回家晚上可能要下大雨。
风起得突然,宋悦词的衣角被吹得翻起,她下意识侧头避了一下。她听见了凌越很轻的一声叹气,堵了不到五分钟,就又给她让了路。
“进去吧。”凌越说道。
雨落得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大到除了雨声听不清其他任何声音。
宋悦词站里侧,凌越站外侧挡住了所有扑向她的雨。
凌越很大意义来说是一个拥有很重的侵略感的人,但即使能感觉到他现在极度的不爽,也没一点真的要为难她的意思。
所以宋悦词按上指纹锁的手又放了下来,“凌越,你到底怎么了?”
她面前的人露出了“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了”的表情。
凌越往前靠了一步,外套上的帽绳几乎垂到她的脸上。雨势愈来愈大,他的声音清晰入耳,“陌生男人的微信都能加,我的就不行,是吧?”
第24章 风停雨止
宋悦词听清楚后, 眼睛难得迷茫地一眨,她开口:“陌生?不陌生啊,那是同校同学, 之后要合作一个双人表演。”
“他应该有来找过我几次,但是都没碰到过。”
宋悦词对手机的依赖程度很低,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跟外婆和美惠姨联系,但相对的,她对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保护得非常好。
“而且我微信分私人号和对外号的,怎么可能什么陌生人都加。”
她看着凌越,“你不觉得直接用手机号联系更方便吗?”毕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 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还是打电话吧。
凌越的表情也算得上精彩, 他难得气势退了一大截,眼神乱飘了一下后落到宋悦词被雨扑到的发丝上, “这样啊。”
听见开门声时他猛地向后一退,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跟宋悦词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雨立刻淋湿了肩膀和背, 宋悦词:“凌越,你肩膀不要受凉比较好。”
开门出来扔垃圾的美惠姨也被凌越惊到,“哎呀呀, 凌越啊, 不能淋雨的呀。”
“没事的,美惠姨,我回去了。”他的语气变得异常轻松,听得美惠姨觉得莫名其妙, “凌越怎么啦?这么开心是不是要拿冠军了?”
宋悦词摇头, “不清楚。”
美惠姨:“小词我后天去你外婆那,你自己在家要当心,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美惠姨再次去宋悦词外婆家搭把手的那天,凌越在离云安墅不远的24小时便利店碰到了宋悦词和她的——父亲。
他刚想上前,男人看似相当温柔地拍了拍宋悦词的肩膀后就离开了。
凌越看向站在原地的宋悦词,觉得她真的很矛盾。躲起来的时候,不正面碰到的时候,会应激到没有力气站起来,会逃避到连听到声音都颤抖。
但真正面对了,她又镇定自若,一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凌越之前见过她的反应,单纯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要被这温和微笑的父亲带进美好家庭氛围。
宋悦词从便利店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凌越。她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让人觉得比起之前的状态她已经痊愈了。她准备转身回家的时候,凌越喊住了她。
“宋悦词,美惠姨今天不在家吧,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
宋悦词转头看着他,隔了这么远,凌越应该看不到她眼里的恐慌和不安才对。凌越没有向她走过来,而是朝她招手,“快来,我们去吃穷宋涛。”
太阳开始落山了,她所在的位置已经被阴影占领,但凌越却还站在暖色的夕阳里,他的棕色瞳孔甚至熠熠生辉。
*
没去宋涛他大哥开的店,去了一家很精致的江南菜菜馆,在周围各种金属质感的建筑里显得格外雅致清新。
一楼茶馆,二楼用餐,每年入春时二十一道素菜宴一位难求。现在过了各类野菜的尝鲜期,菜肴种类没那么多,但每一道固定菜式从形到味都无可挑剔。
给他们上菜的是一位气质极温婉的女子,白色旗袍,端庄盘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动人。她说自己姓席,单字一个止。
对方瞧着居然是认识她的。态度亲近又恭敬,宋悦词都不用做什么自我介绍,对方就冲她温柔一笑,“宋小姐。”
包间里就他们几个人,宋涛一点也不拘着,想到什么问什么,“没客人为难你们吧?”
席止笑,“哪能有啊,搞得谁都已经忘了您跟人大打出手那回了。”
“那你妹妹上学的钱还够吗?不够千万跟我说。”
“够够够,真的。”
龙井虾仁盛在圆钵碗中盛上来,取的是“有龙则灵”之意,因此上桌时漫着大片干冰,营造有龙出世之感。
宋悦词安安静静吃着菜,但在席止侧身调整餐盘位置时,伸手挡住了四方桌的尖锐一角。
用餐完毕,宋涛又张罗着去牌室。
宋悦词坐一边看,席止给她上了香茶,又上了点心盘,里面装八种精致点心。
洗牌声一响,倒是真能分散注意力。凌越一个混血,牌技却相当出色。宋悦词都不由得惊讶,凌越听牌时察觉她的眼神,觉得可爱,“不敢相信啊宋悦词?”
宋悦词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只是凌越打了没多久就开始肩膀痛,他牌势一片大好,他侧头看一眼宋悦词,正想着要不让她接手自己在一旁当军师。
宋悦词接收到他的眼神后,问道:“我来?”
凌越点头,“没事,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宋涛也赶紧道:“都客气着点,给我们仙女喂牌。”
结果——宋悦词上手抓牌反应神速,听牌杠牌跟闹着玩似的,她自摸推牌的时候宋涛还没反应过来,宋二少一脸震惊,宋悦词身侧的凌越也一脸震惊。
宋涛:“仙女?你会打牌啊?”
宋悦词:“我外公跟你大哥,应该是牌桌上认识的。”
宋涛:“得,我输得心服口服的。”
稳赢三家,宋悦词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开心。好像只是为了给凌越接手,对筹码和胜利并不在意。
凌越从牌上把目光挪到她的脸上,她还是没有波澜,或者说,她的情绪还是糟糕的,只是她已经习惯完全不表现出来了。
像桌旁盛着的一小碟莲子,看着清心降火,其实苦得心颤。
两小时过去,宋悦词独赢,把凌越赢下的数目翻了个倍。她起身说想借用一下洗手间,一直在旁观牌的席止跟着站起来,“宋小姐随我来。”
洗手间也极为雅致,焚极清新淡雅的香。洗手池做成荷叶状,正对着一面圆形镜,头顶的灯光线柔和,把人脸上的情绪照得一览无余。
宋悦词一眼就能看清楚自己完全没放松的神态,这么久了,她依旧绷紧着。
她从洗手间出来,席止递给她一方软帕,显然是特地在等她的。
席止:“桂花都谢得差不多了,宋小姐要是早点来,闻闻桂花香很能放松心情的。”
席止领着她在长廊椅上坐下,“您要是不急,我同您聊一聊好吗?”
宋悦词嗯了一声。入夜了,她清冷夺目的眉眼在廊下灯笼映衬下更显绝色。
“宋涛可能在许多人眼里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在我这里,是救命恩人一般的好人。他提过您,说他过马路时幸好被您拉住了,说要是没有您外公,也不会有他家的现在。”
宋悦词从他们刚刚的对话中也大概能听出来一些,席止却一点不保留地对她全盘托出,“我原生家庭有些糟糕,我妈生下妹妹就去世了,我爸是个视赌如命的人。您大概也能猜到,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但是我又不想妹妹过我这样的生活,我特别想让她好好读书……于是小时工、刷盘子……能做的都去做。”
大概也会有人说她蠢,说她不懂利用自身优势,现在互联网发展多快啊,她拍照记录,都可以成为有人气的博主。
只是那些事,也是需要基础成本的,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她甚至没有接触过自拍软件,那些很多人眼里最基本的东西,已经是她需要付出许多成本才能得到的起点。
去某个酒吧应聘也只是因为时薪很高,工资可以日结。
席止遇到宋涛那天,宋二少自己晕得路都走不稳,却还是从人手里把喊着“救命”的她拉过来挡身后了,对方没收住力,一酒瓶砸下来,宋涛红了半张脸。
宋二少稍微清醒了点,第一反应是喊:“凌越,凌越!”
席止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不知道他喊的那个人名能有什么用。
只是她第一眼看到凌越,就知道自己应该能得救了。
昏暗的走廊灯光,凶神恶煞的男人和一脸血的宋涛,但凌越一出现,好像一切都安静了。
凌越抬眸看了眼那个要强迫她的男人,对方怔住了动作。下一秒,走廊灯光彻底改变,迷幻的紫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亮到晃眼的白。
他过来扶住了宋涛,低头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随后对席止说道:“一会有人带他去医院,你要一块去么?”
