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宫变
齐王赵成德被定死罪, 其母贵妃周氏遂至乾清宫数次向皇帝求情,皆不得见,与此同时, 李氏一族重归朝廷, 李皇后假皆皇帝旨意, 命国舅辅政,李氏一族趁机打压皇帝曾重用的周氏族人, 武将倒戈, 短短几日内, 朝廷官员便更换了数人。
——乾清宫——
齐王还关押在宗人府,皇帝对于外廷的求情又置之不理,救子心切的周贵妃遂再一次踏入乾清宫,跪于大殿外求见皇帝。
这一次她依旧没能见到,大殿内端坐着的是她日日请安的中宫皇后。
“皇后殿下?”周氏进入大殿后心开始慌乱, 如今宫中传言四起,她之所以过来, 除了为齐王求情, 还有一个就是亲眼证实流言。
李皇后的动作极快, 快到皇帝刚一病倒她便出手控制了整个内廷, 李家根基深厚,否则不至于皇帝打压了这么多年, 李家依旧还留有人脉于朝廷上, 使得李氏稳坐中宫,李家谨小慎微,李氏又贤良从不僭越,皇帝多年来一直寻不到废除的理由,使得祸根埋藏至今。
“陛下呢?”周贵妃问道座上的李皇后。
“汝就是这样与吾说话的?”李皇后一改以往的仁慈大度, 冷漠的质问着周贵妃。
周贵妃遂福身行礼,“妾周氏,见过皇后殿下。”
“陛下病重,如今在休养,内廷事物皆由吾打理。”李皇后说道。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周氏察觉不妙,遂盯着眼前的李皇后,不再卑躬屈膝,“你终于露出了你的野心。”
李皇后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既不承认也没有矢口否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尔可知说话做事皆要讲究证据。”
“陛下数日不曾出来见人,难道不是证据?”周贵妃怒道,“是你大逆不道囚禁了陛下,不让任何人靠近乾清宫,连司礼监掌印高士林都被你关押,这难道不足以说明?”
“放肆!”李皇后怒拍桌案,“陛下因齐王残害手足而气急攻心,致旧疾复发,昏迷不醒,你还有脸在此质问吾?”
至此,周氏已经明白了局势,李皇后把控着内外廷,周氏族人受重用者必然已遭毒手,且李皇后根本不可能放过齐王,放过一个威胁储君地位的皇长子。
“哼!”破罐子破摔的周氏也收起往常隐忍的嘴脸,“你们李家表面忠臣,殊不知在背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尤其是你,昔日刚一入宫太医就诊断有了身孕,当真是蹊跷的很。”
李皇后对于周氏,早有怨恨,她怨朝廷的争夺,将她的一生都毁了,今日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李家,大肆重用李家不过是为了掌控局势,铲除政敌,让太子顺利登基,昔日皇帝需要利用氏族稳固皇权,如今的东宫太子,也需要借助一个强大的氏族来对抗其他势力,为齐王求情的众多就足以证明齐王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东宫,“吾能入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为大明正统继承人生母,还要多谢周氏你,设计为陛下铲除了真正贤良淑德的废后张氏。”
周氏听后后撤一步,“你…”
“尔是不是惊讶,吾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李皇后起身走到周氏跟前,“你们周氏,小门小户,岂会明白大族的盘算,你的儿子,早在二十余年前就该与你一起胎死腹中,还真是命大呢。”
周氏驱身一震,抬手怒指着李皇后,“当年我差点滑胎,性命不保,原来是与你们李家有关?原来你们早就在谋划中宫之位,所以即便我生下皇子,陛下也没能立我为后,就是你们李氏在从中作梗。”
李皇后没有否认,穿着属于皇后的礼衣在周氏身侧来回走动,“没了皇帝的庇佑,吾看你们还能不能逃过此劫。”
“你…”周氏愤怒的望着李皇后。
“哦对了,”李皇后回头,阴险的回望着周氏,“齐王妃的死,作为主谋曾经的卫王时常入宫向吾请安,吾只不过轻轻点拨,他便想到了这样一出苦肉计,吾说了什么呢,哦,他时常叹息自己虽为陛下之子,却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得不到不受重视,吾便告诉他,即便是不受重视的儿子,在父亲眼里也会重于外人,原本就有铲除之心,只要稍稍添一把火,给足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么事情就一定能够做成。”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后背指使?”周氏大闹乾清宫,朝着李皇后大骂,“你这个毒妇!”随后拔出发髻上的金簪朝李皇后刺去,“我要杀了你。”
李皇后不慌不忙的用手阻挡,金簪划破了手臂,李皇后抱着流血的手,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慌张。
因为在如此大的动静下,殿外的宫人与内侍纷纷闯入将周氏擒拿住。
如此一来,凭借手上的伤,与众人听到的周氏辱骂之言,她便有了问罪的理由,同时也可以堵住替齐王求情的众臣的嘴。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
李皇后抱着流血的手,一脸委屈的看着周氏,“齐王之罪,乃是三司与宗人府所定,周姐姐为何要这样对吾?”
“你这个虚伪至极的毒妇,不得好死。”周氏怒瞪着李皇后。
李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把她带走,圈禁于长春宫内。”
“是。”
周氏挣扎着回头,眼里满布血丝的朝李皇后大笑,“等着吧,李家篡夺赵氏江山,燕王的大军就要来了,到时候不光是你,还有你们李家,通通都要为我儿陪葬。”
听到这番话,李皇后瞬间怒了起来,“来人!”
“殿下。”
“去将锦衣卫指挥使叫到乾清宫来。”李皇后吩咐道。
“是。”
没过多久,一身穿赤色织金飞鱼服的年轻将军跨入乾清宫。
看到大殿牌匾下背对着站立的皇后,胡文杰迈步上前,屈膝道:“臣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皇后殿下。”
“起来吧。”
胡文杰起身,“奉旨查抄的官员都已经按罪入狱,逃亡在外的臣已派人前去搜捕。”
李皇后转身,满意的笑道:“辛苦胡大人了。”
胡文杰客气拱手,李皇后遂又道:“还有一个人,吾要你亲自去捉拿。”
“什么人?”
“燕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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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胡文杰微瞪双眼,“如今楚王已死,齐王又有大过,即便免死,也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太子殿下登位已是定居,殿下又为何如此心急于这一时。”
“只要太子一天没有正式登基,就有可能发生变故。”李皇后道,“古来去母留子之事,难道还少吗?”
胡文杰低头不语,李皇后又道:“吾知道你喜欢晋阳,吾可以答应你,等旭儿登基之后,便让你尚晋阳公主,仍可以以驸马的身份,担任军中要职。”
胡文杰闭上双眼,拱手道:“臣遵旨。”
“燕王世子狡诈,府内高手众多,恐锦衣卫不能得逞,为防他逃走,你可以晋阳公主为质,让其束手就擒。”李皇后提醒道。
“公主?”胡文杰犹豫道。
“他不会放任晋阳不管的。”李皇后坚信道,“因为他和你一样。”
胡文杰再次愣住,“燕王世子当真喜欢公主吗?”
“你不是替皇帝插了眼线在他二人府前吗,难道不清楚。”李皇后反问。
胡文杰低下头,李皇后便走近宽慰道:“他们是姐弟,这样悖逆人伦的事,是绝不允许的。”
“去吧。”
“是。”
胡文杰走后李皇后进入皇帝的寝殿,照料的人见皇后进来便纷纷恭敬行礼,随后知趣的退下。
李皇后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曾经的皇帝,言语里总带着羞辱,李皇后虽明面没有计较,却每一次都对其恨之入骨。
“听到了吧?”李皇后问道。
皇帝瘫在床上,没有力气张嘴,手脚也不听使唤,他只能愤怒的瞪着李皇后,瞪着一双老迈无力却依旧杀心不减的双眼。
“别用这种眼神瞪我,我早就受够了。”李皇后俯身一把掐住皇帝的脖子,“我是你的皇后,你却日日羞辱于我,如今我也要你尝尝,被心腹背叛,爱子惨死的下场。”
皇帝作爪状的手平放在被褥上,他使尽力气,却依旧没有办法动弹,喉咙被眼前狠毒的妇人死死扼住,眼看就要窒息时,李皇后却松了手。
“还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了,我要你亲耳听到齐王的死,让你瞧见周氏的可怜模样,你最爱的,不是大明的江山么?”李皇后凑在皇帝耳侧,一脸阴狠的说道:“我便要将大明的江山,从你手中一点一点夺走。”
李皇后的话,逼怒了榻上的皇帝,只见被褥里有轻微的动作,皇帝在挣扎,挣扎着想要起来亲手杀了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切的恶果,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要怪就怪自己吧。”说罢,李皇后擦了擦自己手,十分嫌弃的瞥了一眼榻上的老人,“你真可怜。”——
成德十四年,自皇帝卧病之后,诸国使者相继从京城离去,京城门开始戒严,出入京城门皆需盘查。
——燕王世子府——
“京城各街都有锦衣卫在抓人,朝廷六部官员换了近一半,几位国舅被调回京城,怕是宫内已经生了变故。”陈平将这几日所看到的局势一一告知赵希言,“原先以为周氏会采取措施,没有想到李皇后一族被压多年后仍能翻身,连皇帝身边的亲卫都可以调动,看来是筹谋划策了多年。”
赵希言躺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摇着,“周氏是小族,再怎么扶持,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超越近千年的望族,况且皇帝这么疑心,怎可能放权,只怕是齐王妃之事,也与中宫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过去,李氏都能够隐忍不发,看来也是个狠角色。”
“若真是李氏挟持了陛下,京城恐怕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如今他们唯一怕的就是藩王,恐怕他们不会放过在京的世子您,殿下来信,让您速速返回北平府。”陈平劝道。
“不急。”赵希言道,“李氏还没有将事情做绝,纵然挟持我,谅她没有皇帝那份胆量敢对我做什么。”
“可是您留在此处对于殿下来说…”
“好了!”赵希言将陈平的话打断,从躺椅上跳起。
陈平作为燕王府的老臣,见劝说无果,便质问道:“世子留在京城,真的是为了大业,还是为了长安街那个女人?”
赵希言一下愣住,慌忙甩袖道:“陈长史胡说什么,吾是燕王世子,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
“那世子慌张什么?”陈平再次问道,“这可不像臣认识的世子。”
赵希言无言,旋即冷下道:“我不会耽误父王的大业,这一点请陈长史放心,就是死,也会为父王夺回本属于父王的东西。”
“臣不是这个意思,”陈平连忙解释道,“世子是殿下仅剩的血脉,殿下一定不希望世子出现任何闪失。”
“我知道…”
“爷!”
“爷!”
明章急匆匆的跑入内院,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有一队锦衣卫朝世子府来了。”
陈平听后,连忙握住赵希言的胳膊往后院拉扯,“世子请随臣来。”
这一次,赵希言没有再拒绝陈平的劝离,“锦衣卫怎么来得这么快。”
还没等赵希言出府,燕王世子府就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陈平只好拉着赵希言进入拆房,将一堆干柴挪开后,撬开一块巨大的石板,一条暗道呈现在眼前,世子府的暗道历经了半年之久才挖通,暗道极深,可以通向金川门外。
就在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闯入府内,将一众奴仆押出却不见赵希言与身侧护卫时,便于府内大声喊道:“奉陛下之命,请燕王世子与晋阳公主一同入宫,公主还在紫禁城等候世子,如若世子不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跑还是不跑?”感谢在2021-10-01 10:01:52~2021-10-02 15:3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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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去留两难
——乾清宫——
李皇后从奉药手中接过汤药独自走进乾清宫寝殿, 卧榻的皇帝察觉动静看到李氏后,原本颓废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了起来,不顾身体疼痛, 死死瞪着缓缓靠近的李氏。
李氏将汤药放置在一旁, 这样的眼神她看了多年, 早已看习惯,皇帝如今对她越是愤怒, 可又无可奈何, 她便越高兴, “你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的儿子们,手足相残,父子猜疑, 最后却让一个你最讨厌的外姓得利。”说罢,李皇后端起还有些滚烫的汤药, 用托盘拖着, 舀起一勺浓黑的汤药, 没有吹冷便送到了皇帝的口中。
皇帝不肯食, 但被汤药烫到便也张开了嘴,冒着浓浓雾气的滚烫汤药就这样送到了皇帝口中, 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皇帝只能将这份苦咽下, 尽管烫,可他却开不了口诉苦与唾骂,没有咽下的汤药从嘴角流了出来,流到了脖颈下面,那枕头上还有药渍,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似多日来从未有人来清理一般。
李皇后一边喂着一边说道:“忘了告诉陛下,其实陛下身侧最为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是李家的人,而陛下一直疑心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才是真正忠心的人,不过他们永远也不能出现在陛下跟前了,陛下为了除去藩王,竟差人栽赃国朝第一大功臣,事后还将那两个发现真正字迹的锦衣卫小旗暗中杀害,事发,便将罪推到楚王与齐王妃身上,自己则撇得一干二净,这样卑鄙的手段若是被先帝知道了,陛下该怎么样与先帝交代呢?”
听完李皇后的一段话,皇帝忽然醒悟,正因为胡文杰知晓整个案件的事情,李氏才出谋划策了这一场血肉相残,可以说,越国公一案的真正实情,没有人比李皇后更加了解与清楚了,一层层谋划中,她才是站在最高处的人,不但清楚齐王府的动静与卫王府,就连皇帝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你自己的疑心,才导致旁人的有机可乘,”李皇后将汤药放下,盯着皇帝笑了笑,“你不仅疑心,还顾及所谓的颜面,正是如此,我才能活到今日,不是么?”
不能言语的皇帝只能任由李皇后说辞,“对了,还有一件事,妾忘了告诉陛下。”说罢,李皇后俯下身凑到皇帝耳侧,低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皇帝听后忽然暴怒,瞪着血红的双眼,青筋涨起,平拼尽全力抓住李皇后的衣裳。
李皇后连忙起身,发现衣裳被皇帝紧紧攥住,于是用力一扯,衣裳被撕烂了一块,这一举动引起了李皇后的不悦,遂伸出手给了皇帝一巴掌,“老东西。”
看见皇帝如此怒不可遏的神情,李皇后大笑道:“我就是要让你在痛苦中死去,马上,你就会收到齐王的死讯了。”
“皇后殿下,锦衣卫指挥佥事求见。”寝殿门外有内使通传道。
李皇后于是将外袍脱下,拂了拂衣袖道:“进来一次,晦气一次,二十多年来,你每一次过来坤宁宫,我便恶心一次,如今终于”
李皇后深吐一口气,跨出内寝的门,朝跪候的众人道:“照顾好陛下。”
“是。”
——乾清宫大殿——
“皇后殿下到。”
李皇后走入殿内,殿中不仅有锦衣卫还有晋阳公主。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盛,叩见皇后殿下,殿下千秋。”
李皇后走到正殿北端缓缓坐下,“起来吧。”
晋阳公主见锦衣卫指挥佥事对皇后如此恭敬谦卑,于是连忙质问道:“燕王世子呢?”
见人不回答,她憎恶的看着母亲,“你骗我。”
李皇后端坐在殿内,昂首视众,盛气凌人道:“怎么,吾如今是宣你进宫都不能了?”
“你们抓了燕王世子?”晋阳公主继续问道。
李皇后皱起眉头,“吾知道,你在外有自己的势力,朝廷内部,也有你的人马,在你弟弟未成大业前,你就随吾好好呆在这宫内吧。”
说罢,几个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将晋阳公主团团围住。
作为生母,李皇后极为了解晋阳公主的性格与为人,“别妄想用武,在这宫里,你是逃不掉的。”
晋阳公主攥着拳头,“你们挟持燕王的世子,燕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从未上过战场的朝廷军队要如何抵御镇守塞外的雄狮铁骑?”
李皇后并不惧威胁,“燕王就这么一个独子,若是没了,就算他夺得皇位,将来又要传给何人?”
李皇后旋即站起,走到晋阳公主身侧,轻声说道:“吾会杀光除了旭儿的所有皇室宗亲,吾倒要看看,燕王会怎么选择。”——
——金川门——
在一道圣旨往各处传达后,京城各门紧闭,镇守的禁卫增了三倍之余,被团团围住的世子府,频频传出哭声。
锦衣卫看守的仆从侍女们跪在地上连连抽泣道着冤枉,胡文杰派人搜寻府内是否有可疑之处,自己则抬了一张太师椅坐在内院的庭院中劝阻。
“陛下已经摸清了晋阳公主的所有势力,包括朝中安插的六部官员,如今皆已被控住,晋阳之野心,望想利用亲弟弟储君的身份,控制整个朝廷,如此罪行,违背祖训,大逆不道,宗人府足判其死罪,如若世子逃走,那么从今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晋阳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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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府内迟迟没有反应,胡文杰不慌不忙,“以公主的聪慧,想来世子是不会信的,那好。”
“带上来。”胡文杰一声令下。
几个锦衣卫将一内侍押到庭院至胡文杰跟前,胡文杰命人将他嘴里塞着的白布取出,问候道:“许润安,许公公,别来无恙。”
年轻的内侍见到胡文杰后恼怒的问道:“公主在哪儿?”
“只要许公公帮忙将世子捉拿住,自然能见到公主。”胡文杰道。
“公主是皇后的骨肉,你们”
胡文杰旋即站起,走到内侍身侧,压低声音道:“皇后的狠毒,你不会不知道吧,是以世子为质,还是公主为质,哪一个对于公主来说更为安全,我想许公公应该明白。”
许润安旋即笑了笑,“胡大人是想要小人将世子唤出来保公主平安,皇后殿下明白其女的能力,同时也忌惮,于是用燕王世子将公主召入宫内,名为宣召,实为软禁,公主明知有诈,可还是选择去了,小人又岂能背道而驰,辜负公主的心,让世子也身处险境。”
胡文杰愣住,旋即开始慌张了起来,“皇后疯了,你也疯了不成,她没有见到世子,如若还让他逃了,她一定会将罪都推到公主身上,届时,公主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你我都不清楚,我这样做是为了公主,你明白吗!”胡文杰愤怒的说道。
“胡大人竟然如此在意公主,为何不带人闯进宫内将公主救出呢?”许润安质问道。
胡文杰陷入犹豫,经过数日的变故,与朝臣的更换,此刻朝廷的军权早已落入李氏手中,宫内外把守森严,皇帝亲军有十二,锦衣卫只是其一罢了。
胡文杰没有办法,于是转身背对着侧头道:“如果赵希言走了,我,就会成为晋阳公主的驸马。”
这一句话彻底惊住了许润安,他瞪着双眼,“什么?”
“燕王世子,是唯一能够威胁皇后殿下的存在。”胡文杰警告道,“望你明白。”——
赵希言还在世子府地底的暗道内,陈平举着火把引路,胡文杰的声音传入地下,尽管减弱了不少,可赵希言还是听清了一些,正是胡文杰的话,让赵希言止住了脚步。
陈平见她不再往前走,焦急的说道:“世子莫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做傻事。”
“是啊。”明章也劝阻道,“此刻公主一定希望爷能安然无恙的逃出去,若此时回头,就中了奸人的诡计了。”
“晋阳公主是李皇后亲生,虎毒不食子,再如何,也不会下死手的,可世子您不同,”陈平极力劝道:“您是赵氏皇族,是藩王之子,李氏痛恨皇族,唯恐天下不乱。”
地底氧气缺失,赵希言粗喘起了大气,面对手下人的劝阻,与胡文杰的要挟,赵希言陷入了两难之中。
“只要殿下起兵成功,世子就是储君,有了天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陈平道。
正是陈平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赵希言的不满,“不一样!”她怒抬起头反驳,“于皇权而已,女子,是可以为之牺牲与抛弃的吗?”
想到了前几日的夜晚,她亲眼见到晋阳公主脸侧白皙的耳畔下有一道小小的来自女人的指甲划伤的伤口,便明白了李氏这种自私的女人,与这些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可以为了自己的利欲牺牲一切,包括至亲,没有爱,即便流着同样的血,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与不舍,楚王不就是一个例子么,楚王的死,没有唤来作为人父的皇帝任何怜悯,而爱,才是不需要任何相连的血脉,就能为之赴死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赵希言后退着,持剑指着陈平,“今日我可以选择离开,来日与父王一同拿回所有,可是我一走,谁能够确保她的安危呢,我不信李氏会顾念母女之情,即便没有痛下杀手,可她是女子,是皇后的女儿,谁能保证,皇后不会利用联姻来拉拢武将又或者是他人。”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没有办法信任,也没有办法得到心安。”赵希言说完,态度坚决道:“希望陈长史不要阻碍我,否则,我你交手,你未必能赢我。”
陈平皱着花白的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跟殿下一个脾气,当初要不是殿下为了王妃而插手张氏之乱,北平府也不会陷入难处,先世子也”
陈平堵着一股气在心中,“罢了,我当初没能劝阻殿下,今日又如何能劝阻到世子呢。”于是扔下手中利刃,“世子未能安全回去,殿下也要怪罪的,既然如此,就让老臣跟随吧。”
于是陈平将明章往外推了一把,明章也不乐意,“喂,你护着殿下,怎推我做缩头乌龟。”
“明章,吾有事交代你。”赵希言朝明章招手。
一会儿后,明章一脸的不愿意,随后还是应下了,“爷放心,小人就是爬也要爬到。”
“确保妥当,入夜后再现身。”陈平提醒道。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莫怕,我有光环。”感谢在2021-10-02 15:37:15~2021-10-04 15:0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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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要挟
陈平劝说无果, 反而是燕王世子赵希言一一番言语将他说服,于是二人从柴房的暗道中爬出,又重新将其掩盖, 出院时, 被一队锦衣卫蜂拥而上团团围住。
“放下武器。”锦衣卫呵道。
赵希言遂将佩刀扔弃, 两手空空被他们押到胡文杰跟前。
见到穿着便服的燕王世子,胡文杰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但忘了行礼, 眼里也没有了以往的谦卑。
“汝算什么东西, 胆敢见世子不行礼?”跟随的陈平怒骂道。
胡文杰也不恼怒,“尔自身难保,还讲究这些礼节?”
陈平旋即冷笑一声,“若是旁的宗室子弟,吾主的确自身难保, 但尔等可要看仔细了,你们眼前的是燕王世子, 若伤了一丝, 他日尔等定死无全尸。”
陈平的话一出, 一众锦衣卫吓得连拿绣春刀的手都在抖。
胡文杰起身, 并未搭理陈平,朝赵希言道:“陛下宣诏, 世子, 请吧。”
“是陛下宣诏吗?”赵希言质问道,“怎么我听闻陛下已经卧病,军政大事皆由皇后处理呢?”
“陛下只是抱恙而已,将朝政都挪到了乾清宫处理,依旧每日召见大臣。”胡文杰解释道。
“是吗?”
胡文杰见赵希言似乎不信, 便道:“陛下不但召见世子,还同时召见了晋阳公主,公主先一步世子入宫,此刻正在内廷等候呢,世子应该迫切见到公主吧?”
赵希言听后,眉头紧皱,而一旁被人制住的内侍便开口道:“宫内有埋伏,世子不能入宫,否则就辜负了公主一片苦心。”
“将他带下去。”深知燕王藏了许多暗卫在皇城内,害怕燕王世子反抗的胡文杰连忙招呼道。
赵希言抬手,“慢着。”随后走近许润安。
许润安连忙劝阻道:“公主是因世子安危才入局,若世子前去,则是中了他们的诡计,这非公主所愿,只要世子成功逃出去,带兵攻进应天…”
“不,”赵希言摇头,“公主所愿,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曾许下承诺,绝不会做一个失信者,等着吧,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能够都拿到。”
许润安愣住,就在刹那间,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眼神,一个酷似于燕王却又不是燕王的狠厉眼神,那么的坚决与自信。
于是赵希言便跟胡文杰出了府,上了门前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赵希言坐在车内,前后左右皆是锦衣卫,即便自己武艺再高强,也是寡不敌众,何况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但各个楼阁里有无数眼睛从暗处出来,在赵希言的摇头之下,这些眼睛又藏回了暗处。
京城里的气氛没了以往的自由而变得僵硬了起来,街道上连人影都不曾见,仿佛如战时。
很快他们便抵达西华门,赵希言下车徒步入城,锦衣卫依旧不离左右,宫门处有官员进进出出,绯袍大多都是陌生面孔,还有守宫门的将领。
入城时恰好遇见了向李皇后投诚的五军都督府其一的左军左都督、信国公许毅。
只见昔日照面极少的信国公许毅竟对比自己官小的朝廷新贵奉承了起来,“胡指挥使又去替上位办差吗?”
