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路
哗啦——哗啦——
“好恶心哇, ”白孚甩掉胳膊上的淤泥，趟在过膝的污水中不知该往哪里走，“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大坑啊？”
“应该是矿石被挖光后形成的地陷坑, 修建卫星城是被顺手填上了, ”向璈找出防水的手电筒，对着四周照了一圈，“下雨的积水渗过黄土层后流到了这里，变成天然的水帘洞了。”
“话说盖革怎么不响了？不会是坏了吧！”
向璈被她这么一说, 也觉得头晕恶心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便摘下防护面罩深吸了一大口气，“呼——看来是顶层的黄土对辐射粒子形成了隔绝作用，让这下面的辐射浓度降低了。”
“难得的好消息。”
白孚也摘下防护面罩, 虽然这玩意儿对她来说似乎没什么作用，至少刚才在地面上时她没觉得身体有不适。
“你看那边, 有一条废弃的地道, ”向璈让手电筒朝某个方向照了几下, 一条潮湿阴暗的通道便浮现在黑暗中，“我猜这里是落日城原本打算修建的地道, 他们想把这个小地坑改造成类似中转站之类的东西，但积水让他们不得不改道。”
“你想从这里直接走到卫星城？”
“试试呗, 反正咱俩也没法带着小车一起上去，”向璈用布搓了条绳子, 把两辆小车拴成一条线，因为左手负伤, 她只能把绳子的另一端缠在右手上, “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可没法把车从水里拖出来。”
白孚上前拽住绳子的中间部分, 和向璈一起用力把小车拖到了相对干净的通道高处。
“这个时候就看出密封包装的重要性了，”向璈把食物和净水先翻出来擦拭干净，“饼干和水都没有被污染，不过那个已经开盖的番茄罐头就白瞎了，还好剩下的都留在基地车里，不然可就全浪费了。”
“但酒精燃料和电池全都泡坏了，还有从居民区搜刮的保温毯也坏了，”白孚摇了摇头，把这些报废的东西都丢回水坑里，“剩下的日子里我们只能睡大街上和干啃压缩饼干了。”
“这倒没事，饿不死就行，布呢？”
“都绑在比较高的位置，一匹都没沾到水，扳手、剪刀、撬棍和弹弓也还能正常使用……对了，最重要的东西都没事吧？”
“安啦，巧克力和辐射病的档案都在我怀里，”向璈拉开外套的拉链，漏出一角给她看了眼，“喏，全都完好无损。”
“谁问你巧克力了……”
两个人把物资重新捡出来整理一通，接着又把小车的重要部位都用卫生纸擦拭干净，这才打着手电筒深入通道内部。
正如向璈所猜想的，随着二人的逐渐深入，地洞边缘的人工挖掘痕迹愈发明显，但在雨水不断下渗的摧毁下，这些痕迹都被淤泥覆盖得差不多了，只有掀开泥块才能看到落日城工人们昔日的努力。
地洞的尽头是一片回填后的积土，扒开积土能看到一堵覆盖了防水材料的混凝土墙，应该是落日城发现无法解决渗水问题后，便将卫星城与地坑之间堵了起来，防止流动的污水流进卫星城内。
“没路了，”白孚砸了一下混凝土墙，但对面连一点儿声音反馈都没有，她只好将目光又一次投给向璈，“现在怎么办？”
“别问我，我也砸不开钢筋混凝土。”
但白孚的目光还是紧紧锁定在她身上，无可奈何之下，向璈冲她耸了耸肩，然后抡起撬棍砸了一下，却连个白印子都没能留下。
“看吧，没有风镐或者冲击钻，就咱俩人还想破墙而入？”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跑了一路到达目的地，最后因为这一堵破墙就放弃了？”白孚颓丧地坐在小车上，嘴里不住地抱怨，“如果到头来还是失败了，还不如当初就选择留在政府大楼，省得还要被探索团通缉了……”
“别气馁嘛，”向璈也想不出办法，只能用老套的空话来安慰她，“万一……万一突然就有办法了呢？从天上掉一个也有可能啊！”
啪——
二人来时的陷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物体坠落的声音，向璈连忙赶回了陷坑附近，却只发现污水上漂着一个密封的泡沫箱子，里面居然正好是一把风镐和一束拆迁用的雷/管，用手电筒照向塌陷的地面附近，却只能捕捉到一个离去的黑色背影。
“难道是之前在布料店遇到的神秘人？先说好，这可是你自己要帮我的，事后再见面时不准找我要钱啊！”
向璈挠了挠头，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就先喊了一通，然后抱着泡沫箱赶快回到了白孚身边。
用风镐拆墙的技术向璈以前学过，她先按照人和车都能刚好通过的大小切割出一个边框，考虑到没有钢钎，她又在中间打了一个小洞，将雷/管塞进去，再以小洞为出发点割出爆/破纹路。
嘭——
白孚将捂住眼睛的手指挪开一条缝隙，胆怯地冲向璈问了一声道：“碎了吗？”
“碎是碎了……”向璈杵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一把拽着她跳上了小车，“但这堵墙正对着大街，咱们被发现了啊！”
砰砰——砰砰砰——
被爆炸声震慑住的巡逻队士兵也站在大街上愣了好几秒，直到二人骑着小车冲出了地道才回过神来，随即端起冲锋枪朝着二人追了上来。
刚进入卫星城的二人完全不了解城里的布局，只能看到哪里有路就往哪里钻，于是小车猛地撞开了拦在路边的铁栏杆，又一下子拐到楼体上颠簸不断，吓得路边的行人以为又被蝗虫袭击了，也跟着在路上乱跑起来。
“让开，大家都让开，”混乱的人潮拦住了巡逻队的视线，生怕误伤普通市民的士兵们只好暂时收起枪，换成喇叭对着人群大声喊道，“只是两个小贼，卫星城很安全，请大家都回家暂时躲避一下！”
早已被惊吓到神经紧绷的市民哪儿还会听士兵的话，反而觉得是他们在用假消息维护早就不存在的面子，毕竟小贼从哪里搞来的炸/药？于是人群的混乱程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有些急于自保的市民甚至试图与士兵抢夺武器。
“冷静，大家都冷……唔，别动，这是我的枪！”
借着混乱的局势，二人的逃跑路线反而畅通无阻起来，在颠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后，二人到了一个阴暗的小胡同，见附近恰好没有人注意，直接一个急转弯闪了进去。
“各位都冷静，卫星城没有受到袭击！”巡逻队的队长带着喇叭抢占到了一处高地，用毕生最大的音量对着人潮大吼道，“所有人都停止动作，否则我们就要开枪了！”
威慑性的警告可比善意劝阻好用多了，不少人迫于威胁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这位队长，想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理由来。
“大规模的混乱只会让危险人物跑得更快，只有诸位都冷静下来我们才能找到入侵者，如果有谁还胆敢制造骚乱，我们就要以协助入侵者逃跑的罪名去抓你了。”
心惊胆战的市民们全都思考了一会儿，然而匮乏的信息源并不能让他们得出任何有效结论，不过无妨，越是深陷恐惧的人越希望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势力来保护自己，巡逻队的这番警告反倒让他们信服起来。
“哦吼，人群开始解散了，”向璈赶紧缩回探在外面的脑袋，把白孚和小车都往胡同内部推了一下，“快躲起来，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如果他们挨家挨屋搞地毯式搜寻，咱们被发现只是个时间问题，”白孚下意识地向后伸手，试图找个什么东西挡住自己，然而这附近连个便于伪装的杂物都没有，“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没有那么多的办法，也不会每次都有人来帮助我们。”
向璈把小车停在胡同的阴影处，扯了一大块帆布盖住，因为担心白色的帆布太过显眼，她又从别人家门口偷了几个黑色的垃圾袋铺在帆布上。
“那些人拿着枪，我们不可能硬碰硬，”白孚怕她会冲动行事，急忙跟在她身边继续劝阻，“想办法避开他们才是正途！”
“可蝗虫小队也有枪，如果他们已经找到了净化装置的位置，我们就免不了和他们正面对决，”向璈突然回过头来，和白孚的眼睛正好对视上，“难道你还想避其锋芒吗？”
“我……”
“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干以卵击石的蠢事，”向璈把尽可能多的物资都留在小车上，只把食物和水带在身上，武器也只拿了撬棍和弹弓，“走吧，陪他们耍耍。”
白孚却犹豫了一阵子，迄今为止她都没跟任何比自己强大的势力正面对抗过，如果条件允许，她当然更想留在原地等着向璈带回胜利的消息，可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你……你等等我！”
白孚握紧了拳头，跟着向璈一起冲出了阴暗的胡同。
第32章 卫星城
落日城东北方向的上百公里以外, 一辆深绿色迷彩涂装的越野车正停在漫天黄沙之中，周遭方圆几十里都因即将到来的灾变而荒无人迹，只有这辆车还安然停靠在风暴的必经之路上, 对可能遇到的危机熟视无睹。
车载音响播放着来自上个世纪的经典曲目, 它的主人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整整一箱完好无损的旧磁带，然而在日复一日的播放下，这些旧磁带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时不时响起刺耳的杂音。
嘀——嘀——
通讯器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音乐声, 主人将通讯连接到车载音响上, 却并不去看来电显示，便按下接听键慵懒地回应道：“喂？”
“布雷莎，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帮了她们一把, ”年轻的男声似乎有些熟悉，“现在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待会儿就会离开落日城, 剩下的路就要靠她们自己走了。”
“走得这么急？难道最近的异变也影响到你的地盘了吗？”
“……我想这和你没有关系。”
“呵, 随口一问罢了，”布雷莎轻笑了一声, 算是把这页揭过去了，“你觉得那两个小兔崽子实力怎么样, 能不能活着从卫星城里出来？”
“蝗虫来的人不多，如果她们没招惹其他不该招惹的人, 活下去应该不算难事，只是这个任务对她们来说还是太难了, ”神秘人停顿了一会儿, 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我倒还真想跟她们再见一面。”
“瀚海，你自己的烂摊子已经够大了，还有心思去掺和这边的事？”
“那你呢？打着帮老朋友照顾后人的名号，其实也挺想在中间搞点别的事情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饱含辐射粒子的空气路过车边，让车载音响发出了“沙沙”的刺耳噪音，良久，布雷莎才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当然，那小兔崽子欠了我那么多信用点，我肯定要从她身上捞一笔大的呀～”
二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哂笑，而后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直到神秘人挂断了通讯，布雷莎才换上了一份新的磁带，伴着听过不知多少遍的音乐离开了这里……
哒哒哒——
卫星城是一个标准的漏斗状城市，巨大的矿坑被一块满是太阳能发光板的完整穹顶盖住，螺旋状的建筑群紧贴在坑壁上，金属制的过道和楼梯将上下两层相连接，每一层都有一支巡逻小队看守。
矿坑的最底部成为了落日城政府的临时办事处，不愿留在落日城的官员们全部搬到了这里；倒数第二层则完全成为了士兵的地盘，想从正常道路硬闯下去几乎没有可能。
而在整个矿坑的正中心，是一座直插穹顶的高科技净化塔，它就是联邦为了建立合作而送出的礼物，可以维系整个卫星城永不受辐射的侵扰，作为回报，落日城几乎将全部的能源库存都“支援”了出去。
所幸落日城所处的位置日光充足，政府曾组织民众在城北高地修建了大量的太阳能发电板，如今只需从地下将电线扯过来，即可供应整座净化塔的正常运行。
“看到了吗？净化塔的入口就在最下面，”向璈趴在过道的铁栏杆上，拽着白孚的衣摆向下指，“只要我们进到那个电梯里，就可以找到净化芯所在的位置了！”
“我看那东西在这里运行得挺好，犯不着非要跑进去一探究竟，”白孚远远眺望着下面一排排持枪列队的士兵，心里就忍不住地发怵，“我觉得蝗虫小队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杀进去……”
“那如果他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了，还成功破坏了净化芯，我们又该怎么办？”
“你不要乌鸦嘴啊……”
