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樱回身取东西时,暗暗将一柄小刀塞在袖口里,这是她留着路上防身用的。
她一个年轻女子又带着幼弟,幼弟又还小,不存防备之心不行。
长姐难为!
书宁又是个小书呆,一直都在父亲与自己的保护下,只知每日读书,天真无邪不知事,她却活了三世!
虽然三世也都在年纪轻轻时就嗝屁了,但她知道,危险无处不在,何况还不知这个贵人是谁。
防备之心不可无。
再说了,书宁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冲撞了贵人?普通孩子还可能撞到人,但书宁他考上了童生,他能不知道礼数吗?走路都是慢慢的,怎么冲撞?
纪樱收拢起袖子,思绪皆在一念之间,随即镇定地离开舱门,跟着护卫去了上等舱。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想开了,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再死一次!
路上她想了想,开口问向护卫:“这位大哥,贵人什么身份,可否告知一下,以免小女见到人不知礼数,胡乱说话。”
护卫林泽停顿片刻,心头一荡,这声音听起好像甘露轻洒在花瓣上,又轻又柔且含娇媚,这一声大哥叫得他浑身都酥了,小姑娘身上有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劲儿。
怪不得世子一上船就点名要打听这对姐弟的身份,还是拉纤里头有人认出了姐姐,说她是闻昌书塾纪秀才家的一对儿女。
那人将纪樱的事,说的清清楚楚,纪家乃书香之族,纪姑娘虽不算大家闺秀,也是个家世清贵的姑娘,如今纪家就剩这对姐弟相依为命。
这姐姐,长得尤其出色,纪秀才在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了,都被纪秀才拦了回去,他就这一双儿女,儿子看中,女儿也舍不得,对着提亲的人板着脸拒绝说女儿年纪小,不着急。
护卫瞧了这姑娘一眼,虽然她故意打扮普通,但只要近看细看,就会发现,这美貌如珠如翠,就算用一堆破布头围着,也犹如破布包着珍珠般,一打开,里面泛着光泽,楚楚动人,看这身段,才十五岁就如此傲人,简直天生尤物!
谁见了不心动!
这世道,长得普通些的女子命算好,若长得这般云发丰艳,颜盛色茂,那才叫灾难,一旦失去家人庇护,肯定要受折辱的,毕竟越是漂亮的玉石,就越受人喜爱,越受人喜爱就会被人不断把玩。
像这样的美人或美玉,还是要早早跟对人,被好好珍藏保护起来,才能免受于难。
美人流落民间,终是不美。
他们家世子就不错,今年十七岁,至今对女人还没怎么开窍儿,平日府里照顾他的丫鬟年纪偏大,还比较规矩。
若这小姑娘被他家世子看上了,也是这姑娘的福气。
于是他也没有遮遮掩掩:“我们世子是当朝裴亲王的嫡子……”
裴亲王!
那不是皇帝的亲弟弟吗?
纪樱当即深吸了口气,当真是皇亲国戚!
京城的圈子,那可不是纪樱这样的小老百姓能混进得去的。
她一直围着转的都是小弟科举的学子圈子。
不过裴亲王, 她是知道的,是皇上最小的弟弟。
他的儿子在船上?
书宁怎么会冲撞到他?
而且一个才十岁的小娃娃,冲撞一下,竟然还要找家长!
是要找她问责吗?至于吗?
但随即反向思索,纪樱心里一紧,对啊,小事不可能找家长的,人家的时间多宝贵,怎么会浪费在他们这等小民身上,既然找了,肯定发生了事。
可到底什么事?
不像要善了的样子。
她边思索着,边打探道:“……舍弟年幼不懂事,不知在哪方面冲撞了贵人?”
难道小弟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
应该不会,小弟才童生,能说什么话?
其实对于古代这些贵人,纪樱内心并没有什么惶恐敬意,她不像这个年代的人对皇权有莫大的信仰和畏惧,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遵循这个世界规则罢了,只为自己能在这里好好生存下来,顺应而已。
护卫没多说,只道:“你弟弟在船舱跑动,撞掉了世子的玉佩。”
玉佩?
纪樱心里咯噔,脱口而出:“御赐的?”