胡文杰止步,客气的拱手道:“信国公。”
“胡指挥使事物缠身,可谓深得上位器重与信赖,我等苟延残喘,日后还要仰仗胡大人之威。”
“说哪里的话,国公爷是左军左都督,统帅五军都督府其一,手握兵马,锦衣卫不过是十二卫其一罢了,人手还不足都督的十分之一,若要仰仗,该是下官需要仰仗都督才对。”胡文杰也与之说起了官场的客套话。
许毅瞧了一眼胡文杰身后,表示意会的拱手,“那许某就不打扰胡大人办公,以免误了上位的事。”
“告辞。”
队伍从许毅身侧擦过时,赵希言忽然抬头,与其对视了一眼。
入宫的赵希言一路上将里里外外都仔细都瞧了一遍,不愿附和李后的武将都被李后假传诏书夺权,秘密处决,如今出现的都是一些生面孔,遂凑近身后的燕王府长史,小声说道:“看来的确是连武将都换了,用文官充当,骨气十不存一,岂有抵抗之力。”
穿过宫廊,进入通往内廷的乾清门,两座金狮立于门前,瞪着圆润的双眼似在警告来人。
临乾清宫却不入,锦衣卫入内廷过乾清宫本是逾矩,但如今的内廷,好似没了规矩,见架势,他们不打算带赵希言去见皇后,赵希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东西。
“麻烦胡大人将这个,替我转交皇后殿下。”赵希言道。
“殿下今日不见任何人。”胡文杰回道。
“只要殿下见了此物,会见我的。”赵希言又道。
胡文杰遂照其吩咐,“你们看好他。”
“是。”
没过多久,胡文杰进入乾清宫,仅片刻后便又出来了,“皇后殿下教旨,宣燕王世子入殿。”
陈平护着赵希言进入乾清宫,赵希言孤身踏入殿内,只见李皇后端坐于正北,两侧有护卫相随。
赵希言目测,当是宫内有忠贞皇帝之士对李皇后行刺,这才使李氏加强了身侧的防备,如今的李氏收起了往常的温柔慈善,变得野心勃勃。
“你怎么会有此物?”李皇后拿着一只算不上精致华丽的耳坠问道。
“时隔这么多年,没有想到皇后殿下依然记得,”赵希言笑道,“与情郎的定情之物。”
李皇后盯着手里的耳坠,顿时回忆频现,越是追念她便越痛苦从而对于赵氏皇族越加痛恨,于是怒瞪着双眼质问道:“汝最好交代清楚。”
见李皇后心急与愤怒,赵希言猜得了十有八九,于是不慌不忙道:“这是太仆寺卿沈逸舟沈大人身上的,据说是沈大人的珍藏,女子饰品,想来是其妻之物吧。”
李氏闻之大惊,慌忙遣退殿中众人,冷冷道:“晋阳还在吾手中,你最好老实一些。”
赵希言低头笑了笑,“皇后殿下应当十分在意沈大人吧?”
“笑话!”李皇后冷笑之人,“抛弃挚爱苟且偷生之人,怎配我在意。”
赵希言再次笑了笑,“殿下越是粉饰,便越暴露了自己,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执念。”
李皇后紧攥双手,拍桌道:“荒唐,我是大明朝的中宫皇后。”
“是吗?”赵希言质疑道,“入主中宫,非殿下所愿吧,殿下应当对这身份厌恶极了,对我赵氏族人恨之入骨,至于沈大人…”
“他人在哪儿?”李皇后紧皱起眉头问道。
“去年冬,太仆寺卿回朝述职,皇帝以马政之重重查,遂派锦衣卫指挥同知协同太仆寺卿沈逸舟至滁州重查马——>>
政,查出马政无误后,皇帝竟疑心起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以为李氏同党,撤其职,密旨押太仆寺卿回朝审问,后又有一匹人马似要截狱,却被皇帝早做埋伏,我不过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结果却出现了今日之事,如我不说,便只有皇帝知晓,沈大人为何会突然消失吧。”赵希言阴险的回道,“皇后殿下主持京城大局,应该还没有来得及照顾地方吧?”
李皇后深挑起眉头大怒道:“扣押朝廷命官是死罪,尔敢?”
“还说不在意。”赵希言也变得凶狠起来。
“你想要什么?”李皇后缓和下态度问道。
“让皇后殿下大发慈悲放我走,肯定是行不通的,况且我既然来了这里,也没有打算要走,我可以做你的人质,但我有个条件。”赵希言回道。
“什么条件?”
“将我与晋阳公主关押在一处,还有齐王的两个孩子。”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可以,但是齐王的儿女…”
“如若晋阳公主与齐王之子出了闪失,我可没办法保证沈逸舟是否能够安然无恙。”赵希言威胁道。
“沈逸舟的命是吾的!”李皇后怒道,“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吾的手中。”
“我答应你。”李皇后松口道。
“来人。”
进来几个内使与锦衣卫,“殿下。”
“将燕王世子押至春和宫,没有吾的旨意谁也不许踏出宫门一步。”李皇后吩咐道。
“是。”
于是众人将赵希言带走,陈平还在殿外,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李皇后将胡文杰召入殿内,“殿下。”
啪!——
胡文杰刚入殿,李皇后便迎面上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差人去滁州将人护送回来吗,为何人会落到燕王世子手中?”李皇后质问道。
胡文杰连忙屈膝跪下,“派去的人被皇帝察觉,无一幸免,臣也不知燕王世子为何会出手。”
李皇后攥着一只耳坠,心里充满了怒火,“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男人罢了,死了便死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吾。”
“今夜便动手吧,齐王不能留了。”李皇后又道。
“是,”胡文杰应道,“齐王的长子和长女还在齐王府内被关押着。”
李皇后扶着额头,对胡文杰再次怒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他们一同送往春和宫。”
“是。”
“我乃燕王府长史,奉燕王殿下之命,前来与大明皇后谈判。”陈平于殿外呼喊道。
李皇后迫于燕王的威压于是召见了陈平,陈平入殿,拒不行礼,昂首挺胸道:“没有想到,藏得最深的,竟是你。”
“燕王府长史,”李皇后细细回忆,“十几年前燕王朝贡,吾曾见过你。”
“承蒙皇后殿下还记得下官。”陈平回道,旋即态度冷下,“陈平今日在此,殿下不会不明白其中用意吧?”
“燕王有何话?”李皇后问道。
“世子是燕王与王妃的爱子,也是燕王殿下仅存的血脉,燕王殿下与王妃视若珍宝,自幼他便未曾吃过一点苦,自去年入京,皇帝也为之忌惮不敢动手,如今再为你之质,倘若你敢动少主一丝一毫,燕国定倾全力复仇,届时大军压境,不光是尔,还有储君以及李氏宗族所有人,定一个不留。”陈平威胁道,旋即脸色一变,以燕王的口吻再道:“若是尔等敢伤害吾子,寡人定叫尔等生不如死,诛尽天下李氏。”
陈平的话加之神似的口吻将李皇后震慑住,通过处理朝政的几日,李皇后已清楚整个朝廷的状态,包括军事,外强中干,能用的将领她尽量稳住没有替换,便是以防万一,李皇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长史误会了,吾只是请世子入宫而已,只要燕王不行忤逆之事,护吾儿顺利继位,吾届时一定送还世子,又岂敢害他。”
“燕国坐拥幽云十六州,铁骑之强悍,想必殿下这几日已了然于胸,古来强者为尊,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罢,陈平拱手,“望皇后殿下,好自为之。”
陈平离开后,李皇后扶着椅子长吸了几口凉气,旋即带着满腔怒火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只见皇帝瘫在地上,被褥掉落一半,显然是方才的挣扎让他从榻上滚落,李皇后走近道:“陛下可是听见了燕王世子与燕王府长史的声音?”
见皇帝怒瞪着双眼,却又拿自己没办法,李皇后捂嘴一笑,“他们可是陛下昔日最痛恨的人呢,如今陛下却指望他们来救你?可惜呀,他们自身都难保。”
皇帝蠕动着嘴唇,心里的痛恨全部聚集在眼中,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表达的痛恨与憎恶,李皇后冷下脸,十分嫌弃道:“你还是那么没用,斗了一辈子都没有斗过自己的亲弟弟,到头来,苦心经营的江山还是要双手送还给他,连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春和宫——
春和宫位于坤宁宫旁侧,宫门口有众多内使把守着。
内使押着赵希言,示出牙牌后将人推入内,皁靴踩踏着宫内枯树掉落的枯枝。
晋阳公主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门口的秋千架上,红漆木摩擦着铁做的支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听着脚步声,以为又是皇后派来的说客,晋阳公主便先行开口道:“你们不必来劝我,回去告诉她,我是大明的公主,绝不会做李氏的棋子与朝臣联姻。”
脚步声站定,晋阳公主的话让赵希言为之一愣,此刻,她似在庆幸自己没有逃走,“姐姐,是我。”
就在李皇后想要利用自己唯一的女儿去联姻大臣时,晋阳公主的心彻底凉透,在某一刻,她既希望赵希言能够出现将她带走,也希望她能够逃出这座皇城安全回到燕国。
就在心中苦苦挣扎时,身后传来的声音使她一怔,晋阳公主闻声回头,这座紫禁城已经变成了深渊,作为李氏之女的这层身份则使她身处地狱,正如胡文杰所言,除了震慑四方的燕王之子,没人能够救她,一瞬间,欣喜与埋怨同时涌入心中。
赵希言走到晋阳公主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她覆手打了一巴掌。
啪!——
“谁让你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呜呜呜,又被打了。”
有争议可以问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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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左右为难
这一巴掌打的响亮, 使得看门的内侍纷纷进入,晋阳公主抬眼怒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众人被晋阳公主的厉声吓住,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她用的力道会如何疼她最是清楚, 埋怨的同时也心疼极了, “你不该回来的。”晋阳公主说道,“她想利用你牵制燕王, 她已经疯了, 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以燕王府的能力,你不可能逃不出去。”
赵希言松开捂脸的手,“我知道,可姐姐也说了,她疯了,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把你嫁给其他男人,嫁给你所厌恶的东西吗?”赵希言摇头, “我做不到, 也绝不会。”
“你落入了她的手中, 你父王便要顾忌三分, 大明的江山若是落入李氏手中…”
“父王不会因为而顾虑不出兵,尤其是这种时候, 皇帝被软禁, 群臣附和,尽是无能之辈,”赵希言打断道,“我在京,父王就有了更好的出兵理由。”
晋阳公主叹下一口气, 赵希言于是靠近一步,问道:“难道姐姐真的不希望我出现?”
晋阳公主不语,赵希言自答道:“姐姐也是希望我回来的吧,只有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才能心安。”
晋阳公主抬起手,伸手覆上赵希言的脸,摸着微红发烫的脸颊,“还疼吗?”
一阵寒风袭来,吹起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隔着厚厚的袍子,依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冷。
赵希言含情脉脉的看着晋阳公主,旋即弯腰将人拦腰抱起,“起风了。”——
——北平府——
一匹快马至燕王府的宫门前,此时的燕王还在殿内陪同燕王妃以及晋王幼子用膳。
“启禀殿下,京师有消息了。”侍卫入殿报道。
燕王遂从座上起身,“夫人,我去去就来。”
燕王至存心殿,便衣的护卫自京师而来,“启禀殿下,世子差臣回到北平,是因宫内有变,李皇后协同外戚李氏软禁皇帝,把持朝政,如今的京师,已落入李氏之手,望殿下早做决断。”
“我儿呢?”燕王连忙追问。
侍卫低下头,犹豫的拱手回道:“世子他…还在京师。”
“京城如此变故,他为何不回?”燕王问道,“寡人不是差陈平早做应对吗,留在京城的护卫,便是硬闯也能闯出条生路来。”
侍卫再次低下头,旋即跪伏道:“世子未告知缘由,只是有所交代,世子说,望父王勿要忧心,儿自有分寸。”
“她…”
“言儿是有东西落在了京城,非去不可,如今京城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她又岂会离开。”燕王妃踏入存心殿,“她是你儿,你应该明白,妾当初就提醒过殿下,勿要让言儿入京,可你们…”
“二郎是随了夫人的性子。”燕王叹道。
侍卫旋即叩首,“世子还有言,李氏谋逆,意欲以李代赵,篡夺大明江山,赵氏宗亲,人人得而诛之,请殿下勿要延误时机,清君侧。”
燕王妃张氏听后,走近燕王道:“一旦开战,言儿的处境会如何,殿下应当明白,妾是妇人之仁,不懂朝政更不懂天下大事,妾只是母亲,大郎如何死的,殿下难道还要再舍弃一次?”
燕王陷入为难,转身离开存心殿,道:“她是吾子,寡人,相信她。”——
成德十四年春,在众人求饶下,李氏假装答应,齐王得以免除死罪,革除爵位,贬为庶人。
是夜
京城街道灯光昏暗,一行人匆匆走在千步廊,拐进旁侧的官署。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齐王赵成德,忤逆犯上,残害手足,暴虐无道,遂召九卿、宗人府定其罪,褫夺亲王爵位,宗室除名,贬为庶民。”内使将诏书带到宗人府宣读。
入宗人府多日的齐王,早已脱下衮龙袍,凌乱的头发用网巾包裹着不至于散下,衣衫褴褛,不像宗室,而像一个丢了魂的落魄子弟。
不知宫中变故的齐王,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于是颤笑道:“他怎么不杀了我呢?”
内使见他求死,“百官上疏请求免你一死,然你罪孽深重,实在有愧赵氏先祖,便赐鸩酒一杯,自行了断,以谢宗祖吧。”
齐王一愣,盯着内使手中托盘里的酒,“是他的旨意吗?”
“当然,”内使回道,“所有诏书皆有有司盖章与天子印玺,岂能造假。”
齐王于是大笑,“果然,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他最在意的,是他的颜面。”
内使亲自倒满一杯酒,叹道:“安心上路吧。”
局面失控,齐王一把握住内使奉酒的手腕,问道:“我那一双儿女呢,他不会也如此狠心吧?”
齐王力气极大,内使害怕齐王反抗,于是编造谎言安抚道:“告诉你也无妨,你入宗人府后,世子与郡王就被燕王世子带走了。”
齐王听到这话,于是再次笑了起来,对着前来宣诏的太监们一阵自嘲,道:“看见了吗,至亲的手足与父子,还不及叔叔家的堂兄弟,这就是皇家,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皇家。”于是端起酒杯将鸩酒一饮而尽,“愿来生,再不做父子兄弟,母亲,孩儿不孝。”
翌日清晨,宗人府传出消息,齐王暴毙身亡,宗人令早更换为朝臣担任。
除掉齐王之后,汉王母族在朝势力依旧极大,李氏不敢轻易将其拔除,遂也未敢对汉王有所动作,只派锦衣卫监视。
——汉王府——
自宫变后,汉王便不再出门,整日在府内饮酒作乐。
“殿下。”汉王府长史入内,见汉王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担忧道:“昨夜…齐王暴毙于宗人府。”
汉王躺在榻上,垂下的手里还勾着一只酒壶的壶耳。
原本事事不关心不在意的汉王听——>>
到消息后突然僵住,眼神流露出一丝悲伤与惋惜,那酒壶也从手中掉落,长史捡起空瓶放置在一边,“李氏歹毒,已将在京的宗室悉数控制住,因为祖训,宗室子弟虽有爵禄,却无实权,便只能任由其宰割,就连代王府也被禁卫团团围住。”
“殿下,如若不反抗,便只有同齐王一样的下场。”长史提醒道。
汉王盯着头顶的梁木,突然道:“锦衣卫…不是陛下的派的吧。”
“他们说是李家挟持了陛下,京中众说纷纭,陛下如此痛恨李氏,岂会在短短半月间就颠覆从前所为。”长史低头道。
“如果锦衣卫都如此,那么五军都督府也必然,那我们又拿什么去与军队斗呢?”汉王侧头问道。
现实给了汉王府长史一记重锤,“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最希望生变故的人,不在京中,最有能力解决这场的人,也不在京中。”汉王道,“你去信王氏,告诉外祖与舅舅们,太子是储君,是国朝正统继承人,安心辅佐太子即可,凡事谨言慎行。”
“是。”
——代王府——
代王自去年冬卧病至今,原本想隐瞒变故的世子,最后还是被父亲察觉,又闻原本获得赦免的齐王突然爆死,便猜得了朝中的局势,致使病情加重。
弥留之际,代王吩咐长子用担架抬其出去,左右拧不过老人的世子无奈只好答应。
然府外有重兵把守,尽管代王世子求情也无济于事。
众人将代王抬至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门外这座已经变天的城池。
“监国有令,代王及其子嗣族人不得离府半步,违令者斩。”禁卫拔出锋利的佩刀阻拦道。
代王怒睁着双眼,想到自己为众宗室之长,就连皇帝都敬重三分,今日却被几个家奴阻挡在自己的家门口,乃至痛心疾首,竭尽全力破口大骂道:“天,不会亡我赵家,尔等为赵臣,却尊李氏,是为不忠,李氏篡朝,必遭赵氏子孙讨伐,尔等奴才皆要为之陪葬!”
话毕,悲愤交加的代王力竭而亡,只见代王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子孙见之纷纷跪伏,泣涕道:“父亲。”
“父王。”
代王病故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中,大殿内,朝臣以李氏为首,大九卿占据五位,皇太子坐在御座旁侧所设的椅子上,李皇后则垂帘于太子身后听政,商议代王丧事。
朝会散后,李皇后的手足与之退到偏殿商议。
“代王死了。”
“那么大年岁,早该死了。”
“代王在宗室中威望极高,或可在丧礼上作文章,命宗室子弟赴京奔丧,再一举拿下。”
“若是代王威望之高使宗室入京,那还如皇帝呢,天子驾崩,宗室子弟,谁敢不朝?”
李皇后端坐在座上一言不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纷纷住嘴朝李皇后拱手,“还请皇后殿下做定夺。”
李皇后将一份密诏扔出,“就在昨夜,通进使司呈北平府密奏。”
新任的吏部尚书,李皇后长兄李知裕拾起奏疏翻开,“燕王好大的胆子,身为臣子竟敢大放厥词。”
李皇后扶着额头,怒道:“好了,他是燕王,大明朝的燕王,如今只是密奏要人,还未闹大事情,尚商量的余地。”
“若是将世子还给燕王,那么燕王没了顾忌一定会出兵的。”众人一下陷入为难。
“所以吾不是召集你们商议么?”李皇后道。
“人不能给,燕王之所以上奏疏,足以表明对其子的重视,我等只需要糊弄拖延即可。”有人奏道。
“老三,你觉得呢?”
李皇后问道一侧默不作声的青袍,青袍合袖上前,弯腰道:“回殿下,李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如此局势,燕王反叛是必然,但只要世子在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牵制,不如以代王薨逝,诏宗室子弟入京送葬,给燕王也下去一道诏书。”
“燕王会来吗?”李皇后问道。
青袍摇头,“代王的威望,是连皇帝都要敬重,若燕王不来,是失礼在先,况且宗室皆入朝,以他们为质,赵姓宗亲尽聚于皇都,燕王总不会如此无情吧?”
“燕王杀人无数,冷血至极,还会管那些宗室么?”有人质疑道。
“除此之外,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青袍道。
“不,”李知裕抬手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李皇后问道。
“北境战起,诸胡南下。”李知裕道,“以丧礼拖延时间,密信鞑靼部,与之内外夹击燕王。”
“这是叛国!”青袍不耻道。
“这是赵家的天下,与我李氏何干。”李知裕甩袖道,“与其被燕王灭,不如先出手,日后面对诸胡,总会有应对之策,当下先解决眼前危机才是。”
“前朝几次戎狄乱华,在中原的土地上大肆屠杀,差使我族覆灭,前朝乱华的教训还不够吗。”
“若不这样做,覆灭的就是整个李氏。”李知裕道,“异族妄想再踏入中原,李氏也不会就此收手。”
“我们隐忍了数十年,折了几位兄弟,还有数不尽的族人在皇帝手中,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岂能再将江山轻易送还给赵氏。”李知裕再道,“李家原本只想做个辅臣,成功一番功业,是皇帝过河拆桥,要灭我李家,如今,就要怪我们无情。”——
成德十四年春,代王病故,皇帝下诏,命宗室子弟赴京吊唁。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李家行事都是诏书,假借皇帝旨意,所以还木有杀皇帝,城门戒严,掌控了军事,地方知晓变故没有那么快。感谢在2021-10-05 14:46:17~2021-10-06 12: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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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算计
圣旨经通进使司传达至各地, 地方不知京城变故的皇室宗亲纷纷赶赴应天府吊丧,当一众人踏入京城至代王府内吊唁时,却被埋伏的禁军所围, 关押进了天牢, 为防止消息走漏, 京师戒严,连百姓都不得自由出入了。
远在边境的燕王与秦王两大藩王也接到了讣告与皇帝诏书, 燕王与秦王皆以镇守边境为由留在封地, 燕王又令在京的世子代父视丧, 以表示北平府的重视,与此同时,燕王向天下散播消息,以燕王妃病重,向皇帝请求在代王出殡之后接回世子。
朝廷久不回话, 最后未得允许,朝廷扣留燕王世子在京, 不让其探母, 一时间, 天下人众说纷纭。
——燕王府——
没有去京城吊唁的秦王再一次赶赴北平府。
“兄长去信朝廷这么久都没有回应, 显然是他们不想将言儿送还,他们借代王的死以莫须有之名无端扣押宗室子弟, 到如今时局了, 兄长还不出兵吗?”秦王力劝道,“皇帝自登基立后,处处打压李氏,如今皇帝病重李氏趁机夺权,他们可是恨透了赵氏皇族, 兄长难道还要坐以待毙?”
燕王撑着额头连连叹息,秦王退后一步,双膝跪地道:“哥!”
“我知道您担心言儿的安危,可是大明的江山社稷眼看就要落入贼人手中了,咱们赵氏子孙岂能放任,日后长眠,咱们还怎么面对祖宗啊?”秦王重重叩首,“臣秦王赵安,愿誓死追随兄长,赵家的江山,兄长打下了一半,这皇位,本就是兄长的。”
“不光是言儿,被关押的宗室子弟过半,如我起兵,他们又当如何呢?”燕王顾虑的问道。
秦王抬眼,才明白一向得人心的燕王原来在顾及这个,于是干脆道:“起兵,是我逼迫兄长的,那些宗室子弟死了,如果要怪,就让他们怪到我秦王的身上,我会散出消息,兵临城下时,告诉叛军,他们都是赵家的子孙,享受着皇室待遇,养尊处优,如今为了赵家的江山社稷,也该尽一份力了。”
见燕王还是犹豫,秦王再次道:“此次清君侧,我秦国先行出兵,哥哥还有北方的胡人要阻挡,当要留余力在国,就让臣,为陛下,开道!”遂重重叩首。
听到此,燕王连忙起身,快步走近弯腰将秦王扶起,“好弟弟,你我手足情深,何须行此大礼。”——
半月之后
——塞北·鞑靼部王廷——
鞑靼可汗拿着一封南方来的密信,毫不保留的命人在王廷内向众臣念出。
密信念出,引来鞑靼部大臣们一阵议论。
“明廷发来一封密报,”鞑靼可汗从椅子上坐起,“他们提出请求,要与本汗一同出兵夹击燕王,只要消灭燕王,燕王的土地,就可分给我鞑靼一半,尔等以为,本汗该不该信明廷之言?”
“中原人一向狡诈,不信守承诺,他们怎会答应与咱们瓜分土地呢,我看他们只是想借我们蒙古的力量重创燕王罢了。”有大臣回道。
“休战这么多年,鞑靼虽成为草原霸主,然之前蒙古诸部经历了无数的内战,先王与大王拼死杀敌,方有鞑靼今日在草原上的地位,而燕王养精蓄锐多年,如果开战,鞑靼必然会受重创,如若那时朝廷失信,那么鞑靼岂不得不偿失。”
“哼,畏手畏脚,某人之前还说不要动武,就是因为南方有燕王在,如今鞑靼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诸部落尊大王为大可汗,怎么没有人再出来劝阻了?”鞑靼的武将不耻一些畏缩的文官,“要我说,趁着大明朝出现了内乱,君臣猜疑,咱们出兵讨伐,一举歼灭明廷,入主中原。”
“中原王朝又不似草原那般散。”有文官继续出来阻扰道。
鞑靼可汗坐回虎皮座椅上,摸着自己粗犷的胡须,“草原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是啊大王,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要冷,部落里未宰杀的牛羊都出现了冻死的情况,若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年,还没开战,咱们自己就要冷死了,中原的土地肥沃,冬天也没有如此严寒,极适合过冬。”王廷内的武将们跃跃欲试。
而刚继位不久,行事沉稳的鞑靼可汗却陷入了犹豫,“昔日之所以与诸部落交战,是因燕王也受朝廷的牵制,朝廷忌惮燕王,必不会让其出兵北上,燕王的威望,已经盖过人主,他们的朝廷需要我鞑靼来牵制燕王,多方制衡,方有草原上如今的安宁,可若应下朝廷的请求,贸然与燕王交战,如若那时中原朝廷不出兵,那么我鞑靼岂不成了一颗棋子,李氏为外戚,既能叛主,那么对于边境的异族,他又如何能让我信任呢?”