“只有保证百分百的安全才算是任务成功，至少在这十天里不能被蝗虫得到机会，”向璈见她还是犹豫不决，便用两只手分别在她的两肩上重重一拍，“我都受伤了还不放弃，你难道打算临阵脱逃吗？”
这算不算一种精神上的绑架？
白孚瘪了瘪嘴，知道这家伙压根就不打算给自己第二个选项，只能很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向璈的视线越过她的身体，瞄到了快要过来的巡逻小队，“该跑路去下一层了，跟上！”
说罢，向璈拉着她按照巡逻队的同方向跑起来。
之前在陷坑里被污水打湿的裤腿紧贴在皮肤上，即使很微弱的风拂过，潮湿的小腿依旧会不可控制地发痒，白孚很想停下来处理一下，但士兵像先前的野狗一样紧咬在后方，让她只能疲惫地奔波。
城内的居民十几年来都不曾与外界交流，绝大部分人之间都是相互熟悉的，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城里极易引人注目，二人只能跑了一段后假装有事停下，避免长时间的逃窜会被居民怀疑。
这种反反复复的跑跑停停实在让白孚的身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甚至让她想起了最初四处逃亡的日子，她完全无法理解向璈是如何忍耐下来的，难道她以往的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好，请出示居民证。”
一道浑厚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白孚抬起头，正好瞥见几个探索团的士兵在前方挨个盘问路过的市民。
“完了，”她回头看向即将发现二人的巡逻队，“这下前有狼后有虎了。”
“怕什么，对面只有三四个人而已，”向璈一把拉住了白孚的手，在她耳边悄声安抚道，“想想探索团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是跟猎人团一样在外面跑的，他们对闹市追捕可以说毫无经验，这里根本不是他们的主场！”
白孚真的很想告诉她，这也不是自己的主场。
但这次她没有进行反驳，而是把表演的机会都留给向璈，于是向璈钻到了人流最多的商店区，扯开嗓子大喊道：“不好了！蝗虫组织又杀回来了——”
啥？
人群瞬间静止了一秒，旋即就是炸雷般的呐喊声，本就算不上有序的人潮再次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普通居民、商贩、巡逻队、探索团等全部搅和成了一团麻，远远望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好机会，白孚，快跑起来，把人流搅得越乱越好！”
白孚闻言，整个人都直挺挺地扎进了人群中，她的外套下面塞满了压缩饼干和瓶装纯净水，直接把她包装成了一发人体炮弹，稍一加速就把原本抱团的人们撞得七零八落，为这场混乱又添上了一把火。
“各位，都镇静一下，”几个探索团的士兵连忙站出来维系秩序，因为没配备大喇叭，他们只能靠张大嘴巴硬喊，“都冷……呃！”
向璈从地上捡了一个烟头，用弹弓打进了士兵的嗓子里。
“咳咳咳——咳——”被呛了一下的士兵猛烈咳嗽起来，而他身后的队友则注意到了偷袭的向璈，赶快招呼其他人追上去。
“很好，上钩了。”
向璈也弯着腰钻进了涌动的人潮中，配合着白孚的横冲直撞一起迷惑士兵们的注意，被虚晃一枪的士兵也顾不上整顿纪律，抄起冲锋枪就跟着冲了进去。
“巡逻队的人也快过来了，看来必须速战速决了，”向璈猛地一转身，皮筋上的弹药早已替换成了在居民区搜到的钢珠，瞄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士兵打了出去，“倒！”
啪！
被狠击后脑勺的士兵登时便昏死过去，悄无声息地倒在了人流的践踏下，向璈赶快跑过去把他拖起来，把他的衣服和枪全部夺走，并朝着正上方打出了一梭子子弹。
突突突——
“啊！他们开枪了！”
枪声是混乱最好的发酵剂，恐惧裹挟下的人们再也保持不了理智，像疯狗一样在狭窄的金属过道上飞跑，骤然加速的人群将剩下的两个士兵直接撞倒，像湍流上的浮萍一样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啪！啪！
向璈干脆利落地起手打出两发钢珠，把仅剩的两个士兵当场打晕，此时的拥挤程度已经是她也难以保持稳定的程度了，于是她一把捞过那二人的冲锋枪，飞速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白孚，该撤离了，”向璈一口气冲到了居民区附近，却发现自己的同伴不知落到哪里去了，“白孚？”
朝向楼梯口的人流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她大喊道：“我……我在这……”
“糟了。”
周围不断有踩踏事故发生，因为拥挤而无法呼吸的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如果白孚被他们推搡到了楼梯上，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好吧，利用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该安静一会儿了，”向璈端起一把枪，瞄向了一家商店门口的大型气球，“都给我安静下来！”
嘭——
气球的爆炸声又让混乱停滞了一秒，向璈抓紧这个间隙再次大吼道：“蝗虫组织的入侵者已经被抓住了，所有人都给我站在原地，保持寂静！”
附近的人们如梦初醒般地立在原地，大家纷纷左顾右盼，寻找自己走散的亲人或同伴，然而楼梯口的位置离她实在太远，混乱的惯性最终还是将白孚推下了楼梯。
“该死！”
慌不择路的向璈突然跳上了一旁的栏杆，向着深渊般的底部一跃而下……
第33章 伪装
我……没事？
白孚哆哆嗦嗦地抬起一个眼皮, 却见四周并无任何能接住自己的东西，整个人就像吊死鬼一样悬在半空中，脚下只有深坑吞噬光芒后余下的虚空。
“呃啊, 要死啦——”
“你能不能别乱动！”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这地方不结实，小心咱俩一起掉下去摔死！”
白孚听得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虽然挂在半空中，但并没有向下掉落, 于是她慢慢扭动脖子, 回过头向后瞟了一眼。
只见向璈单手拎着自己的后衣领子，另一只手将撬棍的弯头挂在了过道的铁栏杆上，整个身体也和自己一样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左手的伤口因为肌肉紧绷隐约有了崩裂的迹象。
“向璈，你没事吧？”
“有事, 我快拽不住了……”本来就算不上结实的铁栏杆也发出了吱嘎声, 控诉自己已经被折腾得快要散架了, “巡逻队快过来了，一会儿我数三二一, 你就往下一层的平台上跳，听到没有？”
“下层平台？”白孚低下头目测了一下, 那地方自己大概有七八米远，且所在位置的角度非常刁钻, “等等，先让我准备……”
“三二一, 跳！”
话音刚落, 向璈就猛地一下松开了手，失去帮助的白孚瞬间开始向下坠落, 而向璈也在几乎同时收起了撬棍，紧随其后向着平台落去。
“呜哇——”
“别叫了，你还没死呢。”
白孚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踏实的力量保护住了，她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到是向璈从背后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并用胳膊夹着她一起落到了平台上。
“我真希望你哪天能有点儿保护自己的本领，”向璈翻了个白眼，随手把她丢到了地面上，“不求你能帮上什么忙，至少别再让我担心了。”
“我在遇到你以前，可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多危险的情况，”白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腿还在发抖，但嘴上依旧坚持把锅推给向璈，“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接这个任务，不然……你也不至于受伤了！”
“啧，我可不觉得当缩头王八可不是个好主意，”向璈懒得陪她吵架，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快走吧，我们刚才惹出那么大的乱子，很快就会有大批士兵来追查的。”
“那……那怎么办？”
“知道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吗？”向璈走到栏杆旁，指向那座高大的净化塔，“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净化塔周围可是有重兵把守的，你有办法进去？”
“看这是什么，”向璈拿出方才缴获的探索团士兵制服，“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另一边，自沙漠通向落日城的道路上，猎人团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成员的集结，正在进行出发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团长，已经是第七天早上了，我们仍然没有收到向璈的通讯请求，”之前与二人进行交接的队长带着通讯设备前来汇报，“您说，这两个家伙会不会压根没去落日城，而是半路开着基地车离开了？”
猎人团的团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正坐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批阅文件，听完他的问题便抬起头回应道：“跟落日城内部联系过了吗？”
“我们没有他们的直接通讯方式，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联系上一次，但对方似乎不愿透露太多的信息，只希望我们能尽快援助，他们可以用物资作为回报，至于向璈相关的则不方便问。”
“是吗，我知道了，”团长低声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辐射相关的情况如何？”
“落日城周边的辐射已经进入了快速上升期，如果此时在无防护服的情况下进入，大概要承受30毫西弗的辐射量，当然，现在只是初期，等到兽潮爆发时可能会上升到100毫西弗以上。”
“听上去还好？”
“这只是电脑系统计算出的而已，很难说情况会不会有其他变化，目前我们能给出的极限数据可能会达到400毫西弗以上。”
“……这下糟糕多了，四百毫西弗已经超过我们的治疗上限了，我认为我们需要储备一些阻断剂，能联系到附近的移动商人吗？”
“不用找了，我亲自过来了。”
一辆越野车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对猎人们严阵以待的防备，驾驶座上的女人只是摘下了墨镜，从车窗探出头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猎人团的诸位，别来无恙啊？”
咔——
“别这么紧张，几位，”向璈穿着探索团的制服出现在倒数第二层，还大摇大摆地走到持枪士兵们面前，“都把枪放下，自己人。”
“我可没见过你，”面前的士兵年纪比较大了，对这里的绝大部分士兵都或多或少有点儿印象，“尤其是探索团的女兵，数量少到我每一个都见过面。”
“那可不一定，一个小士兵可未必能见到高层身边的红人，”见对方略带怒气，向璈又连忙打了个圆场，“别误会，我没有挑衅的意思，我是说我只是个新来的，您没见过也很正常。”
“哼，少套近乎，正经点儿！”估计是把她想成了那种通过不光彩手段上位的人，老兵的态度明显不太友好，“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主城那边派过来抓人的，喏，就是这位，”向璈从身后拽过被绑起来的白孚，并示意她尽可能装出绝望的神情，“高层现在让我把人带去最下面的指挥室，至于干什么？嘿，我就是个新兵蛋子，听命令就是了。”
“高层派来的是吧？出示证件！”
“给，”向璈早就猜到他会要这玩意儿，刚才就参照士兵口袋里的原件造了一个假的，“现在可以放我们过去了吧？”
“嘶，居然还真有证件啊，”老兵手边没有检测真假的仪器，单凭肉眼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能很不情愿地把证件还给她，“证没问题，把人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诶诶，这可不行，”向璈挡住了老兵想要带走白孚的手，用一副笑脸迎上老兵的怒容，“高层还特地嘱咐我了，要我必须亲自把人送到指挥室，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您知道的，我这饭碗怕是不保啊！”