他好像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
没一会四个经理都来他面前,席止进来后除了组长还没见过任何一个管理人员。凌越坐在走廊的印花沙发上,“我怎么不知道,现在这里还搞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席止那会哭了太久,宋二少躺担架上还费力安慰她,“问题不大,我肯定死不了的。”
这件事过后,席止没有被辞退,只是发工资的那天她又遇到了宋涛。宋二少冲她招手,“我觉得我们也挺有缘的,你要觉得这里不好,要不换个地?不过你去了要学的东西很多,你……”
席止忙不迭点头,“我去!”
宋二少:“哎,不是,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席止笑起来,她的月牙眼,在那一天弯得最漂亮。
而那位凌越,比宋涛心细得多。他多了解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替她把妹妹接过来读书。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小到都不配被特地提起的一件事。但对于席止和她妹妹来说,已经是全新的人生和起点了。
席止说完,静静地看着宋悦词。
她有着那么厉害的外公,是名导都求不来的女主角,是天之骄女,是宋涛带来的那些朋友都听说过的“宋悦词”。
但席止是没有任何嫉妒或是不甘的,她甚至觉得,真不愧是宋悦词。吃饭的时候替人挡着尖锐的桌角,打牌的时候没让任何人冷场,即使看得出她的情绪并不好,却也照顾到了每个人的情绪。
这么好的女孩子,难怪那位从来对感情不感兴趣的凌越都会动心。
这样好的女孩子,席止也很喜欢,也希望她能快乐起来。
“宋小姐,希望您今晚开心。我们是真的,都希望您能开心。”
她说得诚恳,宋悦词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但她不是很明白席止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席止笑,“因为那些过去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所以提起来也不算什么,它们再也没办法让我痛苦,也困不住我了。”
“凌先生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他说一味地‘熬’太难了,但开心的、期待的事多了,总有一天会对过去的痛苦不屑一顾的。”
“我以前的名字其实不叫这个,凌先生说我要是不介意可以改个名字当全新的开始,他说‘止’这个字很好,风会停雨会止,痛苦也好,难过也好,都会有停止的那天。”
凌越和宋涛并没有要她出面来说什么,尤其是凌越,一向太尊重和体谅她们,他自己的事,从来不麻烦任何人。
带这位宋小姐来之前,也只是说了一句:“我带一位朋友来散散心。”
他的随手一帮都已经足够让人脱离了苦海,更不用说他现在如此用心,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位宋小姐背负着什么样的痛苦,但也许,会管用的。
宋悦词重新推开包间门,凌越脸上粘着长纸条,眉毛下巴都粘着,一张帅脸比肩寿星公。
宋涛正在他面前帮忙,“兄弟,脸太帅了也不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笑啊。”
凌越的声音显然是不相信他的,“所以说你的提议我向来是怀疑的,什么输了的人粘胡子,我也没输啊。”
宋悦词不知道为什么,光看的话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笑,但凌越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她时,本来抗拒的神情一下就变得生动,他有些苦恼的样子,好像不知道做这种傻得要命的事情会不会让她觉得有趣。
宋悦词突然一下就笑了出来。她笑得很夸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笑得不能自已,笑得眼眶含泪。
整个包间沉默几秒后,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互相感染的气氛,宋涛甚至拍着桌子笑。
凌越是唯一一个没有大声笑出来的人,他静静看着宋悦词,捕捉她每一个他没见过的神情。宋悦词笑到扶住门框时,他说道:“宋悦词,你要开心一点。”
这句话后,宋悦词抬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迅速擦掉了快溢出眼眶的那滴泪。
应该只是笑得太过头了。
凌越从脸上拽下一根长纸条,走到她面前,身后走廊的莲花灯美得不像话,他眼里盛一片温柔暖光。
“宋悦词,我们还是加个好友吧,以后你拍一拍我,我就带你出来玩。”
第25章 他的喜欢
宋悦词掏出手机让凌越扫了她的微信二维码, 一旁的宋涛看见了试探着凑过来,“或许我也可以……”他看完宋悦词又看凌越,“我可以吗?”
凌越被他这过于认真的态度一愣, 他移开眼,有些不自然,“你问宋悦词啊,问我干嘛。”
宋涛:“因为我了解你啊兄弟。”
凌越的独占欲是不轻易显露的。虽然不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但十岁出头就一块玩,占了目前为止一半的人生。他了解凌越,就像凌越了解他一样。
宋悦词没拒绝, 加完宋涛又加了席止。几个人没继续打牌, 转头玩起飞行棋。凌越从来是掷骰子高手,今天却频频失误, 宋悦词的飞机都快一圈回家了, 他的飞机连家门都没能出。
好不容易出家门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宋涛快要追上宋悦词的那架飞机撞回家。
不过也因为全程都在这样“一换一”, 他输得毫无悬念。宋涛的提议派上了用场,凌越把手里的那根长纸条递给宋悦词,眉一挑, “你想贴哪大赢家?”
席止在这里见过太多客人, 宋二少的朋友们性格迥异,各不相同。与真心无关,但哄人的手段倒是一个赛一个,出手大方的、甜言蜜语的, 总之各有所长。
连席止不常见到的那位秦大少爷, 某次无意听到他打电话,嘴上是怒气发泄, 说的却是:“她爱演不演,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老子供了个祖宗?!”
一看就是,也上了心的。再怎么面上不好看,心里也是在意着的。
说起来真对感情之事没办点牵挂的好像也只有凌越。从小在国外待的时间更长,比起其他人更受惯了外界的各种追捧,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自由,反而明白什么叫守礼克制。
席止见多了他拒绝人的样子,眼会看向对方,说的话却是从来不变的“抱歉”。
让人根本看不透他会对什么样的人上心。
本来想着凌越是那个最不会哄人的,现在看来不是,原来他愿意哄人的时候是这样的,丁点大的事情都能哄出花来。
宋悦词伸手接过凌越递过来的纸条,觉得裁得太宽了,一看就是生手裁的。她跟林瑶、田恬她们也玩类似的游戏,纸条只有裁得细而长,拽下来的时候痛感才会明显。
于是宋悦词看向席止,“可不可以借一下笔?”
席止笑着点头,“您看您需要什么样的?我们这里应该都有的。”
宋悦词:“毛笔有吗?”
“有!!!”谁也没想到最激动的是宋二少,他甚至没让席止动,“席止你别动,我去拿,开业的时候就淘来的文房四宝,居然不止有当摆设的一天!”
宋悦词的字,是她外公宋唯仁亲手教的,好看程度自是不用多说,连门外汉都能瞧得出的好。
她在那张纸条上写了四个字:早日康复。晾干后轻轻贴到了凌越的肩膀上。他好像是个火炉,手掌只是贴近肩膀也能感觉到的热意。
凌越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宋悦词对上了他的视线,“谢谢你带我玩。”
席止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宋悦词能不能写几个字让她去贴在过道和茶罐上。宋悦词接过她递来的洒金纸,按照她说的字和词一张一张慢慢写。
席止拿到手后开心得不得了,一边又感慨,“我妹妹的字要是也写得好看一点就好了。”
宋悦词放下笔,“有时间我可以给她带两本字帖来。”
临走时,席止给她打包了整整二十种点心,说是感谢她。宋悦词没推辞,伸手时凌越先一步替她接过了那个精致的食篮,“走吧。”
天空明净,一片云也没有,月光很亮。堵在心口的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烟消云散。
*
美惠姨回来没直接回家,而是站在院子里说给宋悦词带了礼物,要她猜一猜是什么。宋悦词一秒猜到,她的神情一秒变得生动,“是妈妈画的画吗?”
美惠姨笑着把画从身后变出来,宋悦词迫不及待扑过去掀开包在外面的油纸。
凌越恰好也看到了。
是宋悦词的画像。穿白色裙子,拿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笑得明媚扎眼。非常写实的风格,真实得仿佛可以触碰。画的应该是她还没长开的时候,脸部线条远没有现在这般清晰,跟现在的宋悦词还是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宋悦词很开心,抱着那幅画就跑,说要去挂起来,看到凌越后她问道:“席止那里我可以自己去吗?我去给她送字帖。”
凌越看她开心也跟着开心,“随你愿意。”
宋悦词排练结束给席止发了消息,席止回她:“晚上没有预定的客人,宋小姐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
宋悦词想让她不要这么称呼自己,又觉得可能得慢慢接触相处下来后再提。
宋悦词到的时候席止却挺抱歉冲她一笑,“临时来了人,您要不着急,去上次的包间等我一会好吗?”
宋悦词点头,正要往楼上去时却撞见了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对方一开始没注意,只觉得眼前人身段太好,瞧着比席止更好。
再往上看,毫不费力认出了那张叫人忘不掉的脸。
“宋悦词。”对方语气平淡,却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势,“你怎么在这?过来应聘当服务员的?”