鞑靼可汗之言一下惊醒了众人,“是啊,燕王的势力,与我们打了几十年了,没有赢过一场,如今的燕王,正处于威望最高之时,一呼百应,贸然与之交战,不妥啊。”
“大王,既然中原发生内乱,我想燕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大明的皇帝虽然非贤德之君然也不昏庸,定然不会做出这等勾结外邦之事来打压藩王,否则我鞑靼又岂会与他们僵持了数十年呢,朝廷给的这封信必然不是出自皇帝之手,”有谋士推测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明国皇帝,已经被人挟持,中原朝廷已经乱了。”
“大王,曾有商人去过明京师,回来时说,京城已经戒严,街道上随处可见被枷锁扣着的朝廷官员,还听闻,一向被皇帝打压的外戚李氏,短短几日突然崛起,被——>>
召归京城,委以重任。”
“这样说来中原朝廷确实发生了内乱,那这封信”鞑靼可汗摩挲着胡须。
谋臣又道:“”若真是这样,则只能说明一件事,皇帝已被外戚李氏所挟持,他们和皇帝一样,害怕燕王南下,害怕燕王以清君侧之名,将他们一举歼灭,大明朝也只有除了赵氏皇族以外的人,敢用这种卖国的条件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因为江山不是他们的,这种人,只在乎家族的私利,所以他们想到了可以利用我们去牵制乃至消灭他们如今最惧怕的势力。”
“若是让这样的人得了江山,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吧?”有武将问道,“如若真让燕王得了天下,那么待他稳坐江山之后,定会回过头来北伐。”
鞑靼可汗摸着胡须点头,“此言不无道理,燕王一直都是我们南下中原最大的一个屏障,多少年了,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存在。”
谋臣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开口道:“大王忘了吗,燕王与明国皇帝是至亲手足,如今的燕王,也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了吧,人至五十,已是半只脚踏入了黄土,垂垂老矣,而大王正值青春,壮年之时,燕王就算再强悍,推翻了现有的明朝廷登基为帝,又还剩多少精力来对付我们呢,老臣还听闻,燕王只有一个儿子,但此子不成器,是北平府出了名的纨绔,我等入明使者归来时也曾说过,燕王世子比起他的父亲相差甚远,他只有匹夫之勇,而无半点谋略,胸无大志,沉迷酒色,这样的人将来做主中原,大王还怕敌不过么?况且如今的燕王,并非孤军作战,西北之处还有镇守关中的秦王,秦王虽无谋,可却骁勇善战,手中还有一支关中铁骑。”
“大王还年轻,只需稍稍忍耐些时日,即可成就大帝那样的丰功伟业。”谋臣劝道,“切不可操之过急。”
一经提醒,鞑靼可汗心中恍然醒悟,连连点头道:“我倒是忘了,大明的藩王,不止燕王一个,军师说的有道理啊,是我操之过急了。”
热血沸腾武将听到后连忙问道:“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任由燕王南下,那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谋士思考再三,开口道:“如若帮助中原朝廷,有可能惹怒燕王,与燕王交手,咱们并无多少胜算可言,可若反之呢,燕王举兵南下,幽云便会有一半地方空缺守备”
“那是我们便趁机偷袭,拿下燕王的老巢。”武将插嘴道。
谋士摇头,“如今朝廷坐镇的不再是皇帝,只需要一点点风声,就可以瓦解现在处于恐慌人人自危的朝廷,以燕王的足智多谋,对付这样的朝堂,必然不会倾巢出动,而会留有人马镇守家中,老臣是想佯装答应朝廷之请,但前提是,让朝廷先出兵,借出兵之由,绕过幽云,走水路,直逼京城,就算拿不到土地,亦可掠夺一些有价值的宝物,听闻明宫城内,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若能尽收入我鞑靼手中,可供养军队与马匹,为将来一统做准备。”
“这个好。”一听可以领兵出去,武将们纷纷附和。
“好,就按军师说的做,去信朝廷,同意明皇的请求。”鞑靼可汗挥手道——
是夜
鞑靼可汗的王帐内
“大王,苏宁娜公主求见。”侍卫入帐弓腰奏道。
听是最喜爱的妹妹来了,鞑靼可汗连忙招手,“快,请公主进来。”
孛儿只斤·苏宁娜走入帐内,鞑靼可汗笑眯眯走上前,关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跑这么远过来,也不怕冻着?”
苏宁娜摇头,“哥,今日王廷内议,是不是与中原有关?”
细心给妹妹倒热酒的鞑靼可汗忽然愣住,直起腰身问道:“是你的老师告诉你的吗?”
苏宁娜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问的。”
鞑靼可汗并没有怪罪她们,将手中的马奶酒端到妹妹手中,回道:“的确是,明国朝廷生变,皇帝被人软禁,燕王即将起兵清君侧,中原马上就要大乱,于我北方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宁娜坐在椅子上双手捏着碗,小心的试探道:“听说燕王世子在京,一直没有离开。”
鞑靼可汗盯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瞧见她眼里藏有心事,于是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宁娜,听闻你帐中,昨夜来了一个中原人?”
苏宁娜沉默了许久,鞑靼可汗没有追问,也没有怪罪,“有什么事,跟哥说吧,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父王死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哥哥,宁娜有一事相求。”苏宁娜抬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哥哥,龙袍。”
燕王:“不,不可以这样做。”
秦王:“没关系,是我给你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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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春和宫走水
成德十四年春, 朝廷扣留宗室子弟、京城门紧闭、皇帝卧病不见外臣,种种迹象表明皇帝被外戚李氏所软禁,消息在短短几日内便传遍了九州, 封地为关中的秦王便以清君侧之名起兵, 向东攻占南阳。
朝臣们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来了, 一时间整个朝堂, 包括李氏都处在焦虑与恐慌之中。
——紫禁城——
“鞑靼那边可有消息?”李皇后问道几个同胞兄长。
“鞑靼回信说,要朝廷先行出兵, 他们才肯出手。”吏部尚书李知裕回道。
“狡诈的戎狄,吾便知道,靠他们是靠不住的。”李皇后握着拳头砸在椅子上。
“朝廷的五军都督府,还有山东的常备军,加上京卫与各地守军,共有六十万,然燕与秦两地加起来的人马还不足三十万, 朝廷的军队,总该有一战之力。”
“朝廷都多少年没有经历战争了, 上过战场的士卒连一半都没有,而燕王与秦王的军队镇守边境与关外,久经沙场磨炼, 岂是朝廷军队能比的?”
“朝廷不是还有火.器营么,全部拿出来, 命工部全力制造扩充军备, 事到如今,只能硬碰硬了。”
“朝廷胜在人马多,可是这些人临到阵前,都会听从吩咐么?”李氏族中唯一一个着青袍的少年从中问了句。
“老三, 你怎么总是泼冷水。”青袍的嫡亲兄长指责道,“你还是不是李家人了?”
青袍遂朝座上的李皇后抱袖拱手,“殿下,朝廷的军队是皇帝的军队,几十年的思想教化,他们已然将忠君铭刻于心,而我们之所以可以调动军队,是因为有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他是皇帝的心腹,没有人会怀疑,我们所行,皆是借皇帝的名义,下达圣旨,而如今九州的风声全部指向李家谋逆,皇帝不曾露面,李氏突然归朝,便是流言最好的佐证,如此一来,军心不稳,倒戈燕王的可能性极大,如今起兵的秦王,是因为宗室子弟在我们手中,燕王最是狡诈,不想背这不顾宗亲性命的罪责,故以秦王打头阵。”
“燕王难道忘了,燕王世子还在我们手中。”李知裕道,“若是逼急了,那就玉石俱焚。”
“世子只是个筹码,燕王虽过天命之年,但身体健硕,谁能保证在世子死后,不会再有新的世子降临呢?”青袍又道,“老来得子,有此福分者,不再少数。”
青袍话音刚落,李氏族中参议的十余人便吓得直冒冷汗,“若燕王世子不再是燕王的软肋,以北平府的实力这”
李知裕见族人生了恐慌,遂怒骂道:“做都做了,难道还要反悔的余地吗,你们忘了,李氏书香门第,先祖曾辅高.祖建国,为太宗之师,李氏满门荣耀,为皇帝效命,殚精竭虑,最后却被他过河拆桥,差将灭门,你们如此畏缩,怎对得起枉死的族人?”
“够了!”李皇后撑着额头呵止道,随后起身离开。
“殿下,殿下”几人想要追上前,却被李皇后的随身太监所阻拦,“几位国公大人,皇后殿下乏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议吧。”——
——春和宫——
咯吱——咯吱——
秋千的长座椅摩擦着红铁架子的支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年轻女子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与杏色的织金马面,外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坐在秋千上,寒风拂过身后年轻人的发梢,她从裘衣内伸出手轻轻推动着秋千,正值盛春,脚下的草已没过皁靴的靴底,庭院里树长也出了新叶,生机,就藏在这阵风中。
赵希言推了几把后望着脚下被自己踩踏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青草,“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样了。”
晋阳公主伸腿轻轻点地,使得秋千停了下来,“已是盛春,朝廷动作这么大,他们也该起兵了吧。”旋即回过头,转动着双凤眼的眸子,“你得从这里出去,否则兵临城下时,你一定会被他们拉出去作为威胁燕王的筹码。”
赵希言伸脚,轻轻蹬腿使得秋千再次摇晃了起来,旋即侧身躺下,躺在了晋阳公主的腿上,双手揣入怀中卷缩起,“如果我走了,姐姐要怎么办呢?”
“春和宫已有多日不曾来人了,这说明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们自顾不暇,又哪里再有精力来管我呢,在京这么多年,我也部署了不少,宫内,我有办法传消息出去,我会让伴伴联络你的人,与我府上的人一同制造一场兵变,你有武功傍身,届时趁乱逃出去,京城门出不去,你就去燕春阁找你的那位花魁娘子,我相信,像她这种混迹风月场所之人,一定有办法让你出城的。”
“等等,”赵希言连忙打断道,“花魁娘子并非我的人,姐姐不要瞎说。”
“是么?”——
——乾清宫——
李皇后乘辇至乾清宫,正逢从乾清宫寝殿出来为皇帝视诊的太医。
“皇后殿下。”太医恭敬道。
“陛下如何了?”李皇后问道。
太医摇头,“陛下的情况不太乐观。”
“想办法,一定要为他延寿,至少再撑半个月。”李皇后嘱咐道,“否则你的儿子与孙子,就都要为陛下殉葬。”
太医遂抬头,似不明白李皇后又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臣尽力。”
李皇后独自踏入寝殿,被病痛折磨的皇帝躺在榻上痛不欲生,每每看到李皇后进来,便情绪尤为激动——
>>
; 李皇后今日的脸色不大好,刚一入门,便冷下脸开口道:“赵括,你的亲弟弟燕王赵择与堂弟秦王赵安,昨夜,起兵造反了。”
皇帝听后情绪更加激动,他怒瞪着李皇后,似在埋怨是她造成了今日的时局,李皇后走到一边坐下,“真是没有想到啊,你们赵家人为了一张椅子,竟然不顾全族子弟的性命,赵氏宗亲皆被我困于京城,可他们还是起兵了。”
李皇后起身,走到榻前,俯下身至皇帝耳侧,小声问道:“ 你辛苦夺来本就属于你嫡长子的江山,又要被你的弟弟拿走了,你甘心吗?”
皇帝用尽全力说了两个极为模糊的字音,“贱妇”
李皇后并没有想到能够再次听到皇帝开口说话,当听到侮辱之言时她大怒的掐着皇帝的脖子,“你们男人才是最贱的,口口声声立贞洁,却从不用在自己身上,真叫人恶心。”
随后直起腰身,“我这次来,本来是找你做交易的,太子是你的儿子,尽管我放权给了李氏,但有一点,皇位必然是太子的,你既然不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要交给你的弟弟,那好,我就杀光你的儿子,让你断子绝孙,让你这一脉,再也没有可能复位”
李皇后刚要转身离去,只见衣裳被一只布满了皱纹的手扯住,李皇后回头,“怎么,不舍了?”
只见皇帝左右转动着眼珠子,似在告诉李皇后,他不甘心将皇位送给燕王,因为皇位是他辛辛苦苦从燕王手中夺回来的,为了这个位子,历经千难万险才坐稳,在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这个,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放过。
“秦王起兵攻占了南阳,我以你的名义调动了四方的守军至京畿,过几日便会在京郊阅兵,五军都督府各都督都会到场,希望陛下可以出席,以镇我军军心。”李皇后道。
皇帝眨眼,似乎同意了李皇后的请求,李皇后觉得皇帝并没有那么好心,于是道:“李家已经穷途末路,汉王还有齐王的一双儿女,都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定叫他们与你一同给李氏陪葬。”
李皇后离去后,依旧不放心,于是召来了自己亲自任命为皇帝诊治的御医。
御医折回乾清宫,进入屈膝大殿跪伏道:“皇后殿下千秋。”
大殿空旷,没有旁人,李皇后从座上起身,“陛下的病情又恶化了,去给陛下诊治吧。”旋即俯身至太医耳侧,小声道:“如果下一次,吾还是听到陛下开口说话了,那么你,就别呆在太医院了。”
太医听后大惊,旋即叩首道:“是臣失职,请皇后殿下责罚。”
“秦王反叛,陛下已命河南与湘楚全力抵抗,南方的卫军即将抵达京畿,届时会与京军一同接受陛下的检阅,望尔能明白吾的良苦用心。”
“是。”太医叩首道——
是夜
一朵乌云将圆月遮盖住,京城忽然刮起了大风,至深夜,宫中内廷忽然冒出一阵冲天的浓烟,没过多久便转成了一阵大火,火顺着一阵风蔓延至偏殿,使得整座宫殿都笼罩在大火之中。
“走水了!”
因是深夜,故而没有在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发现,值守的内侍宫人奔走相告,一阵阵呼喊声,充斥在宫城内。
“快,春和宫走水了,起来灭火!”
十二监的内侍们纷纷从榻上爬起穿上御寒的衣服,拿起水桶装满水跑入春和门将蓄水的水缸装满,有负责灭火的内侍拿起水龙向春和宫的大火上喷水,几十只水龙一同发力也没有能扑灭这场大火。
李皇后被声音惊醒,于是披了一件披风走出坤宁宫大殿,望着旁侧宫殿熊熊燃烧的大火,皱眉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春和宫走水了。”
“春和宫?”皇后大惊,因为那里关押着燕王世子与晋阳公主。
“内廷的人马全部叫醒都去灭火了,可是火势太大,又逢西风,已经蔓延到西六宫了了。”
春和宫就在坤宁宫旁边,因为住着皇后,所以内侍们全力灭了临近坤宁宫一侧的大火。
李皇后眉头紧皱,“宫城北门的守军离内廷最近,将守卫调入内廷来,速速灭火,莫要延至坤宁宫。”
“是。”
就在大火持续了许久,宫城守军被调动走了一大半后,北侧的宫门处又发生了意外。
“刺客。”
“有刺客!”
害怕火势蔓延的李皇后穿过乾清门离开了内廷,只吩咐了十余人在乾清宫内守卫皇帝。
刚踏出乾清门,便有太监从身后追来,“报,皇后殿下。”
太监气喘吁吁的跪倒在李皇后膝前,“宫中有刺客闯入。”
李皇后这才意识到,这场火并么有那么简单,“怎么回事?”
“北上西门不知被谁开启,使得一队人马闯入了宫中!”
李皇后怒瞪了一眼大火燃烧的地方,“祸不单行。”
作者有话要说: 走水是失火的意思,避讳火这个字~感谢在2021-10-08 20:22:18~2021-10-09 14:3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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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逃出宫门
半个时辰前
一阵狂风刮入春和宫内, 使得壁上几盏宫灯被吹灭,赵希言走到窗口将窗门关上,随后拿了一件披风弯腰披到了斜坐在坐榻上的晋阳公主身上, 轻声提醒道:“起风了。”
灯烛被吹灭几盏, 使得大殿突然变得昏暗, 晋阳公主望着门口, 不断有风吹来,“是西风。”
赵希言愣了一下, 旋即俯下身从晋阳公主身后伸手将其揽住,“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晋阳公主侧抬头,目光坚韧的看着赵希言,“青烟冒起后不久就会有人来接应,内廷起火,禁卫也会抽调人手前来救火的, 届时城防薄弱,你可趁机逃出去, 但我想京城门的防守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姐姐为何不跟我一起逃出去?”赵希言不明所以的问道。
晋阳公主缓缓摇头,“以你的身手,是有把握独自逃出去的, 可若再多上一个人,即便能够出这扇宫门, 又该藏匿于何处呢, 何况,她终究是我母亲。”
赵希言听着,怀中越发抱得紧了,她蹭入晋阳公主白皙的颈间, 晋阳公主伸出手摸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如今战争再起,外面兵荒马乱,我在这宫中是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赵希言点点头,晋阳公主旋即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世子此去,定能成就一番王霸之业,瑾禾再此别过。”
赵希言僵了一会儿,旋即对视着晋阳公主,“如果我真的得了天下,那个时候,姐姐愿意嫁给我么?”
晋阳公主愣住,旋即陷入犹豫的问道:“阿言,那个时候,你是大明的皇帝,可我,要以什么身份呢?”
“不需要你改变身份,”赵希言坚定道,“能得到你,就算做宋废帝,我也愿意。”
晋阳公主陷入了沉默,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忽然笑道:“我可不想做山阴公主那种女子,”旋即抬手勾住赵希言的脖子,直勾勾的对视道,“我从来,就看不上任何男人,遇见你,何其有幸。”
赵希言望着晋阳公主丹凤眼双眸中的自己,在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自己,“请你,等等我。”
赵希言直起腰身,晋阳公主也从坐榻上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塞到赵希言手中,“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桌上有一身内使的衣帽。”
赵希言拿着匕首从晋阳公主身后再次将人用圈入怀中,“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紧紧贴住的两个人慢慢分开,今夜的风极为异常,恐下大雨的晋阳公主不得不狠下心,旋即拿起一盏灯笼走向悬挂在宫殿大梁上的帘帐。
灯笼落地,那包裹的纸便在一瞬间点燃,火势蔓延,短短片刻便燃烧殆尽,油洒到了帘帐上,火势瞬间大了起来,大殿、朵殿同时被点燃,一股浓烟升如空中。
过了许久,感受到热意与火光的值守被惊醒,他们大惊失色的向外奔走相告道:“春和宫走水了!”——
因为这一场大火,让十二监的内侍们乱了手脚,春和宫看守的守卫也乱成一锅粥,因旁侧就是坤宁宫,李皇后还歇在宫内,她们便一刻也不敢不松懈,纷纷抄家伙,将蔓延的火势在坤宁宫的城墙前隔绝住。
宫内闯入刺客的第一时间,李皇后并没有及时调兵围剿,而是下令严守京城门。
因为刀兵相见,从而使得救火陷入停滞,先前拿水龙灭火的内侍们听见厮杀声后吓得纷纷逃窜。
直到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雨滴,火势被阻挡在坤宁宫前没有扩散开来,随着内廷的刀兵慢慢向北转移,内廷又开始有人组织救火。
一直到黑夜慢慢褪去,火也随着一并小下,最后只剩从废墟中不断冒出的青烟。
春和宫被烧得只剩几个成了木炭的大梁木架,里面的金银玉器被烧得融化,凝固在烧黑的石砖地面上。
内廷规模较为大的春和宫,一夜烧成了灰烬,春和宫的旁边躺着几具烧焦的尸体,还有数十名被这场大火烧伤与因救火而受伤的宫人内使。
火势已灭,李皇后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羽林军右卫中郎将快步入殿,屈膝跪伏,请罪道:“报,叛军全部剿灭,但…燕王世子从北门逃走了,请殿下责罚。”
今日的结局,李皇后已经猜到了,于是扶着额头到,“命十二卫全力在京城搜捕。”
“是。”
随后李皇后赶到春和宫,春和门也被烧得漆黑,见到李皇后亲自过来,宫廊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各监掌印纷纷磕头请罪,“奴婢等救火不力,还请皇后殿下责罚。”
春和宫的庭院极大,靠近宫殿的花草树木都被殃及,而中间一架秋千却完好。
李皇后走入春和宫内,太监们担忧道:“火刚灭,皇后殿下小心。”
天空云雾四起,细小的雨水滴落在一把巨大的龙凤黄盖伞上,太监举着伞跟随在李皇后身侧,成为废墟的春和宫还有些许青烟从木炭堆里冒出。
内侍撑着一把桐油伞站在秋千架的旁侧,只见雨伞倾斜,穿着贴里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伞下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作为现春和宫的居住主人,也是这场火灾中,最为镇定的人。
“许润安怎么在宫中?”有太监纳闷道。
李皇后见之,看二人镇定的神色,与许润安的出现,便明白了什么。
“皇后殿下。”发现李皇后走来的许润安行礼道。
李皇后直直的瞧着秋千上坐着长女,对于自己到来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样子,“火,是你放的,人也是你安排好接走的吗?”
李皇后的话一出,下得身后众人不敢吱声,晋阳公主盯着烧尽的春和宫废墟,无辜道:“闯入宫内的不是燕王府的死士么,晋阳一个弱女子,岂有这等本事呢?”
“那他呢,你如何解释?”李皇后指着许润安问道——
>>
;“小人担忧公主,听到内廷失火与北上西门大开后便悄悄偷入探望,一切罪责都由小人承担。”许润安放好伞跪伏在湿润满是烟灰的草地上。
“是吗?”李皇后质疑道,“如今秦王起兵攻占南阳,燕王也随之起兵,他是燕王之子,对于朝廷来说何等重要你难道不清楚?你竟不阻拦,还将他偷偷放出宫去,你是我李家的女儿,难道想亲眼看着自己的母族覆灭吗?”
晋阳公主旋即冷笑一声,“我的母族,至亲至爱之人,却时时刻刻想着将我作为一颗联姻的棋子来巩固你们所谓的地位,而你们所说尤为重要的燕王世子,本可逃走,却舍命回来相救,为了救我,免受你们的摧残,致使自己身陷囹吾,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至亲?族人?你们连她都不如。”
李皇后紧握住端在腹前的双手,“即便你不为族人,那么旭儿呢,燕王夺的,是旭儿的江山。”
“即便没有燕王,李氏狼子野心,他也坐不稳这皇位,母亲何必将自己的执念,强加于他身上呢,他只是个孩子。”晋阳公主怒道。
“不,他是大明皇帝唯一的嫡子,他生来就是储君,生来就是皇位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失去了如此多的东西,如今拿回一些,又有什么错?”李皇后问道。
“你失去的一切,都是李家人造成的,若不是李氏贪权,又怎会与皇帝合谋联姻呢,母亲记得对陛下的恨,难道却没有丝毫埋怨李氏?”晋阳公主反问道,“还是说,因为李氏根基强大,母亲势单力薄,所以需要借助李氏一族。”
李皇后没有回答晋阳公主的问话,依旧冷言冷语道:“这些事,不需要你来管,既然春和宫烧毁了,那么你就搬去仪柔殿吧。”——
成德十四年暮春,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逃出宫城一事的消息走漏,李皇后召羽林卫与锦衣卫全城盘查,此事一出,那些倒戈李氏的官员与李氏一族再次陷入恐慌。
一辆马车从燕春阁驶离,奔回了英国公府,李氏一族,自李皇后掌权,将几个当家人召归京城后,族中子弟大多都被吏部尚书李知裕安排进了官场,唯有一嫡出的幼子却拒绝入仕。
“九郎。”刚换上公服的青袍唤道入屋的少年。
“三哥。”李九郎笑眯眯的唤道。
李三郎见其脸上还有红晕,“你呀,跟着他们学坏了。”
李九郎打了个饱嗝,“哥哥不知,那阁里的姐姐们可是好本事”
李三郎见他如此,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有闲情去那种风月场所。”
李九郎愣住,“大祸临头?是因为燕王造反吗,大哥不是调了各地的军队至京畿守卫了吗,朝廷的军队数量远胜边境,且有最先进的武器”
“无统兵之帅,再多的兵又有何用?”李三郎摇头。
“世子不是还在京城吗,燕王夫妇爱子胜过自己,岂能不忌惮”
“燕王世子逃了,就在昨夜,春和宫走水,城内出现了刺客,应该是燕王的人。”李三郎说道。
李九郎却不慌不忙的坐下,“可是燕王世子逃出宫能去哪儿呢?我曾在燕春阁见过那位世子,似乎与阁内的花魁娘子的关系不一般。”
“此事,京城谁人不晓。”李三郎道。
“哥哥,你一向聪慧。”李九郎抬头看向兄长,“难道不觉得燕王世子与那花魁,绝非男女之事那般简单吗?”
“什么意思?”李三郎不解。
“戏,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一次两次可惊艳宾客,可多了,就惹人厌烦,一厌烦,猜疑也就随之而起,”李九郎趴在桌子上,“风尘中的女子,眼睛里总是带着不同的色彩,可是那个花魁,弟弟只觉得好深。”李九郎抬起自己的手,放在门外透进来的光下,木木的说道:“看不透,也摸不着。”
经李九郎一番提点,李三郎顿时醒悟,一拍手掌定论道:“燕王世子在燕春阁!”
“来人。”李三郎遂疾步走出庭院,“速速给我备马!”——
前一夜
赵希言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将自己的身躯与脑袋全部裹住,保护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被一支羽林卫追上,护卫们主动留下断后,赵希言则凭借着自己的身手独自一人从昏暗的街道上逃离,一路上避开追兵与巡逻的军队。
——燕春阁——
作为燕春阁的常客,赵希言早已将燕春阁的地形与布局了解得一清二楚,绕过燕春阁大门,摸着黑拐进了一个死胡同内。
赵希言抬头,望着头顶的一堵隔墙,这是燕春阁后院的围墙,借着胡同另一面墙踩着纵身一跃翻了过去。
趁着夜里,内院的人都去了外院接客,赵希言避开几个婢女与小厮轻而易举的来到了杨书瑶的院子中,院里没有灯光,赵希言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后便推门偷偷潜入屋内。
屋内的气息很是熟悉,使得紧张了许久的赵希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敢掌灯,只得摸着黑躲进了一个角落里,与守卫搏斗耗光了她的气力,便借着这个无人的房间,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灯笼的光照也越来越接近门口。
吱!——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光从门缝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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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空一场虚一场
秦王攻占南阳之后燕国仍未有要出兵的迹象, 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仅秦王派人至北平府相劝,就连燕王府的属臣也都纷纷上疏, 请求燕王起兵, 以清君侧之名夺回大明江山。
——承运殿——
“殿下, 秦王殿下孤军奋战, 朝廷已调集各地大军至前线防守,秦王在南阳孤立无援, 如若我燕国不出兵,秦王很可能就要被朝廷的军队围剿,届时不但会失去秦王的忠诚,还要错失良机,麻烦可就大了。”
“是啊殿下,朝廷现今如此时局,您是太宗之孙, 武宗之子,没有人比殿下您更合适继承这大明的江山了, 李氏弄权,国将不国,恳请殿下发兵。”
“恳请发兵!”众臣齐刷刷跪倒在承运殿内。
燕王依坐在亲王宝座上, 一手撑着额头,唉声叹气道:“寡人镇守燕地三十载, 为大明镇守边疆, 立无数功勋,寡人封地燕国建都以来,从不敢怠政,操练军士, 文治武功,方有今日燕国的安宁,今日犹豫,实不忍百姓受战乱之苦也,还有吾儿,先世子薨逝,寡人与王妃便仅剩她一子,去信朝廷多日,朝廷推脱不语,将吾儿扣为人质,寡人又岂敢如此莽撞,诸卿也是人父,岂能不知寡人之苦?”