老兵冲她瞪了下眼，低吼道：“我都在这里干了快二十年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难道还真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我信，但蝗虫组织的人可是精得很，我实在是不敢冒险，毕竟这要出了事儿，担责任的可是我啊～”
老兵见实在无法说服她，又始终抓不到合适的破绽，只得颇不情愿地让开一条路，放这二人进了最下层。
“居然还真就混进来了，”白孚看着身后离自己渐远的士兵们，不由得感叹起来，“你这造假/证的手艺还真是有两下子！”
“嘘——演戏要一口气演到底，不能在中途表现出其他情绪，”向璈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用耳语叮嘱道，“尽量表现得恐惧一些，实在不行就反复回忆从上边摔下来的场景。”
白孚打了个寒战，闭上嘴不说话了。
指挥室和净化塔的电梯口不在一条路上，但为了演戏演全套，向璈还是压着白孚往指挥室的方向走去，路上遇见大小官员还不忘停下敬礼，把卫星城里管事的全都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二人进入了士兵们的视野死角时，才连忙闪身溜走了。
“呼～好久没体验这种潜伏的感觉了，”向璈解开白孚的捆绑，领着她一溜烟躲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附近，“这个位置比较方便观察电梯口，先委屈一下吧。”
“真不敢相信，就咱们两个草台班子，居然真的从落日城门口一路走到了净化塔下。”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饶是白孚也忍不住有点振奋了。
“你至少对我有一点儿信心好不好，”向璈说着，丢给她一把冲锋枪，“拿着！”
“干嘛？我又不会用枪。”
“我真是开了大眼了，你个在废土上长大的人居然一丁点儿战斗技能都不会，”向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干脆随意地摆摆手，“就当是备用的，你替我拿着总行了吧。”
“……现在总可以进去了吧？”
“等等，净化塔位于整个卫星城的正中心，周围一点儿隐蔽用的东西都没有，”眼尖的向璈把白孚的脑袋揽过来，示意她看向电梯门的方向，“而且你看，那里还有一个拦路的东西呢。”
第34章 锁
白孚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只见净化塔的合金大门上安装着一个长方体的金属装置，它的正面是一个可扫描的电子屏幕，侧面则有一个插卡用的凹槽。
“那是什么？”
“如果我没认错, 应该是虹膜扫描加密码卡的双重智能锁, 如果联邦或落日城的人有点防范意识，可能还会给它加上试错锁死的功能。”
“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
“放心，一把锁只要有能打开的方法，就绝对不可能拦得住我！”
“你有办法？”白孚满怀希望地看向她。
“当然, 听我的准没错, ”向璈拍了拍胸脯打起了包票，然后转过身开始鬼鬼祟祟地翻背包，“不过我们现在有一项很重要的准备工作需要完成, 那就是……先吃饭！”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白孚突然好想揍她一顿, “我们可是在卫星城的最底层啊！”
向璈却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撕开压缩饼干咬了一口, 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就是因为在危险区才要等一段时间嘛，大白天的不管怎么行动都可能被发现, 但卫星城穹顶的发光装置是太阳能的，所以只要等到晚上就可以行动咯～”
“所以我们这一个白天就干等着, 什么也不做？”
“怎么可能，我们需要观察有没有人出入净化塔, 找到那个能打开门的人，”向璈忽然打了个哈欠, 找了个阴影处躺下, “盯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一觉。”
“什么？喂，你……”白孚还想把向璈从地上拉起来，但一转身的工夫她就已经睡着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锁定目标，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吗！”
“呼——”
“你最好是真的困到扛不住了，”白孚用背包将她挡住，转身也拆开一包饼干，蹲在垃圾桶后就着水吃，“不然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账！”
咯—咯—咯—
士兵关掉响个不停的盖革警报器，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到了显示器上，此时的辐射已经上升到了60毫西弗，比核电站工作人员承受一年的辐射量还要高。
士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找出简易防护服穿上，随后返回城门继续站岗。
远处的山坡上已经有了一些变异生物正在观望，他们大多是一些落单的野狗或豹子，偶尔也会有几十只野狗组成的群体在城外巡视，但基本只是在附近观察，很少会组织成规模的袭击。
它们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些外出采购的人还没有回来，落日城周边几乎没有大型的人类聚落，兴许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能提供所需部件的地方……也可能是带着钱远走他乡了吧？
士兵心里也没有底，防御系统和净化系统完全被破坏的落日城，其实根本不具备抵御兽潮的能力，猎人团的援助也遥遥无期，探索团还要分散出一部分人员去防范难民们——因为拒绝难民进入卫星城，他们的不满愈演愈烈了。
“唉……我们真的能守住落日城吗？”
咚！咚！咚！
“别唉声叹气了，快看那边，”另一个士兵突然敲起了大警钟，这是全域通讯系统瘫痪后的警报替代品，“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是什么？”
“是……是变异的野牛群！”爬到隔离墙顶端的士兵向下大喊道，“目测大概有几百只，这不可能是我们这种荒原能供养出来的数量级，它们应该是从北边迁徙过来的！”
“快，快去报告团长！”
“哞——”
变异后的野牛体高大约三米，体长接近四米五乃至五米，体重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二到三吨，活脱脱就是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且正常的野牛群一般只有十几只，如今因为不明原因一次性集结了数百只野牛，远远超过了落日城的防御上限。
“哞——”
失控的野牛群奔向了高大的隔离墙，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混凝土夹杂着金属板的巨墙竟被撞出了一个大坑，守城的士兵们无奈之下擅自关闭了二级城门，并封死了通往城区的运输公路。
“快，马上联系落日城的高层，”士兵爬到城墙上，用大口径的重机枪对野牛群进行扫射，“我们需要炮击支援！”
啪！
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白孚的视野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未形成的广播喇叭正在循环播放“天黑了，请各位居民回家休息”的提示，为了保证净化塔能不间断地运行，落日之后城内都会断电以节省能源。
“向璈，该起床了，”白孚真是不敢相信，这货居然一口气睡了一整个白天，“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哈——”向璈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问了一句，“换班了？”
“换什么班，你睡了一天，现在该想办法进入净化塔了。”
“就是倒夜班嘛，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你正好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会儿，等锁开了我叫你，”向璈指了指上一层的士兵们，“你看，他们也刚好在换班。”
士兵换班，官员回屋，正是潜伏的好时机。
“好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白孚顺势占据了向璈方才睡觉的小窝，“以及，我只看到一个检修工模样的人进出过净化塔，他看上去将近五十岁，橙黄色工装，秃顶，进去的时候还穿了一身白色的橡胶防护服，没了。”
“可以，观察的还挺细致，”向璈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只带了一把弹弓和几个钢珠，“等我的好消息吧！”
能拥有虹膜信息登记和密码卡的人不可能住在居民区，那样容易造成重要信息泄露；为了减少能进入净化塔的人过多，这种检修工的人数绝对会极少，甚至可能只有一两个，因此最可能在底层划一块地方专门安置这种人。
借着士兵换岗造成的空档期，向璈一跃跳到了上一层的过道下方，照亮底层的备用灯就安装在这个位置，从灯后的背光处缓慢爬行，可以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
保险起见，底层的重要建筑外都没有添加标识，但向璈仍可以通过门口的陈设来判断它的大致作用，并以此寻找到了检修站的位置。
检修站的门直对着净化塔的电梯门，建筑整体是一个很窄的二层小楼，一层是工作的地方，二层则用已安置检修工和他们的家人。
窗户一律面向该层的中心点，且此刻窗前没人，如果这时向璈手中有一把玻璃刀的话，任务的进程就可以大大缩短，可她没有，于是她便跳到了检修站门口，撬开挂锁闪身猫了进去。
一楼只有一个年轻的工人在值班，看样子大概是那位老工人的学徒；大型设备是天然的遮蔽物，向璈从设备后方钻到了工人的身后，用一发钢珠送他进入了昏迷。
上楼，是两扇近乎一样的入户门，但年长的人与年轻人的生活习惯迥然不同，从门口的装饰即可猜出哪个是老工人的家。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撬锁，像这种B级弹子锁对她而言毫无难度，向璈透过门缝确认客厅无人，便直接贴着墙面溜了进去。
老工人的子女似乎并不跟他住在一起，只有她的妻子和他在这里作伴，餐桌上摆放着两个水杯，杯子把手的方向往往和人离开时的方向差不多，由此可以推断妻子去了浴室，而老工人应该在卧室。
“咳咳——”老检修工此时正坐在床边看电视，这是卫星城给他开放的一个小小福利；作为一个工人，他也不具备太强的反侦查能力，全然没有注意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不许动，”一只手突然捂住了老工人的嘴巴，电视掩盖了他挣扎的动静，“好好配合，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唔……”
向璈用一根布条系住了他的嘴和手脚，并从他白天穿的工装里翻出了密码卡，然后轻而易举地扛起了老工人，打开窗户跳下去逃了。
“白孚，休息时间结束了，”向璈回到垃圾桶附近，将装备和物资带上，“时间紧迫，我们最好快一点。”
“你居然真把人给绑出来了，”白孚扭过老工人的脸看了一眼，“对，他就是白天那个检修工！”
老工人虽然说不了话，但他一直在用身体挣扎着，试图让巡逻的士兵们看到他。
但向璈掐准了两次巡逻之间的时间，直接把他扔到地上一脚踹过去，滚用的时间可比其他任何两条腿的行动要快得多，于是二人也用这种方法抢在下一轮巡逻前滚到了净化塔门口。
“快，你拿着东西，”向璈一只胳膊夹住了老工人胡乱扭动的身躯，另一只手直接扒开了他的眼皮，朝着虹膜锁的扫描区怼了上去，“老头，睁眼！”
嘀——
通过的提示音响起后，向璈光速掏出密码卡刷了过去，两秒过后电梯们应声而开，二人拖着老工人一起进了电梯，待到电梯门关闭后，向璈一个手刀打晕了他，只和白孚一起进入了净化塔的内部。
第35章 净化塔
轰——
“这破电梯开门的声音够大的, ”向璈拍了拍电梯门，抱怨两句，“别再把外面的巡逻士兵引进来。”
“我看这里倒是安静得很, ”白孚从电梯走出来, 抬头张望着四周正无声运行的机密零件，“也没看到有蝗虫的人，说不定真是你判断错了，他们没有潜伏进来的能力, 我们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结论可别下得太早, 不进去转一圈怎么知道安不安全？”