席止立刻上前将宋悦词挡在身后,她端着客气的笑,“高先生,您说笑了,宋小姐是贵客。”
宋悦词连半个眼神也没给,她继续抬步向楼上走。高源却不依不饶跟上她,“怎么,你现在是跟着宋涛了?宋涛也不怎么样吧,宋家未来都是他大哥的,你要是聪明,不如考虑考虑我?”
席止连忙挡住高源,“高先生,您这话过了。”瞧着形势不对,她赶紧给宋涛发了条消息。
高源被挡着,语气更为不善, “宋悦词,你外公都没了多久了,你还在这摆谱,你爸现在都要看我爷爷的脸色,你以为你多了不起?”
宋悦词停住了脚步,她居高临下看了高源一眼,突然就转过了身,往楼下走。
高源看她有所动作,语气更得意,“不过你也够不孝的了,你爸都那么难了,让你去跳个舞也不肯,怎么?跳了你真能少块肉啊?”
宋悦词把席止拉到身后,她冷笑一声,像灯盏下的绝世冷玉。
“你家养出你这种一文不值的垃圾也蛮可悲的,不尊重人,也不知道尊重自身,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不爱惜不学习你爷爷说的品性,只会抱着别人的钱和势。自己没什么能交换的,就想着拿别人当你的交易筹码。”
她鲜少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所以赶过来的凌越听得太过清楚。凌越从相连的长廊过来,循声往楼下一看,就看到了宋悦词。
她的眼太冷,明白装着嘲讽,锋利似刀片,看得人丑态百出又无地自容,一张脸却甚至带着勾人笑意,她说:“我理解你以前被我拒绝后的怀恨在心和恼羞成怒,破防很正常,毕竟你自己最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草包货色。”
冰山一角下的宋悦词,藏着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她冷淡、清醒,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和美丽。
极清冷不可攀的骨相,极美丽却没感情的眼。她独自站在那里,就可以逼退很多恶意。
她在学校去找造谣者的那次,凌越看到了全程,但那时的宋悦词是冷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点也不想留后路,她的锋利显露无疑,盘发的簪像是要刺穿人的利箭。
他好像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才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凌越倚在二楼的红木栏杆旁,顺便伸手拉住了终于跟上来了的宋涛,宋二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拉住的时候不解地回头,“干嘛啊凌越,赶紧去把那孙子给揍一顿。”
凌越平静地看下去。别的什么都可以,但楼下的对话显然已经又涉及到了宋悦词的家庭和父亲,那是宋悦词不可触碰的一部分,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关于宋悦词的父亲、关于宋悦词的反应,他把他看到的所有都藏得很好。只是偶尔提起过一次,“人要是情绪不好,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秦琛一秒听懂,“谁情绪不好?宋悦词?”
秦大少爷轻弹烟灰,“那去查一下呗,她情绪不好总有原因啊,对你来说很难吗?你要觉得不好,那我替你去查,你总得对症下药吧。”
确实,查一下会很方便。即使可能依旧不会知道她不开心的根本原因,但至少可以知道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可以用他的方法让他不能再出现在宋悦词的面前。
但这样可以解决根本问题吗?宋悦词会愿意被人窥探她痛苦的根本吗?
这样不对。
“那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会处理好的。”凌越说道,他朝宋涛伸手,“借支烟给我。”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火花一闪,宋涛犹豫,“我们真的不下去啊?”
凌越叼着烟,侧过头看他一眼,“你的客人名单得更新一下了,进黑名单前记得给点教训。”
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因为足够了解自己,向来自己把控自己。
所以他不存在什么不自知的好感,更不需要谁来指点迷津,即使他是第一次喜欢人。不需要外界刺激让他醍醐灌顶,而是能够敏感发现自己所有的不同,哪怕只是快了几拍的心跳和微妙的想对人好的想法。
占据主导地位,又小心翼翼不增加任何负担,这才是凌越的喜欢。他从小就被美好的家庭氛围包围和影响着。
他母亲总是告诉他:“lennart,如果你的喜欢给别人带来了负担和压力,那就不够美好了。要勇敢追求,但绝对不能不在乎对方的感受。”
所以他没有动,静静抽完一根烟后去散了自己身上的烟味。
宋悦词把人说到再没脸开口后,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却还记着把装着字帖的包递给了席止。她连眼尾都红透了,走到店门口时却碰到了凌越。
他手里拿着的冰水贴上她的额头,“宋悦词,美惠姨说你不回消息,所以她刚给我打电话了。”
“让你快一点回家吃饭。”
第26章 一次显灵
美惠姨看着两个人一块回来, 赶紧在窗户那招手,“小词,快来吃饭了, 凌越,要不要一起来吃啊?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凌越:“宋悦词,你介意我去你家吃个饭吗?”
宋悦词摇头。她想得到,凌越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他应该听到了挺多,见识过她尖锐又锋利的那面,但他没有过来,也没有介入, 而是让她自己解决掉了那件事。
他应该是有什么要问的。
但直到一顿饭吃完, 美惠姨收拾好碗筷,端上了水果, 期间有太多只剩他们两个待着的时候, 凌越依旧一句话也没问。
他站起身来告辞,宋悦词送他到门口, “凌越,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凌越:“问什么?”
宋悦词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美惠姨的声音传来, “小词啊, 你上次去十安寺求得那么灵验,得要去还愿,我看黄历了,后天就很适合去, 一定得去的啊。”
“好, 知道了。”宋悦词朝里应一声。
凌越已经转身上楼了,想到什么似的又看向站在门口没动弹的她, “宋悦词,凡事别多想,睡个好觉。”
*
凌家生意除了地产类的基本都往国外走,纯纯的商与钱。所以凌越不像秦琛,对仕途门道熟悉得很。他很少主动去接触这些,他家给他自由惯了,他喜欢什么就坚持什么,从来没有强迫过他做什么事。
但如果他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叫个高源,过于容易了。
秦琛替他打了个电话给高源爷爷,还没说是谁找他,才说了个开头那头就已经“我孙子不懂事啊,我立刻……”
秦琛问凌越:“怎么说?”
凌越:“我又不找他,让他孙子过来就行。”
秦琛:“听到了吗?不找你,就找你孙子,明天那个江南菜馆让他自个滚过去。”
于是高源第二天一大早,凌晨五点半就被他爷爷拎起来轰出了家门。他在门口等到快中午,才看到了来开门的席止。
席止倒是没难为他,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只是态度疏离了许多,“高先生,里面坐着等吧。”
等到凌越结束上午的训练过来,高源立刻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凌……”叫凌越不敢,叫凌少不对,他又不是什么二世祖,脑袋里称呼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恭敬道:“凌先生……”
他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所以在凌越开口前先一步道:“您不要被她骗了,宋悦词,宋悦词她真的就仗着她那张脸博取人的同情心!”
凌越并没有抬眼理会,倒是一边的宋涛先沉不住气,“说什么狗屁话呢你?!你当我们聋子还是瞎子?不知道是你挑事啊?”
高源听起来还挺委屈,“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她就是那种利用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类型!”
他看凌越没反应,“之前她外公还在的时候,我爷爷带着我去拜访过,她那个时候还是很客气很礼貌的,我跟她下棋连着输,她还会帮我复盘的……”
宋涛看一眼凌越,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这小子显然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啊!
高源讲着讲着突然就真情实感起来了,“后来她外公去世了,她爸妈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婚离得很不体面……”
凌越皱眉,“我不是来听你或是别人的私事的,我是要问你,为什么要在店里对人那副样子。”
高源:“她爸爸……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她外公去世后她爸的前途就一落千丈了,本来我们家也是不想再跟她家有关系的,我爷爷也早就说过不知道她爸放着好好的金融不去研究非要强自己所难走什么文化路子。”
“但是她爸爸来找我爷爷那天,我也在……”高源声音说着就小了下去,“她爸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高源琢磨不透凌越的心思,说是同为追求者根本不妥当,不说他不配放到一个位置上比较,凌越现在的态度相当模棱两可。更像是借着宋悦词当由头,处理他在这里口出狂言连带拖宋涛下水的事。
高源实在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替宋悦词出头还是替宋二少出头。
宋二少:“你现在在这装什么纯情?骂人的时候你怎么没现在这个态度啊?你这还需要别人问啊,你这谁看都是喜欢宋悦词啊。”
高源也承认了,“我是喜欢她啊,我爷爷第一次带我去她外公那的时候,她在看她外公养在院子水缸里的锦鲤,旁边有一大丛绣球花……”
宋悦词一手拿着一把蒲扇,一手捧着小半块西瓜,穿最简单的宽松吊带裙,坐在竹椅上慢慢悠悠扇着风,漫不经心却美得惊人。那个夏天的蝉鸣似乎都戛然而止,只剩下她水盈盈的一双眼。
“她爸爸说,宋悦词也有向他提起过我,只可惜外公去世后一直都没能再见面。”高源说着说着情绪又起来了,“所以我才让她爸爸去见我爷爷的啊!我费了多少口舌啊!但是我不想我跟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啊……”
“结果呢,我再遇到她的时候她只对我说谢谢,还是一脸的她跟我不熟。”
高源:“我是为了听她说谢谢吗?!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结果翻脸就不认人了!然后就一直躲着我,一直一直躲着我,我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啊,我也不想那样说她的啊!”