燕王话出,使得臣子们纷纷低下头,燕国境内,治军严明,然燕王对待下属则尤为宽容谦和。
燕王府朝议的内容传到了民间,使得燕王再得民心,燕国百姓纷纷支持燕国起兵,消息很快便往南方传去,因齐王已死,得民心的亲王唯剩燕王一人,一时间,整个九州,民心所向,都盼望着燕王能够继承大统——
——燕春阁——
酣睡的人被脚步声与开门声惊醒,当提灯笼的人准备掌灯时,忽然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前,持利器之人身手极快,快到她没有丝毫的防备。
闻到熟悉的气息时,杨书瑶道了句,“今夜宫中失火,有兵刃声传出,外面都是追兵,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燕王世子。”
赵希言这才将匕首放下,轻吐了一口气,房间的灯被点亮,杨书瑶回头瞧着赵希言一身装扮,浑身湿透,没有追问缘由,“先去换身衣裳吧,我柜中还有一身男子的衣裳,为我平常出阁便装所穿,只是身量于世子而言有些小了,且将就将就吧,现下也没别的了。”
赵希言也没有推脱,拿了衣服便走到了屏风后将湿衣更换下来,“你不问我是如何来的吗?”
“世子武艺高强,今日落得如此狼狈,身上还带有血腥味,能是如何来的呢?”杨书瑶反问道。
赵希言叹了一口气坐下,“我是从宫中逃出来的,的确,现在外面都是搜捕我的人。”
杨书瑶看出了赵希言的来意,于是道:“如今京城门紧闭,就算是百姓也不得轻易出入,只有身挂牙牌的李氏族人,能够自由出入这京城。”
赵希言也明白眼下的困难,于是道:“我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想到你。”
杨书瑶想了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赵希言听后连忙谢道:“若此次顺利,杨姑娘的几次救命之恩,言一定永记。”
“但我有条件。”杨书瑶道。
“什么条件?”赵希言问道。
“等世子日后成就了功业,我自然会开口讨要的。”杨书瑶道。
“好。”
“一言为定。”——
——英国公府——
李三郎匆匆离去后,趴在案上的李九郎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望着兄长已经远离的背影,李九郎起身走到院中,此刻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院子被屋舍与廊道围成一个四方,他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雨后的空气很是湿润,不禁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九郎游学,去了一趟湖广行省的岳麓书院,看来对那里还是十分留念,感悟颇深啊。”李九郎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李九郎回身,拱手道:“四姐。”
女子走下石阶,“族中子弟皆被权力所诱,唯有你,还算清醒。”
“四姐不也是么?”李九郎说道,“九郎求学求道,不过是想避世,求一个安逸罢了,奈何出身。”
天空忽然又飘起了细雨,李四娘伸出手,用掌心接着从云层中落下的雨滴,冰凉的雨水打在白皙的手掌上,一阵刺骨的寒冷逼入心中,“堆金积玉,日日悭贪心未足,足上何求,直待荒郊卧土丘,回头有路,争奈愚人迷不悟,若悟回头,免了前程无限愁。”
李九郎负手站在雨中,闭眼感受着被雨水冲刷的滋味,“世间唯不可洗的,是心灵,我从湖广回京,那一路上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廷与燕王,李氏弄权已是人尽皆知,可燕王为何不出兵呢?”
李四娘盯着弟弟,做一个倾听者,李九郎缓缓说道:“燕王隐忍了这么久,岂会急于一时,我朝历代帝王,皆是阴狠之人,三朝皇帝,为夺帝位兄弟相残,父子猜忌,纵然是太宗,也在史书上留下了黑笔,更莫说是武宗了,为彰显仁德,燕王几番书信朝廷,请求送还其子,朝廷越是推脱,百姓的反应就越大,便越是给了燕王出兵的理由。”
“朝廷尽管是以奉燕王世子为上宾,请留于京,而非所谓质子,扣押于京,作为推脱之言,欲盖弥彰,但纸包不住火,昨夜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消失一事,想来今日会举国皆知吧,如若抓到世子,则扣为人质之名得以证实,那些蒙在鼓里的百姓,又会作何想呢——>>?李家虽掌权,可辅佐的皇太子,是皇帝嫡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并未李代桃僵,自立为帝,造反便是造反,即便秦王以清君侧之名,也不可消除日后史书所记这一罪名,燕王才是藏得最深的人。”
李九郎仰天长叹,似乎预见到了李氏一族最终的结局,“李家,在自取灭亡啊。”——
——燕春阁——
李三郎带着一队亲兵直奔燕春阁,刚一抵达便命人将燕春阁团团围住,“将整座燕春阁围住,直到禁卫来临前不可放走一个人。”
“是。”
一直等到报信的人入宫,为防止再有燕王府的人出现拦截,李皇后竟下令让火.器营的士兵持铳将燕春阁围住。
胡文杰亲自带领锦衣卫跟随着李三郎一同入内,这一次,连平常话多的妈妈都哆嗦得不敢开口躲到了一边。
李三郎不识得燕春阁内部,于是由胡文杰带领,径直走到了花魁的院中,李三郎来时,天才亮没有多久。
碰!——
花魁院里的门被一脚踹开,力道带出的风使得屋内安座的人撇头睁不开眼。
“哟,这是什么风,把锦衣卫指挥使胡大人给吹来了?”杨书瑶起身笑脸相迎道。
胡文杰拔出绣春刀指向向自己靠近的女子,“燕王世子呢?”
“燕王世子?”杨书瑶故作不懂,“他不是好些个月没有看见人了呢,既然胡大人都不知道,那么奴家又岂会知道呢。”
“少废话。”胡文杰一脸冷漠。
一直嬉笑的杨书瑶直到瞥见胡文杰身后的李三郎,因相貌酷似,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李氏族人,“李家人?”
李三郎走上前,见女子貌美,“昨夜,与我九弟喝酒的人,是你吧?”
“酒?”杨书瑶楞了,“九公子不是不喝酒的吗,故而上的都是茶。”
李三郎又道:,“昨夜宫内失火,燕王世子不见了,燕王世子府已被禁军所围,偌大的京城,他又能去何处呢,多亏了小娘子与九郎,我这才能知道燕王世子逃走后会藏匿于何处。”
“书瑶有些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杨书瑶转身道,“总之我没见过什么燕王世子。”
见杨书瑶含糊其辞,李三郎态度大变,强势道:“将人交出来,否则燕春阁将要因你而覆灭。”
“给我搜!”胡文杰一声令下。
“不用搜了。”赵希言从内屋的房梁上跳下走到众人跟前。
杨书瑶看着走出来的世子,“世子”
“你见过李九郎?”赵希言质问杨书瑶道,“是你出卖了我。”
“不是的”杨书瑶连忙辩解。
“不是?”赵希言指着一众军官与李三郎,“那他们呢,离我进阁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杨书瑶拼命的摇头,“世子若是不信,书瑶愿以死明志!”话音刚落,只见她从袖中掏出匕首一刀扎进了腹中。
“不”赵希言还未来得及阻拦,人就已经倒地。
“燕王世子,你是逃不掉的。”李三郎道,“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位烈女子。”
胡文杰挥手道:“带走。”
匆匆赶来的锦衣卫押着燕王世子从燕春阁离开,燕春阁内卧虎藏龙,这一幕被众人看去,随后赵希言又被押送回了宫中,胡文杰将抓捕的经过包括赵希言反过来指责藏匿自己的燕春阁花魁出卖一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李皇后。
赵希言被重新关押了起来,这一次并未再与晋阳公主关押在一处了——
——仪柔殿——
春和宫的秋千架被挪到了仪柔殿,空中下着小雨,晋阳公主则坐在长廊的尽头,楞盯着那红黑的秋千木架,雨水清洗着上面的黑渍。
“燕王世子被胡文杰从燕春阁带回来了。”许润安陪同在晋阳公主身侧说道。
只见晋阳公主静坐在木凳上不为所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有人比世子更了解燕王了吧,她们毕竟是亲父子。”许润安道,“先前诸胡内乱时,燕王本可联合其他藩王起兵,燕王在北平府这么多年,有多少次可以起兵夺回天下,可是燕王都没有做,只能说明一点。”
晋阳公主盯着秋千旁的一颗树,雨水从新叶的叶脉上滑下,至叶尖停顿了一会儿,最后积水形成了一个叶子无法承受的大水珠后脱离爷尖落下,“赵家人,都爱惜颜面。”
“可是古来帝王名正言顺的,又占比多少呢。”许润安叹道,“比起对自己心狠,成就王霸之业,燕王与其子,小人似乎更欣赏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李九郎所言,是出自于清代旷敏本撰书于岳麓书院讲堂内的一副楹联。
李四娘念的诗词则出自元代尹志平的《减字木兰花 秋阳观作劝世》
燕王与世子像,但是也不像,燕王并不是莽夫哈,他兼修儒学,在文学上也有一定造诣,之前的书法就可以知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燕王,文人顾惜名声。感谢在2021-10-10 14:01:07~2021-10-11 14: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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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起兵
成德十四年四月, 春和宫走水,燕王世子逃离出宫复被抓回一事像一阵风一样迅速扩散至全国,一直闷不做声的燕王再度发声请求朝廷归还其子, 未得应答之后起兵, 倾举国之力南下, 号称二十万精兵, 西占代地,又向南连续攻下保定、真定, 至原晋地时,燕王将晋王幼子带至城下,示其信物,原晋国旧臣见之,纷纷献城投降,不见刀兵而取晋地,短短几日内, 燕王连下代、晋两地,比起在陷在南阳被襄阳与汝南夹击的秦王, 燕王以迅雷之势攻城略地,三道金铃传信身至朝廷,使得朝野一阵恐慌。
——应天府——
一匹国马疾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 马背上坐着传信兵,背后背着藏信的竹筒, 插有几面加急字样的三角旗, 手中持金铃,一路上无人敢阻,就连紧闭的京城门也为之开启。
百姓们纷纷避让这匹疾驰的国马,临街的铺子里有茶客疑惑道:“这是第三次了, 金铃声响,前线必有战乱发生。”
“难道是秦王攻破了汝南?”茶客们纷纷猜测。
“不会吧,汝南与襄阳两地驻军众多,左右夹击已是让秦王难受得向燕王寻求帮助了”
“难道是燕王起兵了?”众人一致猜测。
“朝廷抓着燕王世子不放,人家求了三次,次次含糊其辞,拒不交人,燕王就这么一根独苗,换做是我,第一次朝廷不答应送还时就该发兵了。”
士卒一路飞奔至宫城下,举手示出信物道:“真定有紧急军情要面呈天子,速开城门。”
“快开城门。”
士卒将佩刀解下一路飞奔入城,至武英殿,殿内有众臣正在商讨御敌对策,龙椅旁侧坐着的是皇太子,身后则有李皇后陪同听政。
“报,燕王叛军连夜攻下真定,真定守将自缢身亡。”士卒单膝跪奏道。
殿陛下静候的内使走至大殿中央将士卒传回来的军情转呈给了李皇后。
李皇后拆开带血的信笺,逐字逐句的看清了,便也一下心慌了起来,“晋王竟还有一个幼子藏于燕王府呢?”
“此事陛下知道,也是陛下所默许。”有法司官员与宗人府的官员解释道,“因其幼子还未至入宗蝶与受封之龄,故而知道的人极少。”
“晋地富庶,百姓齐心,如若没有那个幼子,燕王想要攻克晋地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此刻的李皇后于心中暗骂皇帝的愚蠢,“既要削藩,却又不彻底,真是糊涂。”
“短短几日,燕王连下保定与真定两城势如破竹,朝廷不得不防啊。”有大臣担忧道。
“前线的军队远离朝廷,没有统一的调令,遇到像燕王这样的强敌便不攻自破,如今天下流言四起,道我李氏篡权,谋害皇帝,李代桃僵,故调至京畿的卫军与京军的军心不稳,一旦燕王大军入境,怕是难能防守。”
“皇后殿下,臣认为当下部署兵力最主要的是在齐、鲁、周三地,阻止燕王南下,拖延时间,燕国军队虽强盛,可是若没有补给也不能长久作战,应天府占据江南富庶之地,所屯粮食供应军队绰绰有余,燕王的军队之所以强悍,是其作战迅猛,骑兵骁勇,燕地居北平,又逢近些年来冬日越发寒冷,北地多灾荒,怕是燕国的存粮,皆散于百姓了。”
“拖延,如何拖延,谁去拖延呢?”有大臣问道,“如今朝中,谁可领兵与燕王为敌?”
“信国公,许毅。”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位列于武将之首的左军左都督许毅,“对啊,信国公与越国公皆随先帝上过战场。”
“不成。”吏部尚书李知裕反对道,此次领兵平乱,几乎要将朝廷半数军队带走,李知裕有些不放心,于是道:“此次燕与秦来势汹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防不测,信国公要留在京城统御左军,护卫京城的安全。”
怕死的文官们思考了一会儿后纷纷点头同意吏部尚书之言,“对,信国公应当带兵镇守京城,护卫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安危。”
“除了信国公外,还有几位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也都是老将,皆可领兵出征。”
“不妥,抵御燕王是大事,此次派出军队与燕王之战,至关重要,燕王号称战神,从未输过一场战争,但这都是对外之战,朝廷现有六十万常备军,领三十万出去平乱,统兵之将定要集资历、威望、功绩于一身,岂可轻易委任经验不足的将领呢。”朝廷队列后面的一个青袍说道,“此战若败,那么剩下的三十万留守京畿的大军必士气衰败。”
“三郎的话,不无道理,对阵燕王,选将的确要慎之又慎。”吏部尚书李知裕道,“几位将军虽是老将,但毕竟不熟悉燕王,符合人选的,便只有一人。”
“朝中还有符合人选的将领吗?”有大臣疑惑道。
“不在朝中。”李知裕道,“太宗宏志,为大业广纳英才,故而国朝将士能人辈出,手下聚集诸多名将,方有国朝一统,武宗好武,极赏识将才,追随的——>>
名将不再少数,至今上朝时,老将军们相继隐退,前些年有老将致仕,其中有一人,是功臣庙之中江国公之子江阴侯吴达,他是先帝朝的得力干将,曾任神策卫指挥使,早年随父各地征战,就连当年的燕王,也曾在其麾下当过小旗。”
“吾倒是知道这位江阴侯。”台上的李皇后忽然开口道,“他是前几年才致仕的,致仕之时都有七十高龄了吧?”
李知裕一番介绍让众臣重新看到了希望,可李皇后之语,又向他们泼了一盆凉水,“江阴侯年过七十,还能领兵打仗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众人质疑道。
李皇后见众人议论纷纷,便又道:“致仕之前,宫中每有宴饮,必召江阴侯入内,吾见过江阴侯几次,三巡不醉,精神俱佳,若不谈及年岁,谁又晓老者已过古稀之年呢。”
“领兵打仗又不是要冲锋陷阵,冲锋陷阵才需要年轻力壮骁勇者,而三军统帅,乃要德高望重、与足智多谋者,我看江阴侯可行。”
“江阴侯年长于越国公,资历与声望皆要高于越国公,若能请得动江阴侯,平乱就有希望了。”
“好,”李皇后道,“诸卿,何人代劳,去请江阴侯出山?”
“不知道江阴侯现隐居何处?”有大臣问道。
李皇后遂看向李知裕,“既然人是吏部尚书推举的人选,想必吏部尚书应该知晓。”
李知裕朝李皇后拱手,“回殿下,前不久臣的确是派人搜寻了江阴侯的下落,就在南直隶凤阳府。”
“谁愿意去?”李皇后问道,“只要能请得动江阴侯出山,吾必重赏。”
“让臣去吧。”李三郎出列奏道,“臣请去。”
“好。”
龙椅旁侧所设朱漆座椅上身着皇太子皮弁服的赵旭忽然站起,群臣见状纷纷持笏弓腰。赵旭走下台阶,朝李皇后拱手道:“皇后殿下,藩王反叛,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本宫作为储君,当尽绵薄之力,为父分忧,因而恳请与东阁大学士一同前往凤阳,请江阴侯出山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
“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今陛下病重,朝廷有太子殿下坐镇才可安稳”
“居本宫所闻,凤阳乃是南直隶,离应天府并不遥远,且江阴侯德高望重,由本宫亲自去请,方显朝廷的诚意。”皇太子赵旭反驳群臣道。
李知裕摸了摸胡须,点头道:“江阴侯乃开国将领之后,功勋卓著,故有些桀骜,仅让东阁大学士一人前往,恐不能行,江阴侯受先帝恩宠,又受今上倚仗,于大明极为忠诚,若太子殿下能够亲自前往,必定能事半功倍。”
李皇后遂也点头同意,“好,既然太子有此诚心,身为储贰。也该为国尽一份力。”
“胡文杰。”李皇后唤道。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出列道。
“吾命你护送皇太子殿下至凤阳请江阴侯出山相助。”李皇后吩咐道。
“是。”——
——仪柔殿——
雨过天晴,京中的初夏十分清凉,既没有春日的寒冷,也没有盛夏时的酷热,晋阳公主穿着一身襦裙倚靠在秋千上,没有人再帮她推动,如今的秋千只是一座死寂的架子,内廷西侧的春和宫正在清理,每日都能听见细碎的声音从西侧传来。
赵希言虽仍被关在内廷,但却与晋阳公主分开了,二人关押之处隔着一道高耸的红墙,仪柔殿隔墙的另外一边,一颗杏树的枝干绕过城墙伸出,偶有喜鹊停留在枝干上鸣叫,也会有乌鸦飞来落脚。
清风从玄武湖吹来,使得那颗刚长出新叶的杏树左右摇摆,秋千就在墙内几丈远的草地上。
哒哒哒!——皁靴踩踏着青草,停止的秋千又开始晃动了起来。
晋阳公主用手肘枕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半边脑袋,缓缓道:“等了这么久,燕王终于起兵了,也不知外面的人乱成什么了,以燕王之势,这应天府,怕是不日就要兵临城下了吧。”
晋阳公主睁开眼,抬手任由清风绕指吹过,“李氏灭族,我又该何去何从。”
“姐姐还有我。”晋阳公主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原以为是许润安的晋阳公主大吃了一惊,“姐姐想要什么,日后的大明之主,都可以给你,包括李氏族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杏树:“妙啊。”感谢在2021-10-11 14:21:12~2021-10-12 15: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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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伐树
——东宫——
皇太子赵旭在内廷听完李皇后的吩咐之后便返回了东宫, 刚至东宫,便命詹事府为其出京做好准备。
年迈的内使一直跟随在皇太子身侧,从朝堂下来, 心里憋了许多话, 终于在皇太子歇下来, 殿内无人时开了口, “殿下。”
赵旭看着自幼就陪于自己身侧的老太监,“伴伴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奴有句忠告, 不知殿下可愿听否。”
“你且说来。”皇太子道。
“燕王与秦王两大藩王造反,燕王手中有二十万精锐,镇守北平多年,久经沙场,又号称战神,未尝败绩,反观朝廷, 能用之将寥寥无几,且李氏弄权, 李家把持着朝政,李氏贪权,必然对于出征将领放心不下, 遣派监军,如此一来, 战机岂不延误, 燕王攻破应天”内使语塞,旋即跪倒,“老奴知道李家是殿下的母舅,可是殿下姓赵, 是国朝储君,李氏之所以敢如此,便是仰仗殿下之名,若是殿下继续跟随,助纣为虐,则大明江山不保,一旦燕王大军攻破应天,可就为时已晚了。”
“伴伴想说什么?”赵旭井未责怪内使的大胆之言。
“殿下此次得以出京至凤阳,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老奴可命东宫卫制造一场混乱,殿下则趁机逃走,逃往北方,找到燕王,如此方有一线生机,否则”内使献计道,“这一切都是李氏在捣鬼,殿下不过也只是李氏挟持的一颗棋子,殿下投靠燕王,才可保住大明江山,老奴相信燕王,为保仁德之名,不会对殿下如何的。”
皇太子赵旭端坐在坐榻,双手紧捏,颇显无奈,“伴伴可还记得,我幼时的遭遇吗?”
内使听到皇太子的话后一下便陷入了回忆,旋即重重叩首,“老奴知道,殿下与皇后殿下母子情深。”
“我自出生起,就从未曾得到父亲的关怀,做错了事,只会得到苛刻的责骂,只有母亲与舅舅会疼我怜我,于我而言,流着相同血脉的赵氏宗亲,却井不如母舅一家,难道不都是为了权力吗?”赵旭问道,“赵氏宗亲敬我,是因我的储君身份,是因权力,十余年了,母亲是唯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我又岂能弃她而逃,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可是殿下继续留在京城,最终的结局”
“本宫不管什么结局。”赵旭道,“你让我投靠燕王,我问你,燕王造反是为了什么?”
内使陷入沉默,皇太子赵旭又道:“燕王出兵,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其子吗,这只是他的借口罢了,他真正想要的,是大明的江山,是皇位,而我,作为大明朝的储君,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我要以什么身份去投靠燕王呢,而燕王又要以什么身份接纳我呢,即便我向他投诚让位于他,可这储君的身份,终究会成为他的心病,我不单单是皇子,还是东宫的储君呐,对于燕王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皇帝的继承人,全部战死于此役,将罪责全部推给李家,兄终弟及,这,便是他想要的结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位的结局。”
内使听完赵旭的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殿下天资聪颖,明察善断,实乃是陛下众子当中皇位的最佳继承人,可就不知为何陛下会如此偏心,从而造成今日之局面,断送了一代明主。”
少年起身,看向窗外,眼里透露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配的睿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李氏一族,也不希望我与大哥争抢,所以一直以来,我匿影藏形谨小慎微,就连我的长姊,也觉得我可控,在这宫中呆久了,见得人心也就多了,就像母亲告诫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族。”
“罢了,许是我福薄,无此天命。”赵旭长叹一声——
——紫禁城·仪柔殿——
侧身转过头来的晋阳公主呆呆的望着眼前人,“你”
赵希言回头指着身后那颗探出高墙的杏树,笑眯眯的解释道:“墙有些高,跃不上来,恰好有颗杏树长歪了,我便顺着它的枝干爬了过来,没有想到她们竟将你关在仪柔殿。”
晋阳公主回头,继续倚靠在秋千上,“仪柔殿本是某位皇子生母住处,如今四妃都被软禁了起来,春和宫刚被烧,许是他们懒得再腾宫殿吧。”
“怪不得我的住处,都是女子的脂粉味儿。”赵希言一脸嫌弃道。
晋阳公主则是为之一笑,“世子十余岁便学会了逛青楼,到如今及冠,各大花楼怕是都有世子的足迹,所接触的女子还少么,所闻到的脂粉味儿,怕是比内廷后妃宫殿里的要浓郁得多吧?”
面对晋阳公主的提及,赵希言笑眯了眼,连忙走近伸手轻轻推动秋千,“哎呀呀,姐姐,言那些事,不都是逢场作戏么,父王说的,人不能局限——>>
于当下,今日要为明日筹划,父子若强两代,则必然早夭折于世,眼红者,为杜绝后患,必下死手,我的兄长,不正是因为如此么。”
“人要为自己开脱时,总有千万般理由,我说不过你。”晋阳公主道。
推得差不多了,赵希言绕到前面一把坐下,只见椅子轻微颤动,晋阳公主道:“你慢点,这秋千可是经历了一场大火。”
二人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摇晃着,秋千摩擦发出的声响比以往还要大,“你父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可却井非真仁善,古来帝王都好颜面,你父王既然可以为了皇位,让手足陷入困境,之后必然也会舍弃亲情,君王,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人皆有私心,父王也是人。”赵希言回道,“姐姐说的没有错,我入京为质,不单单是我自己的意愿,但想见你,的确是烙印在我心里的一桩念想。”
“你父王想做圣人,习的是儒家之道。”晋阳公主又道,“可天下哪有什么圣人呢,这一点,你倒是比起你父王,更加通透,没有那般迂腐。”
“在乎的多了,失去的就会更多,赤身而来赤身而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名声这种东西吗,后世的议论,你又听不见,何苦为这种虚浮的东西费心费力呢。”赵希言瘫在椅子上,侧头直勾勾的盯着晋阳公主,“我呀,只在乎我在乎的。”——
——乾清宫——
“兄长有何事?”李皇后问道。
吏部尚书李知裕拱手道:“自燕王起兵后,天下动荡,局面不安,太子殿下此行出城前去凤阳,只派遣胡文杰一人护送恐不妥当,臣请增派一支军队,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
“兄长是怕有人截杀皇太子,还是怕皇太子自己跑了前去投靠燕王?”李皇后质问道。
李知裕旋即屈膝跪伏,请罪道:“臣不敢,只是为确保太子殿下周全,以防不轨之人行凶,早做防备。”
“旭儿是什么样的人,兄长难道不清楚吗?”李皇后起身质问道,“他虽为嫡子,却也命苦,他自出生起,就从未曾得到过父亲的疼爱,吾只能想办法补偿他,你们入宫探望,给他带来宫外之物时,他笑的多开心,兄长不会忘了吧,他知道皇帝亏欠了李氏,所以跟我说,若日后他做了皇帝,必然不会像他父亲一样薄情寡义。”
李知裕惭愧的低下头,想起往事,便心生触动,“太子殿下,背负的太多了,若生在寻常人家,嫡出长子,该有多受长辈喜爱。”
“他是我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母亲最为了解,兄长不必多言,安心等待即可。”李皇后道。
李知裕叩首,“是,臣先告退。”
“如果旭儿做了皇帝,必是一代圣主。”望着李知裕后撤的身影,李皇后重重道。
此话如同在警告李氏一般,难怪先前自己想要将幼女送进东宫做伴读都被李皇后严词拒绝且训斥了一番,皇帝刚病倒,李皇后便假借皇帝诏书将贬谪的李氏一族悉数召归,大肆调换朝廷官员,安插李氏族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李氏的支持,从而使自己的儿子可以顺利继位,李皇后之意,井非振兴李家。
李知裕愣住,拱手一拜后退离了乾清宫大殿,一名内使一路小跑入殿。
“皇后殿下。”
李皇后见内使匆匆忙忙,“何事如此惊慌。”
“适才监视的内使将尚膳监做的饮食送入燕王世子殿内时,发现世子不见了,之后众人寻找,却发现世子攀爬那颗杏树去了仪柔殿,正和晋阳公主”内使难以启齿,便止住了嘴。
李皇后拳头一紧,遂招来左右,吩咐了几句话——
成德十四年夏,为抵御来势汹汹的燕王,皇太子赵旭亲自前往凤阳,请江阴侯吴达出山,由东阁大学士陪同,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护送。
——紫禁城——
赵希言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上发愣,望着那颗庭院墙边上的杏树,原本茂盛的枝干,如今却被据得只剩了一个不到膝盖高的木桩。
一大早,便听见北侧红墙传来一阵动静,晋阳公主从殿内出来,瞧见红墙内那颗杏树晃动的厉害,没过多久便倒下消失不见,于是捂着嘴轻笑,“这下可好。”
许润安站在一旁,“没了杏树,世子就过不来了,公主为何还笑的如此开心?”