说罢，向璈端起冲锋枪，以警戒姿态缓慢向着净化塔内部推进, 而白孚则很无语地撇了下嘴，提着背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净化塔算是一个标准的塔形结构, 至少从内部来看, 它的横向面积实在小得可怜, 繁杂笨重的大型精密仪器挤满了每一层的可用空间，金属制的印花过道从仪器的缝隙中穿过, 再用七扭八拐的楼梯将上下层相连接。
这些楼梯大致呈环形分布，在它们的中间是一根直冲顶部的巨大仪器, 仪器的表面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线路和管子，透过橙红或青绿的特制玻璃, 可以看到仪器的最核心部位似乎保护着什么东西。
可惜的是，在这个空间局促到连呼吸都充满压迫感的地方, 金属过道与正中心的柱状仪器之间居然隔了一段空隙, 极度坚固的金属栏杆将二人挡在仪器之外，难以窥探其中的核心机密。
“咱们都爬了好几层楼了, 还是一个人都没看到，”白孚觉得这密不透风的地方就像大锅炉似的，走了没几步就快热得大脑宕机了，“这下可以承认是你大惊小怪了吧？”
“奇怪，不是说有图谋不轨的人混进来了吗？”向璈也收起枪四处张望，“那咱们在卫星城里没看到，进了净化塔也没看到，难不成是人间蒸发啦？”
“说不定那些人压根就不是蝗虫小队的，也说不定是早就被巡逻队给抓起来了，总之净化塔的事本地人肯定比我们更上心，咱俩还是早点想办法回去吧。”
“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外面那群居民有多缺乏安全感，如果卫星城真的抓到了不明身份的可疑人士，那么为了安抚居民，不论他们的身份如何都会被强行扣上蝗虫组织的帽子，然后对外宣称安全隐患已经扫除。”
“但是？”
“但事实可不像这样，我随便喊几句谎话都能让城里爆发骚乱，这可不像已经安定下来的样子，所以这卫星城里肯定还有别的威胁！”
“……我看你是得了癔症了，落日城半个月前刚受过袭击，居民们被迫挤在这破地下矿坑里，担惊受怕肯定是家常便饭，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分析吗？”
白孚说到一半，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干脆从她身上抢了一瓶水，打算找个凉快点儿的地方自己呆着去。
“喂，你别乱走，”向璈连忙追了上去，“这地方的布局错综复杂，不一定在什么地方就可能藏着打黑枪的敌人啊。”
“我信你个鬼！”
哒——
一道微弱的脚步声突然传入了白孚耳中，她不由地愣在原地，低下头确认这声音不是出自自己或身后的向璈，而后便意识到这里真的不止她们两个人。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向璈一把将她拉到过道边缘，并示意她全程用背部紧贴着金属墙面，“我早该告诉你每一次谨慎都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现在弯下腰，小心楼上有人从缝隙爆了你的头！”
白孚这次很听话地俯下了身体，时不时还抬手护一下头部。
从方才的声音大小和传播介质的材质来看，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不会在离自己太远的高处，向璈便再次端起了枪，紧贴着墙角匍匐而上，视线更是始终锁死在楼梯上方。
“我觉得应该跟老板要一个工程师陪同的，”头顶的位置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对话声，“这地方乱七八糟的仪器太多了，卫星城的人也不给它们加个标识，咱哪儿知道应该炸哪个呀。”
“肯定是中间这个，一般最重要的东西不都是应该放中间吗？”
“万一卫星城的这帮人不走寻常路呢？要我说，直接多装几个炸弹，把这儿的所有设备都给炸个稀巴烂才好！”
“行了，都别叭叭了，待会儿把敌人引来就不好了，”上层响起一道打火机的声音，“要不是老二受伤回去休息了，我真不想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你们这帮废物！”
“队长，那副队的伤又不是我们弄的，您老训我们干嘛……”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还不快点儿装炸弹！”
二人躲在楼梯下面听得一清二楚，向璈还指了指过道的某个方位，用口型说道：“他们大致在这个位置上，听声音一共有五个人。”
“一打五，你能对付得了吗？”
“……你咋这么快就把自己排除在战斗行列之外了，”向璈用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不就是凭借环境周旋嘛，我会，你只要保护好自己不被俘虏就没问题了。”
“需要我把另一把枪也给你吗？”
“可以，那你拿着弹弓防身……撬棍也给你吧，我背着不太方便。”
向璈言罢，朝白孚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旋即便冲上了楼梯。
砰！
几乎是她身影出现的同时，一发子弹便冲出枪管咆哮而去，击穿了临近士兵的脖颈，蝗虫士兵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扑通一下倒在了向璈的脚边。
“有敌袭，警戒！”
剩下的四名敌兵瞬间向着掩体四散开，保持了作为专业部队应有的素质，而向璈却一个闪身直接翻进了左手边的掩体中，近距离击毙了一个还未准备就绪的士兵。
局势瞬间从一打五变成了一打三，似乎胜利真的已经近在咫尺了。
“你们两个继续去安装炸弹，”队长用手语给位置相对靠后的两个手下发出命令，“我亲自去拖住这个家伙。”
两个士兵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即三人同时从掩体中翻了出来，朝着向璈所在的掩体一齐开枪，受到火力压制的向璈无法看清三人的去向，被他们得到了转移位置的机会。
“能单枪匹马杀到这里，你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本事，”队长躲到离她近些的地方实行言语挑衅，企图让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但是跟我们蝗虫组织比起来，你还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废话真多，希望你死的时候也能说出这种话！”
向璈双持冲锋枪瞄准了他的位置，但蝗虫队长躲在拐角处时刻紧盯着她，只要向璈一冒头就开始火力压制，正面冲突中占不到便宜的向璈立刻调转方向，打算丛另一条小路伏击他们。
想跑？这就对了！
队长立即转身和她一起上了小路，希望引着她远离炸弹的安装区；向璈当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但自己确乎无法绕开这家伙去拆弹，只好秉持着速战速决的原则避免缠斗。
砰砰——砰砰砰——
过道之间的大型设备就是最佳的掩体，二人穿梭在错综复杂地狭窄间隙中相互对峙，连绵不绝的枪声撕碎了净化塔长久以来的寂静，被击中的电子仪器迸发出刺目的火花，像是为这场战斗加油喝彩的烟火。
“有本事别躲来躲去的，”蝗虫队长朝着设备堆里一通扫射，“出来，咱们两个一决胜负！”
“哼，这么有能耐就亲自来抓我，”向璈的子弹远不够用，只能快速穿梭在掩体之间，寻找时机进行点杀，“或者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主使者，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小屁孩，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砰砰——砰——
呜——
身中数枪的仪器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令人惊惧的警报声，两个人都在心中暗叫不好，无形中加快了战斗的节奏。
“哇啊，怎么警报响了呀，”躲在角落里的白孚可淡定不下来，她甚至都想冲下去向卫星城的士兵投诚了，“你们打架的时候也稍微注意一下，这下暴露了大家都要玩完了啊！”
回应她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枪声，以及愈发响亮的警报声。
“向璈不会出什么事吧，”白孚拉着弹弓的皮筋弹了几下，心里涌上一阵纠结，“要不……我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帮呢……”
于是她将物资和背包放在了楼梯下方，自己拿着弹弓像毛毛虫一样趴在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蛄蛹上去，生怕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士兵给发现了。
“奇怪，明明听见枪声了，怎么没看到向璈的人影儿？”
白孚又不知道向璈刚才跑去另一边战斗了，看到两个蝗虫士兵正在中间的大家伙上调试炸弹，她的第一反应是向璈可能被另三个人困住了，而现今胜利降至的自然是人多势众的蝗虫们。
“完了，完了，我就说向璈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吧，”白孚犹犹豫豫地在楼梯口试探，过了一会儿还是抱住脑袋不敢上去，“现在怎么办？要不我还是下去找探索团吧，跟他们解释一下应该不会怪罪我的……”
“很好，炸弹终于安置好了，”两个士兵忽然开始交头接耳，“接下来只要把引/爆装置连接好，咱们的任务就大功告成了！”
糟糕了，来不及下去叫人了，我应该站出了阻止他们吗？
啪——
忽然间，白孚的手指摸到了一个温热的金属物件，她扭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倒在自己旁边的蝗虫士兵，手边还掉落了一把黑铁色的冲锋枪……
第36章 危机
砰砰砰——砰砰——
枪口的火舌在警报灯的红光下闪烁出瑰丽的色彩, 将二人的影子勾勒在金属墙壁上，在硬铝合金板的狭窄缝隙中，向璈伸出枪管进行了一次点射。
砰！
弹头擦着金属底板飞身而过, 蝗虫队长的步伐乱了一刹, 险些将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好小子，是我太低估你了，”在高温环境下鏖战了许久，他的体力已经逐渐有些不支了, 而对方却还保持着极高的进攻欲望, “报上名来，或许我们日后也有合作的机会？”
“现在服软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向璈的状态其实也不太好, 汗水湿透了她的上衣，辐射和旧伤的双重影响让她的呼吸有些紊乱了, “或许你可以弃枪投降, 兴许我会心软那么一丢丢呢？”
“呵, 口气真不小，不过你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只可惜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向璈瞟了远处的炸弹，明白自己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这个烦人鬼，自己搞不好会变成爆炸的陪葬品。
忽然,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并看向了左臂上的布条。
这些消过毒的布条沾着大量白孚搞出来的燃料酒精, 虽然不确定两天过去会不会挥发没了, 但在如今的高温环境下点燃应该也不是难事，或许自己可以用这玩意儿搞个声东击西, 把那个讨厌的家伙引出来解决掉……
咔——
白孚虽然不止一次见过甚至摸过枪，但她从来没尝试过用这东西去战斗，更别说还要对付两个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了。
“试试吧，”她靠着以前观察向璈的动作调整好了枪的状态，然后趴在地上瞄准了一个大个子士兵，“这个目标大一些，应该……不会打偏吧？”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掠过，大个子士兵顿时发出了一声哀嚎，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大腿上恍然多了一个血窟窿，而子弹的来源是楼梯口附近。
然而白孚没法为这场勉强合格的命中庆幸了，巨大的后坐力居然把她整个人都向后推了出去，狭窄的楼梯本就难以稳住身形，她这一下直接摔得枪拖了手。
“好啊，原来这里还藏了一个，”大个子士兵恼羞成怒，提着枪杀到了白孚的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吓得喘不过气来，“小姑娘，你这是找死！”
砰——
又一声枪响，大个子僵直地倒在了地上，身后站着的正是受了些皮外伤的向璈，再往后些，能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蝗虫队长。