高源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个中原因这么听下来,好像……也算情有可原。
凌越听完后没说话,茶已经不烫口,他抿了一口,语气淡淡,“不是找你麻烦,也没兴趣知道你跟那位宋小姐的事。”
一句话就把宋悦词摘得干干净净。
宋涛差点没藏住自己惊讶的眼神。
凌越:“这地方我虽然出了钱,但明面上的老板还是宋涛,你在他的地盘大放厥词,还要扯上他嚼舌根,我不找你说不过去。”
宋涛听得一愣一愣,凌越不愧是凌越,跟有文化的人说话改成一套一套的说辞,这小老外,真的不简单!
凌越:“以后别来了,宋涛也不是你朋友了,否则我只能直接找你爷爷了。”
高源点头,大概是才提过伤心事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一走,宋涛就心事重重地凑了上来,“凌越,要不我们……再问问?虽然我也觉得仙女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但是吧……”
凌越眼也没抬一下,“席止,上次带走的点心里有一种白色的,花朵形状,上面有紫色点缀的,你包一点我带回去。”
他昨天吃饭临走的时候无意瞥到拎回去的食篮,就装那一种的格子里只剩下一块,别的要么还是完整四块,要么还剩两三块。
宋涛:“我跟你说话呢……”
凌越:“我也没那么了解宋悦词,但我知道一点,如果我怀疑她或者有一点犹豫,我就不可能有了解她的一天了。”
宋涛是真的对他没话说。
凌越的喜欢太拿得出手,200%的行动力,不试探、不犹豫、也不怀疑。大方拿出去就没想过要收回,甚至从不需要有回应,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什么后果他都承担。
*
宋悦词还愿还得不太顺利,否则她应该不会碰到不想遇到的人。对方笑眯眯的,先对她说有缘,又对她说:“只是去跳个舞,您父亲把您夸得太厉害了,真就让人想亲眼见见。”
宋悦词恭敬地跪在蒲团上磕头,她目不斜视,只当旁边的人不存在。
对方见她不为所动,“你父亲没有同您说吧,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父亲考虑考虑不是?”
宋悦词的眸一秒变冷,刚要开口却听见了凌越的声音,转头就看见着正装衬衫领子照样不扣的凌越。
金身佛像,慈眉善目。仿佛第一次显灵,听见了她所有的烦躁不安。
凌越随性惯了,佛祖面前也不收敛。当场就把话噎了回去,“哪些有头有脸的?说来听听。她要真得罪了,我有空陪她一块上门认错去。”
对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一会就认出了他那张脸,又看一眼宋悦词,仿佛早已习惯凌越出现在她身边。这么一来,其中关系难免让人难猜,于是赶紧堆了笑,“误会,误会。”
笑话,谁不开眼去得罪凌越,得罪凌家,还敢让他去上门认错。说来不过是有人欣赏喜欢,虽然不敢说是完全干净的局。邀请函发了一次又一次,奈何宋悦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亲生父亲去请,她照样不来。
现在这么一看,只怕对她动心思的那位都得遭殃。
凌越果然没理这么句“误会”,他往黄色蒲团上一坐,眉轻挑,声音不怒而威,“说说看吧,什么大人物。”
谁都知道凌家这位独孙,虽然暂时没有要接管家业的打算,但个人履历已经足够惊人。光是国际影响力,就不是常人可及。不过也因他有自己追求的事,所以在权贵圈里不常露面。
谁能想到,他还能跟这位宋小姐有关系啊。传闻中明明傲气凛人,从来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我问你话呢,听不懂?”凌越一张脸看起来无所谓到极点,讲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无所谓,“你替谁来请她的?叫他滚过来跟我说这只是个误会。”
第27章 玉兰花瓣
黄钟毅上一刻还觉得自己今天这菩萨拜得值, 这一刻只觉得自己遇上杀神定然要受血光之灾。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是出门看了黄历也白搭,平时牵牵线就算了,本来就不开眼牵到宋悦词的头上已经吃了好几次的冷嘲暗讽, 这次更好了,一脚铁板踢成骨折。
凌家这位看起来就不好糊弄,根本不讲什么佛祖面前不可犯杀戒。坐在蒲团上一双长腿也不收敛,一双浅棕眸跃过宋悦词的肩头又看过来,不知道是有耐心还是没耐心,再次催促道:“挺难请啊?”
“不,不是, 这真是误会。”
“没事, 我不急,十安寺素斋味道不错茶也香, 我就在这等他来, 拜拜菩萨看看人心,什么年代了还要搞这么一套。”凌越站起身, 拍了拍并没有褶皱的衬衫,“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摆明了这事不可能轻易过去的态度。
黄钟毅掂量了一下两边的份量, 高下立判, 挂着过于讨好的笑,“您稍等,我,我这就打, 立刻把人给您叫过来。”他还分神去看了眼凌越身边的宋悦词, 这位宋小姐一点反应也没有,背依旧挺得格外直, 依旧淡然如冰刻芙蓉。
完全没有他预想的哭啼啼扑向这位凌少爷怀里的场景,别说哭唧唧了,她一丝委屈也没有,看起来压根没关心凌越在做什么。
但她也没制止,她仿佛,也早就想要跟人算总账。
凌越却没让宋悦词跟着去,他要找的人到时,他正领着宋悦词在禅房吃素斋。
他把宋悦词留在禅房里,走之前还给她把窗打开了,“这儿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常来,她老人家说了,多瞧窗外,方得自在。”
宋悦词其实很想喊住他,她很想告诉凌越,没用的,以后一定还会有类似的事,而且这是她的事,应该她自己解决。但凌越仿佛看透她似的,“安心吃吧,宋悦词,当我面欺负我救命恩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他又故意提到了“救命恩人”四个字,就为了让她能够稍微心安接受。
宋悦词在他走后盯着他给自己开的那扇窗,玉兰花已经谢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她静静看着,眼眶淡淡的红,就像玉兰花瓣。
*
凌越本来以为会是什么中年男人有了些事业就强人所难的戏码。结果对方瞧着才不到20,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年纪这么点,心思这么狠,玩得这么花。
后山清净,他往山下看去,多的是虔诚行人,一棵接一棵的树,缠着各种不同祝福的红色祈福带,随风飘动着。
人是来了,还甚至怕死的带上了他爷爷,不知道这一个个的“孙子惹事爷爷扛”是什么通用手段。
对方跟他套近乎,开口喊他“阿越”,还一板一眼的认真起来,“为了个女的,别伤了和气。”
“和气?”这话一出来,凌越褪去了场面上的最后一点礼貌,他抱着臂,嘴上一点没客气,“您啊,一辈子心眼太多,太爱迎风倒,吃不下又睡不好,怎么就有闲心纵着您孙子搞什么强取豪夺,法治社会,人人平等您不懂啊?”
黄相和的脸一下变得不怎么好看,他这孙子是被他宠惯了的,平时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的他也没去管过,谁知道能惹到凌越的头上。他们凌家那个做派,赏肉分肉一向大方,但要是不开眼敢去他们嘴边抢肉……
他赶紧把躲他身后的黄可呈拉出来,“赶紧,给人道歉,你再不安生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能怪我,是高源!我只是说替他出气,而且要怪还是要怪宋悦词她爸啊,她爸自己说的什么他女儿跳舞给人助兴没问题……”
凌越面无表情盯着他,甩锅能力当真一流。高源就算记恨宋悦词,但逼她去跳舞去喝酒甚至……去取悦人,这种事应该还是做不出的。
黄相和看凌越脸色没半点好转,立刻一拐杖敲向孙子大腿,“我让你道歉,我让你说这些了?我没说过高家那个不成器的不许你跟他走得近?”
凌越还是没把宋悦词牵扯进来一点,他看着黄可呈,“秦琛办生日会那天,你不是在场么?”他意有所指,“穿得花里胡哨的,吵得我眼睛很难忘。”
“我以为那么大动静,没人不知道她是我救命恩人啊?”