护卫笑道:“若真御赐之物,你们姐弟可是要掉脑袋的,好了,到了。”
那就不是御赐,纪樱松了口气。
她将手心里的刀不动声色往衣袖里探了下,不让它掉出来,见贵人带着刀,没事也整出事儿来了。
她左右看了眼,随着护卫进了房间。
好家伙!
这上等舱与中等舱,只有一层隔板,看起来却天壤之别。
古代阶层阶级等级分明,哪怕一条船,简陋与富丽堂皇,高贵与卑贱同时存在。
进去就见偌大船室中,一整套梨花木桌椅前坐着一位极年轻的男子,身材修长,气势不弱,一身锦衣玉袍,但看脸庞成熟中还微有几分稚嫩感,看着有半分像少年。
“世子,人带到了。” 护卫进去后,通报一声,直接站在了门口处守着门。
屋子里还有一随从,正站在桌边伺候着。
世子叫什么名字?
哦,裴衍恒。
纪樱进去后,一下子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小身影。
小弟纪书宁见到纪樱,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顿时像个小炮弹般跑过来,小弟在人前很少有这么不得体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露出了小孩子一面,不再是父亲教他的彬彬有礼的小书生模样了。
纪樱赶紧将小弟搂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看看没有事。
几人就看到这姐弟俩亲的,姐姐望着弟弟的目光充满了疼爱。
看得人羡慕不已,恨不得也有个这样的姐姐,对这个小不点生出了一丝羡慕嫉妒恨的心情。
“怎么回事?好好跟姐姐说说,不要怕,有姐姐呢。”她小声询问道。
只听小弟书宁弱弱不安道:“阿姐,我不该去茶馆听书……我真的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和门里出来的人撞到了,他玉佩,玉佩掉了,摔到地上,碎了……”原来是这样!
纪樱听到后心里有数了。
她听到的第一感觉,是觉得对方在碰瓷。
但回头一想,对方是世子!不至于碰瓷一个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得到什么?
于是她拍了拍书宁的小后背,语气镇定道:“书宁不怕,姐姐在呢,咱先给人家赔个礼。”
说着她拉着弟弟上前。
先揖了一礼后,纪樱道:“民女是纪书宁的姐姐,见过世子爷,舍弟年幼,冲撞了世子爷,民女代舍弟给世子爷赔个不是。”
说完她冲书宁使个眼色,“书宁,你也给世子道个歉。”
纪书宁小小年纪十分知礼。
他一个小人立即一板一眼道:“今日冲撞了世子,书宁知错了,世子爷廉而不刿,宽宏大度,书宁在这里给世子赔不是了。”说完他在原地大大地给坐在桌前的人行了一礼。
随着小弟稚嫩的话,纪樱目光微移,观察起坐在桌前的人。
这个世子爷,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古时这个年纪的男子不少都已成家立业,孩子都有了,古人早早担起家业,比较现代的同龄孩子成熟得多。
只见对方长相十分俊美,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上挑,他放下茶碗,看向屋子那一大一小,目光在两人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最后漫不经心地落在纪樱身上。
看着她搂着自己小弟,虽然有点惶恐,但能看出她并没有特别害怕。若换成普通平民进来,早就吓得跪地了,但她没有,进来也只是道歉,行礼却不跪。
很是有骨气的样子。
当然裴衍恒在国子监求学,是学生,并没有官职,平民见了可以不跪,也不能说她们错。
他打量完人,见纪樱抬头看向他,他移开视线,从椅子上起身,手往身后一背,迈着四方步走到两人面前,没想到走到面前,这少年世子个子这么高!
他俯视看向纪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樱听得眼神一动,对方是个少年人,这倒还好,还好不是个老奸巨猾的,否则她就得小心了。
“回世子爷,民女姓纪,单名樱字,这是舍弟纪书宁,已考取童生,家父纪闻,是名秀才,祖上出过举人,县令……”她说这些,无非是想提醒眼前这位世子,她们一家不是什么无根无底的小民,也是有些根底的。
只是她到现在还拿不准,这个世子到底想干什么?