“呼……赶过来了，”向璈抹掉额头上血水和汗水混合的红色液体，露出一块因擦伤而结出的血痂，“我不是让你在后面呆着吗？你怎么跑上来了！”
“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向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将地上的枪全都踢入角落里，转身看向炸弹旁的最后一个士兵，“你的四个同伴都死翘翘了，现在就剩你一个人，投降，我可以给你一发痛快的子弹。”
“嘿嘿，有话好好说嘛……”士兵的步伐后退了几下，但右手一直扶在炸弹的启动面板上，“我们也都是拿钱办事，老板的命令可不是那么好违抗的……或者我们可以谈谈，落日城给了你们什么条件，我们老板也能做到……”
“老板？你们背后还有更大的金主呀，说！他是谁？”
“我只是说有另外的办法帮你们联系老板，但他的身份我实在不能说……”士兵见向璈的眼神愈发凌厉，反倒没有了更退一步的意思，“你过来，我们……小声谈谈？”
“你在耍什么花样！”向璈厉声喝止了他。
士兵见向璈没那么好骗，低下头嘟嘟囔囔了几句，“说了肯定要死，不说也活不下去……这是你逼我的！”
“不好，向璈，他准备启动炸弹了！”
话音未落，向璈已经抬手击中了那个士兵的胸膛，然而他却在断气前的最后一刻调整身体，歪歪扭扭地砸向了那颗红色的按钮。
嘭——
定时炸弹爆炸的前一刻，向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白孚退了出去，因为力气用的太大，白孚整个人都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狼狈地摔倒在楼梯拐角处。
“咳咳……咳……”
待到她清醒过来时，整个核心区都被炸得面目全非了，变形的金属板块挡住了她的路，白孚只能用撬棍掀开碍事的金属板，一步一趔趄地爬回交战区寻找向璈。
“向璈！向……你没事吧！”
白孚跑向那个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起来。
然而向璈的脸色却异常惨白，她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紧攥着的右手，接着重重地吐出一句话，“我拿到……净化芯了……”
“你……”白孚从她手中接过那枚小小的墨色圆柱体，它看上去平平无奇，若非两端箍住的金属圈上雕刻着来自联邦的认证编号，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路来的艰辛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净化塔里的辐射气体泄露了，我……呕——”
向璈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呕吐，白孚轻扫了一眼，却见到呕吐物里隐约有轻微的血丝。
“有血！你不会是患上辐射病了吧？”
“我不知道，只觉得……关节和胸腔好痛，肺……肺像火烧一样……”
“不行，你必须尽快接受治疗！”
白孚连忙把向璈扶到肩上，准备找个辐射浓度低的位置安置下来，却听到身后的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正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
“糟了，怕不是卫星城的士兵赶过来了，”白孚习惯性地看着向璈，“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
“头疼得快炸了……完全没法思考……”
完蛋了，那个以往总能想出办法的向璈已经倒下了，现在只剩下手无寸铁的自己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或者……到了自己挺身而出保护她的时刻了！
白孚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决心，她将净化芯放进胸前的口袋中，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向璈扛在自己背上，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握住了撬棍的钢柄，向着楼梯口飞奔而去。
“什么人？举起手来！”
一群全副武装地士兵拦在她面前，他们的手中全都端着枪，盯向二人的目光中满是杀意。
白孚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她明白此刻向璈的命就系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再退缩了。
“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制造爆炸的蝗虫小队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坚定一点，白孚把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但很遗憾，我们并没有阻止他们炸毁净化塔。”
“什么？是蝗虫组织！”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将枪口对准了白孚，“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不要打别的心思！”
“我想没这个机会了，爆炸造成了净化塔内辐射气体的泄露，我的同伴已经因此罹患了辐射病，必须立即接受治疗；同时卫星城也很快会被辐射侵占，我想你们应该尽快组织市民们撤离，立刻马上。”
白孚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在场的士兵们纷纷陷入了为难中。
正当局势即将僵持住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她说的没错，保护居民们撤离才是当务之急，剩下的帐都可以等到以后再算。”
白孚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领头士兵胸前的特制对讲机，而声音的主人正是落日城的那位探索团团长。
“感谢您的理解，另外，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战果，”白孚握紧了口袋中的净化芯，踌躇了一阵后还是选择递给了士兵们，“向璈替你们保护住了净化芯，现在它该物归原主了。”
“你们……”领头的士兵惊愕了一下，他伸手接过了那枚不起眼的小家伙，和身后的士兵们对视了一眼，随后，士兵们默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供白孚带着向璈安全离开这里。
“感谢，我们后会有期。”
她扛着向璈离开了这片危险之地，顺手从楼梯下拿上了暂存于此的物资；身后响起了士兵们封锁净化塔的声音，但她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事了，任务已完成，她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把向璈救回去。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名士兵突然从身后追了上来，“落日城中心的市医院里可能会有治疗辐射病的阻断剂，当时有市民强闯进去抢药，我们就紧急封锁了医院的药库，后来转移时因为太匆忙把那里给落下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赶回去看看。”
出了净化塔，外面的卫星城早已乱做了一团，听到爆炸声的居民们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他们不顾黑暗的阻拦冲出家门，急切地要求探索团为他们提供安全的庇护所。
“请各位保持秩序，稍后会有士兵护送大家前往……”
“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人群再次变得嘈杂，普通居民和士兵们混杂在了一起，离开卫星城的地下通道更是拥堵到寸步难行，突然有人表现出了辐射中毒的症状，让恐惧在人潮中彻底引爆了。
白孚用力晃了下头，甩掉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声音，她凭着记忆找到了二人放置小车的地方，将向璈放在后面的车上，两车之间再次布条相连——正如当初向璈带着自己在商店街逃亡时的样子。
“蝗虫小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卫星城里，他们肯定也有一条另外的通道……在上面！”
巨大的穹顶上被挖开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因为白天背对着穹顶的光照板而难以察觉，但到了夜晚或凌晨时却难得显现了出来。
“向璈，坐稳了，”白孚骑着小车来到了螺旋状的过道上，找了一个没人阻碍的位置踩下油门，“我们要加速了！”
呜——
油门踩死的小车迸发出了惊人的马力，借着缓缓上升的坡道，小车像炮弹一般冲上了卫星城最高处的穹顶，白孚也死死握住车把调整方向，瞄准那个小小的破洞冲了出去！
“唔……”
小车猛烈颠簸了一阵，待到白孚睁开眼时，她们已经回到了陆地上，东边的山坡边也升起了一抹赤色的初日。
“居然已经到日出时分了，”白孚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小车的座子底下摸出一个收音机模样的通讯器，“对了，这么久都没联系过猎人团，差点把这东西给忘了。”
滋滋——滋——
“喂，有人吗？能听到吗！”
“小一点儿声，我又不是聋子，”一个不属于猎人团的声音回应了她，“怎么发出通讯的不是向璈？她人没死吧。”
“你是……布雷莎？猎人团的通讯怎么会接到你那里！”
第37章 破门
布雷莎打了个哈欠, 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半路突然窜出一群变异野牛，现在整个猎人团和落日城都乱成一锅粥了，实在倒腾不出人手来, 我就勉为其难替他们守着通讯咯～”
“你们也遇到危险了吗……”白孚一阵喃喃低语, 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们成功保护了净化芯，但向璈感染了辐射病，我现在要去落日城的市医院寻找阻断剂, 你们什么时间才能接我们离开这里！”
“啧, 不好说，落日城的辐射浓度已经上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突破100毫西弗, 猎人团还遇到了一点儿另外的小麻烦，今天能进城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向璈的情况很不好, 我们需要猎人团的援助！”
“急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呢, ”布雷莎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专属于奸商的窃喜, “明天一早我派去运货的直升机就要回来了，如果你们愿意支付一笔小小的报酬, 我可以在送下货后去市医院的天台接你们。”
“还要一天的时间？可是……”
“这已经是最佳方案了，况且你们从卫星城赶回落日城不也要花大半天的时间吗？而且辐射病又不是立刻就会死, 除非是重症或者急性，不然扛过一两个月的大有人在～”
虽然白孚对布雷莎的态度多有不满, 但她的话倒是真没错, 如今落日城和卫星城全部陷入了危机之中，自己也不得不抓住这根仅有的救命稻草。
“成交！”白孚重重地咬出两个字, “我们会尽快赶往市医院，明天一早我要见到你人！”
“连价格都不问一下吗？难不成你在大小姐身边待久了，把她这不把信用点当钱的毛病也学了去了？”
“我没工夫和你嘴贫，”白孚骑上车，在脑海中飞速构思返回落日城的最快路线，“信用点可以再赚，但向璈必须活着回去！”
“……难得的决心，那么交易成交。”
出生的晨曦终于爬过了阻挡它的山坡，在太阳辐射的加持下，收音机发出了几声“滋啦”声，随即便断开了与外界的连接。
咯—咯—咯—
辐射浓度开始上涨，盖革计数器又在耳边响个不停，白孚给向璈戴上防护面罩，又把自己的面罩摘下来绑在她新的伤口处，防止辐射通过血肉入侵人体。
“向璈，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轰！
疯狂的变异野牛撞翻了猎人团的开路汽车，紧接着又目光投向了严阵以待的赏金猎人们，准备对他们实施一场反客为主的狩猎大赛。
“团长，不好了，”车队前排的一个猎人气喘吁吁地跑回通讯车，向坐镇指挥的几人汇报道，“通往落日城的道路完全被野牛群拦截了，我们的大型运输车无法继续前进，请您下达新的指令。”