黄可呈知道他被关电梯里了。因为秦大少爷到最后也没切蛋糕,他那天本来情绪就不好,后来听说凌越被关电梯里后就更不好。于是把整个酒店的经理按照军训队列一般一字排开,“开始吧,挨个做检讨。”
但是也真的没想过救了凌越的会是宋悦词啊。
凌越一言不发地看着黄可呈,他越不说话越让人害怕,到最后他索性转身回禅房去了,留了句:“你好自为之。”
以为会被威胁被教训的黄可呈立刻转头去看他爷爷,“爷爷,这是算过去了吗,我们能走了吗?”
黄相和:“过去个屁!”
凌越回国后就没摆过这么大的谱,他当时连回国后的接风宴都懒于见人。
圈子里多少都有听说,虽说宋唯仁去世了这么久依旧是不可不提的大家,但谁也没想到他这位外孙女会跟凌家的扯上关系。
倒是没传出任何情爱相关,只说是救命恩人。
一来二去,宋悦词外公去世后清净了不知道多久的家,近来又变得不清净了。
美惠姨:“我都回绝了,老先生都去世那么久了,突然一个个的上门来,还真是奇怪。”
宋悦词自然清楚其中原因,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应了一声。
美惠姨:“那么多青年才俊,我看来看去,还是凌越最顺眼,那孩子吧,有人情味,能把傲气和看不起人分得很清楚,是吧,小词?”
宋悦词知道美惠姨只是想夸凌越,但她不知道怎么就换了一个角度,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同美惠姨说这句话的时候,凌越刚好回来,手里还拎着席止要送给宋悦词的礼物。他把那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听得清楚。
宋悦词不止是听说,她亲眼见过太多。外公在世时,常有人来拜访。
这些人有他们固定的圈子,权势、金钱、身份,从出生就站在很多人一辈子终点都到不了的位置。
所以好像连他们的刻薄、骄纵、不近人情,都变得有理,让人不自觉开脱一句:毕竟出身摆在那了。
有真才实学的继承人也从不在少数。比如宋涛的大哥,比如梁家的粱鳳,是生来能被寄予厚望撑起一家未来的人中龙凤,活得半个字都挑不出错。
也有像秦家的秦琛,莫家的莫无逾,性子乖张,吊儿郎当又喜怒无常,却有着正儿八经的本事,比起上一代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凌越,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种。
他不必吃他不想吃的饭,见他看不惯的人,说他不愿说的场面话,他甚至不用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想给的面子,统统不用给。
所以他活得纯粹自由,干净得扎眼。也因如此,寻常困苦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常人本能一般的趋利避害在他身上失效,他偏不信邪,也从不转弯。
宋悦词在认识他以前,也从未想过野火燃烧竟比山顶初雪更纯然无暇。
但即使这样,她跟凌越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发烧这种事对于凌越来说几年也不见得会有一次,淋了场雨对他来说是根本不会带来任何问题的小事。所以他照常训练结束,教练和随行的医疗团队也没多在意。
没想到一觉睡醒后头昏脑胀,凌越抬手一摸觉得有些烫。但如果给他的主治医师发消息,必然会诚惶诚恐奔来一堆人。
他难得不在状态。他身边那群人,身边总有着不同的女孩子,不管多喜欢,多当个宝贝带身边,也都清楚明白,自己与对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谈真心,万事牢靠。
时刻清醒着,绝不会让自己折在人世情爱里。凌越从来是智者,却又心甘情愿当个笨蛋。别人讲究你来我往,欲擒故纵,满分的推拉与计算,他倒好,宋悦词都不用撒饵,他就想去咬钩。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
说起来即使加了好友,好像也没有过太频繁联系的时候,最常见的是宋悦词发:美惠姨问你来不来吃饭?他经常回“来”偶尔回“今天有事”。
【syc:凌越,今天来吃饭吗?】
凌越盯着手机屏幕,顶端显示着宋悦词的微信名,她的微信名不可爱也不文艺,简简单单的名字缩写字母。他当时并没有想好怎么改成什么样的备注,也从来没有给人花心思取备注的闲情逸致,不像宋涛能把每个女朋友的昵称都取出花来。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晚上六点,天已经暗了。
凌越回了条微信语音。
他想咬的钩,他总能咬得到。
【lennart:[语音]】
宋悦词正在摆筷子拿汤勺,听到震动声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点开语音,她和凌越从来只用文字沟通。
凌越声音听起来挺闷,即便如此他也很讲礼貌,“我发烧了,你帮我跟美惠姨说一声,今天就不来蹭饭了。”
他用一个“蹭”字,亲切又讨喜,好像他真是个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人,能同她们一起吃饭就好荣幸。
宋悦词扫过餐桌,盯住那锅奶白色的豆腐鲫鱼汤,跑去厨房问美惠姨要了保温桶。
三分钟后,她抱着装了汤的保温桶按响了凌越家的门铃。
第28章 睡梦呓语
凌越开门的速度挺快, 他穿着黑色工字背心,从肩膀到小臂露出的肌肉线条漂亮得如外媒报道所说是艺术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平时太有活力和气势,现在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眉眼之间有些蔫蔫的,“宋悦词。”
宋悦词显然没有任何欣赏什么“艺术品”的念头,她干脆利落抬手贴上凌越的额头,凌越顺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
“你手好凉。” 凌越闷声说道。
宋悦词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是你烧得像个热水壶底了。”额发被她弄得乱糟糟,凌越也不在意,在她收回手后, 索性把自己更潦草地抓成了背头。
宋悦词:“你都烧成这样了, 还只穿这么一点?”
凌越:“我其实没有觉得很冷。”他让开了一点,玄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新的女士拖鞋, 白色的轻便款, “看你上次来好像挺介意不换鞋踩地板上的,就准备了一下。”
宋悦词微微一愣。
凌越去她家吃过好多次饭了, 虽然也只是去吃饭,吃完帮美惠姨收一下碗筷就走,基本不会多待, 但美惠姨还是给他准备了区别于客人们的拖鞋。
但两者之间应该还是有不同的。凌越这样的做法, 仿佛是在特地告诉她:“我一直有为你再来我家做好准备。”
她不动声色,“谢谢。”
凌越:“不客气。”
凌越的家依旧是一览无余的极简风格,宋悦词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就看见凌越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一条浴巾。
“你要去做什么?”
凌越:“洗澡。”
虽然用手感受根本无法知道凌烧具体烧到了几度, 但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低烧。运动员的身体素质都这么不同于常人的吗?!宋悦词过去拉住了浴巾一角, “你等一下,你在发烧。”
凌越:“我知道。”
“你头不晕吗?不会洗着洗着就因为空气不流通晕过去吗?”
凌越:“不会, 但是如果发生了你到时候不会不管我吧?”
宋悦词:“那我把汤放在那里了,你等会记得倒出来喝。”
“你要走了?”凌越很认真地看着她,但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继续说,他关浴室门之前,只说了一句:“那谢谢你的汤。”
但他带着一身热气和水汽从浴室出来时,却看到了宋悦词的背影,桌上还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退烧药和水银体温计,他万年不用的保温杯也被找了出来,正在桌上冒着热气。
这是一个让他太想从后面抱住宋悦词的场景。
凌越压下心思,“你没走啊?”
宋悦词把体温计递到他面前,“含着,放在舌头底下。”
凌越一边说着“我没烧傻,不至于。”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乖乖放进嘴里。
等宋悦词从他那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的厨房找到勺子出来, “差不多了,多少度?”
凌越举着温度计,冷静淡定地回答道:“38.9。”
宋悦词:“你随行的医疗团队呢?还是给他们打电话吧。”
凌越耍赖皮,“不要,哪有这么夸张啊,你太不相信我的身体素质了吧,而且他们来了好麻烦啊……明明只是发烧,到时候却要给我做全身检查……”
可能人在不舒服的时候都会变得软呼呼黏糊糊,凌越这种平时气势压人的尤其。
宋悦词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把汤喝掉,然后把药吃了去闷着发汗。”
凌越两指并拢放额角,朝她做“yes,madam”的手势。等喝完汤,他缓慢地眨了眨略感沉重的眼皮,“好像是不该洗澡的。”
他吃下退烧药被宋悦词赶回了自己房间,躺到床上那一刻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在宋悦词面前强打起了太多精神。
宋悦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所以在听见房门口的脚步声时凌越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获胜前的最后一球,不小心踩空的一级台阶,突然有了可以并列的存在。
宋悦词看起来自然得多,她轻轻推开房门后把包了冰袋的冷毛巾放到了凌越额头上,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凌越看向她的眼神透着些懵。
“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应该就会好了,保温杯里的水温度喝起来应该正好,如果有事再给我打电话吧。”
凌越慢慢地点了点头,“我家密码你应该记得了吧?”