裴衍恒根本不耐烦听这些,她说话的时候,他颇为高高在上地睨着她,仔细地从头打量到脚,望着那一种黑亮的墨色如云长发被一块洗得发白地青花头巾半包着,倒显得乌发更浓,她一张脸蛋,更如珍珠般光润亮泽,皮肤雪白。
他满意了,然后开口道:“本世子裴衍恒,你有听说过吗?”
纪樱:……
语气莫名有点中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道:“……世子爷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又有谁没听说过呢?”
稍微拍了下他的马屁。
可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京城权贵哪怕她重生了也没接触过,只知道有这些人,她听说过亲王,但亲王的儿子……谁在意呢,她怎么可能知道,小弟的同窗她倒是知道……
不过此时她的刻意恭维与识相,似乎让这位世子很满意,他气势不凡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冲身旁贴身随从点了下头。
然后慢悠悠地取了茶碗,喝了了口。
纪樱见随从从袖子里掏出东西,向纪樱姐弟走过来,他客气地笑着道:“纪姑娘,还有纪小童生,呵呵。”
“这是样的,纪姑娘弟弟,纪童生刚才不小心冲撞到了我家世子,将我家世子的玉佩给撞碎了,姑娘请看。”说着随从就将一枚羊脂白玉取出来,亲王嫡子身上的玉佩自然不会是次品,是上品脂玉,一枚雕工精致繁锁的宜子孙佩。
这种玉佩一般长辈所赠,给子孙佩戴,保平安用的。
“这枚玉佩乃是世子长辈所赐,保世子安康,世子极为喜欢,戴了数年,如今被你舍弟莽撞,将其撞到地上碎掉……”
纪樱看了眼玉石,这个年代造假技术有限。
应该是块美玉。
她低头,看向站在旁边不安的纪书宁,只见纪书宁低下头,他也不知道,他正听着书入迷,突然被人撞到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到那只玉佩在地上碎掉了。
纪樱对那随从道:“……世子的意思是?”
“自然是赔偿了,这块玉佩可是花了两千两银子,哪能让你们撞了就没事,这可是需要舍弟赔偿,世子宽宏大量,体恤你们,两千两玉佩,只需赔偿一半,你们出一千两就可以走人了……”
一千两?
纪樱脸色一变。
她脑中思索然后慢声细语道:“还请跟世子爷说一下,民女父母双亡,与舍弟相依为命,傍身的银子不多,一千两,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可否宽容些……”时日。
这个年代一千两银子,等于后世一百万,后世的普通人也只有极少数能拿出一百万,开什么玩笑,一枚玉佩两百万?
不过这枚玉佩要真放在后世,说不定不止两百万,可恶!
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似乎考虑这一点,随从笑眯眯道:“既然姑娘拿不出这些钱,也有另一个法子,只需姑娘签个这张活契,进府伺候世子只要十年,就抵了这一千两银子,世子说了,每个月额外再给姑娘五两月银,每月可允舍弟来府里探亲两次,舍弟在京城,世子还可给他安排学院,姑娘可知应天书院……”
话还未说完,就被纪樱直接打断。
“不可能!”
什么叫进府照顾世子?伺候十年!这是要她为奴为婢?还是说,这个年轻的世子,看上她了!或者这伺候是另有含义?
总之,她要是真进了府里,就跟进了人家的笼子,身不由己,全凭人家拿捏,还由得她自己说了算吗?
她是绝不可能进府的。
她连后宅都不想进,婚都不想结,还进什么亲王府?做什么奴婢!
真是笑话!她当即一口拒绝。
她搂紧了小弟, 看了眼对面那位看起来气势很足,但年轻还没什么道行的小世子。
心里一动,她冷声道:“不可能!你不用再说了,民女说过,民女父母早亡,只有我和弟弟相依为命,一千两银子我们拿不出来,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和弟弟以后不管做什么营生,都会想办法把银子还给世子,但要我们姐弟分开,要我为奴为婢,这绝无可能。”
随从要说的话没说完,就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坚决地拒绝了。
他心中一阵错愕,别说他,门口护卫也惊奇地看过来。
这姑娘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世子给的条件?
可以进亲王府!进亲王府啊!她弟弟将来若真能考上举人了,想做个一官半职,弄个肥差,那就是世子一句话的事昵!