团长和第一分队的队长对视了一眼，又问道：“还能联系到落日城的人吗？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大约二十分钟前尝试通讯过一次，听描述一部分变异生物似乎已经混进城了；但城区辐射上涨得很快，现在信号已经很不稳定了。”
“……我们需要保持稳定的通讯，这关乎到我们是否能按照局势的变化制定合适的行动方略，”团长忧心忡忡地看向队长，“你手下大概能抽调出多少摩托来？”
“现在就几十辆还是没问题的，再多的话就需要时间调配了。”
“好，那就按照摩托的数量点出一定的精锐猎人来，穿上防护服——希望我们还有足够的量——带上备用通讯设施突击进城，这次行动就有你全权负责，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得搜集落日城的情报。”
“也带上我怎么样，”布雷莎忽然从角落里冒出来，缓步走进逼仄的通讯车厢，“刚好，我的那位处长客户也回来了，我们可以利用他做向导绕开野牛群。”
“那最好不过了，布雷莎小姐，”队长引着她一起去找摩托车队，“需要拨给您一辆车吗？”
“不用，我开自己的车，而且我也不打算进城，还有另一位大客户在等着我呢～”
“哞——”
砰砰——砰砰砰——
“我真是服了，这牛怎么这么抗揍，”望着挨了数枪还不倒下的变异野牛，隔离墙上的士兵忍不住骂了起来，“话说野牛就算变异了应该不吃肉吧，那他妈的为什么还要来进攻我们？”
“这谁知道呢，就是单纯发一阵疯也说不……呕！”
又一个被辐射搞得上吐下泻的倒霉蛋，士兵扭头看向另一侧，某位仁兄已经因为败血症撤回大后方了，只有自己这个手快抢到防护服的傻蛋，因为身体没出什么大毛病而被迫留在这鬼地方斗牛。
“别愣着了，”和他一起守墙的士兵用枪托敲了他一下，“接着打呀，不然待会儿墙塌了咱们都得完蛋！”
“没有，我只是在看……看哪儿！”
两个人一起望向不远处的山坡，只见一群骑着摩托车的猎人用淬了毒的箭狠狠射向了野牛的大腿，毒素是从沙漠的变异毒蛇和蝎子身上提起浓缩的，对剧烈活动的温血生物见效极快。
中了毒的野牛开始将愤怒瞄准了后来的猎人们，并追逐着他们在大荒原上绕起了圈，然而灵活的摩托在杂草和枯灌木之间来回穿梭，让畏惧草中荆棘野牛进退两难。
大概跑了十几分钟后，一些体质差的野牛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剩下的健壮野牛也表现出了四肢麻木等症状，加之变异生物也不是完全免疫辐射侵害的，野牛群逐步落入了下风。
“喂，城里的士兵能听到吗？”队长和布雷莎带着几个人停在隔离墙下，用大喇叭向城墙上的人大喊道，“我们是猎人团组织的先锋小队，请你们立即放我们进城，我们有很重要的任务亟待执行！”
“猎人团的人？”两个士兵你看我来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先去做点什么，“之前的通讯里不是说他们开着车来的吗，怎么就这几辆小摩托？”
“谁知道呢，要不……先去问问上头的意思？”
“行，我现在就去问，”士兵趁机跑下了隔离墙，打算借这个机会偷个小懒，“应付外面这帮人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另一个士兵啧了一下，转身也对着城下的人大喊道：“你们说你们是猎人团的人，证据呢？”
队长早就听说独立庇护城都是些警惕心高得离谱的家伙，直接掏出自己的猎人证冲他晃了一下。
“好吧，还真是，”士兵摸了摸下巴，依旧不打算去开门，“我们需要转移城内的居民，你们不是说开运输车来的吗，怎么没见到车？”
“我们的车被野牛群拦在路上了，所以才派我们先过来探查情况，你们把门打开，我们要进城探讨进一步的行动方针！”
“城里也很危险，而且缺少安置你们的地方，”士兵却摆了摆手推诿起来，“反正这里的野牛都被你们打倒了，在这里等一会儿也挺安全的。”
“我们需要进城了解情况，这对于定夺固守还是弃城十分重要！”队长的语气中充满了急切。
“落日城的事由我们自己定夺即可，不必劳烦外人插手，”士兵顿了顿，似乎觉得这种态度有些不妥，又补充道，“我们只需要贵团帮助转移市民就好，作为回报，落日城可以从仅剩的资源中让渡一部分。”
“呵，这是把你们当成图谋不轨的坏人了，”布雷莎缓缓摇下车窗，略带讥笑地看向队长，“可怜你们一心想要做点儿好事，却还被怀疑来怀疑去的。”
队长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这样扯皮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布雷莎将目光投向后座上的处长，对方却紧张兮兮地直冲她摇头，“得了，你也指望不上，看来大伙儿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了～”
正当猎人们一筹莫展时，角落的灌木丛中忽然走出了几个难民模样的人，为首的难民躲开士兵的视线凑过来，用极小的声音问道：“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队长愣了一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望过去，居然能从杂草的缝隙后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应该都是被探索团强行堵在城外的难民。
“我们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进城，”队长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我们有暴力破开二级防御门的方法，但落日城的高层拒绝我们进城，说是辐射病可能会传染……但我们也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我们现在就能帮你们打开这扇破门！”
“可这是落日城的内部事务，我们不方便……”
“时间紧迫，我们还是答应他们吧，”布雷莎冲队长使了个眼色，“反正转移士兵时落日城还要仰仗你们，顺便把这些人带上也并非不可以吧？”
“运输当然没问题，但我们也没有安置他们的房子啊。”
“我们可以自己建房子，”难民见事情有苗头，连忙接上话茬，“只要花给我们一块辐射浓度弱的土地，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生存的，我们有力气，可以给你们打工干重活！”
“……好吧，看来只能得罪一下落日城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难民登时便欣喜若狂，连忙招呼出一大群带着木质或石质工具的难民，浩浩荡荡地直奔隔离门而去。
“等等，你们这些贱民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城墙上的士兵见突然冒出一大群难民，当即便慌了神，“快滚远点儿，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城外的猎人们见他准备去拿枪，纷纷举起十字/弩威胁起来。
“可恶，你们果然是群没安好心的！我……我要去报告团长！”
士兵一溜烟儿地从隔离墙上跑了下来，弃下城墙就中央大楼告状去了；而难民们则熟练地将工具插进二级门的缝隙中，过了没一会儿，大门就被他们强行打开了。
“可别忘了你们的承诺，”难民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我们会在这里替你们守着门，祝你们一切顺利！”
猎人们也向他们道了谢，骑着摩托进入了满目疮痍的市区。
第38章 市医院
嘀——
蝗虫小队的最后一位幸存者正坐在落日城的墙角下, 身后的隔离墙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但他仍选择躲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身上的终端器响了一声, 他打开屏幕, 看到了三个红色的字眼——已静默。
所有的同伴都死了，如果不是他在商店街被那个神秘人打成重伤，因此被留在落日城里记录情况，恐怕这支六人小队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不过依照眼下的情况, 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
副队抹掉额角的灰尘, 这是被反复冲撞的隔离墙落下的水泥灰，偶尔也会有生锈的螺丝钉砸在头上，这意味着疯狂的变异生物们很快就要冲破这道阻碍他们的最后桎梏了, 而自己身为人类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但这也不意味着毫无办法，至少这座隔离墙内还汇聚着不止一股人, 而自己还可以从中操作一下, 为这场乱局添上自己最后的一把柴火……
“报……报告长官！”
“急什么, 给我冷静一点儿，”探索团的团长正在会议室里和几位高官商讨对策, 突然被打断了难免有些不悦，“卫星城的撤离工作开始了吗？”
“已经开始了, 但泄露的辐射引起了一些变异野狗的主意，撤离的难度又加大了不少, ”通讯兵回答完他的问题，又递上了自己手中的报告, “更糟糕的是, 落日城两侧的隔离墙都被攻破，除了野牛外还有许多肉食动物都冲进来了！”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猎人团的援助呢？难道他们对我们开出的报酬不满意？”
“这倒没有, 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似乎和守军士兵发生了冲突，而主力部队和运输车都被拦截在半路上了，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辐射呢？现在的辐射浓度还扛得住吗？”
“落日城和卫星城的辐射浓度都已经突破到了100毫西弗以上，个别地区已经达到了200毫西弗；城郊周边地区的辐射量上升较慢，只不过这些地方也是变异动物最活跃的地方，危险性同样不低。”
团长和高官们对视了一眼，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才拍板道：“打开城门，想办法把变异生物都引到落日城内，然后让巡逻队的人护送市民从城郊绕路与猎人团汇合！”
“是！那难民们还管吗？”
“没必要浪费精力了，随便他们去哪里，能帮忙对付变异生物更好，”团长想了一下，又问道，“对了，现在辐射浓度最高的地方是哪里？”
“市医院周边，两个小时以后，那里的辐射浓度将上升到300毫西弗……”
与此同时，落日城侧门外。
“向璈已经开始发高烧了，还好我的身体暂时没有出问题，”白孚撕下一块布条，用平时喝的纯净水打湿，“来，把这个敷在头上。”
“唔……”向璈的脸都烧得发红了，冰凉凉的湿布条刚接触到额头就温热起来，“好饿……”
“你现在的情况只能进流食，但我们身上只有压缩饼干，”白孚在身上掏了掏，没找到任何可供烹饪的燃料，“再忍一忍吧，过了今晚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说完，她又扶着向璈喂了点水，随后走到门口观察城内的局势。
理想状况下，她们能顺利找到阻断剂且没有遭到变异生物的袭击，这样在向璈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她们可以轻松熬过这一夜；而最糟糕的状况，莫过于市医院并没有阻断剂，她们还遭到了危险性极高的怪物袭击，怕不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了。
“所以老天保佑，”白孚将手电筒绑在手臂上，方便自己可以腾出手来拿武器，“就算不给最好的结局，至少也别是最糟糕的吧……”
侧门不比正门，本就薄弱的防御门此刻已经烂成了一堆废墟，路边的沿街商店也被野牛们撞得不成样子，连路口的花坛都被糟蹋成了一地狼藉，平整的路边砖上有几道明显的白痕，显示城里还存在着一些牙尖爪利的食肉动物。
大型的有蹄类动物往往会供应出不少大型掠食者，所以跟着进城的少说也是能捕获野牛的强大生物。
一想到这里，白孚忍不住冒了些冷汗，她从路边一辆损坏的轿车里摸出一把锋利的西瓜刀，打算把这个当作防身武器。
“好吧，至少现在还没看到危险，那就进城吧，”白孚把一大块帆布像斗篷一样包在向璈身上，防止夜间变冷导致病情加剧，“希望我能尽快找市医院的位置，别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市医院位于落日城的中心地带，这里的建筑布局基本保持了旧世界的城市格局，然而白孚从未见过旧世界的繁荣城市，她花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才从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上下来，并停到了医院的门口。
咯—咯—咯—
“该死，这盖格计数器怎么又响了！”白孚把胸前的玩意儿扯下来，“我不是已经把警报器的阈值调到三百了吗？”
难道说，这里的辐射已经突破300毫西弗了？