“嗯,记住了。”
凌越看起来心满意足了,他闭上眼,“那晚安。”
宋悦词放轻脚步准备出去,手触上门把手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一道没有任何预兆的雷。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要撕破天空的气势。美惠姨说的“最近根本不准的啦”的天气预报,在此刻证明了自己。
“你怕打雷?”凌越本来侧躺着悄悄睁眼目送她离开,看到她突然变得僵硬的背影后立刻坐了起来,宋悦词给他盖好的被子立刻从肩膀滑落。
宋悦词不怕打雷,但伴随着这声雷声的还有她震动起来的手机。未知来电她一向不接,但对面很有耐心,被挂断后间隔仅两秒,她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这种风格,即使未知,她也知道是谁。好像拉黑多少次都不管用,怎么换号码都无济于事。
宋悦词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时候不应该依靠任何人,否则再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就会下意识想起对方。
这是危险的沉沦信号。
她回过头想说没事,可凌越额头上放着的冰袋毛巾已经被他放到了一边,他又向她招手,“宋悦词,过来,你怎么了?”没有藏住任何情绪,他就是在担心她。
所以她握着依旧在不断震动的手机朝他走了过去。
随着她靠近,凌越也听到了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即使在轰鸣雷声下显得微不可闻。
“不想接?”他朝宋悦词伸出了手,“那我帮你关机。”
宋悦词把手机像个烫手山芋似的往凌越床上一扔。凌越拿到之后,迅速关了机。
宋悦词站在他的床边,像一只受了伤却坚决不肯发出任何求救信号的小动物。
凌越看向她的眼,“要我陪你去客厅坐会么?”
宋悦词摇头。
于是凌越往她那边挪了一下,他伸手拉住了她,“就算我给你腾地方,你估计也不肯在我床上躺一会,地上的长毛地毯我昨天刚换的,床单也是干净的,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床沿这趴一会。”他把放在一边没怎么用过的靠枕也推给了宋悦词,语气听起来是真的心疼。
宋悦词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拒绝。埋起来代表她恐惧,代表她后退的每一步,如果总是恐惧,总是后退,她总会有退无可退的那一天。
窗外的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杂乱无章扰人心绪。凌越突然开口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我幽闭恐惧症很严重,小的时候被人绑架关在集装箱里救出后的那段时间就挺极端的。我外公那有个保姆阿姨,从我出生就照顾我了,我发了很大的脾气把她从我房间里赶了出去。明明非常害怕一个人待着,但就是不肯承认,我逼着自己待在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故意把所有灯都关掉,我甚至觉得他们都不爱我。现在看很幼稚是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害怕,我却装作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也不需要关心和陪伴,其实我需要得不得了。”
“保姆阿姨,去年去世了。离开前我趴在她床边哭,她认出我后问我:lennart,现在不怕黑了吧?”
“宋悦词,我早就不怕黑了,希望有一天,你也不会再害怕了。”
凌越没有在她痛苦的时候说自己经历过更大的痛苦。
他在她觉得自己因为某件可能在别人看来都不算痛苦的事情上觉得自己软弱的时候告诉她,不是的,我也会因为这种事痛苦。
宋悦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凌越,他似乎是过来确认她是不是在掉眼泪,手里还抓着抽纸。
窗外又落下一道闪电,有一半窗帘没拉的房间里短暂地被照亮,也照亮了她的脸。凌越的手找准了位置,触感柔软的纸落在了她的眼睛下方。
宋悦词下意识闭了眼,纸巾按上脸的触感,过于小心的力度。感觉到纸巾离开后,宋悦词睁了眼。
凌越依旧侧着身,手就撑在她的身侧。
宋悦词看着他,“凌越,手机。”
凌越什么也不问,只从枕头底下翻出递给了她。宋悦词按下了开机键,未接来电一个接一个显示在屏幕上。
没过一会就又震动起来,宋悦词无比坚定地按下了接听键,在对面开口前,她先大声却平静地说道:“不要再换号码打电话给我!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说话!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她一口气说完,又迅速挂断。凌越刚想安慰她什么,却借着小夜灯的光看清了她眼里的一点痛快笑意。
宋悦词真的有好多面,每一面都是不一样的她。
“凌越,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
“嗯?这么突然吗?”
“马戏团小象的故事你知道吗?在小象很小的时候就用铁链把它拴在一根铁柱上,因为很小,所以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时间长了,小象长成大象了,也依旧认为自己挣不断那条铁链,离不开那根铁柱,所以火灾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挣扎。”
“我现在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小象没有自由又威风的好朋友呢,如果它身边有一只敏捷的狮子,对她说‘快跑,你可以的!’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
凌越浅棕色的眸仿佛淌着蜜,“会的,因为狮子朋友一定会救它的,就算它依旧认为自己挣脱不了也没关系。”
他们之间处于一个过于暧昧的姿势。
凌越低头,而宋悦词仰头。如果影子可以代替行为,那是接吻前的最后一公分。
风雨声太大。
“宋悦词。”凌越喊她,他没有拉远距离,未退烧的热意让人无法忽视,“不是谁都可以当我的救命恩人的,只有你一个。”
宋悦词也没有避开,“我知道。”
“所以小象和她的狮子朋友……也许可以不止是朋友。”凌越轻声说道。
退烧药起了作用,他好像快睡着了,手没撑住自己的重量,倒下时靠在了宋悦词的肩膀。
听起来就像一句睡梦中的呓语。
第29章 眸中烟火
凌越为宋悦词出了头这事, 没刻意瞒着却也没肆意散播。
追宋悦词的人一向很多,闹得声势浩大的也不是一两个。但没有人敢调侃到凌越头上去,更没有人敢去议论他和宋悦词的关系。
绝对权利和背景之下, 他想控制的东西可以无比精准。
更多的,是不觉得他对宋悦词能有什么情爱的心思。有小辈多提两句也会被长辈教训,“你当人跟你一样,就剩那些花花肠子了是吧?”
“那是借孙子的手捏人的骨头呢,黄相和真以为他背地里贪了点什么没人知道似的。”
一贯利益为上的人,都不会觉得他这样的出身背景会单纯只是为个已故许久的文化大家的孙女出头,更不觉得他这样的出身背景还会有追不到手的人, 需要他这么大张旗鼓摆架子又小心翼翼下分寸。
没必要、不值得, 所以这就是凌家在敲打黄相和。
知道内幕的就那么几个。
秦琛听说了这事,愣是推了去他外婆那的家宴也要去看个热闹。
因为凌越不摆架子, 在国外还勤工俭学过。生长环境与方式不同, 他不借凌家的傲,他自己就足够有资本傲。
所以他在人面前不是不可说, 更不是不可提,谁都能喊他一句凌越。
但现在,他居然为了宋悦词特地端了架子。秦琛到的时候, 在门口遇到了黄相和和他孙子, 秋天短得跟一阵风似的,凌越他爷爷这改良过的四合院哪都好,就是门口不挡风,夏天还好, 冬天杵在风口是真的挺要命。
秦琛看着爷孙俩, “哟,黄老爷子带着孙子练身子啊, 身体素质倍儿棒。我不行,我得先进去了。”他还特地裹了裹皮衣外套。
凌越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秦琛进来后倒也没忙着调侃他,先说了正事, “你家那酒店怎么说?你爸应该赶不回来。”
凌越淡淡的,“我去。”
“不练习了?”
“几天不练不至于我世界排名掉到连公开赛名额都拿不到。”
秦琛喝了两口茶,突然后知后觉,“门口杵两人你知道么?”