晋阳公主转身走回殿内,不紧不慢的回道:“若是有心,岂是一颗树能阻拦的。”
131、江国襄烈公之后
几日后
——凤阳——
李三郎陪同皇太子抵达凤阳府, 至引路人所指引的吴达住处时,李三郎下马走到马车旁,亲自搀扶着皇太子赵旭下来, 细心的提醒道:“殿下小心。”
皇太子赵旭便装出行, 头上束着一顶金色的小发冠, 身上穿了一件月牙色道袍, 腰间系玉龙勾带,披着一件军中防风的杏色斗篷, 抬头望了一眼江阴侯吴达的屋舍,皱眉道:“堂堂江阴侯,江国襄烈公之后,致仕之后竟住在这破旧的草屋之内无人问津,此乃朝廷之过,怪不得人心会尽失于燕,凤阳府是京师南直隶, 凤阳府的官员,是该要彻查一番了。”
李三郎望着沉稳的皇太子, 为自己得遇明主而喜,于是道:“殿下关心忠良贤臣,日后登临大宝, 一定会再聚人心,将叛军击退。”
赵旭没有回话, 而是径直朝草屋走去, 左右内使按其吩咐轻轻敲响木门,吱呀一声,门开后探出头来的是个十余岁的小童,“先生们找何人?”小童礼问道。
李三郎上前, “请问此处是江阴侯吾达的住处吗?”
“主人是叫吴达,但不是诸位要寻的江阴侯吴达。”小童回道。
于是赵旭亲自上前拱手一拜,“我们是来寻江国襄烈公之子的,麻烦小兄弟回去通禀你家主人一声。”
“我家主人已经歇息了。”小童又道。
赵旭瞧了一眼旁侧的天色,刚过晌午,正是歇息的时辰,于是道:“那好,我们就在此等候,等你家主人醒了,还请小兄弟告知你家主人。”
左右内使一听,“小主身份尊贵,岂能在这露天之外等人呢”
赵旭抬手,“而今之势,吴公可比我重要多了。”
小童思考了一会儿,“你们是什么人,我总得告诉主人吧。”
李三郎准备直言赵旭的身份却被赵旭所阻拦,赵旭再次拱手道:“只需告诉吴公,我们是为天下百姓而特来拜访吴公的。”
“好吧。”小童应下
一个时辰后,满头白发的老者从榻上醒来,掀开被子起来道:“小伍。”
“哎,老爷。”守在房门外的小童推门入内。
老者伸了伸懒腰,小童便端上一杯茶至案上,一边奉茶一边道:“老爷,刚刚有一伙人在门口,说是要寻江阴侯吴达。”
老者抿了一口茶,瞬间精神抖擞,“什么人?”
“他们自称是为了天下百姓来拜访您的。”小童回道。
吴达听后便猜到了那伙人的身份,“是朝廷的人吧,为了天下百姓?”
小童点头,“看做派像是朝廷的人,不过他们的领头好像是一个少年,刚刚那话也是少年说的。”
“少年?”吴达愣住,“长何模样?”
“比我高一些,瘦瘦的,极为谦和有礼,知道老爷在歇息后并未硬闯,只是在门口等候,他身边那些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也不知此刻离去了否。”小童回道。
吴达旋即将茶碗放下,连忙起身更换衣裳,“去请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小童开门,见他们仍然等候在门口,为首的少年坐在一张马扎上,旁侧有带刀的护卫四处巡逻警戒。
“我家主人请诸位进去。”小童道。
赵旭于是起身,拱手谢道:“多谢小哥。”
——堂内——
屋舍待客的厅堂内只有几张破旧椅子,少年入内,正位之上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穿直裰外披一件大氅,盘起的白发仅用桃木簪簪住,见少年来,老者并未起身相迎,而是道:“老朽隐匿于这深山中,就是为了躲避朝廷的人,没有想到还是被你们找来了。”
赵旭的左右心腹本想训斥老者无礼,随后被赵旭所阻,赵旭上前,拱手道:“吴公戎马一生,虽隐匿于山,然心系天下,我想,如今也必然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吧?”
吴达并不回话,赵旭又道:“天下战起,藩王作乱,致使百姓受苦,朝廷经数次斗争,能用之将所剩无几,吴公将才,满朝皆知,吴公一生为国,如今隐退,我等本不该再扰,奈何”
“燕王正当盛年,而吾已至暮年,将要踏入黄土,又岂能与燕王抗衡。”吴达摸着白须打断道。
“吴公为大明所立功绩,并不亚于燕王,曾几何时,燕王不过吴公帐下小卒,其兵法骑射皆受吴公所授,而今局面,唯有吴公可破。”李三郎道。
吴达看着李三郎,觉得有些面熟,于是问道:“你是李知裕的什么人?”
“李知裕乃在下胞兄。”李三郎直言回道。
听到李三郎的话后吴达脸色瞬变,“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曾寻到过我,李家人,一概不见。”说罢,吴达便挥手,“送客。”
李三郎不明所以,吴达也不与之解释,吴达乃朝廷救命良药,李三郎自然是不肯退去的,“藩王造反,受苦的是百姓,若使燕王攻入应天”
见李三郎赖着不走,吴达怒骂道:“我吴达虽是被夺兵权,然先帝待我不薄,我父配享功臣庙,我又岂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氏乱臣贼子,不配进我家门。”
吴达刻薄又直接的话惹怒了李三郎,“你”
赵旭连忙上前劝阻,又嘱咐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与江阴侯单独谈谈。”
“是。”
众人离去,小童也在吴达示意下退离,赵旭再次拱手赔罪,“吴公莫要动气。”——>>
吴达看着这个处变不惊,侃侃而谈的少年,“像,真是像啊。”
“吴公?”赵旭不解。
吴达摸了摸胡须,缓缓道:“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老朽可折煞不起。”
赵旭旋即屈膝跪下,“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内外交困,内有李氏攥权,外有藩王作乱,还请吴公为大明的百姓,出山平乱,铲除朝廷奸佞,还天下太平,若吴公能答应,旭,感激不尽。”
吴达见皇太子贵为储君却对自己行如此大的礼,连忙起身搀扶,惶恐道:“殿下如此,老头子我可要折寿了,若是被父亲知道储君向我下跪,日后九泉之下,我可辩解不清呀。”
赵旭起身,握着吴达的手诚恳道:“李氏把持着朝政,软禁了父皇,如今只有吴公可以打破这局面,肯请吴公出山,挽救大明于水火之中。”
“陛下当真是被李氏软禁了吗?”吴达急问道。
赵旭点头,“李氏假借父皇旨意号令天下,又以辅佐我为借口,稳定人心,吴公若不信,可看外面那些护卫,名义是护送,实则是他们为防范我逃走而增派的人手。”
吴达摸着白须,深呼了一口气,“太宗与先帝两朝皆对我有恩,大明有乱,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我有一个条件。”
“吴公请言。”赵旭激动道。
“李氏虽然把持朝政,将军政大权握在自己手中,然朝廷的军制,灌以忠君的思想,虽有兵符在手,能指挥得动朝廷的军队,但若不能凝聚军心,也是一盘散沙,毫无战力,更何况还是深得民心的燕王,燕王虽强悍,但也不是不可攻破,如若出征之时陛下可以出现,让将士们见到天子尚安,那么不但使军心稳定,且可以向世人证明,陛下只是病重,而非被李氏所囚,那么燕王造反一事就可以证实,平乱也就事半功倍了。”吴达道。
赵旭点头,“此事,本宫也有想过,军心乃战争胜败的关键,回去之后,我会同皇后殿下讲的。”
吴达于是跪伏,“老臣一生为大明征战,今日出山,为的是太子殿下这份解救黎民之心,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早日铲除奸佞。”
“吴公快快请起。”赵旭连忙扶起吴达——
成德十四年夏,朝廷请江阴侯吴达出山,封平燕将军。
——紫禁城——
陈平将自己身上值钱之物给了看守的内使以换取宫外的情报。
赵希言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陈平走入殿内拱手道:“朝廷请了江阴侯吴达作为平燕将军,明日便要阅兵。”
赵希言睁开眼,问道:“江阴侯吴达?此人好耳熟啊。”
“他是江国襄烈公吴亮的嫡子,袭封江阴侯,此人勇武善战,就连当年燕王殿下也曾在其麾下当过兵,可以说江阴侯是殿下的武师。”
“那年岁一定很大了,朝廷竟然请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来对付父王么?”赵希言道。
“世子莫要小瞧江阴侯,当年江阴侯之勇,以三千人马破敌军数万人,被先帝誉为,诸将易得耳,至如达者,国士无双,呼为小韩信。”
“”赵希言愣住,“国士无双,比父王还厉害,怎么我从前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讳?”
陈平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江阴侯的威名在先帝朝时最盛,之后燕王殿下越渐年长,功绩也越来越多,又是皇子,也就逐渐盖过了老将军的威名,不过今上一朝时他仍旧担任军中要职,为神策卫指挥使,深受皇帝器重,只是最后也终究没能逃得过疑心二字。”
“那父王对上他,胜算有几分?”经陈平一解释,赵希言开始担忧了起来。
陈平摇头,“不好说,若是在老将军年轻之时,殿下定是敌不过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老了,但是燕王殿下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子了。”
“江阴侯既有如此功绩,能比之父王,那么他在军中的威望必定极高。”赵希言摩挲着光滑的下巴。
陈平点头,望着殿外担忧道:“殿下此次,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赵希言思索道:“若是如此,朝廷请江阴侯为三军统帅,倒也可能是一件好事。”
“好事?”陈平不解。
赵希言回道:“陈长史想啊,如今掌权的是李氏,李氏没有皇帝的威信,一旦军权给了出去就不再受掌控,对于一直忠心于赵氏的江阴侯,他们岂能完全放心将兵权交予他呢,此次出兵,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成德十四年四月中旬,燕王攻下北直隶真定府之后稍作休整后继续南下进攻直隶省广平府,虽调有守军防守,然广平府守将贪生怕死,一日之内,连向朝廷求援三次。
朝廷以为广平府失陷,遂加快了调兵的进程,四月十八日,命平燕将军吴达为伐燕大元帅,于皇城北门外阅兵,与此同时,朝廷颁布诏令,此次出兵,皇帝会亲临阅兵,送将士出征。
消息一出,顿时引来朝野一阵议论,百姓们猜测不一,数月不曾见皇帝出面,只听得京报上天子诏令频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还是有城府的,会驭人,要是还等一阵时间,他长大了一定是劲敌,但是没办法了,他被他爹搞得葬送了。感谢在2021-10-13 13:34:02~2021-10-14 15: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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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赵旭
——乾清宫——
李皇后身穿翟衣, 头戴凤冠端坐在乾清宫大殿内,为送将士出征,官员们进出乾清宫, 准备相关事宜。
“殿下, 吏部尚书李知裕求见。”
李皇后招了招手, “让他进来。”
李知裕穿着公服持笏走入殿, 拱手道:“皇后殿下。”
“出征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吧?”李皇后问道。
李知裕点点头,又道:“殿下, 如今吴达虽然同意出山,帮助朝廷剿灭叛贼,但是数十万大军尽数交与他一人之手,恐怕多有不妥,他是赵臣,焉能知道他是否会怪怪听命于现在的朝廷,听命于殿下呢, 虽已封为平燕将军,然兵符还在我们手中, 今日转交,臣想,是否可以另外安排李氏族人为监军, 一人持一半兵符,听朝廷调度, 以确保安全。”
李皇后思索了一会儿, 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皇太子归来时与自己的话,“兄长的担忧,吾不是没有想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是因监军延误战机,这”
“可是吴达此人桀骜,他既提出要陛下出现在出征前的军前,则说明其心向赵,若带领三十万人马投降燕王,反过来攻打朝廷,那李氏当真危矣。”李知裕力劝道,“此事是臣与族人商议的,为保李氏长久,太子殿下可以顺利登基,出兵之事不容有失,需得慎之又慎。”
李皇后陷入犹豫,李知裕便再次道:“殿下,臣早前就曾找过吴达,他对于李氏极为憎恨,三郎随太子归来时也说了,吴达在屋中大骂李氏是乱臣贼子,不配进吴氏家门,他与燕王情谊深厚,纵然今上对他有恩,仍难测其心,若他真的灭了燕王,再倒回来又以清君侧之名灭了李氏,殿下觉得没了李氏的支撑,殿下独木一支,还可在这朝堂中一手遮天吗?”
李知裕换了一种口气,“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稚子,他姓赵,总有一天会像皇帝一样,因为权力,连自幼爱护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囚禁。”
李知裕提醒了李皇后,皇帝曾经的经历已是人尽皆知,与外戚争权,最后还要与生母争斗,太子如今品性如何,作为母亲她最是明白,但她也不能确保最后,权力之下,人心皆可变。
“的确,三十万人马就这样匆匆给出去了,任谁也不能心安。”李皇后撑着额头,摩挲了一会儿,问道:“派谁为监军合适?”
李知裕见李皇后突然开口问自己,又瞧着李皇后的眼神,深知其在试探,于是道:“监军一事,还请皇后殿下定夺。”
李皇后脑子里转了一圈,随后挥手道:“那就让五郎去吧,他不是好钻研一些兵书么,让他到前线开开眼。”
“是。”
“陛下哪儿?”李知裕抬头试问道。
“陛下哪里,吾会安排,你去协同司设监将卤簿仪仗准备好便是,余下的,无需多问。”李皇后道。
“是。”——
——内殿——
李皇后踏入乾清宫寝殿,龙榻上的皇帝脸色很是苍白,似无一点力气,太医正跪于榻前为其把脉。
“陛下如何了?”李皇后问道。
太医收回手,转跪向李皇后,颤颤巍巍的回道:“回皇后殿下,一切妥当。”
李皇后挥手,“下去吧。”
“是。”
太医起身拿起医药箱退着离开,李皇后端站在殿内,低头望着皇帝,只见气色虚弱的皇帝死死的瞪着李皇后。
“你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却还能一直熬着,我倒是十分佩服你的毅力,为了皇权损害了身体,又为了权力苦苦支撑。”李皇后走近一张桌案,上面放着折叠齐整的皇帝冠冕,黄色的盘领龙袍上绣着金线织盘龙纹,指尖轻轻滑过时,又萌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于是走近皇帝,“一会儿便会有人来给陛下更衣,我借陛下之名,调集各地卫军入京护卫,如今还要借陛下一用,来稳定我朝军心,好一举挫败燕王,不至于让你辛苦夺来的皇位再拱手相送,旭儿是你的儿子,若你还有点良知,便老老实实的出现在军前,鼓舞士气,否则军心一旦动摇,燕王攻入应天,不仅旭儿继承不了皇位,就连你的诸子,怕也会尽死于此次战役之中,只要你与你的儿子都死了,燕王作为你的亲弟弟,就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他再将所有罪推到我的身上,成就他的美名与霸业。”
皇帝听到李皇后的话,神色变得安定了下来,眼里的怒火也慢慢消散,也许此刻,皇帝正在思索着李皇后的话,亦或是回顾自己的平生。
李皇后转身离开,对着殿外自己所安排的人道:“给陛下梳洗更衣。”
“是。”
李皇后出去后回头瞧了一眼殿内,似乎仍然不放心今日放皇帝出去参与阅兵,“来人。”
“殿下。”
“将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唤来见吾。”李皇后吩咐道。
“是。”——
——神策门——
三军集结在皇——>>
城神策门外的玄武湖畔,五军都督的将领皆聚齐,吴达身着戎装骑马在最前,皇帝亲临阅兵之前,他便向众将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本帅是平燕将军吴达,先父江国襄烈公,仗先父之英明与陛下赏识,袭封江阴侯,尔等有听过吾名的,也有不识得吾的,今日吾为元帅,与众将士一心,保家国太平,紫微星已定,皇在中枢,藩王无诏举兵是为反叛,不忠之人,必也无信,我等将士,忠君爱国,誓要逆贼斩于城下,天佑大明,国祚永昌。”
“天佑大明,国祚永昌!”
一阵山呼声在玄武湖旁传出,湖面原本平静的水泛起阵阵涟漪,与此同时,皇帝的御驾正从北安门由金吾卫护送着驶向皇城太平门。
陪同的文武百官等候在乾清门外,皇太子赵旭身着赤色的衮龙袍进入乾清宫大殿。
“娘。”赵旭唤道殿内安坐的李皇后,“父皇呢?”
“宫人正在替陛下宽衣。”李皇后回道。
话音刚落,皇帝在李皇后所安排的一众内侍与宫人的搀扶下从乾清宫寝殿内走出。
这是自皇帝病来,赵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皇帝被李皇后软禁在乾清宫期间,皇太子赵旭从未来探望过,如今再见到父亲时,赵旭眼里再没了以往的唯唯诺诺,而是异常坚定的拱手,旋即屈膝一拜,“臣,皇太子赵旭,请圣躬安。”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太子,眼里已没了从前的懦弱与胆怯,彻底变成了一个既陌生,却又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继承人。
此刻,皇帝无力与苍老的眼里充满了哀伤与悔恨,似在为自己的偏心与固执而后悔。
“起来吧,你爹爹如今不能说话了。”李皇后搀扶起赵旭。
赵旭起身,“让臣护送陛下前去玄武湖阅兵吧。”
李皇后点头,“也好,你是储君,也该担起一份承担天下为父分忧的责任了。”
于是皇帝在幼子的陪同下,被众人扶上辇,由十几个太监抬着走出了乾清门。
众臣见到皇帝容颜,早在之前,便有尚衣监的内使与宫人入内为皇帝上好了妆容,将那白皙无气血的面容所遮掩掉。
众臣见皇帝安然,于是纷纷激动的跪下,集体叩拜道:“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皇帝靠在辇上,双手搭在扶手上不能动弹,他只能以闭眼示意,诸臣纷纷抬手用公服袖子拭泪,旋即起身跟随着一同出了宫。
至外廷,皇帝身侧围着的宫人内侍又将其扶上了司设监所准备的大辂内静坐,跟随在侧的皇太子赵旭并未回到自己的金辂,而是随于皇帝身侧一同进了大辂,李皇后则登上后头属于皇后的安车。
在都知监导引清道之下,皇帝的卤簿、仪仗队向玄武湖浩浩荡荡出发,街道两侧有禁卫组成人墙,百姓们跪伏在人墙之外,不少人大着胆子将脑袋抬起,眼见皇太子赵旭就陪同着当今皇帝赵括坐在极尽奢华的大辂内,皇帝的出现,破灭了民间的种种猜测。
“陛下让皇太子陪同,看来是真的选定了大位的继承人。”
“齐王都出了那样的事,不传位给太子,还能给谁呢?”
父子坐在大辂内,皇太子就坐在皇帝的旁侧,这是第一次父子同乘,也是赵旭第一次靠父亲如此之近,“爹爹后悔吗?”
赵旭望着车帘外叩拜的百姓,忽然开口问道,但他没有得到皇帝的回话,于是自顾自的笑着,“你总是以我年幼,主少国疑,不能肩负国家的重任为由,想将大哥更换为新的太子,我本也没有想过与大哥争,大哥是个好人,与你不同,”赵旭侧头望着正盯着自己的父亲,“你不爱我,也不爱大哥,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
父子二人的眼眶几乎同时湿润,赵旭说着说着便开始发颤,旋即一笑,对着皇帝颤道:“本可不必如此,可是爹爹,你却将我硬生生逼成了另一个你,让我踏上了你曾走过的路,甚至更为坎坷的路。”
皇帝紧闭起双眼,泪水顺着褶皱的眼角缓缓流下,如今的赵旭,不光是面临着燕王的造反,还有李氏的威胁。
队伍抵达玄武湖,大辂缓缓停下,赵旭望外看了一眼,旋即擦了擦眼角调整好心态,又替皇帝再次整理了一番仪容,用瘦弱的身躯将皇帝搀扶起,又在其耳侧小声道了一句,“儿是赵氏子孙,绝不会将大明的社稷送与外姓臣子。”
正要搀扶出车屋时,皇帝却死死攥住了赵旭的衣袖,感受到力道的赵旭便抬起头,只见皇帝正盯着自己,随后垂下无力的难道搭在赵旭的肩膀上,凑近耳侧蠕动着双唇。
寒风从玄武湖的湖面向大辂吹来,拂向僵持的父子二人。
赵旭瞬间愣住,他瞪着湿润的双眼久久不语,一直到底下有太监的催促声传来了。
“陛下,仪仗队抵达玄武湖,该去阅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像皇帝的是幼子,城府很深感谢在2021-10-14 15:30:56~2021-10-15 14: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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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储君之威
赵旭被太监的声音惊醒, 回过神来后故作镇定的搀扶着皇帝从车驾上一步步走下来,玄武湖前的军阵中传来一阵阵鼓舞士气的山呼声。
“陛下至!”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玄武湖一旁传来,使得众将士纷纷侧目看向声源处, 皇帝登基三十载, 早已将忠君的思想散播在新军将士们心中, 皇帝深知要与燕王抗衡, 军事力量的重要性,于是将朝廷的大半支出全部拨为军用, 对待三军将士也极为优厚。
文武百官与锦衣卫及宫中内使簇拥着皇帝至三军前所搭建的一座高台之上,层层阻碍,将士们看到了皇帝的身影,却看不到那施了女子粉黛的脸上依旧十分虚弱。
皇帝的出现,使得流言不攻自破,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且储君就陪同在旁, 父子祥和,仿佛认定了交接人。
“吾皇万岁!”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将军率三军山呼万岁, 声音回旋在玄武湖畔,响彻天地。
因适才皇帝忽然的说话,使得赵旭小心翼翼的跟随在皇帝身侧, 一步也不敢离开,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与朝廷重臣问候, 也都是皇太子赵旭凑近皇帝而后假装是皇帝的回复起身代为传之。
一阵风从秦淮河畔吹来, 使得玄武湖附近的山林中的草木摇曳,竹海顺着风拂的方向摇摆着。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许毅看着台上的皇帝与他身侧的皇太子,旁侧大臣都上前去了问候,许毅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上前,“陛下!”
许毅走到台下,近距离的看到了皇帝的面容,于是擦着泪眼道:“老臣可算是见到您了,燕王贼子,竟趁陛下病重起兵造反,老臣受先帝重托,辅佐陛下,今有藩王作乱,身为一府之统领,不敢独善其身,还请陛下让老臣也跟随大军前去平乱,为国效力。”
皇太子赵旭作势凑到皇帝耳侧,旋即直起身,代皇帝传达道:“信国公爱过忠君,乃国朝文武之表率,然京畿之中,不能缺少信国公这样的老将守卫,望信国公护卫好京城,莫负朕望。”
“谢陛下!”许毅拱手退下。
另有都察院官员,在李氏入朝时持中立状态,然心中一直存有芥蒂,不肯完全依附于李氏,可又不敢拿身家性命招惹,作为皇帝一朝的进士,深受皇帝之恩,此次皇帝出现在军前,官员内心一阵犹豫,最后硬着头皮走上前,至御前时屈膝跪下,牢牢端着笏板叩首。
文官之首的吏部尚书李知裕见状大惊,“怎他也来了,不是叮嘱只能三品以上的官员前来参加吗。”说罢,就要上前插嘴将官员挤出去,左脚刚踏出就被身侧的弟弟拉住。
“兄长,此是军前,李氏还是勿要上前作过多的举动,陛下现在不能说话,且有太子殿下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此次阅兵,李氏紧以臣位陪同,而不作任何声响,是为了防止流言再起,遂全场皆由李皇后与太子在掌控局面,李知裕于是作罢,“此人立场不明,但他曾是皇帝所器重的人,未能早早除掉,是我之失。”
“臣右佥都御史,恭请圣安。”官员叩首道。
“圣躬安。”皇太子代为道。
右佥都御史于是抬头,向皇帝问道:“陛下近来卧榻,已有数月不曾见人,诸位大臣担忧之至,夜不能寐,今见之,深感涕零,不知陛下御体可还康健?”