白孚的担忧愈发强烈，如果这里真按猎人团所说达到橙区浓度（400毫西弗以上），那向璈就可能直接急性中毒甚至血压骤降，逃生的难度会进一步加大。
医院门口的栏杆已经被破坏了，但大楼内很安静，无法确定是否有人或动物在其中，白孚在手电筒上蒙了一层白麻布，避免强光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进入大楼的通道堆满了破损的杂物，她只好把小车停在路边，亲自背着向璈进楼搜寻——尽管向璈的个头比她高不少，压得她连走路都分外吃力。
“我建议我们先去找个轮椅，”白孚用不断交流防止她突然昏死过去，“我推着你会省力一些。”
“好……”向璈却只是虚弱地吐出一个音节。
一楼的房间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从被撕裂的床单来看，这里有至少一只中大型的食肉目生物，初步推测可能是较为灵活的猫科动物。
售卖和暂存药品的区域已经被早来的人洗劫一空了，只剩下残破的架子散落在地面上，玻璃是经过多次敲击后才碎裂的，可能代表来过的人也没有趁手的武器。
二楼的角落里还真找到一辆轮椅，但上面沾染了多处不明液体，白孚担心这会经由向璈的伤口造成感染，最终放弃了这个便携的工具。
走廊上的指示图不知被谁抢走了，白孚只能挨个房间搜寻，碰上有形似仓库的房间就一定要进去仔细翻找，可惜自始至终都是无功而返，来来回回爬了好几层楼，除了被破坏的仪器和碎了一地的不明药剂外什么都看不到。
“哈呼……已经走不动了，”分明是能让人体失温的寒夜，白孚的衣服却已被汗水打湿了，“先搜完这一层吧，然后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好歹先吃点儿食物。”
这次向璈连回应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微弱颤动的手指告诉她自己还醒着。
“你这脑袋真是越来越烫了，”白孚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又拧开一瓶水给她降温，“虽然这附近有一些被遗落的退烧药，但我也不懂药理学，不敢随便喂给你，只能委屈你再扛一会儿了。”
向璈发出几道呜呜咽咽的喘息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这边有个锁了门的房间，看上去没被人动过，”也不顾上考虑后续，白孚直接用撬棍扒开了门，“走，我们先进去躲躲，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吼～”
一对蓝色的光点兀然显现在黑暗之中，月光下，一扇玻璃突兀地露出一个大洞，白孚咽了下口水，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了。
“吼——”
一道棕黄色的闪电骤然飞出，白孚连忙倒地翻滚躲开了攻击，待到起身后定睛一瞧，只见一只两米有余的黄底黑斑变异豹子正俯身呲牙，快赶上自己脑袋大的前足也伸出了利刃般的爪子，耀武扬威地准备享用这份送上门的夜宵。
“豹哥，我……我错了，”白孚握紧西瓜刀，如履薄冰一般向后退去，“我不该打扰您休息的，您就先放我一马，我保证不会再来扰您清梦的……”
“吼！”
花豹哪里管她的废话，一声嘶吼便朝着她俯冲过来，白孚可没有和这东西正面硬刚的胆量，拖起向璈就朝着走廊狂奔，妄图甩掉这只发狂的猛兽。
咣啷——嘭！
走廊上的金属器材被花豹猛地撞散，变了形的零件滚得满地都是，让慌不择路的白孚险些跌倒，而花豹抓住这一瞬息陡然冲上前来，仅差毫厘之间便可扑倒二人，白孚急忙之下闭着眼睛将西瓜刀向后捅去。
“嗷——”
吃了痛的花豹猛然停下来观察，发现自己的前爪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饶是它这种变异猛兽也不敢让伤口暴露在辐射之下，于是它不得不伸出舌头应急性地舔了两下，而白孚则趁这个机会夺路而逃。
“不行，它很快还会追来的……”白孚用力按压着剧烈起伏的胸膛，“我没力气再陪它跑下去了……必须找个安全的避难点扛到天明！”
再绕着这一层狂奔了一整圈后，二人又兜兜转转回到了那个花豹呆过的房间，而这时危险也已抵达了身后，白孚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向璈闪进了这个被撬坏了锁的小型仓库，转身用撬棍的弯头别住门缝。
咚——
花豹庞大的身躯猛烈撞击在门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白孚明白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时，破损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第39章 混战
“哎, 你听说了吗？落日城已经没能力救走这么多市民了，不光如此，探索团的那帮家伙为了减少物资消耗, 还要把难民和流民骗到一起消灭呢！”
“真的假的, 这么邪门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在路边遇到一个受了伤的人，他穿得很正式，还带了一把冲锋枪，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 他说自己不忍心看无辜的流民惨死, 所以才冒死把消息告诉咱们。”
“啧，听上去挺奇怪的……不过探索团本来就不欢迎咱们这些拾荒者，还喜欢给咱们扣流民帽子, 以防万一，还是把这话当真的为妙！”
这伙人是来自城外的拾荒者, 如今落日城的隔离墙破损, 他们便趁机溜了进来, 想趁火打劫带走城中剩余的物资；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方才市医院药店的一地狼藉就是他们同行的杰作之一。
只是这一伙人来的实在太晚, 连市医院已经扫荡一空的消息都不知道，于是在搜刮完了生活必需品后, 他们也怀着找药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只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窗边的白孚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把他们引上来, 再让那只变异豹子发现他们，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找机会逃走了。”
于是白孚把向璈放在角落里, 先找来几个重物堵住砰砰作响的门, 待到确保花豹不会轻易冲进来后，她走到窗边故意大喊道：“向璈快看, 我找到阻断剂了！”
向璈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而楼下的拾荒者们显然听到了这句话，纷纷抬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房间议论起来。
“听到了吗？有阻断剂！”
“听到了，还是个小姑娘！嘿嘿，快，抓紧时间上去把东西抢过来！”
一伙人迅速堵住了其他几条上楼的通道，然后带着路上捡来的菜刀木棍之类的武器冲了上去，没几分钟后就来到了白孚所在的楼层，走廊上异常混乱，但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痕迹。
“老大，我怎么觉得好想吐啊？”身体最弱的瘦麻杆忽然开口，他的脸色确实比在外面要难看得多。
“哪儿来这么多破事，我看你就是吃坏肚子了，”扛着一把油锯的大个子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开始指挥身后的几个人，“老六，老七，你们在楼梯口把守着，其他人跟我进去会会她们！”
“是，老大！”
咚——咚——
房间的门已经快要被撞断了，现在完全就是堆成山的重物在阻挡着花豹的进攻，然而在连续不断的冲撞下，重物堆也已经表现出了摇摇欲坠的趋势，离倒塌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预料之中的破门而入却并未降临，白孚从门缝悄悄看向走廊，只见花豹咬住了一根满是裂缝的棒球棍，而几个衣着破烂的拾荒者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卧槽，老大，怎么有一只大金钱豹？咱们该不会是中计了吧？”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麻溜地快跑啊！”
“吼！”
被激怒的变异花豹张开利爪，将一个倒霉蛋压在爪下，锋利的牙齿轻易挑破了他背部的皮肤，而辐射对血细胞造成的永久性坏死则让伤口一直流血不止，那个倒霉蛋呜咽了两声，随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混蛋畜生，放开我兄弟！”
一把菜刀向着花豹掷了过去，然而它稍一扭转身形，便灵活地咬住了菜刀的把柄，还饶有兴致地向几人耍了一段杂技。
“他奶奶的，老子从来没被一个畜生这么羞辱过！”领头的大哥恼羞成怒，扛起油锯向着花豹冲了过去，“反正跑也跑不过，大不了就拼了！”
“吼——”
花豹被油锯的轰鸣声惊扰到了，顿时便炸起毛来向他发出低吼，周围的几个人见状也拿起武器冲了上去，很快，几人一豹便陷入了无休止的缠斗之中。
“呼，计划成功～”
白孚重新把向璈扛在肩上，推开门悄咪咪地溜走了，走廊的灯全部坏掉了，她便乘着月光穿越混乱的战斗，向着希望般的楼梯口匍匐而去。
“终于，”眼见逃生通道的标志就在不远处，白孚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可以摆脱这群疯子和怪物了！”
“站住！”
只是一个拐角的距离，白孚的心情就从天堂跌落到了谷底，只见两个拿着木棍的拾荒者突然从楼梯口杀出，拦住了二人离开的唯一通道。
“你们……你们别过来，”白孚掏出腰间的西瓜刀，壮着胆子朝那两个拦路虎比划起来，“让开，不然我就要对你们不客气啦！”
“哼，区区一个小妮子，我看你连刀都拿不稳！”
两个拾荒者根本不怕她的威胁，反而举起木棍向着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被说中了的白孚灰溜溜地收起西瓜刀，背起向璈连连向后退缩。
咣——
忽然，她的脚踢到了一罐铁皮罐子装的不明喷雾，白孚也顾不上看里面是什么，一把抓起来就对准二人的眼睛喷去。
“啊！”
两个人立马痛苦地捂住眼睛，剧烈的灼烧感让他们嚎叫着眼泪肆流，白孚立马找出强光手电筒，撕掉包裹的麻布后对着二人的眼睛照了过去，受到强烈刺激的二人一个不稳，一前一后摔下了堆满杂物的楼梯。
“得救了……让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白孚拿起罐子扫了一眼，“碘酒！太好了，向璈，这下就不怕你伤口感染了！”
说罢，白孚立马背着她一口气连跑了两层楼，然后找了一片还算安全的空地将她放下，轻轻揭开被血浸湿的布条，伤口已经略微地结痂了，白孚粗略地用碘酒喷了一圈，然后用口袋里的新布条重新包扎了一遍。
得到消毒的向璈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高烧依旧没有退去的迹象，白孚只好找出仅剩的两瓶纯净水，将废土上千金难买的纯净水资源像不要钱一样擦在她身上，最后再用一块厚布条沾水绑在额头上降温。
“吼——”
楼下的缠斗也差不多分出了胜负，充满愤怒的吼声表明了这场战斗的最终胜者是谁，白孚的神经再度紧绷，她将没用的物品全部丢在楼梯上作为障碍物，然后带着向璈朝地形尽可能复杂的地方跑去。
此刻的变异豹子身上也多了几处血淋林的伤口，他一巴掌拍断伤害过自己的油锯，将横倒在地的几个人暂时丢进角落，自己则扭动猫腰，一跃跳上了楼梯的拐角处，向着白孚追赶上来。
“哇，豹哥，你去吃那几个人不好吗？”
白孚的两条腿都跑得快要失去知觉，酸痛的感觉像生长的荆棘一样缠满了全身，连吸一口气都要耗尽胸腔的全部力量，而后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如释重负地呼出下一口气。
然而花豹拒绝了她的提议，对它而言，抓住白孚早已不只是为了多获取一块肉食，更多地还是发泄怒气和证明自己的实力，因此它拿出了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只一个呼吸之间，黄黑色的闪电便追赶到了身后。
“不行，跑不动了……”精疲力竭的白孚连腿都抬不起来，只能耗尽身体最后的气力跌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并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反手丢出手中的西瓜刀，“中！”
“吼嗷——”