凌越一张脸摆着无辜死了的神情,“不知道啊,我又没透视眼。”
秦琛大笑。
傅姨炖好了羊肉汤,到前厅来叫人,看见秦琛更是开心,还当他们俩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哄孩子的语气收都收不住,“阿越快带着好朋友来吃饭了~”
秦琛:“这就来了傅姨。”他转头看凌越,“就你家这从上到下的氛围,真的,你不活个两百岁我都觉得浪费了。”
秦大少爷突然就不想调侃他了,他们这群人里真要说谁能一往无前捧出颗不染纤尘的真心,也就凌越了。
*
宋悦词收拾好行李箱,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凌越两天没回云安墅,距离他发烧已经过去三天。
这几天的微信消息倒是没断过,即使依旧没有任何亲密的话题,但是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联系频率。就像是停滞生长的植物骤然又接触到了阳光,于是顺着那个方向重新开始攀爬。
她给凌越回了一条:我明天要去南京演出
凌越那边回得很快:演出顺利宋悦词
他好像特别喜欢连名带姓喊她。
提到南京就不免想到他上次送的那束洋桔梗,宋悦词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帮你带回来
放在以前绝不会发出去的话。即使凌越怎么看都不会缺东西,她能带的南京特产对他大概都没意义。不像林瑶和田恬一个对她喊烤鸭一个对她喊姻缘。
凌越回她:都可以。过一分钟又来一条:说话算话啊宋悦词,记得给我带礼物
宋悦词发了个“ok”的表情包,抿着唇想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给他带礼物。
只是她不知道回她消息的凌越已经先她一步到了南京,所以用完餐在酒店走廊遇到凌越的时候她没藏住自己足够意外的神情。
她们这次演出的剧院出了名的伙食不好,特地给她们这些外来的演出团队安排了不远处的五星级酒店的早午餐自助。
凌越穿黑色衬衫,深色西装裤,最近彻底降了温,他难得套了同色西装却依旧没系领带,浅棕发衬着懒懒的眉眼。从酒店长廊的暗红色地毯上走过来,一手插着兜,身边跟着一行的酒店管理人员。
宋悦词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家五星级酒店是凌越家的。新开业不久,他过来视察坐镇。
凌越当然也看到了宋悦词,他朝她的方向点了下头。随后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身边的经理,虽然不明白这位空降的小凌总怎么注意到这些,经理还是认真回答:“是来本市大剧院演出的团队,剧院提供了早午餐。”
凌越:“只有早午餐?”
经理:“是的,我们晚餐自助价格是早午餐的两倍左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凌越:“那就晚餐自助也免费提供吧。自媒体玩烂了的请人探店那一套就算了,还不如去宋涛他家影视剧里打广告。”
酒店餐饮这类也会有专门的公关团队,毕竟需要人消费的行业总是需要打出名头。老牌五星饭店和全球连锁五星都不在少数,客人只有那么多,必然也是存有竞争的。
所以那张探店博主名单递到他手上时,凌越看了两眼,直接就把公关经理叫了过来。
他坐在首位,“这些人都做过仔细调查么?是根据专业性和口碑,还是热度和人气?”
在座的人知道他在赛场上有多厉害的实力,也知道他对自家这些产业并不怎么上心。原以为面子功夫做到位,不触这位祖宗的逆鳞就行。但龙生龙凤生凤,凌家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怎么想都不是好糊弄的。
而且他相当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没有杀伐果断,也不杀鸡儆猴,他懒得动,不喜见血。但他会让你知道,头上始终悬着那把刀,如果再在他眼皮底下不知好歹,那把刀早晚是会落下来的。
他指向名单上的一位网红,语调听起来还真是循循善诱的,“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你可以去问问宋涛,这一位的视频内容有过一次酒店餐饮相关吗?”
“我对人的生活和出身不戴任何有色眼镜,但我希望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觉得呢?”
“要推广,就做真实的、让人能够主动分享和记录的东西。”
最后撂一句,“在我走之前,希望各位让我看到你们的能力。”
凌越的确不喜欢这些,但也说不上讨厌。人都是不一样的,像他爷爷,看到自己的商业蓝图就觉得痛快。他爸继承得好,一张好皮囊满身好手段,跨国企业更上一层楼。
到他这似乎稍微偏了一些。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没偏的。他们家就这样,做自己喜欢的事,追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不回头也不动摇。
诸事缠身,他不方便出去找宋悦词,就靠在阳台那拿着手机给她发消息。
他一向是个不把手机当回事的人,没有繁忙的公事,也没有聊不完的姐姐妹妹,这会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太热闹,有人隔着玻璃门看向站在阳台上的他。
宋涛替他撑着场,桌上香槟塔堆得极璀璨。一屋子都是家里有人脉有资源的,宋二少本就一呼百应,在群里发酒店外面的夜景时还拍到了凌越映在玻璃门上的身影。
登时就在群里被群起围攻了一番。
宋涛最后举着手机去问凌越的意思,凌越脸上架着副平光镜,手里签字笔转了一圈,“你们玩你们的,不影响我。而且,你们会玩能玩的,替我多宣传一下,我特别感谢。”
他愿意赏脸就行,于是热热场直接升级成了顶楼party。
酒店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是江景烟花的最佳观赏位。前后跑了各个部门拿下燃放许可,又特地花了高价做烟花秀。一共安排了三场。凌越临时提了一场,就在今天晚上。
套房里的这群人早就看腻了全世界各种各样各个场合的烟花,所以临近烟花燃放的点要下楼的只有凌越,顶楼太高了,烟花会显得渺小。
之前向宋涛要他联系方式的白富美立刻跟上了他,宋二少想拉都没拉住。
中段楼层的夜景没那么好,但看烟花是最好的。
看烟花之前,凌越先看到了宋悦词。
她手里拎着一袋卤味,刚好从电梯里出来,大抵是已经卸了妆。总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皮肉似乎就是贴着骨头长的。凌厉的锋利的骨,却有着细长而弯的眉,澄净而柔的眸,精巧而瘦的鼻。
黑发松松束起,燕麦色的高领针织衫,极简极素。
凌越靠着墙,神情语气都懒散,只是“宋悦词”三个字依旧喊得格外坚定,像是吃准了她会见缝插针跑掉,所以提前,堵住了她。
宋悦词只得应了他一声,“晚上好。”
凌越身边那个女孩从头到脚都精致,一看就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她看向宋悦词的目光算不上不友好,但确实仔仔细细在打量。
只是凌越清咳了一声,女孩就立刻收回了目光,“那我先回去找宋涛玩了。”
几乎是瞬间转变的态度。
宋悦词也就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忘记了凌越是一个并不好相处的人。他看起来无害只是因为他不用摆什么拒绝的姿态,就能完全拒绝人。谁也不会故意在他面前装没眼力见,故意惹他不悦。
“怎么还没走?”凌越问她。
宋悦词:“这次没有强制集体住宿,每天准时到剧院就行,我不习惯跟太多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
好在她不缺钱,否则这次的演出收入还不够她在这五星级酒店住两天的。
她说完就想回房间。
“宋悦词。”凌越喊住她,“别走了,看烟花吧。”
他没想过要和宋悦词一起看烟花,本来只是打算拍视频发给她。
就像宋涛之前频繁催他发消息给宋悦词,要他直接邀请她来看烟花。
他当时说:“我怕她化。”
“你在说什么啊?”宋涛真的听不明白。
“宋悦词身上可能挨着一个又一个冬天。”
所以太热闹,太直接,太猝不及防的,过于热烈的滚烫世界,也许并不适合她。
偏偏偏偏,现在这里只有他和她。
偏偏偏偏,第一朵烟花绽放于她眸中。
第30章 最最特别
安静看完一场20分钟的烟花, 互相说了晚安,凌越目送宋悦词进房门。
再回顶楼时宋涛那群人依旧没散场。凌越叫酒店煮了十人份的夜宵送上来,要求品种多一些, 要热的能暖胃的清淡的。
他从小被爱惯了,家里每个人都爱他。听他的想法和感受,尊重他的情绪和表达,做错了会向他道歉,做决定会优先考虑他的选择。
他这种生长模式,养成了无意识就很会照顾人的习惯。他家从没什么糟心事,需要他去争去抢去搅和。他的精力从来用在他想放的地方, 不被压榨也不被打扰, 所以情绪从来稳定可靠,从不需要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伺候他。
只要不触他的逆鳞。
经理很快亲自带着人推着餐车上来, 咸甜都有。海胆虾仁水饺, 三鲜面,还有鸡丝粥和海鲜粥, 热糖水种类更多,从燕窝雪蛤到最常见的红豆沙,都盛在有着莹润光泽质感的精致小碗里, 各种颜色各种香气, 平衡地缠绕在一起。
一群香槟红酒洋酒喝得胃里翻腾的人,都似见了救星。宋涛喝下一口热汤,一脸感激地回头去看凌越。他们玩得太疯,话聊到尽兴处抱枕全都遭了殃。昂贵的包和外套都丢在一边, 高脚酒杯倒了不止一只, 红酒液体浸染了昂贵的羊绒地毯。
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但凌越坐在这一片狼藉里,也依旧自成一派。所有狼藉仿佛到他脚下就戛然停止了进攻, 在他的领地内乖乖偃旗息鼓。
经理正要退出去带上门时被凌越喊住,“方便给我整理一份南京的游览攻略么?”
经理立刻点头应下,“好的,我会尽快。”
凌越:“辛苦,这月工资提一倍我到时额外打你卡上。”
经理退出去后,房间内的一堆人又开始重新热闹起来。凌越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安静听,凌越不说话的时候就一个吵过一个。
搞得他很像幼儿园园长。
现在以宋涛为首的一群人问他:“明天要出去玩吗!”