“御体尚好,卿有心了。”皇太子代为答之。
“既陛下御体尚好,为何要让储君代为传话,陛下数月不朝,可知朝中情形?”官员又问,“今朝中,陛下重臣去之有六,实令我等疑惑。”
待皇太子俯下身,欲再代皇帝回答时,忽然被皇帝一把紧攥住,皇帝在三军众人跟前,拼尽力气指向了旁侧凤椅上坐着的李皇后,咬牙发声道:“李氏乱”
皇帝刚开口,忽然一支羽箭从山林中向台上如闪电般迅猛飞来,皇太子见之,连忙扑向皇帝用身体抵挡,并大喊道:“有刺客!”
太子的声音盖过了皇帝的话以及他的所有举动,羽箭射中了他的左手胳膊,他将皇帝扑倒在地,众人闻讯于是赶上前护卫在皇帝身边,锦衣卫与十二监内使将皇帝团团围住,拔出绣春刀警惕周围,不许人靠近。
在一阵箭雨之下,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是燕王派来的刺客!”
“护驾!”
“保护陛下!”
于是锦衣卫们在混乱之中将皇帝扶回了大辂,又命将士驱车离开,锦衣卫层层包围,使得车架水泄不通,朝臣再也不能近。
箭雨在皇帝离开不久后停下,李皇后迅速下令派遣一支队伍往山中搜捕刺客,又命人将伤者抬下去救治。
太监们欲搀扶赵旭前去医治,哪儿知赵旭推开他们,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走到三军阵前,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声呵道:“够了!”
少年的声音加上那一身赤色的衮龙袍在文武百官与诸君将士中起到了威慑力,有大臣见皇太子因护皇帝而被羽箭射穿了胳膊,于是担忧道:“太子殿下,您的伤。”
赵旭抬手,对着众人道:“燕王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在京城早有准备,朝廷之所以不归还其子,乃是因为知其野心,先前囚禁燕王世子于禁中,却遭到燕王府派来的死士攻入城中,春和宫也因此而焚毁,可见燕王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京畿了,诸公难——>>
道还看不明白吗?是燕王有野心,反叛在前,朝廷才因此扣留其子,燕王于国朝之功绩,的确不可没,然作为臣下,他没有尽到臣子应尽的本分,国朝以仁孝治天下,长兄如父,当今陛下,乃是燕王至亲兄长,岂可在兄长病危之际,发兵作乱,此难道不是不仁不孝?”
皇太子的话,引起众人深思。
“本宫是陛下昭告天下亲自册封的皇太子,宝玺宝册具在,谁敢不认?李氏临危受命,辅佐本宫,本宫年少,无力驭众臣,陛下深谋远虑,遂召归李氏辅佐,然只作为辅臣,本宫为监军一日,便有权力代天子行事一日,诸公可有异议?”
皇太子一番言语,不仅震惊众将士,也惊愣了李氏一族,原本软弱无力,事事顺从的皇太子赵旭,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今日赵旭在三军阵前之言,乃是将自己抛向了至高位,李氏今后行事,便多了一道向东宫请示的程序。
他们竟不知,蛰伏在最后面,等待收成的,竟然是这位默默无闻让他们一直忽略的皇太子。
知子莫若母,此刻的李皇后气定神闲的坐在凤椅上,淡定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处理着失控的场面,李知裕抬头,望着李皇后又望着皇太子胳膊上的伤,忽然明白了什么,也许也场慌乱只是为太子赵旭竖立威信,从而取代皇帝,成为下一任,被众人所认可的新君做的筹备。
究竟是皇太子借机临场发挥,还是母子二人为易权做的策划,这都只是李知裕单方面的猜测,但无论如何,这场慌乱,受益人只有一个。
朝廷重儒家,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皆习得儒家思想,早已将忠君爱国铭刻在他们心中,这使得作为帝国正统继承人的东宫太子赵旭的话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不但使得慌乱停止,更使得军心与文武百官凝聚一心倒向东宫。
皇太子忍着伤痛将兵符交与吴达手中,望着众将士力声道:“为保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吾,必与诸位共勉。”
“大明荣昌,太子殿下千秋。”吴达领三军将士向赵旭叩拜道。
“大明荣昌,太子殿下千秋!”——
——仪柔殿——
咯吱咯吱,秋千晃荡着发出声响,穿着贴里的内使轻轻推动着身前的红漆木秋千,风停后,天朗气清,“今日阅兵,朝廷要调三十万人马去前线平乱。”
晋阳公主靠在秋千的靠背上,侧头呆呆望着一睹红墙,“适才天不亮,内廷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是他们把陛下也带出去了吧?”
“是的,燕王来势汹汹连下两城,即便朝廷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军心不稳,一旦燕王大军攻来,便会犹如一盘散沙,一击即溃,皇帝虽算不上仁德之君,然也不昏庸,至少懂得军戎的重要性,国朝的将卒皆给以优待,免除徭役减免赋税,又奖励军功,因此在军中还算得人心,但这是以百姓心为代价的,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重,所得大部分开支都放在了养兵之上,可见皇帝对于燕王,也是极为忌惮的。”许润安回答道。
晋阳公主依旧靠着,“燕王为何能有如此高的功绩,是因先帝曾许诺燕王太子之位,故而才有战场那番拿命厮杀出来的功绩,然天下一统之后,先帝坐稳了大位,却改变了主意,改立了嫡长子梁王为太子,我若是燕王,也必然会不甘心的。”
许润安叹了一口气,“即便稳定了军心,但毕竟他们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老师忽然老谋深算,但学生已今非昔比,老师与学生的输赢,还要真正交手才知道。”
晋阳公主向西北玄武湖的方向望了一眼,“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想那孩子,应不会错过吧。”
“公主是说太子么?”许润安问道。
“你知道吾为何宁愿选择她,也不选择自己的亲弟弟么?”晋阳公主望着红墙反问道。
许润安陷入沉默,旋即道:“公主如此选择,必有其道理,人心与权势,都要做权衡。”
晋阳公主道:“他看着软弱,却骨子里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坚定,某些时候,我甚至在他的身上看见了皇帝的影子,他的确适合为君,但却不是我想要的。”
“太子殿下表面唯唯诺诺,实则是知道,只要有大王在,无论优秀与否,皇帝都不会选择他,锋芒毕露,反而会引来众人的忌惮,曾经的陛下,与燕王争权时不也如此,因而才被张氏看中,即便张氏嫁二女,却仍旧全力扶持皇帝。”许润安道,“相比太子,燕王世子,更为适合公主,至少有一天,公主若想离开,世子不会因为礼法而横加阻拦,但太子不行,太子深受儒家的熏陶,与陛下一样,将德与礼,看得极重,是不会允许这样违背礼制的东西出现在皇家的。”
红墙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将她二人的对话打断,仔细听发现是赵希言正拉着长史陈平正在比剑,两根折断的桃枝成了他们手中的剑。
“世子年岁渐长,剑术已是精妙,老臣自愧不如。”
晋阳公主听着对面的声音,于是朝许润安道:“伴伴,将我的琴拿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权力,晋阳公主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前文有说过,她贵为公主,却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京城倒是不至于,不过她的确是没有离开过应天府)
明朝公主很惨很惨的,当然此文是架空,只借服化道。
134、北平府
两根杏树的枝条作剑, 在习武之人的气劲中散发着杀气,赵希言的剑术为燕王亲自传授,后派专人为世子师教授武艺, 其中还有陈平与燕王府的护卫指挥使。
几招比试下来, 陈平越发力不从心, 赵希言便道:“我已不是当年稚子, 长史可莫要谦让。”
比试时,旁侧突然传来琴声, 虽不通音律,但常年混迹风雪场所,便也能听得出词曲好坏的一二。
鲜红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琴弦,悠扬婉转的琴声从伏羲琴身内传出,与琴音一同的还有歌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广平府——
同一时刻,但广平府与与京城宁静不同, 此刻,燕王大军正兵临广平府城下, 十万大军压境,密密麻麻围堵住了城墙。
火.器营在最后,□□手在旁, 两翼骑兵,攻城的步兵身着重甲, 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战争的烙印。
朝廷为护济南京畿之门户, 故提前在广平府增设了守军,经管如此,可广平府最高掌权者广平知府十分胆怯,尤其是亲自见到燕王的大军阵仗又素来听闻燕王之勇, 便暗中将家人送走,下令军士死守,且铺设路线,做好了一旦城破就逃亡的准备。
另一侧的燕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将士们士气高昂,至广平府城下时,燕王并没有急于进攻,与百姓们认知勇猛不同,燕王在战场上并不焦躁,他求得不仅是胜,还有稳重,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入阵前,后营抬来几坛子佳酿,将将士们手中的陶碗一一斟满。
“燕国的勇士们,寡人定北方,你们有不可没的功劳,你们是燕国最大的功臣,你们选择了燕国,是寡人之幸,而今朝廷不仁,权臣当道,国将不国,寡人为太宗孙,岂能坐视不理,今兵临城下,燕国大业,亦仗诸位。”
燕王作为封国的君主兼将帅,每一次出征皆与士兵同吃同睡,因而在军中的声望无人能及,燕国属臣便不敢生作乱之心,相比于一盘散沙的朝廷,燕国的君臣将士则万众一心。
咚咚咚!——
城下的战鼓响起,燕国的将士整装待发,凉爽的夏风拂过冰冷的武器,在枪.炮之间游走,从铁骨铮铮的燕国将士身上吹过,洗去一身风尘。
伴着鼓声,身披重甲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其势气足已将守军吓得腿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数十名士兵持盾在最前,挡住抗云梯的将士,伴随着源源不断的鼓声,军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一点一点渗透进攻城将士们的心中,与战鼓声一样鼓舞着士气,此行,成就的是帝业,将士们心中皆燃起了一把,比抗击戎狄还要振奋的大火,身上的热血正被这把火一点一点燃烧着至沸腾——
——紫禁城——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突然传来琴声与歌声,让赵希言变得尤为兴奋,被困于宫城内百般聊赖的她忽然来了极高的兴致。
“陈长史可要小心了。”赵希言提醒道。
陈平看见赵希言散漫的眼神突然变得坚韧,于是握紧了手中的杏枝开始认真的陪同世子比剑。
枝条在空中飞舞,甩出一道又一道鞭笞的巨响,随后相撞在一起,推进又退后,前几招难分高下。
夏风略过抚琴人,吹起襦裙双袖间搭着的粉色披帛,长长的绫罗吹向一边,随着风漂浮不定。
内侍端着抱握在胸前的双手守候一旁,女子心无旁骛,沉静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偶可听见红墙外传来的气息,与剑气之声。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琴声顿,剑声来,琴声起,剑声匿,琴声入耳,弹琴人入执剑人心。
执剑之声亦入弹琴人之心,此琴舞得极快,是在鼓舞,也是在期盼。
弹琴人的琴音声声悦耳,难叫听琴人不动心,执剑之时也多了几分争胜之心。
剑胆琴心,不经意之间,心意相通——
——广平府——
燕王身着铠甲手握腰间悬挂的配剑静站在军阵中间搭建的木台之上,旁侧执旗指挥的军官则盯着燕王,时刻等待修改军令指挥军阵。
城下进攻,而城上守军也开始了紧张的防守,守成将士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燕军将士停步举盾,抗云梯的士兵躲闪不及,倒下后便有人迅速替补上。
燕王见此,于是走到高高架起的皮鼓前亲自击鼓,燕王的鼓声频率较击鼓将士要快许多,同时后方再度传来一阵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将士闻鼓声进,倒下之后陆续有人替补,不畏死之心,使他们成功走到了城楼下,近半个时辰,云梯被成功架上。
守成的将领见之,慌忙吩咐道:“把油台上来,□□手停止放箭,铳手上前,绝不能让燕兵爬上来。”
火.器的威力非□□可比,即便是盾也抵挡不了炮弹爆炸的杀伤力。
一坛坛润滑粘稠的油被倾倒在云梯与士兵身上,忽然有士兵从城楼上扔下火把,火顺着浓油流下的方向扑腾而起,——>>
不仅点燃了云梯,还烧到了燕国将士的身上,油的温度瞬间升高,将甲胄内的红色内衬布衣与皮肤融化在了一起,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松开了紧握云梯的手从高高的梯子跌落。
一具又一具的燕兵尸体从城上掉落,一瞬间,整个城楼都被惨叫声围绕。
声音传到了燕军阵中,但意外的是,攻城的军队仍旧源源不断的补上,冲锋在前的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前,无一畏惧。
燕王还在亲自击鼓,眼见广平府城楼的守卫紧咬着不放,有下属劝阻道:“广平府守将冥顽不灵,大王,用炮吧,不然我军将士伤亡还会继续扩大。”
燕王皱起眉头,深知如果炮轰,不但会殃及城楼底下的自己人,还会让城内那些没有及时撤离的无辜百姓受到灭顶之灾,火.药的威力,远不是冷兵器所能及的。
“一旦炮轰,受难的将是我大明的百姓,城内数万百姓,难以存活。”
此刻广平府城内百姓们胆怯的躲在家中,家主人为躲避炮弹,便将孩子藏在各个角落乃至地窖中。
防守的将领站在城墙上安排着士兵防守,望着城楼底下前方严阵以待的数万大军,皱眉道:“燕王的军队不仅仅只是骑兵强悍,更有一支精良的火.军,这才是燕王能够保持不败战绩的最关键,为何没有用炮呢?”
将领望着远方的燕国大军,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回头,看到身后陷入混乱的百姓,一下便明白了什么,于是长叹道:“燕王爱民如子,然我广平府的知府却畏缩在城内不敢前来御敌,不顾百姓死活,只想自己如何逃生,可叹,可叹呐。”——
——紫禁城——
琴弦拨动,挥舞的杏枝相撞在一起,旋即擦过,枝头划向花白胡须老者的脖颈,老者稍稍后倾闪躲,在强攻之下,有些接不上招数的老者只得向后连连后退。
“山有木兮木有枝。”
琴声加快,赵希的招式也随着加快变得越发凶猛,陈平已年过半百,数招下来,后面所接的招式越发吃力了起来。
晋阳公主有条不紊的抚着琴弦,清风绕过指尖,与琴声一同偏向红墙外,吹拂着因比试而大汗淋漓的一老一少。
“心悦君兮君不知。”随着最后一曲琴音缓缓落下,白皙修长的十指轻轻盖住微颤的琴弦,指甲上的蔻丹极为艳红犹如琴弦之下绿色的伏羲琴身上所展开的花一般漂亮。
琴音落定,一枝杏枝被打落在地,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打落它的枝头抵在了脖颈前。
赵希言握着杏枝横在陈平跟前,而陈平手中的杏枝早已掉落。
赵希言随后收回动作,拱手道:“陈长史,承让了。”
陈平拾起杏枝,回礼拱手,“世子的剑术已是炉火纯青,老臣老了,再不能敌,待他日,世子定然会超过燕王殿下的。”
赵希言望着手中作剑的枝头,“亦不知顾指挥使见了我如今,会如何评判。”
——广平府——
近一个时辰过去,燕军已有上百人的伤亡,但守军倚靠地势负隅顽抗。
“大王,下令吧!”下属劝道。
燕王停下击鼓的动作,怒瞪着前方的广平府北城楼,走下指挥台大喊道:“命火.器营上前一百步,将城上的守军打下来,集结死士,给我把城门凿开。”随后跳上一匹黑色的汗血宝马,“拿寡人的枪来。”
几个士卒将一杆□□抬上前,燕王的腰间还挂有一把装满弹.药的手.铳。
“燕国的将士们,随寡人杀入城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阵阵歌声颂于燕军将士中。
主帅亲自领兵入阵,一瞬间,燕国士气高涨,前锋的死士鼓足勇气替补从云梯上掉下来的士卒。
“冲!”
巨大的圆木一头被削尖,由数十人扛着,十余人举盾护在头顶形成屏障,在后方火军的掩护下,数十人抗着圆木抵达城门口,一鼓作气冲向城门,广平府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被一把撞开,里面堵门的将士向后一倒,燕兵顺势冲了去。
“燕军来了!”
“燕军入城了!”
倒地的广平府守军,顾不上掉落的武器,从地上爬起来后撒腿就跑。
“燕军攻进来了!”
恐慌弥漫在城内,燕王趁势带兵杀入城中,城破的广平府内犹如一盘散沙,尽管守将极力组织士兵御敌,以斩杀逃跑的守军来恐吓逃兵,可还是没能阻止燕王的步伐,最终被活捉,而此刻广平府知府早在得知燕军入城第一刻时就桃之夭夭,没了头目的广平府变得群龙无首,于是纷纷缴械投降——
紫禁城内,清风吹过赵希言坚韧的目光,她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感受着北侧吹来的风,十分坚定道:“这个天下,我要定了。”
成德十四年四月下旬,朝廷驰援不及,燕王攻破广平府,直隶省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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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交战
成德十四年, 燕王攻取北直隶,河北行省,随后转向山东布政使司, 进攻济南府的安德。
作为济南门户, 四月下旬, 吴达率军驰援德州。
吴达下令死守, 随后受到了燕王的一封亲笔信,吴达当众烧毁, 而跟随一同来的监军为李氏族人,燕王此举,使得李氏恐吴达日后反叛朝廷与燕王同谋,遂催促其出兵平乱,遭到吴达拒绝。
——军营——
帐内,监军穿着绯色的麒麟补服,与此次出征主帅争论, 其声音就连帐外路过的巡逻军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燕王攻下了广平府,将整个北直隶控制住了, 整个北直隶啊,加上先前的晋地与代地,短短一月的时间, 燕军就差不多拿了一半的江山,再不出兵, 大明可就危矣。”李二郎斥责吴达道, “太子殿下如此信任江阴侯,朝廷委以重任,是信任吴元帅可以挽救大明于水火,而今却龟缩在此地, 是何道理?”
吴达盯着德州的沙盘并不坑声,这可惹恼了作为监军的李二郎,“我们手中有三十万人马,而燕军不过十万余,此次平乱,朝廷将所有精良的武器包括大明最强的一支火.器营也给了元帅,兵力碾压之下,元帅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二郎质问着吴达,见他不吭声,便又道:“莫不是老侯爷顾及师徒之情,故意不出关吧?”
此言一出,吴达抬头怒瞪着鹰眼,将李二郎吓了一跳,吴达道:“尔虽读过兵书,然不过一乳臭未干的书生,纸上谈兵,懂什么打仗。”
“我不懂?”李二郎与之争辩,“行军至今,我也未曾见你出兵御敌,又跟我谈何打仗?”
“燕军取北直隶,势如破竹,如今大获全胜士气必然高涨,世人皆知燕军骁勇,吾贸然出兵,恐损伤惨重,朝廷虽人多,可却不知战力几何,与叛军的第一仗尤为重要,事关大明生死存亡,如若不能取胜,使得士气低落,大明才是真的危矣,贸然出兵,若败了,谁来承担后果呢?”吴达反问道。
自问在争论上还未曾遇敌手的李二郎,不罢休道:“尚未出兵,就在营中言败,你没有战胜之心,何故要接旨领兵?”
“你…”吴达一把年纪,还未曾被人如此怼过,就连当今皇帝,在自己任神策卫指挥使时也是礼让三分,又何况亲自请其出山的皇太子,念在太子的嘱托上,吴达没有与之计较——
相比朝廷军帐中的不和,燕军此刻正在摆酒分肉庆祝大获全胜。
燕王行走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喝,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军心一致纷纷向燕王聚拢。
除了士卒之外,燕王并没有忘了自己手下的大将,犒赏完三军,燕王又寻来几位得力大将,酒顺着络腮胡子流下,旋即一把搭在副将肩膀上。
醉醺醺道:“寡人能得诸位相助,乃毕生之幸,此行,所对乃非戎狄,若败,诸位便要同寡人一起,遗臭万年,若胜,寡人日后亦建功臣庙,你们便是寡人一朝最大的功臣,得之我幸。”
“能辅佐大王,才是末将之幸,愿为大王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愿为大王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啪啪!——
随着拍响的掌声,几个内使装扮的太监端着盘子出来,上面盛满了金银。
几个大将不明所以,“大王,这…”
“诸位将军跟随寡人久矣,却只得微薄俸禄,寡人于心有愧,于金银钱财上,诸位将军也知寡人之难。”燕王笑着说道。
众将便也偷笑了笑,心领神会,燕国上下举国皆知燕王虽为猛将,却十分惧内,连同着手底下几员大将,都似遗了燕王之风,“大丈夫建万世之功,治国,平天下先要齐家,家宁方有天下安宁。”
燕王摸着络腮胡子,“寡人存的银钱不多,今日都赏与诸位,莫要嫌少。”
燕军帐内,君臣开怀大笑,一片和睦,直至深夜,士卒们送走了酒醉的将领,燕王也回到了自己帐内。
以为他醉酒的内侍端来一盆水为其清洗,燕王洗了一把脸便倒在了床上。
待人都离去,燕王便从榻上坐起,适才脸上的醉意也已消失不见。
“殿下,有密信。”
“进来。”
燕王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盯着桌案上的地图,士卒跨入帐内,将一封用蜡所封的密信呈上。
燕王拆开,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随后在灯烛上引燃信纸一角,燃烧的火扑腾起,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你下去吧。”燕王道。
“是。”
燕王随后起身,走到一张屏风前,盯着一张巨大的版图陷入了思考——
成德十四年五月夏,燕王下令进攻德州,德州守军一方,吴达言辞拒绝监军出兵之请后,一怒之下密信朝廷。
——乾清宫——
皇帝从玄武湖被护送回来后,李皇后当即更换太医,前太医院院使因诊治不力而获罪入狱,后服毒身亡。
乾清宫再次发出消息,皇帝因受刺客惊吓再度病倒。
乾清宫内,吏部尚书李知裕力陈道:“吴达手中有三——>>
十万大军,其中包括一支国朝实力最为强悍的火.器营,燕王的军队经过了长途跋涉与数次交战,早已疲惫不堪,可吴达并没有趁此机会发兵进攻,而错失了良机,如今燕王休整完毕进攻德州,我军便成了防守的一方,如此被动,平乱要等到何时呢?”
并不懂战争的李皇后细细思考着李知裕的话,“吴达身经百战,面对这种场面应该比你我都更有经验。”
“燕王善攻城,一味的防守又有进展呢?”李知裕道,“北直隶已经丢了,若山东行省再丢,那么叛军就可直逼京畿,剑指皇城。”
一月之内连丢城,一道道金铃声成了李皇后的噩梦,呈上来的军报,几乎一片赤红,燕王的攻势扰乱了朝臣的心,也让李皇后头疼至极。
“我虽知道燕王的强悍,然皇帝曾说过,燕王之所以强,是有朝廷作为支撑,所以才能在北方林立如此之久,朝廷军以几倍之多盛于燕王,如今怎会落得如此?”李皇后道,“不该啊,不该。”
“不在兵力多少,而在于无统兵之帅,”李知裕道,“陛下疑心之重,曾发动事变,一夜抄家数百户,能用的将臣,如今都已做了枯骨,江阴侯与那些将军相比,其功绩不算什么,但如今也唯有江阴侯可与之一战。”
“既然如今只有江阴侯,那么前线就让他守着…”李皇后道。
“殿下就不怕万一他带着三十万人马倒戈燕王吗?”李知裕问道,“此次命他出兵,乃是收复失地,围剿燕王与秦王,而不是龟缩在原地仅作为防守。”
李知裕道着担忧,乃是因知道了江阴侯仇恨李氏,更怕太子掌权之后会成为第二个皇帝,既然江阴侯是太子所请,想来二人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想到此,作为李氏一族的族长,他便要为全族做打算,而不是当李皇后与太子的替罪羊。
李皇后陷入沉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郎虽为监军,但他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他是直脾气,谁不对付他,他也不会让人家轻易好过,这一点兄长应该知道。”
见李皇后也在维护吴达,李知裕愈加恐慌,遂道:“防守不出兵,那要打到何年何月呢,北方尽丢,国朝的粮草不仅供应前线,还有京畿的卫军,这样巨大的消耗,国库本就亏空,难以支撑长久的战争,还望殿下三思。”
“这…”
李知裕见李皇后犹豫,便换了语气强势道:“四娘,我知道你对李氏怀恨在心,你埋怨父亲将你送进宫中,可是这是天子诏令,李家本有生退之心,只想在江南开办私塾,置数亩辆田,以传家室,否则也不会同意你与那落寞的沈氏定亲。”
“兄长想说什么?”李皇后问道。
“娘还在家中,当初天子诏令下达家中,娘一气之下差点撕毁了圣旨,我知道你与太子偏向吴达,是因吴达是赵家的忠臣,从始至终,太子都只把自己当做赵家子孙,对于外戚,不过是利用罢了。”李知裕道,“可是四娘,你姓李,你身上流着李氏的血,造成今日之结局的,是皇帝,若非皇帝,李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父亲又怎会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病死于榻上,父亲死时,家中凄凉,贵为国丈却连像样的丧事都没有,这都是拜皇帝所赐,你是他的正妻,他何曾顾及过你的颜面?”