这姑娘竟然拒绝了!
而且随身伺候世子爷,不但免去债务,每个月还给她五两月银!她有没有听清楚给她多少月银啊!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每个月的月银也才五两,她一个女婢能拿五两月银,这是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都想要的好事儿啊,就算不给银子,都有人抢着进!
一旦被世子看中了,收了做妾!那简直一步登天。
世子以后可是要世袭爵位的,亲王府以后都是他的!
这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世子给她的是一个什么机会!
跟了世子有多大好处,她到底懂不懂啊?
她竟然拒绝了!
更不提世子还要安排她小弟进京城的应天书院,那是多少学子做梦都想进的地方!
随从见她拒绝的那么快,都愣了。
他愣了,身后的裴世子脸色却变了,他眼睛一眯,看向纪樱,他缓缓道:“……你想清楚了吗?”
随从一听也跟着道:“对,纪姑娘,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对你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儿,亲王府!可不是谁都进的,你亲弟弟能进应天书院!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书院出来的学子,可不少都成了举人老爷啊!前年出了探花,去年出了状元,名人出了无数……”
“何况,进了府里,姑娘只需要服侍世子一人,每个月的月银还可补贴纪童生,若伺候好了,还有赏银!”世子可一点不小气,赏银很大方。
纪樱听着他的话,只搂着小弟站在屋子中间不说话,她脑子也没停下来。
进府是肯定不会进去的,谁会主动进笼子里,但得罪了权贵也绝对没有她和小书呆好果子吃,毕竟她们要去京城……怎样才能度过这个难关,保全她和弟弟……
“纪姑娘,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你如果拿不出来,下了船你们可就要被抓起来了,到时银子也还不上,还蹲了大牢,你舍弟的前途就都毁了……你想想,这值得吗?”
纪樱听着眼前的随从苦口婆心,再看向坐在座位上看似在喝茶,却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看向她的小世子。
纪樱望了眼离她不远的柱子。
解此局的方法, 有!
想要破掉这个局面,就要破而后立,死而后生!
直接搅乱他们的节奏,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放开小弟,她义正严词道:“……世子爷!想要我与小弟分开,这绝无可能!父亲临死前要我守在小弟身边,照顾弟弟长大成人,除非我死!若世子执意如此。我就完不成父亲的遗愿,更不想小弟的前途葬送,无法偿还世子爷的银子,那纪樱也别无他法,无颜活在世上,就用这条命还了世子爷的债,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弟书宁。”
说完,她伸手一把将头上的青花巾扯了下来,青丝瀑布般垂下。
产生了一种惊艳与决绝的美,极大地冲击着在场人的视觉,说完,她没有一秒犹豫,转身就向一边的柱子冲去。
就要撞死当场。
毕竟她都撞过一回了,有经验!
在听到她说用这条命还债时,坐在那里的世子裴衍恒眼皮就一跳。
立马伸手道:“等等……”但已经晚了。
苦口婆心劝说的随从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这个性子刚烈的姑娘竟然就要撞柱自杀了。
天啊!
这书香门第的女子,哪怕小小一个秀才的女儿,都是这么有骨气的吗?一言不合,她们就要撞柱而亡,绝无苟活!这种刚烈的性情,让随从心里瞬间生起敬意。
一个女子,能舍了命,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敬畏。
“阿泽,拦住她!”世子一声令下。门口的护卫身影一闪,挡在了柱子前,将剑伸出去将人拦住。
纪樱本就是装个样子,她有轻重,撞一下后她就装晕过去,将事情拖几天,拖到后面再看情况。
见人挡住,她也没减慢速度,柱子撞不到,但她总得撞点东西,否则雷声大雨点小,不够!
于是她狠狠地撞向对方拦着她未拔鞘的剑。
撞完后,她倒到地上。
她没想到那剑鞘不但是铁物做的,还有凸起来的字和花纹呢。
撞完就觉得额角生疼,一会儿工夫就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慢慢地淌,触目惊心。
阿泽赶紧收回剑,没想到这姑娘死志挺强的,撞不到柱子,竟然直接撞剑了!真是惹不起啊!