凌越点头,“嗯,要出去玩。”
一群人欢呼。
凌越坐在唯一没有被弄乱的铺着苔绿色桌布的书桌前,他看起来兴致很好,眉间眼梢都带着笑,是太少人见过的模样,棕色眸光似在写诗,“但是不带你们,一个也不带。”
看得宋涛都愣了一下。宋二少立刻去看对面的白富美,回来的时候神情恹恹,问什么也不说。身边好友凑过去问,也闭口不言,最后只说一句:“我肯定不能讲的啦,说了凌越估计要杀掉我的。”
一看就是夸张死了的描述。凌越什么时候会跟女孩子过不去。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凌越是一个把逆鳞公之于众的人。所以估摸着,她是正正好碰上了凌越特别在意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人还是物。
结果现在不久前还说自己会被杀掉的人此刻又被勾了心神。
宋涛叹气,只觉得都是天注定。
“怎么这样?!”
“凌越,一起去啊!”
“你这不是待客之道!”
无论他们在吵闹什么,凌越都没有再理会,他只看着手机上之前收到的微信消息。
【syc:明天的演出临时取消了】
【lennart:那你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宋悦词隔了很久才回他:你的事都忙完了吗?
她这一句问出来,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她好像真的开始把他当成能分担烦恼和心情的好朋友,这对于宋悦词来说实在太不容易,搞得他都想发一句表扬过去。
于是凌越回她:忙完了,这两天都有空
过了大概半秒钟,微信消息震动一声,显示“syc”拍了拍我。
她是个好记性,记得他说的那句话,“你以后拍一拍我,我就带你出来玩。”
*
只是这场出游,凌越的攻略没有派上一点用场。
宋悦词带着凌越去吃柴火馄饨。简陋的店,简陋的桌,甚至需要自己去端馄饨到桌上。
宋悦词还没看向凌越,凌越已经先她一步坐了下来,他扬一张夺目的脸,“宋悦词,我在你心里这么挑啊?”
“没有。”
其实有很多明亮又好吃的店的,柴火馄饨多的是。她却固执地选了这一家,光线不好,蒸腾的可以把人完全笼罩的白色雾气,味道也很不好,她清晰地看到凌越在馄饨入口时皱了一下眉,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大半时间在漫无目的游荡,宋悦词看起来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让人觉得她都不像宋悦词了。毕竟宋悦词是自己情绪已经全线崩盘也会不露声色维护好其他人情绪的存在,她从不因为自己的情绪去为难和迁怒其他人。
“宋悦词,你是不是不开心?还是跟我单独出来不习惯?”凌越问完后自己也有短暂的疑惑,是因为这次没有宋涛和席止在的原因么,宋悦词好像始终闷着一口气。
宋悦词:“没有。”
她说没有,凌越就也不多问。他看出来了,宋悦词今天本来也不是真心同他出来玩。
他不知怎么想起某个凌晨从秦琛某位朋友那里听来的话,那时他还与宋悦词不熟。对方笃定又无奈地说着:“有真心千万别往宋悦词身上搁,空有一张被人爱的脸,其实她谁也不爱,她谁都不会爱的。”
前阵子降温加多雨,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跟盛夏时的浓绿形成强烈对比,凌越看了一眼光秃秃枝丫上的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突然听到宋悦词说:“我们去拜拜佛吧。”
南京多寺庙,就近去了一个。没坐缆车,两人一前一后朝上走,一路无言。
直到登了顶,宋悦词去买了一条祈福带,问凌越要不要时,他摇头。
大半天都不怎么说话的宋悦词在一旁把祈福带系上树枝。
她身姿太妙。凌越不信什么天命,从来只信人事。但宋悦词抬手搭上树枝那个瞬间,恍若仙门大开,他窥见落尘仙女。
他们下山时间有些晚了,大段的路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宋悦词有些心不在焉,脚下一滑,幸好凌越一手就架住了她。
凌越的手要收回时,却被宋悦词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凌越回想起宋涛那些女朋友们拽宋涛衣袖时的模样,大多是撒娇害羞。
但即使他没有去看,也能猜到宋悦词是什么神情。她大抵是冷的,或许有情绪也不会发散,但是又真的想对他说些什么。
宋悦词的声音从来没有犹豫或是颤抖过。即使走的是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她也一向冷漠淡然。
“对不起。”她说道。千百条祈福带随风飘舞着,跟十安寺的很像,却确实不是那千百条。
“凌越,对不起。”她短暂地顿了一下,“我不好。”
凌越低头看她,四目相对时宋悦词抓着他衣袖的手也松了下来。凌越却又把衣袖递到她手里,纵容到极点,“你哪里不好?”
宋悦词避开他的眼,“我试探你,我故意的。”
“试探什么?故意什么?”凌越不等宋悦词自己说,“故意让我带你出来玩,却故意带我吃不好吃的店,故意一个笑脸也不给,故意表现出厌烦我,这些吗?”
这里不是十安寺。他没为她换过签,也没为她出过头。拜的菩萨不是这一尊,这一尊菩萨也没受过他为宋悦词燃的香。
他也只为宋悦词才总是手上染香灰。
凌越喊她名字,“宋悦词。”
“没必要的。”他说:“我不用你逼退我,我自己能感受到。”
“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他结论下的足够坚定。
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这种像在耍着人玩的莫名反复,但凌越接受了,他甚至为她开脱。
宋悦词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一些。
她太难与人建立亲密的信任关系了。更不用说是类似于超出朋友以外的异性关系。慎重仔细到极点,仿佛不只是见过万丈沟壑而是实实在在掉下去过。
那是不可能忘记的痛感。
可是昨夜那场烟花,还有那场烟花前站在他身侧的女孩,逼着她必须正视自己奇怪的破土的,不该存在的心思。
凌越对她很好,凌越本来就特别好。但世界上的所有好,也许都会变质,都要生出缠人的触须。可以拉你上天堂,也可以拽你下地狱。
她从来没有赌的资格,别人也许一夜也许一生,都能够心甘情愿拿出筹码。但她不会,她的筹码那头挂着太多东西,拍上赌桌时也许连着血肉,过于惨烈,过于骇人。
所以不行。但她又确实感觉到自己想要拥有一些什么,所以她惴惴不安地徘徊犹豫,变得自己都不像自己。只是起了念头,她已经开始害怕。
活生生的例子直到今天也无法摆脱。她背负着的所有,都来源于过期变质的爱。
她连哭也不愿意发出声音。眼泪也听话,从眼眶里大颗翻出,干净利落。要不是眼眶红得太过,她微微冷一冷脸,都叫人看不出来。
惯于隐藏,绝不露出脆弱。仿佛被人捉住把柄,她就要一朝溃败。
她宋悦词,绝不低头,也绝不溃败。
可感受到偏爱的时候,反而远比被推下深渊里想哭。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装傻下去的,小象什么也不说,她的狮子朋友也永远不会说。她的狮子朋友,比任何人都更顾及她的感受和想法。
但也是因为这样,才藏不住了。想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又不想真的退回陌生关系。
凌越想伸手摸一摸她的眼下,却还是收回了手。他除了赛场上从来没体验过故意被人找麻烦的时候,偏偏对方还是个生手,演得完全不合格。
她不是在暴露自己最坏的一面。她在演她所认为的人类最常见的那类“坏”,她似乎执着于挖掘人的劣根性。凌越不否认,许多人,会因为这样的问题起矛盾争执,分开后许多年提起对方依旧要痛骂的程度。
凌越问道:“祈福带呢?是送给我的么?挂祈福带那一刻在想什么?”
宋悦词没想过他会问这些,她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格外用力地吐出了一口气。她仰着湿漉漉的眸,汹涌的情绪依旧存在。她直白剖析了自己,“希望你肩膀快好,比赛顺利。”
凌越突然就笑了,“嗯,我听到了,那你一点也不坏。”
他大抵是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遍,“宋悦词,我说的,你一点也不坏。”
*
到酒店门口,凌越送她上楼,依旧目送着她回房间。
宋悦词洗完澡后窝进宽大的被子里,把自己埋在里面。
宋二少一天至少三条朋友圈,点赞的人也许多得数不过来,但在宋悦词这里也只显示两个共同好友。一个凌越,一个席止。
宋悦词看着凌越的网球笑脸头像,鬼使神差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他刚回国的时候。但他换了背景图,宋悦词都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拍下的。
凌越万年不变的朋友圈背景换了图,世界级的球场和全球唯一一支的球拍换成了不知道哪条下山路上的一棵树,那棵树飘着根不知道全国各地加起来得有多少的红色祈福带。
从最最特别,似乎变成最不特别。
但如果把背景图点开,整张图片都露出来,就能看到最左边那一点被隐藏起来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