“难道到现在,你要帮着赵家人,灭我李氏一族?”李知裕大着胆子质问道。
“兄长在胡说什么?”李皇后反驳道,“吾从未如此想过。”
“殿下以陛下之名召李氏归朝,不正是想要利用李家去打压朝臣么,李氏承担了所有罪名,达成了殿下的希望,但四娘,你岂能如此心狠?”李知裕再次问道。
李皇后撑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燕王之乱,若不能解决燕王,兄长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到最后,哪家的结局都改变不了。”
“请殿下,给臣一些时间。”李知裕奏道。
“罢了。”李皇后软下心,挥了挥手,“你去吧。”
“是。”李知裕拱手后退。
“吾从未忘记自己姓什么。”李皇后补道——
成德十四年五月,在朝廷的催促之下,吴达无奈出兵与燕王在德州交战。
与此同时,朝廷一支队伍秘密前往塞北,鞑靼可汗闻讯燕王与朝廷军队大规模交战,遂派兵南下直逼燕国都城,北平府。
鞑靼的突然发难,使得燕王措手不及,军报传至战场,也间接影响了德州的情势。
——紫禁城——
夜晚,一道金铃声从应天府北侧传来,传信兵手持令箭疾驰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入城中。
核对身份之后,京城门于深夜大开,随后抵达宫城底下,高举道:“德州有紧急军情。”
金铃还在路上时李皇后便从噩梦中惊醒,没过多久便有内侍来奏,“殿下,德州有新的军情。”
刚做了噩梦的李皇后连忙抓着内侍的手问道:“吴达胜了吗?”
“传信的人就在外廷等候。”内侍并不知军情,于是回道。
李皇后遂朝外廷匆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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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趁火打劫
李皇后走到殿外, 传信的士卒平缓了一口气,跪倒在地,“皇后殿下千秋。”
“前方战事如何了?”李皇后攥着双手焦急的问道。
士卒将战报呈上, 叩首道:“四月二十五, 江阴侯吴达与燕王于德州交战, 首战失利, 德州城陷,已率兵退至济南府重新布防。”
前线连夜传来的军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李皇后身上, 使她差点晕厥过去。
翌日
燕王在德州大败朝廷军队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国,身在应天府的朝臣纷纷感到恐慌,叛军已攻至济南府城下,还有些得罪过燕王及燕王世子的官员则嘱咐族人收拾行囊,做好了南逃的准备。
首战失利,军心受挫,这对于本就处于慌乱人心不稳的朝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武英殿——
李皇后坐于垂帘内, 太子则坐在龙椅旁,望着朝堂上一个个皱着眉头争论的大臣, 李皇后一时间也拿不出注意了。
“连江阴侯这样的老将都没有办法胜过燕王,那朝中还有谁可以阻挡?”有大臣恐慌道。
“江阴侯手中有整整三十万人马,其中还有我大明最精良的火.器营, 人数碾压,也无后方顾虑, 为何会输?”
“江阴侯毕竟年逾古稀, 人老了自然也没了什么争强之心,所以之前一直躲着不肯出兵,肯定是觉得自己敌不过燕王,所以才借口推脱不出兵。”
“济南府可是应天府最后的门户了, 济南若失,燕兵就可长驱直入,既然江阴侯不行,还请殿下另派他人为将,抵御叛军。”
“对啊,济南万不可再失。”
太子见众臣你一言我一语,似都在胆怯燕王,要求重新派遣将领,于是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
太子一言止住喧闹,于是又道:“本宫日前听到一个消息,说塞北的戎狄,鞑靼已率帐下诸部南下,欲趁燕国空虚而攻占燕地,此事本宫已派人前往塞北核实,若为真,燕王腹背受敌,必然会自乱阵脚。”
太子一番话,让众臣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还有大臣指责燕王道,“燕王谋逆,狼子野心,不顾封地百姓与国土,起兵作乱,这才导致胡人有机可乘,若幽云之地再丢,那么他就是第二个汉人的千古罪人,也是国朝最大的罪臣。”
“报!——”
一匹快马疾驰入城,受召之后,官员风尘仆仆跑入武英殿,在文武百官注视下上前,喘着粗气屈膝跪地,稍缓和了一口气奏道:“启禀太子殿下,皇后殿下,塞北有探子传报,鞑靼可汗亲率帐下大将领兵南下,已攻至北平府前。”
“来得真是及时。”皇太子赵旭大喜道。
满朝文武除少部分忧心北方的朝臣外,其余臣子都似松了一口气。
“济南府那边该做何准备?”李知裕开口问道。
“江阴侯战败,致使军心低落,此责不可推卸,应当严惩,另换他人为将,只要守住济南,等鞑靼攻破北平,燕王必然会回援,到时候济南府之围自然可解,再趁机收回北直隶等失地。”有大臣献策道。
“江阴侯以超三倍兵力战败,足已说明其能力不够,济南府至关重要,万不可再丢了。”
有大臣提出更换统帅,却遭到皇太子赵旭严词拒绝,“不可,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江阴侯之所以败,亦与在场的诸位脱不开干系,昔日江阴侯上疏,燕兵士气高涨,不可贸然出兵,诸卿却以江阴侯惧怕为由,催促其出兵,才造成今日之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宫相信江阴侯的忠诚,诸卿又何故如此着急?”
赵旭的话使得百官声止,纷纷惭愧的低下头不再多嘴埋怨,尤其是包括李皇后在内的李氏一族都变得哑口无言,催促出兵乃是李氏一族的执意,其目的就是要引罪至江阴侯身,好再借机安插李氏的人上前线掌控军队,让获罪的江阴侯以戴罪立功的名义仅作为辅将,依旧作为这场战争的指挥官,但无统兵之权,但似乎他们忽略了皇太子赵旭对于江阴侯的信任以及对于母舅一家的防备。
“如今本宫只知道德州失守,待江阴侯陈书才知为何会战败,届时再追究责任也不迟。”皇太子又道。
“太子殿下圣明!”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从武英殿离去,有武将连连摇头叹息道:“如今朝臣,不以异族入侵为忧,反而为之欢喜,当真是荒谬。”
“若是先帝见到了今日之朝堂,怕是不能瞑目。”一些补子上绣走兽的武官纷纷叹息。
“许公觉得呢,这些日,朝堂上都不见许公出声。”有官员问道。
信国公许毅摸了摸花白胡须,“我等为人臣,做好应尽的本分与指责,不辜负先帝所托便好,其余诸事,也非我们之力可以改变的,多言恐获罪,不如不言。”
官员们觉得在理,于是纷纷点头附和,“还是许公精明。”——
——济南府——
吴达率军退往济南府,这一战,吴达虽败退至济南府,但燕王也仅是惨胜,几天血战下来,损失了几员麾下得力大将,让其痛心不已。
退至济南府的第一件事,吴达下令命人将监军李二郎绑了起来,并夺取了手中的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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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被绑的李二郎害怕吴达会迁怒自己从而下手,于是破口大骂,“我是陛下亲定的三军监军,吴达,你竟敢绑我,夺走兵符,是想反叛吗?”
吴达的脸上多了一旦伤痕,李二郎见到靠近的吴达与他脸上的伤时越发底气不足,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
吴达怒目圆睁,“你这厮,不懂战争残酷,也不懂用兵之道,以天子信任用手中兵符私自调动军队,不允副将驰援不说,还延误战机,害得我军差点被燕兵围剿,损失惨重,致使德州城丢失,还有脸在这里说?”
李二郎自知理亏,旋即道:“即便是我之失,但你也无权绑我,更无权私自独掌兵符。”
吴达不予理会,“此事我自会禀明圣上,用不着你操心。”
于是吴达便将李二郎扣押了起来,后又写了一封请罪书将战况及自己扣押李二郎之事悉数上报给了东宫,济南府的八百里加急未经朝廷而直接送达东宫至太子赵旭手中。
皇太子赵旭以监国名义批准,命江阴侯吴达严守济南府,前线军政大权尽交于他,又撤下李二郎监军一职,召归问责。
——东宫——
李皇后亲自抵达东宫,“你二舅舅的罪…”
“这是三司会审与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所定的罪,延误军情,枉顾将士性命,致使城池丢陷,斩首已是轻罚了,母亲。”皇太子决然道。
“他是你的亲舅舅,纵然有罪,可是…”李皇后于心不忍。
“如若不这样,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又如何在军中立威,挽回军心呢?”皇太子问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燕王之患,他误的是一国,是我大明的社稷,母亲让儿子如何当着天下人的颜面徇私枉法?”
李皇后听后深知已无可挽回,于是长叹了一口气,“你越长大,便越与母亲生疏…”
皇太子听后一颤,放下手中之事走上前屈膝跪伏,“娘,儿子永远都是您的儿子,儿子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内廷那段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
李皇后有些无奈,一边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一边则是生养自己的母族,“为何会走到今日呢?”
“仅凭舅舅一家想要治罪江阴侯,独掌军政大权,乱了君臣的本分,欲要挟持儿做傀儡,这一点,足可证明李家的野心,儿今日若妥协了,李氏日后独大,儿就再无还手之力了。”赵旭回道。
“可没了李氏辅佐,你在朝堂将寸步难行。”李皇后道——
因李二郎之死,使得东宫彻底与李氏对立了起来,李氏需借一个名义,便没有在明面上没有撕破,但李氏的忠心,越渐远偏离东宫,吏部尚书李知裕开始寻求除太子之外的其他继承人。
自鞑靼南下之后,燕王的攻势也因此停了下来,就在朝廷以为鞑靼会趁机攻取北平,使得燕王率军回援时,鞑靼却派了使者入京。
李皇后特意安排在朝堂上宣见鞑靼使者,以此来安抚人心。
鞑靼派来的使者十分年轻,且懂金陵雅言。
使者见龙椅上无人,且旁边坐着一个少年与一个妇人,于是证实了鞑靼内部的猜想,明廷经历了一场政变,导致内乱与此次对阵燕王的节节失利。
一入殿,鞑靼使者十分傲慢的抬着头,“我代表我王,来向中原朝廷谈判。”
原以为鞑靼使者是来通知朝廷与之一起夹击燕王的文武百官顿时提了一口气。
“谈判?”皇太子镇定道。
“是的。”鞑靼使者回道,“我王说,草原经历了一场冰灾,牛羊冻死,粮食短缺,已不能支撑军队大规模作战,此次南下至北平府,却粮草不足,所以要求明国赠送十万石粮食、布匹与钱帛、盐,用以支撑军队。”
“什么?”大臣们惊讶道,鞑靼狮子大开口,在去年冰冻期长各地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不仅索要粮食,还要钱财布匹。
鞑靼使者见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不愿意一般,于是又道:“我王说了,明国是大国,拿出十万石粮草轻而易举,应该不会如此吝啬。”
皇太子听后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态度强势道:“本宫要是不给呢?”
使者盯着台上的少年,气度非凡,于是也态度强硬,“那鞑靼不但不会帮助明国进攻燕地夹击燕王,反而会驱兵西南,朝廷与燕的战场在中原,而西南之地防守空缺,我王听说明国的蜀地极为富庶,正好塞外寒冷,可作冬日栖息之地。”
“你们!”皇太子大怒,鞑靼此番前来,并不是趁燕国之乱与朝廷合作,而是趁火打劫来的。
“哦对了,我王还说,为确保燕王日后派兵回援,朝廷不会失信坐山观虎斗,以保我鞑靼对阵燕王可以大获全胜,所以此次前来特意叮嘱,让我将一人带回王廷。”鞑靼使者又道。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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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索要世子
——紫禁城——
在文武百官注视下, 鞑靼使者回道:“我王要的人是,燕王世子。”
对于鞑靼索要的人选是燕王世子,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燕王世子可是朝廷对付燕王最后的筹码, 如果交给胡人…”
皇太子听到鞑靼的请求, 作为皇帝之子, 又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他与自己的父亲一样, 极为厌恶戎狄,于是一口回绝道:“粮食钱帛已是狮子大开口,燕王世子是断然不可的,燕王世子对我朝至关重要,关乎生死存亡,若给了鞑靼,朝廷将来如何自保呢?”
“有了燕王世子, 朝廷就能自保吗?”鞑靼使者反问道,“据我王所悉, 燕王大军在一月之内连取数城,攻下大明半壁江山,为今之计, 可以解救朝廷的,只有我们鞑靼, 只要朝廷与鞑靼合作, 我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便会立即发兵北平。”
鞑靼使者的话让百官开始动摇,见众口不一,鞑靼使者又道:“我王之所以要燕王世子, 是因为燕王的强悍众所周知,若一旦我王发兵,燕王率军回援,朝廷又不出兵,我鞑靼有燕王世子在手,便也多了一层保障。”
“燕王赵择拥兵自重,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心患,如今燕王举兵作乱,鞑靼发兵,有此灭燕的机会,朝廷岂会不发兵呢?”皇太子回道。
“谁可以保证呢?”鞑靼使者反问,“谁可以保证朝廷不会坐山观虎斗,待到两败俱伤再趁机一举拿下,口头的承诺不可以作为担保,唯有交出燕王世子,才可解鞑靼出兵的后顾之忧。”
皇太子陷入沉默,然朝臣此时已经做好了要交出燕王世子换取鞑靼的出兵来灭燕之举,很显然,皇太子赵旭并不想,于是道:“国朝交出燕王世子,那谁又可以担保鞑靼一定会出兵?”
“为什么不出兵呢?”鞑靼再次反问,“鞑靼与燕王交战多年,早已成为世仇,燕王曾重创鞑靼,折损无数大将,灭燕,是先王的遗愿,也是所有鞑靼人乃至整个蒙古帝国之心,如今可以与朝廷合作共同灭燕,何乐而不为?”
鞑靼使者的话使得朝臣再一次动摇,尤其是与东宫反目进退两难的李氏。
“朝廷没有选择,”鞑靼使者再一次强硬道,“若不与鞑靼合作,燕王的后方无碍,必然会齐心攻取济南府,届时我王得不到他所想要的,一怒之下,与燕王合作,发兵朝廷,朝廷现在还有余力再抵抗我鞑靼吗?”
“是与鞑靼合作,还是将这合作关系推给燕国,相信诸位大人会有选择的。”鞑靼使者望着满朝文武道。
“如果鞑靼与燕王合作,那么朝廷就彻底完了。”
“是啊,我等为朝廷做事,现已被燕王视为死敌,一旦城破,我等都将引来灭族之祸。”
朝臣们开始恐慌,三言两语的议论,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害怕。
“可胡人的话,能信吗?”有朝臣提出疑问。
“现在还有可不可信的余地吗?”有大臣道,“若不给人,鞑靼要与燕王合作,这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我同意。”沉闷了许久的吏部尚书李知裕回答道。
鞑靼使者望向文官最前头那个瘦弱的官员,身上的补子绣着白鹤,此人一言,令百官声止,可见其威望比之台上二位也不弱。
“还是这位大人最具慧眼。”鞑靼使者变得尤为客气。
“但是鞑靼要与我朝签订盟约,用你们的长生天起誓,你们不会背叛盟约。”李知裕道。
鞑靼使者满脸笑意,“当然。”
“不可!”皇太子赵旭起身反对道,“盟约尚可撕毁,胡人不可信之,若将人交出去,朝廷则彻底失去牵制燕王的把柄。”
“殿下!”李知裕大声喊道,其眼里满是蔑视,“殿下还是太过年轻了,不曾出过这京城,亦不懂人心难测,明知燕王世子在京,燕王依旧发兵,不顾其子安危,日后若真的兵临城下,又岂会在乎呢?”
“用其子作为举兵的理由掩盖造反的事实,此人的野心已经盖过了血肉亲情,就算我们拿了燕王世子,也不可能逼迫燕王罢手的。”李知裕的话敲醒了众人,使得文武百官纷纷倒戈向他。
“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如何。”皇太子赵旭道,“否则鞑靼又为何会点名要燕王世子呢。”
“殿下!”李知裕再次喊道,“我们别无选择。”于是转身,朝鞑靼使者道:“使者请代为转告可汗,朝廷不会失信,但请鞑靼也勿要食言,若使燕王得到江山,以燕王的雄心与实力,想必鞑靼日后也必然不会好过。”
鞑靼使者笑眯眯回道:“我王自然知道,燕王与鞑靼为宿敌,若燕王得了江山,鞑靼日后必定没有好日子过,所以这不趁着燕王南下时发兵攻燕,又派我作为使者出使朝廷,两国合作,共同灭燕。”
“好。”李知裕回道,“今日我会让翰林院的人将盟约写好,使者签订之后便能够见到燕王世子。”
“大人果然爽快。”鞑靼使者笑道。
台上的皇太子赵旭,见李知裕不经商议便自己应下,于是怒道:“与鞑靼的盟约,本宫绝不答应,你们也休想带走燕王世子,李——>>
知裕,你擅作主张,还有将本宫放在眼里吗?”
李知裕转过身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年少,不能果决此等大事,事关朝廷存亡,殿下不能意气用事,毕竟满朝文武的性命都系在这里了。”
“放肆!”皇太子怒道,“你眼里还有本宫?”于是又朝朝臣说道,“李知裕犯糊涂,难道诸卿也要跟着犯糊涂吗?”
朝臣们纷纷低下脑袋,他们大部分人都是通过吏部尚书李知裕提拔上来的,为李氏党人,如今又到生死存亡之际,于是纷纷陷入沉默,闭不做声。
李知裕勾嘴笑了笑,旋即又道:“臣知道殿下的担忧,是怕胡人无信,且殿下是武宗之孙,与陛下一样极度排外,然朝廷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殿下不能放着臣等的身家性命不管。”
“呸!”看清李知裕嘴脸的皇太子不耻道:“身为汉人,却勾结戎狄,也不怕辱了先辈的英明。”
李知裕面对皇太子的骂喊表情依旧淡定,随后开口朝文武百官道:“当初扣留燕王世子,尔等可是都有参与,回复燕王的书信上与下达至燕国的诏书,可都有六部及翰林院的签署,若是燕王大军攻入应天,诸位与其族人还有活路吗?”
诸臣一听,心中越发坚定,于是纷纷持笏向台上叩拜道:“臣等附议吏部尚书之情,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请太子殿下三思!”
皇太子见众人跪拜,于是驱身一颤,连连后退颤指着李知裕,“你”随后又看向李皇后,眼里充满了哀求,“皇后殿下,决不能让胡人带走燕王世子,燕王世子是燕王独子,其轻重,就连陛下都屡下诏书留其为质,若此时送走,将前功尽弃。”
原本心向皇太子的李皇后,再听到太子言语里充满了对皇帝的肯定后很是不悦,她想起来兄长李知裕告诫的话,太子姓赵,从未心向过李氏,将来羽翼渐丰,必然也会像皇帝一样为了权力甚至不惜囚禁生母皇太后。
李知裕见皇太子向李皇后求援,旋即跪倒带头道:“请皇后殿下三思。”
“请皇后殿下三思。”朝臣附和。
“太子,你是储君,肩负着一国之重任,不但要忧心国家,还要为身侧之人着想,文武百官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们关乎着国家的命脉,如今朝廷最大的威胁是燕王,若今日与鞑靼结仇,再曾敌手,那么大明,就真的要变成燕王的了。”李皇后振振有词道。
赵旭并不听劝,“鞑靼擅骑射,蜀中乃山地,地势险要,鞑靼岂能轻易攻下,鞑靼可汗这番话只是用来恐吓你们的。”
“好了。”李皇后止道,“来人,送太子回东宫。”
几人上前将皇太子带下明台,“皇后殿下,母亲,娘”任赵旭如何呼喊,李皇后都无动于衷,原以为一向将礼教放在最前的中原王朝,亲族之间的关系会比鞑靼和睦,在北方以强者为尊,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乃是常事,没有想到今日却见到了朝堂上的这一幕,母强子弱,相互猜忌,——
——内廷——
宫殿门锁被人打开,几个锦衣卫走进殿内,赵希言正悠闲的躺在椅子上摇晃着椅子,见锦衣卫来也不惊讶,只是哼笑了一声,“世道多变,连锦衣卫都可以随意带刀闯进入天子的后宫了?”
胡文杰走上前,拱手道:“奉皇后殿下教旨,请世子随下官出去。”
“教旨?出去?去哪儿?”赵希言问道。
“世子随下官出去便知道了。”胡文杰道。
赵希言将脚放下止住摇晃的椅子,“好事坏事?”
胡文杰不回,只道:“请世子随下官出去。”
见人如此执拗,稍稍皱眉道:“你怎么像块木头一样。”
就在胡文杰要重复言语时赵希言连忙起身摆手,“得,我去,我去,但是跟你出去之前,我要见公主。”
板着一张脸的胡文杰深皱起眉头,“请世子不要为难下官。”
“我都要走了,还不允许见公主么?”赵希言道,“我又不会跑,你要是不让我见,没准我就跑了。”
“你”见燕王世子耍起了无赖,胡文杰只得同意。
二人关押的宫殿相邻,于是赵希言正大光明的从仪柔殿正殿大门走了进去,胡文杰守在殿门前的宫廊过道上,望着嬉皮笑脸的燕王世子,眼里充满了复杂。
跟随的属下摸着戴翼善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道:“晋阳公主可是内廷公主中出了名的清冷,不与男子接近,怎会喜欢这样的无赖呢,明明大人比他强多了。”
胡文杰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着绣春刀守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要公主啦,况且公主是威胁不了太子跟皇后的,他们都自私。感谢在2021-10-20 16:09:47~2021-10-21 15: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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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逃出生天
——仪柔殿——
仪柔殿大殿前的庭院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皁靴的白底踩踏着茂盛的青草,滴露沾湿了皮革所制的鞋面,赤红的衣摆随着稳重的步子而上下浮动, 清风将夏日的燥热拂去了大半, 初生的朝阳打在盘领袍的织金龙纹上, 流光溢彩。
皁靴站定在秋千一侧, 仅隔几尺,身上散发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秋千上只坐着一个穿长衫的女子,略施粉黛,金簪挽着齐整的发髻,女子靠在秋千上,手肘撑在一侧,脸颊便枕在了手背上,修长的五指指尖甲背上火红的蔻丹还未褪去, 闭目沉思,享受着充满生机的清晨。
院内很安静, 安得只有风吹过院子卷起枝叶的声音,脚步声打破了宁静,随后秋千也缓慢的停了下来。
“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走正门了?”晋阳公主开口道。
赵希言站定在秋千旁, 回头望着适才走过的路,长长的石砖道一路延伸至宫门, 于是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我要走了,走之前跟锦衣卫提的要求。”
对于赵希言的话,晋阳公主并没有感到意外,又道:“你早该走了的。”似在说这是非之地本不该她来的。
赵希言楞了一会儿, 即将离别,真正的离别,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一动也不动的望着。
见人许久没有动静,也不闻声出,晋阳公主于是道:“还不过来,傻楞在哪儿做什么?”
听得一声提醒,赵希言便赶忙走了上前,在其身侧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问道:“你不怨我吗?”
“怨?”晋阳公主不解,“你是指自己搅乱了我的计划,搅乱了朝政、时局,甚至是天下,都因你进京而变,人各有数,谁又能彻底掌控时和运,所以我为何要怨你,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赵希言陷入沉默,踏入京城的目的如今已经达到,仪柔殿旁侧是被烧毁的春和宫,如今的朝廷一片混乱,无数人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干系,“我了解父王的性子,旁人看得到的,与看不到的。”
“世子是想说,一旦燕王进京,满朝文武尤其是李氏一族,将不能幸免么?”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陷入沉默,旋即喃喃了一句,“不止,父王厌恶自己杀,曾说过止杀最好的办法是,以杀止杀。”
晋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旋即又笑道:“你这般自责的样子,倒让我觉得,那日酒楼之中,不应手软与留情,你虽有防备,并未真的饮下那药酒,但至今我也未曾与你交手过,输赢还不一定呢。”
赵希言对视着晋阳公主,认真的说道:“第一招出手的时候,你就有机会一击毙命,但在那一瞬间,你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我更加笃定,你不会。”
“不管过了多少年,姐姐的眼睛,眼神,言,永远都不会忘记。”
晋阳公主撑着半边脸颊,饶有趣味的看着赵希言,忽然一笑,“小家伙,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肯听人劝呢,我不是曾告诫过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软肋告诉别人呢,这可一点都不像燕王府的作风。”
“我曾告诉过姐姐,我进京的目的不止一个,除了是与父王商议,还有你之外,是还曾听到过一阵风声。”赵希言道。
晋阳公主楞了会儿,旋即道:“是说晋阳公主年过双十还未出阁,宫中有意为之挑选驸马么?”她似看穿了赵希言的心思。
“父王说,去应天府的路上凶险万分,但只要抵京,那个人就不敢再动我,他忌惮父王,于是对我也有三分顾虑,就连王氏一族将临祸乱时,想到的也是我这个藩王世子,认定我可以解围。”赵希言道,随后直起腰身凑到晋阳公主身前一把压住,“老东西要是敢将你嫁给他人,我一定掀翻整个应天府。”
晋阳公主怔住,望着一脸认真的赵希言,旋即伸手覆上她的脸颊,“你的性子,我真不知是该为自己窃喜,还是为你担忧。”
赵希言皱起眉头,眼神里透露出了担忧,这份担忧让晋阳公主一眼看穿,“你走吧,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
赵希言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的盯着,晋阳公主无奈,于是问道:“二郎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希言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闪现出许多画面,却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小声道了一句,“我不知道。”
“是啊,”晋阳公主道,“你看不透我,但我却清楚的了解你,你害怕的是日后兵临城下,他们会用我来要挟你撤兵。”
就在赵希言欲要解释时,晋阳公主又道:“但你真正害怕的是,我的选择。”
赵希言陷入沉默,抬头直视了一小会儿,“不管情况如何危急,姐姐都不可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晋阳公主再次愣住,“是你心里话吗?”