西瓜刀扎破了花豹颈部的皮毛，它低下头望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又像是在探查辐射浓度一样嗅了几下，似乎是明白了自己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它夹着尾巴摇了摇头，撞开玻璃逃走了。
咯—咯—咯—咯—
“吵死了……”白孚也管不了辐射可能会造成的伤害，张开大口努力地呼吸空气，让自己至少恢复站起来的力量，“这里是……哪里？”
这是个没有挂标识牌的房间，门是实心的金属门，若非提早被人破坏过，白孚根本不可能进来。
房间内没有窗户，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尽是一片漆黑，白孚用下巴将手电筒转过来，看到了一个倾倒在地上的巨大保险箱，外层的密码锁已经被破解了，打开这扇门，里面却还套着一个带罗盘机械锁的小保险箱。
“怎么医院里也有套娃啊……”
白孚从地上爬起来，先把向璈拖到走廊的铁皮连椅上，然后翻出贴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吃了两口，等到力气恢复了一些后，她才举起撬棍对着机械锁砸了下去。
嘀嘀嘀——
连接着机械锁的电池式警报器响了起来，可惜这里已经没有安保人员来保护箱子了，白孚打开最后一道保险，看到了几个七扭八歪的铝合金罐子倒在里面，上面还贴着一个标签——“辐射病阻断剂”。
“找到了！”
白孚瞬间欣喜若狂，连忙把撬棍丢在一边，将最近的一个罐子打开，然而受到了多次撞击的罐子里只剩一堆碎掉的玻璃渣和一滩淡蓝色的半透明液体，微弱的绿色荧光点表明它已经被污染了。
不肯死心的白孚立即丢下这个罐子，将剩下的罐子挨个打开查看，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每一个小罐子里都露出了令人心灰意冷的绿色荧光点，直到，她打开了最后一个罐子……
第40章 迟来的救援
咔——
房间的门被推开, 正在吸烟的长官捻灭烟头，看向门口那个熟悉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嗯, 我很高兴这些年我的想法还没有变过, ”向璈走进房间向长官敬了个礼，然后把自己的辞职报告放在茶几上，“老板已经去世了，虽说是个意外, 但你们也该放我离开了。”
“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如果你愿意一直留下，一定会成为雇佣兵里煊赫一时的顶尖人物，赚到你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钱, ”长官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惋惜之情, “可你还是选择了放弃？”
“不, 师父, 我不是个好苗子，”向璈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眼神中满是说不清悲喜的复杂情绪，“雇佣兵要把战争看作生命的一切, 可我只是喜欢钱，我不喜欢战斗。”
长官沉默了一下, 从怀中摸出一个纯铜的烟盒，平静地在手中把玩。
“除了我们的雇主外, 没人会发自内心地喜欢战争, 大伙儿也不过是谁付钱就为谁卖命罢了，就像你不也是为了摆脱贫困才加入我们的吗？雇佣兵只是一种为了钱的工作, 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
“我的确是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的，但我也是为了报答老板的恩情才在这里呆了好几年，没有他，我大概就和村里的同龄人一样只能去县城打苦工了……但现在老板已经不在了，我没有能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了。”
“新老板也很看中你，或许你可以试着跟他谈一谈呢？”长官还试图挽留她。
“不一样了，”向璈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比出任务时还更甚百倍，“那时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可如今的我只想找一份令自己安心的工作。”
“……人这一生可不止有一处低谷，你想转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长官放下手中的烟盒与打火机，转身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热茶，“但你已经迈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一步，我也祝你此后能一帆风顺。”
向璈接过茶杯，与自己多年的老师碰了一杯。
“我想你大约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尽管这是这一行常有的状况，”茶水还滚烫，长官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离开也好，不必忍受道德的批判，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向璈用指肚轻轻摩挲着杯口，没有回应。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要是日子真过不下去还可以回来……不过你既然选择了改变，我更希望即使你再陷入困顿中时，也能给出与如今不同的答案。”
“当然，”向璈忽然站起来，“您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哗啦——咚——
“注射器，没开封的注射……在这里！”
向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高烧让她的视野异常模糊，但隐约也看清了白孚正拿着两个东西向自己跑来，脸上的表情是异常明显的欣喜。
“向璈，你醒了？”白孚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用手心试了下她的额头，“还烧着，这里的辐射浓度越来越高了；不过没事，我找到医院里唯一一支完好无损的阻断剂了，这下你可以……”
“好好留着，我不用。”
“诶，什么？你脑子不会烧坏了吧，”白孚顿时有一种努力全部被否定的委屈感，要不是她现在也筋疲力竭了，一定要把这货就起来很狠骂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们答应了城外的难民要救他们，”向璈的声音几百年前的老旧录音机，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沙哑，“那个小婴儿……咳咳，她还在等着我们，所以把要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你现在就是最需要治疗的人！”白孚没来由地多出一股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咳血了？而且你这一夜都烧到了四十多度，辐射病是会死人的，你别在关键时刻犯傻！”
“比这危险的事我遇到的可多了去了，况且我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如果老天真的没对我网开一面的话，我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
“别说胡话，要是你因为这事死了，我这一路上所做的一切不就成了笑话了！”
向璈并不立刻回答她，只是安静地伸出手，包住了她握着阻断剂的拳头，然后才轻声道：“不会的，因为有一个生命因为你而得到了新生。”
白孚哑口无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向璈这幅样子，不同于平日里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此时的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巴巴地尝试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以此来获取大人们的原谅。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死了也不许赖我，”白孚把阻断剂放回铝合金小罐子里，并将它绑在了自己胸前的位置，“辐射正在大楼内聚集，我们赶紧上天台等着吧。”
“好……”
白孚又胡乱塞了一包压缩饼干，一边咀嚼一边背着向璈往楼顶走去。
后半夜的气温更低了，楼梯的金属扶手上甚至出现了少许的液体，这些水汽凝结出的晨露中往往充满了辐射粒子，白孚只好离得它远远的，单凭自己的力量一步一蹒跚地走上去。
露台上有风吹过来，向璈闷哼了一声，显然是被冷风吹得难受，好在白孚提前从病房里抱了一个干净的被子，正好将她包裹起来避免失温。
医院的天台很空旷，连杂物都没有多少，正中间还清理出了一块平坦的空地，难怪布雷莎要选择这个地方降落直升机。
猎人团给的特制通讯器也在不断上升的辐射下逐渐失灵了，白孚索性将里面的电池拆出来，留给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深夜的落日城依旧不肯安静，野狗和野牛结群在公路上四处破坏，将原本还算完整的建筑拆得七零八落，还好城里在市民转移之前就断掉了电力和天然气，否则这些东西泄漏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了属于变异生物们的狂欢夜外，人类们也没闲着——探索团的士兵把以往在野外展开的狩猎活动挪到了城区内，和猎人的先遣队伍一起将尽可能多的动物为困在城内，冒着生命危险为城外的转移工作提供保障。
这么看来，落日城的家伙们倒也算不上有多坏，可能真就只是防备心过强了吧。
趁火打劫的拾荒者混进了混乱的难民堆里，那个可能是蝗虫中漏网之鱼的人成功煽动了一批敌视城里人的难民，可奈何城里实在太危险，这些人也只敢去郊区表达自己的不满，进城的这帮人更多还是艺高人胆大的搜刮者。
白孚趴在天台的围墙上默默观察着下面，当然，下面在大街上乱窜的人也能一抬头就看到她，因此白孚关掉了手电筒瑟缩在角落里。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然而深夜的天台如果真睡着了，搞不好有被冻死的风险，她只能凑到向璈身边，小声问了一句道：“冷吗？”
“嗯。”
白孚拉开外套的拉链，然后敞开怀抱一把抱住了捂着被子的向璈，向璈没体验过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不过虚弱也使她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好撇了下嘴默认了她的行为。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冻坏了，”白孚紧紧贴着还在发烧的向璈，“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辐射病大概率会传染的……”
“不管了，在睡梦中安然去世也不会太痛苦吧。”
向璈很想反驳她的想当然，但她也累坏了，这么多天除了在老婆婆家的时候外，她们两个基本就是一路的风餐露宿，如果忽略掉辐射带来的呼吸不畅，这里在她们休息过的地方里还真算名列前茅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激斗的声音也渐渐去了远方，月光和星辰被黑压压的辐射云遮蔽，两个人也终于相依偎着睡了过去。
突突突——
“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没有被感染的人？”
布雷莎跳下直升机，带着复杂的微笑打量起熟睡的白孚，对方的身上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染的症状；再看向已经靠着自身免疫力开始退烧的向璈，她倒是……醒了。
“布雷莎，”向璈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并从白孚身上取下了装着阻断剂的罐子，“这里面有一支阻断剂，难民里有一个罹患急性辐射病的小婴儿，把这支阻断剂给她，就说……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但有人救了她。”
“看来我这次还真没看错人，”布雷莎呢喃了一句，随即上前接过了小罐子，“干得不错，你们的任务呢？”
“净化芯在落日城的士兵手中，你让猎人团去找他们核对。”
“好吧，没想到你们真的完成了任务，”她挥了挥手，直升机上立马跳下几个扛着担架的人，将二人抬上了临时的拼装床，而布雷莎也跟在后面补了一句，“庆幸自己还活着吧，你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