纪书宁见姐姐撞了柱子,小书呆悲愤异常,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立马跑过来双臂张开挡在姐姐前面,对站起来的世子喊道:“……是书宁摔碎你的玉佩,书宁日后会努力读书科考,若能为官,自会赚银子还你,请你不要伤害吾姐,吾姐甚好,她没有摔坏你的玉佩!”
到了这个时候,望着屋子里这一大一小,大的受了伤,小的红着眼,小的说完话后,大的就把小的抱在怀里,一大一小双双睇泪。
这场景,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
随从不敢上前了,不断地眼睛瞄着世子,世子,还是算了吧,可别闹出人命来。
世子才刚成年不久,难得看上一个女子,本以为对方见到他,会欣然同意,没想到竟然……跟逼良为娼似的。
世子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紧紧盯着屋子里抱在一起一大一小两人,看着纪樱自己流血了,顾不得擦,不断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小弟,抚着他的小小发髻,搂怀里。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盯了他们半天,望着这对姐弟情深,宠爱弟弟的一幕,他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过了会,才一甩袍子,坐了下来,气愤道:“罢了!”
“你不必进府,那一千两银子……”
世子磨着牙:“你还是得还,写字据吧!”说完他手一抬,旁边的随从赶紧将一张一千两银子欠据写好了,给世子过目后,随后拿给纪樱。“
“纪姑娘,你这气性也太大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怎么还撞了柱子,真是不得了。行了,世子说了,你也不用进府,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但一千两可分毫不能少,世子可是已经给你们抹去一半了。”
纪樱这个时候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坐好,将纪书宁拉了起来,她伸手接过纸,一目十行看完,觉得没问题,就沾了红印,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钱我一定会还给世子。”一千两她还能想想办法,钱不好赚,但也不是没办法赚。
坐在椅子上极度不爽,无处发泄的年轻世子,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一声:“一千两你怎么还,拿什么还?”
一个女子带着个弟弟。
“你既然这么有骨气?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他傲慢地撩开袍子,露出下面的靴子。
他就不信了,真有这么骨气的女人!
靴子面全是金线刺绣,“……只要过来跪着把我的鞋脱下来,这一千两就一笔勾销!”
屋里子雅雀无声。
门口的阿泽不由扭过脸,裴世子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他一堂堂亲王之子,看上一个平民姑娘,结果人家姑娘宁可往柱子上撞,也不肯进府,可想而知,世子心里有多窝火,换平时早就抚袖而去,将这姐弟两押入大牢,这么不清醒的人,只有让他们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叫冒犯。
结果护卫阿泽也没想到,世子竟然忍下了,可他心中不甘心,要让人家给他脱鞋,企图挽回些颜面。
一旁的随从就更不敢出声了,嘴巴闭的死紧,就怕这股火会撒在他身上。
结果,纪樱平静地拉着小弟,捡起头巾,将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然后对世子一字一句道:“世子爷,民女与小弟安宁失陪了。”说完她拉着小弟的手看也没看他,低头一步步退后,接着在世子爷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拉着小弟离开了上等舱。
世子气得,一脚将旁边的凳子踹倒在地。
“踹得好,早就看这凳子不顺眼了……”随从急声拍着马屁。
“滚出去!”
“是!”
……
纪樱回到自己舱房,筋疲力尽地坐在垫子上,拿出手帕沾了茶水,将额角的血抹去了,取出镜子照了下,只有一点小伤口,没什么大碍。
舱房没有椅子,只有几个草垫,以及一张旧木桌子,跟楼上比,简直就是光秃秃。
到了这时,她确实有些后悔了。
得不偿失!