赵希言点头,“自私本无错,如真到了那种局面,我自然是希望姐姐能以私心为重,因为姐姐,就是言的私心。”
晋阳公主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有退敌之策,难道我便没有万全之法吗,我能让你从宫中逃出去,必也不会受人所控,成为你的软肋。”随后晋阳公主从脑后抽出一根金簪,交到她手中,“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十年前,赵希言第一次入京,是在寒冷的风雨之中,也是在那片雨水声中,她第一次见到殿前林立的女子,于是不自觉的念出了一句,“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
赵希言握紧金簪,同时也下定了决心,“等我。”
临起身,晋阳公主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抬手直勾勾的盯着,这一次的眼神与以往不同,“千万,千万不要与你父王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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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希言反握住晋阳公主,旋即在其手背上落下一吻,轻声应道:“好。”——
成德十四年五月夏,鞑靼遣使入京,与明廷签订盟约,明廷赠金银钱粮,包括关押在京的质子,一并送往鞑靼,与之合围秦燕叛军。
一支军队护送着鞑靼使者与燕王世子向西,绕开关中北上,由瓦剌至鞑靼,经过一月时间最终顺利抵达鞑靼,此刻的中原战场上,原本休战有撤退之势的燕军突然对济南府发起进攻,吴达坚守济南府不出,围攻半月无果,燕王只得先行放弃,转向西侧解诀了秦军之围,与秦军汇合之后修整,再度发兵济南府,距鞑靼南下欲攻燕国的都城北平府已过去月余,而燕王却并没有撤兵回援都城的打算。
——北平府——
鞑靼可汗率军驻扎在距北平府几十里外的治水河旁,一个月前,鞑靼率兵南下,一路畅通无阻。
鞑靼可汗的心腹大将便在私下求见,进言道:“蒙古大军既然已到了北平府,不如将计就计,一举端了燕王老贼的老巢,今后也可免了一桩心患。”
鞑靼可汗看着羊皮卷,心里早已有盘算,旋即走出帐内,将身上的衣裳换下,领着几个心腹大将骑马奔向北平府的城楼,马匹扬起一阵风沙,只见城楼紧闭,楼上的戍卫比平日增设了两倍,鞑靼可汗用鹰眼盯着城池,“燕王老奸巨猾,据闻此次出兵,虽扬言为救子而倾巢出动,实则只带了十万人马出城,另有十万人马留在北平镇守,为的就是防止蒙古南下。”
鞑靼可汗犹豫着,不敢贸然行动,心腹大将却不以为然道:“都说燕王有二十万大军,可是燕地贫瘠,远不如中原富庶,又常年战争,哪里还有这么多人马,也许二十万大军是虚的,此刻城内防守空虚,增设戍卫来恐吓诓骗。”
“如若此刻有大军在境内防守,惹怒了燕王,后果你们承担吗?”鞑靼可汗怒斥道,“长城险要,而我们却可以轻易越过,这是为何呢,如北平府无人防守,尔等还能轻易越过长城吗?”
鞑靼可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此刻正急于攻下济南府的燕王,对于都城北平府被鞑靼所围丝毫没有半点担忧。
“那与明廷的盟约?”大将担忧道,“我们用长生天起势作担保,若是食言,恐遭天罚”
鞑靼可汗握着手中的缰绳想了一会儿,旋即调头撤回道:“本王自有应对之策。”——
——蒙古汗廷——
一阵马蹄声与蒙古语遥相呼应,马车行走在前往王廷的主道上,车轮压着青草,长长的队伍,引起了各个帐内蒙古居民的注意。
盛夏之际,草长莺飞,也是牛羊生机最为旺盛的时机,草原上的牛羊聚集成群,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明廷护送的军队将之送达到鞑靼境内后便撤离,蒙古草原上派出了人马接应,赵希言探出车窗外,眼里闪烁着星光,由江南至塞外,沿途风景多变,少年的眼里透露着满满的好奇,时而说出一些极为不应景且略带轻浮的话,“良辰美景,若是有佳人作伴美酒为饮,岂不美哉。”
周围都是蒙古人,因此没有人理会赵希言的自言自语,赵希言只好与懂中原官话的鞑靼使者搭话,“草原宽广,一眼看不到尽头,此前听父王说草原上的女子最是英烈,今日不知能否得见。”
鞑靼使者一脸傲慢,从旁暗讽道:“蒙古女子从来只嫁草原勇士,不嫁中原男人。”
“勇士有什么好,”赵希言不以为然道,“女子当然要嫁对自己好的人了。”
鞑靼使者不予理会,一路上,赵希言频频探出车内向外观看,问话也极其多,犹如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弄得使者不厌其烦。
“若不是公主临前嘱咐,本使才懒得理会你。”鞑靼使者揣起双手厌烦道。
队伍经过一月的长途跋涉终于进入了鞑靼的汗廷境内,城中不再是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光景,而是同中原王朝一样有着繁荣的城镇,街边也有摊贩,酒馆茶肆,与中原一样的勾栏瓦舍,唯不同的是,蒙古境内充满了异域风情,卷发女子裹着薄薄的纱巾,肌肤若隐若现,刚想要靠近车队,就被侍卫持刀所阻。
“波斯女子。”
只一眼便看出了女子的出身地,使者于是追问道:“世子也知道波斯?”
赵希言摇头,“只知道波斯被突厥哦你们蒙古帝国所控,不过曾经有人进献过波斯女子给我父王,后来我求父王把他们都赏赐给了我,因为打过交道,所以熟悉。”
使者回头瞧了一眼探出头的赵希言,意味深长,随后转回正视着前方的道路,抬手摸了摸粗浓的胡须不再作声。
一阵风拂过塞北的草原,吹向城中,车队缓缓驶向宫殿,大门前有一支队伍正在等候,最前方还有一个绿色的身影,近处看,是个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穿着朝廷的官服,眉目清秀,林立于风中,一身浩然正气。
马车停在宫殿前,赵希言穿着大明世子的服冠从车内走出,这身别样的装扮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绿色的身影随之走近,朝赵希言拱手,赵希言则亲切的走上前伸手托扶起,“辛苦先生一路至此,为吾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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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鞑靼
一阵微风拂过绿衣, 卷起边裁齐整且干净的下摆,拱手作揖的人比起下车所穿衮龙袍的年轻人,其气质有所不同, “风波水火, 龙战于野, 其血玄黄。朋党之祸, 与国家相始终,昭奉王命, 亦为天下苍生救得明主,又岂敢言其辛苦。”
赵希言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若要说明主,若无当年之政变,兄长才是大明未来之主。”
张九昭摇头,状投上虚报年岁的他,已至而立之年, 却依旧唇红齿白,脸上干净得没有一点东西, 让人辨不清年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该来的总会来,也许今日的结局, 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归程。”
赵希言明白张九昭的意思, 低头笑了笑,“倒也是,人的野心是由私心而变,不会因为君主的变动而变, 但或许对上明主,胜负也就不一定了。”
张九昭再次作揖,“既世子已安然至鞑靼,昭这便要返京了。”
“返京?”赵希言诧异。
“昭还有未完成之事。”张九昭回道。
“京城如此时局,先生回去岂不危险?”赵希言担忧道。
“臣与世子不一样,臣有这身公服傍身。”张九昭道,“昔日多亏有燕王相助,得还此身,大仇尚报一半,是为报恩,也是为己报仇。”
赵希言思索了会儿,未做阻拦,“言,相信以先生的足智多谋,定可脱险,安然归来。”
张九昭再次作揖,旋即提起衣摆登上一辆马车,赵希言拱手相送,“祝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张九昭坐在车内,掀起车帘道:“王妃很是想念世子,世子当先回一趟北平府,莫让王妃挂念太久,忧思成疾。”
“我知道了。”
“驾!——”
马车缓缓驶向远方,赵希言轻呼了一口气,至此,她入京的目的彻底达到,甚至远远超出当初的预想,但也几次遇险,羊入虎口。
望着遥远的南方,赵希言长叹了一口气,“父王那边也应该顺利吧。”
风拂过脸颊,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细微的金铃声,带有一点点淡淡的花香,赵希言回头,熟悉的人影引入眼帘。
孛儿只斤·苏宁娜带着侍卫从宫内走出来到赵希言跟前。
赵希言便向眼前这位蒙古公主作揖,“公主。”
苏宁娜揣起双手在赵希言身侧游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道:“燕王世子,百步穿杨,力可搏虎,怎还被一个小小的京城所困,做起了朝廷的质子?”
这似打趣的话让赵希言颇为勉强的笑了笑,“言毕竟只是个凡夫俗子,数丈高的城墙,哪能说飞走就飞走呢。”
“你可是燕王世子。”苏宁娜道,“有办法差人到我蒙古来求援,难道还跑不出一个小小的应天府么?依我看呐,你是被某人勾走了魂,不愿意出来罢了。”
赵希言愣住,“什么?”
“去年蒙古派遣入明的使者,可将京中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还包括皇帝宴请帖木儿王孙那一夜宫中所传出的事情。”苏宁娜回道,“据闻,这种事情在中原是大逆不道的,就连我们蒙古,也不敢兄妹姐弟之间胡来,世子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是我敢,”赵希言直言回道,“而是不得不。”
“不得不?”苏宁娜不解。
赵希言便指着左侧胸口,不加掩饰道:“内心所驱使,哪里又敢违背呢。”
“你们中原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不过你对于自己的情感,倒是承认的坦荡,”苏宁娜道,于是转身朝王宫走去,“跟我进去吧。”
赵希言紧跟上前,忙问道:“可汗退兵了吗?”
苏宁娜转身一边后退,一边开玩笑的逗道:“怕我兄长真的率军攻打北平府?”
见人不回话,苏宁娜回身继续往前走,“哥哥已在返回蒙古的路上了,因此在大军还没有回来前我不能放你走。”
赵希言顿住,随后跟上前谢道:“公主的恩情,言不会忘。”
“大恩不言谢。”苏宁娜挥挥手,“再说了,这本就是我欠你的人情,如今还了,我也落得个轻松。”
赵希言走上前,笑眯眯道:“一码归一码,恩还是要还的。”
进入宫中,才发现殿内已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菜,除了蒙古特有的整只烤羊外,还有一些赵希言极为眼熟的菜,其中一张桌案上还特地备了一双筷子。
“你们北平府独有的菜,世子应是快有两年未见了吧?”苏宁娜道,“还是那位张先生与我说的。”
赵希言瞧了一眼四周,有不少蒙古侍卫,于是坐下,抻了抻衣袖,拿起筷子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许是宫内菜品吃得腻了,再次尝到北平府的菜式与蒙古独有的肉,赵希言便一下没了吃相,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慢些,又没有人跟你抢,”这一举动也让苏宁娜愣住,再见到燕王世子,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你这般,难不成是从地牢里出来的么,连一顿饱饭也不曾食过。”
“好吃。”赵希言咽下一口正在咀嚼的肉,回道:“我所在之地,说是牢笼也不为过,吃不好也睡不好。”——
>>——
成德十四年夏末,鞑靼可汗率领大军佯装进攻燕国的都城北平府,随后宣布战败退兵。
明廷得知后恐慌不已,连忙派遣使臣追问鞑靼之责,但未得鞑靼可汗召见,只派大臣接见与之周旋解释。
“我朝对鞑靼信任至极,不仅给予钱粮布匹丝绸,更将燕王世子此等重要人质赠予,可鞑靼岂能出尔反尔,得到东西后就退兵?”明廷使臣斥责道。
“蒙古以最高神明起誓,怎会出尔反尔呢,蒙古大军从塞外南下越过长城从代地一路攻至北,损兵折将不说,谁知燕王竟还在北平府藏兵十万。”鞑靼大臣道,旋即一副埋怨的指责之语又道:“明廷不是说燕王是倾巢出动吗?为何还有十万人马在镇守都城?”
明廷使臣被突如其来的责问弄得不知所措,出使之前并没有人告知战况,“这…朝廷得到的消息确实是燕王派出了所有军队…”
“屁!”鞑靼大臣大骂道,“难道明廷与燕王交战时,都不曾摸清对方人数,既然如此,便是你们诓骗我蒙古,害得我们打了败仗,折损的人你们要怎么赔?”
“这”
鞑靼大臣盛怒之下将明廷使臣赶了出去,放声骂道:“叫你们的皇帝命人携厚礼到蒙古赔礼道歉,否则蒙古再不接见中原人。”
面对鞑靼大臣的无理要求与蛮横,明廷使臣不知他们所言是真还是假,便也找不到话来对付,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国。
鞑靼的食言,使得朝野上下陷入一片恐慌,被软禁在东宫的皇太子赵旭得知之后,大骂李氏党人误国,最后,朝廷只得寄希望于镇守在济南府的江阴侯吴达,为保京师,李知裕将剩下三十万人马驻扎在南直隶各州府以此拱卫京城。
得了钱粮与过冬的棉被绸缎,蒙古大军撤离明国境内,一路向北班师回朝。
“明国人真好骗,不费吹灰之力便平白让我们得了如此多好处,这下过冬的粮食就有了。”跟随鞑靼可汗出征的大臣们乐呵道。
望着满载的物资,鞑靼可汗挺直腰杆骑在马背上,“明廷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慌不择路,这才使得蒙古有利可乘,但不得不说,燕王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高兴的同时,鞑靼可汗也多了一层担忧,“穷途末路的明廷对上燕王,只怕是以卵击石,大明就要易主了。”
“燕王再强,也已年过半百,即便将来登临帝位,可刚经历了战争的明国一定元气大伤,燕王便要收拾烂摊子,恢复元气,等那时,恐怕已经老矣,再想要对付蒙古,怕也是有心无力。”大臣道。
鞑靼可汗点头,幸而自己尚在壮年,还有时间可以等待,他深知改朝换代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没有人会在天下初定时再动刀兵。
大军班师回朝,鞑靼可汗回宫之前,有几名宫内的侍从与遣明的使者进到了他的行军帐内。
“大汗。”大臣将手贴在胸前弓腰道。
鞑靼可汗坐在一张鹿角虎皮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根马鞭,“燕王世子呢?”
“燕王世子已经随公主进入了王宫。”大臣回道。
“其人如何?”鞑靼可汗问道。
“与传闻无二,喜酒好色,臣护送回蒙古,这一路上,他的嘴中总是离不开女人。”大臣回道,“既无燕王之勇,也无燕王之胆识与谋略,是个贪图安逸之人。”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为之?”鞑靼可汗疑心问道。
大臣摇头,“这个臣不曾看出,不过燕王世子的确很是在意女子,臣入京城时,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鞑靼可汗问道。
“明国自诩礼仪之邦,与我蒙古以强者为尊不同,他们以宗法定下规则,同宗不通婚已是千年的成文规矩,若有违背,则是天理不容,但”大臣欲言又止。
“说。”鞑靼可汗道。
大臣弓腰,“但民间有传闻,说燕王世子喜欢皇帝的嫡长女晋阳公主,皇帝可是他的亲伯父。”
“姐弟?”鞑靼可汗陷入沉思。
大臣又道:“莫说是明国不允,就连蒙古也不容此等事发生。”
鞑靼可汗摩挲着胡须,“我听闻明国的嫡长公主生得貌美,有着大明第一美人之称,你可见到本尊?”
大臣摇头,“不曾。”
鞑靼可汗从座上起身,背起双手来回走动,喃喃自语着,“父王给本王请的汉人先生曾说过历代汉人的亡国之君,几百年前曾有那么一位荒淫无度的皇帝,暴虐成性,不但与自己的姑嫂□□,就连亲姐姐也不放过,最后死于宫变。”
忽然回头问道大臣,“你说这燕王世子日后继承了燕王之位,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亡国之君?”
大臣再次摇头,鞑靼可汗便从行帐内走下,骑马赶回王宫,“就让本王亲自会一会这个燕王世子,看看他究竟长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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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纵情声色
成德十四年盛夏, 鞑靼可汗退兵,于蒙古汗廷设宴招待燕王世子。
一整只烤羊被抬上可汗的桌子,鞑靼可汗拿着锋利的匕首切割肉块, 期间不停注视底下第一个席座上的燕王世子。
而燕王世子却不曾注意王位上的目光, 自顾自的饮酒作乐, 开怀畅饮, 纵情声色,与旁人说道自己在明廷的残酷遭遇, 又连连称赞蒙古的酒肉味美。
“听闻世子好酒,不知我蒙古的马奶酒在世子这儿,味道如何?”鞑靼可汗开口问道。
“早就听闻蒙古的马奶酒,养颜健体,今日能喝到如此纯正的马奶酒,香醇可口,实在是味珍。”赵希言举着一只精致镶有五彩宝石的银杯夸赞道, “蒙古的酒好喝,肉好吃, 连人都这么美。”赞美的同时,赵希言还将余光瞥向大殿中间地毯上偏偏起舞的蒙古女子。
鞑靼可汗察觉这一举动,于是拍了拍手, “上酒。”
在鞑靼可汗一声令下,官员们呼应着殿外等候的众人, 十余个女子端着果蔬与银酒壶进入殿内向席座上走去。
其中一名蒙古女子走到赵希言的座前, 弓腰将手中的托盘内的酒肉与果蔬一一放下,弓腰之间,身前坐着的人便能将那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而此刻大殿的虎皮椅子上,鞑靼可汗正注视着这一切, 赵希言心猿意马的看着蒙古侍女,侍女有所察觉,以为赵希言不懂蒙古语,便依旧弓腰,同时指着酒壶示意是否需要斟酒。
哪知赵希言却用蒙古语道:“言不胜酒力,劳请姑娘代为斟酒。”
侍女愣了愣,旋即拿起酒壶走到赵希言的身旁,正值盛夏,侍女们穿着裸.露,仅是几件薄纱遮体,白皙的腿蹭在赤红的衣袖贴到了常年练剑而变得强有力的胳膊上,斟酒之时轻轻摩擦与触碰,这一系列动作都惹得人心痒难耐。
赵希言故作镇定以及一副娴熟与习惯的样子,就在侍女弓腰斟酒之时,她便迫不及待的抬手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侍女顺势坐在了她的腿上。
衮龙袍厚重,里面还有贴里与单衣作为内衬,且腰间还悬有一条冰凉与坚硬的的玉革带,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侍女很是羞涩的脸红了起来,她盯着赵希言,从头顶的翼善冠,到精致的五官,再到胸前的织金盘龙纹,于是抬手勾搭着她的脖颈,纤细的手指轻轻滑到肩膀上,再往下欲要去触碰那金色的龙纹时突然被赵希言一把握住。
力道很大,使得侍女脸红的将头撇过,轻轻道了一句,“大人还喝酒吗?”
赵希言并没有立即松开她的手,而是放在自己手掌心之中细细端详着,纤纤玉手,肤如凝脂,完全不似一个经常伺候别人的侍女,赵希言一脸色相的盯着侍女,旋即凑拢至其耳侧轻轻嘀咕了几句。
只见侍女的脸越发的红了,不敢直视抱她的人,便低头盯着那条玉带,鞓为蓝色,上面还有几条金线环绕,方形的白色玉带銙,銙上雕刻着龙纹,“大人腰间这条革带刻得真好看。”
赵希言笑眯眯的问道:“喜欢吗?”
侍女点头,赵希言便将衮龙袍侧摆上的系带解开,革带也随之解了,一条价值连城,常人求而不得的玉带就这样被她送给了蒙古的侍女,“赏你了。”
侍女愣住,“大人,这大太贵重。”
“再贵重的东西,只要美人喜欢,我都能拿来赠予。”赵希言豪言道。
这一来二去的动作,相互依偎,眼里里逃不开的情色,都被鞑靼可汗看在了眼里。
在此之前,明国的战报也频频传入鞑靼,正是因为燕王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有易主之势,才让鞑靼可汗更加坚定要与燕王合作来骗取明廷的利益。
鞑靼的臣子们一边喝酒,一边思考着日后,如今燕王世子也已从明廷被解救,燕王没有了后顾之忧,与朝廷之战,恐怕会更加猛烈。
酒宴一直持续到夜晚,赵希言醉醺醺的被自己人带回了鞑靼为其准备的住处。
临走之前,赵希言还依依不舍的望着今日白天伺候过她的侍女,松开侍卫,踉踉跄跄向鞑靼可汗走去,一把倒在鞑靼可汗的桌前,打着饱嗝,满身的酒气,醉醺醺道:“可汗,今日那个女子言很是欢喜,可否将其赏给言呢?”
“世子看上了她?”鞑靼可汗道。
赵希言不假思索的点头,鞑靼可汗摸着微卷的胡须问道:“世子觉得,我蒙古的女子,如何?”
“人间尤物。”赵希言回道。
鞑靼可汗听后,朝赵希言身后的人道:“你们家主子醉了,扶回去吧。”
于是几人便将赵希言拉扯走,赵希言连连道:“可汗,你还没答应我呢美人”
待燕王世子离开口,酒宴顿时安静了下来,适才那伺候赵希言的女子朝鞑靼可汗径直走去,将手中赵希言所赠的玉带放在桌子上,一改先前献媚的脸色,弓腰道:“可汗。”
“如何?”鞑靼可汗问道。
侍女强忍心中对自己方才舍身作陪的厌恶,“与传闻一样,请允许属下先行回去沐浴。”
鞑靼可汗打量了侍女一眼,挥了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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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欲回身,旋即又补了一句,“可汗交代的阿英已经试探完成了,今夜”
“你放心。”鞑靼可汗道,旋即饶有趣味的在侍女身上打量了一眼,“本王不会把你赏赐给燕王世子的。”
酒宴彻底安静了之后,鞑靼可汗拿起一碗酒大喝了一口。
“可汗。”有大臣从座上起身走到鞑靼可汗身侧躬身行礼道。
鞑靼可汗躺在椅子上呼了一口气,望着桌上象征着身份权力的玉带,放声大笑了起来,“燕王啊燕王,你一世英名,却无人传承,可惜,可惜。”
大臣见鞑靼可汗自言自语,于是近前一步再次弓腰唤道:“可汗。”
“嗯?”
“如今燕王已经兵临济南府,济南府以北之地尽数攻占,燕王成为日后的大明皇帝指日可待,燕王强盛,蒙古不可与其明面冲突,臣看燕王世子生得端庄,又尚未婚配,与宁娜公主年岁也相仿。”大臣进言道。
听到大臣的言语,鞑靼可汗脸色阴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日后之事谁也不可料定,明国正经历内乱,确实是时机,但蒙古众部也并不齐心,否则此次又岂能让燕王如此顺利南下,灭掉一个孱弱的政权从而留下一个强敌呢,臣是想,通过联姻,来稳固我部在蒙古的地位,宁娜公主已至待嫁之龄,只要燕王成为皇帝,那么燕王世子就是明国未来的储君,日后大明之主,如今燕王世子留在蒙古,正是一个机会。”
联姻的话一出,鞑靼可汗想起适才燕王世子的一番举动,顿时心生厌恶起身将进言的大臣一脚踹倒在地,“尔若是真心为蒙古,何不将你女儿奉献出来,本王认她为义妹,封为郡主,与燕王世子联姻何如?”
大臣挨了重重一脚,心生惶恐的跪倒在地,颤抖着连连解释道:“可汗饶命,臣之女身份微贱,就算是赠予燕王世子,亦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鞑靼可汗走近,揪起大臣衣领,“宁娜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她要嫁的,自然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而不是那个什么好色的世子,此等沉迷酒色之人,日后定也是负心之人,待他做了皇帝,还不知道后宫要有多少女人,你难道要让我的妹妹与那些中原女子共侍一夫?”
“臣不敢,臣不敢。”大臣连连磕头谢罪。
“滚!”鞑靼可汗一把将人甩开,“往后再敢打让宁娜联姻的主意,我定将你们与牛羊一起宰杀了。”
“是,是,是!”——
成德十四年,夏末。
——杭州——
烈日洒照在西湖上,前方战事吃紧,但画舫上吟诗作画的文人却不曾减少,游船划过的水面,波光粼粼,一只白皙纤细的玉手在一朵粉白的荷花上轻轻拂过,荷花随风摇曳,似在向游人示笑。
女子靠在画舫的栏杆上,任由风吹过青丝,在指尖环绕,旁侧有一个年岁略小的丫鬟跟随,而身后则站着一个负手静立的年轻人。
夏末的风,带着秋意,从远方归来,穿画舫而过拂向西湖的水面,潺潺的水声顺着木浆流动,一道道波纹从船尾散开。
这道风,吹得绿衣紧贴双腿,空荡荡的袖子也被吹得鼓起,他盯着船边的女子,“孙姑娘怎知在下会来杭州?”
“先生的本家是在湖广布政使司,但绍兴也是第二个家,既是回京述职,难不成还会走扬州?”女子回过头,清风吹拂着她身上的襦裙衣摆,臂间长长的披帛向风拂的方向飘动,轻薄的尾端与年轻人飘起的绿衣相交缠,“绍兴归京,杭州岂不是必经?”
年轻人不作言语,丫鬟便于一侧嘟囔道:“自先生离开,我家姑娘可是随了一路,哪知先生跑得如此快,只身便没了人影,害得姑娘只得到杭州等待,这一等就是数月之久。”
丫鬟不知缘由,但女子却是能猜到年轻人的去往,于是在杭州独居多月也不曾离去,直到等待的人出现,于是轻轻斥道:“好了。”
年轻人听后,合起双修微微躬身,女子便询问,“是我自愿来此,先生这是作何呢?”
年轻人不语,丫鬟随后走开,于是船尾之处便只剩她二人独处,他便走到栏杆另外一侧,负手道:“姑娘随父至湖广,伺机接近,可将在下调查清楚了?”
女子愣了愣,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年轻人不解,回身问道:“姑娘笑什么?”
“妾在笑,难怪先生已至而立之年还未婚配。”女子回道。
“”
女子见他不解,于是起身走近,“先生多谋略,一计可安天下,亦可乱天下,身份多疑,难免引人猜测,故警惕之心重,也不足为奇,难道先生觉得,所有女子的接近,都是有所有目的的?又或是,”她再近一步,直至耳侧,呼吸近在咫尺,轻道:“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3 13:41:51~2021-10-24 15: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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