她是因为这条商船安全才花钱上来,结果,眨眼工夫就欠下一千两银子,还差点自卖己身进了亲王府,早知道……她还不如坐上回的那条船,起码天天躲在舱房里还是安全的,咬牙熬个三天就过去了。
过了会,那随从竟然还送了盒药过来,纪樱可不敢要,谁知道这盒药多少钱,但随从硬是留下了,还连连说不要钱。
回到舱房纪书宁就委屈的哭了起来,他被纪父和纪樱保护的太好了,小书呆一开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直到看到姐姐撞了柱子,小东西哭了。
哭得可伤心了。
纪樱见状,赶紧将小弟搂怀里安慰:“书宁不哭,你能挡在姐姐面前,姐姐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家小书呆长大了,以后能护着姐姐了,当然姐姐也会保护你,今天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已经没事了,阿姐也没有真的想撞柱子,都是演戏呢。”
小书呆大概没听懂演戏是什么意思,抬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纪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演戏就是做样子给他们看呢,总之,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安心读书,考取功名,等小书呆你考上秀才,考上举人,当了官,就没人欺负姐姐了……”
小书呆纪书宁将这话听进心里去,他用力地点了下头,在纪樱怀里道:“阿姐,我日后一定好好读书!”他在心里种下了种子,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他的亲人,他的阿姐。
纪樱将弟弟搂在怀里。
叹了口气。
长姐难为!
之后纪樱一天时间,连舱门都不出,她带了些绣品,又画了些样子,打算船上三日,绣些绣品出来,到了京城好售卖。
她现在可是欠了一千两银子。
如果小书呆能考中举人,这钱倒是容易还上,要是只能考中秀才,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啊!
她正发愁呢。
无意间,竟然发现那本两世没打开的金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奇怪,它是怎么打开的?
纪樱想来想去,只能用排除法,上船的时候没有打开过,来到船舱收拾房间时,也没有,所以是她去了上等舱后才打开的?
但她还是没弄清到底是什么让金手指有了反应。
不过这不耽误她惊喜!
虽然十世书只翻开了一页。
但见到书上画的东西后,她有点疑惑。
上面画着一块五两的银子!
这是什么用意?
直到她点了一下银子上面的名字,五两碎银。
这块银子瞬间变成了真的,落在她手心里。
天啊!
这是真的银子?
这东西可以变现!
她拿起来用牙咬,在木头磨,又掂量又对比,确认再三,真的是白银, 白得锃亮。
她心情好了一些。
看来金手指是一本可以翻开的书,每一页都有一样东西?虽然第一页只有五两银子,但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她把银子揣起来。
直到第二天,她再打开那页书时,那银子又出现了,她重复一遍操作,又兑现出一块五两银!
天啊!原来这银子一天刷新一次,每天五两!
纪樱又惊又喜,快速地算着,如果每天有五两,那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样的话一年内,她就能还清一千两!还有富余!
这果然是金手指!
谢天谢地!这个金手指简直太棒了!
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天天睁眼就有银子花,更让人开心的事吗?
这一下子就解决了她近乎所有的烦恼。
本来因为银子还颇烦乱的纪樱,顿时高兴起来。
早上起来,抓着起床后乖乖地小弟纪书宁,狠狠对着他脸蛋亲了一口。
书宁虽然十岁,但他没长开,性子温顺,长相秀气像个女孩,很是可爱,还会害羞,她忍不住会这样。
书宁被亲的不好意思,他的长姐与别人的长姐不同,总喜欢对他亲亲抱抱,这与他所学的礼法不合,他很想与长姐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他又喜欢长姐,所以一时间别别扭扭,却又无所不应,扭捏起来更显得他可爱了。
这两日,除了大早上出去倒马桶,或买饭食端回来,一大一小都待在自己舱房里没有出去过。纪樱画样子,做绣品,纪书宁则温书习字,累了就看父亲注解过的四书,边看边摇头晃脑,天天自学着。
就这样度过两日,过午时,世子身边的随从又来敲门了。
纪樱忙着刺绣,手拿着针线走不开,纪书宁见姐姐没空,他放下书本跑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的随从见到他立马笑呵呵地问了句:“小童生好呀。” 接着望了眼这间狭小的船舱,一大一小两人。
一见是他,纪书宁不高兴地将脸板起来,稚嫩的声音道:“你又要寻我们何事?”
随从热情地笑,“童生小公子,我这次来当然是好事啊。”
他搓着手,先望了眼坐在床边,懒得往这边看一眼的那位俏生生的纪小姑娘,他支支吾吾一会儿,道:“是这样的,小公子,你们,你和你阿姐……怎么总憋在房里不出去啊?”
“不去甲板上玩一玩吗?”
“老待在房间里多闷啊,不如去甲板上茶馆,一起喝茶,吃茶点,听书放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