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夺冠后谈
站起来深呼吸了两次, 那记者右手紧紧攥着话筒,一口气将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虽然主持人反复强调一个记者只能问一个问题,但显然阻挡不了他此刻这架势。
“首先, 恭喜您为华国拿到历史上第一枚花滑奥运金牌!想请问一下,您现在心情如何?能够和大家分享一下自由滑时的心情吗?在俄罗斯选手的主场是不是压力很大,有没有紧张?拿到奥运金牌以后有什么计划和安排吗?”
“好多问题啊。”何彗 刚开口, 意识到现场的翻译还没翻译, 又放下话筒。
现场响起一片哄笑声,那记者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摸了摸后脑勺。
“您看着回答就好。”在同行们炙热的眼神中,黄衣服记者决定投降。
何彗的回答其实很简短, 上辈子多的是随便上台讲两句的时刻,面对这些听上去就很官方的问题,她对答如流。
“应该没有人拿到冠军会不激动吧?”
现场又是一片笑声, 好像在说, 瞧瞧谁又问了一个蠢问题。黄衣服记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很开心我能够按照预定的计划在自由滑中完成三个四周。之前也有不少声音觉得四周跳是女选手无法攻克的难度,那今天的这场自由滑,应该算是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因为不仅仅是我, 图尔斯也拿出了四周跳, 安娜离成功的四周跳也只剩下最后一步。”
何彗的声音清脆, 掷地有声。
“我应该感谢俄罗斯主场和优秀选手们给我的压力,让我获得了足够的动力, 去攻克更多的难度动作,去挑战自我,努力登上最高领奖台。”
在场能够听懂的记者, 几乎都被何彗的发言打动了。她将回答提升到了更高的角度,让原本的竞争被消解, 变成了集体地向前。
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记者们渐渐在何彗的声音中平静下来。
“这是我拿到的第一块奥运金牌,我希望在未来能夺得更多的金牌,下一个周期的平昌,甚至是八年后。我知道,这对职业生涯通常很短暂的女选手来说,是天方夜谭,但我想去尝试一下。”何彗本来想说八年后的北京,却突然意识到此刻北京还没有申奥成功,又吞回了肚子。
记者们认真地聆听着何彗绘制的宏伟蓝图。那张蓝图很纯粹,说的是她关于花滑的未来道路,也是关于整个行业的期待之声。
“我也希望我这个冠军能够让更多人了解花滑,爱上花滑。国内花滑相关的产业发展得并不完善,我希望这是一个改善的契机。”
何彗的回答带着远超出其年龄阅历的老成。
主持人点头:“谢谢!时间关系,我们只能再请一位记者提问。”
记者提问,何彗回答。何彗对于这个流程十分熟悉,更是表现出超同龄人的情商和话术水平,既幽默又真诚,仅靠着一场赛后发布会,就成功荣升记者们心目中最爱采访的运动员top名单。
*
何彗夺冠的一天相当漫长,在经历过狂喜的颁奖和真挚的赛后发布会后,何彗还配合兴奋剂官员们完成了照例的检查。
一般来说,奖牌获得者是必检,其他排名靠后的选手则是随机。
等到一切完成,何彗回到运动员村的房间,快速洗漱完毕。
抬眼,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叮咚——
“是我,你林姐。”
林晓曼提前一天的晚上,特地敲响了何彗的房间。
何彗打开门,等来的不是南瓜马车的童话降临,而是林晓曼的火急火燎。
“怎么了?”
林晓曼撇撇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表演滑还记得吧?”
何彗作为索契冬奥会花滑女单的冠军,受邀参与第二天的表演滑。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对林晓曼到来的用意心知肚明。
好家伙,午夜十二点原来是凶铃?不是,原来是自家教练担心她重蹈覆辙,在冬奥会上开天窗!
“我当然记得!”何彗用力将因为疲惫而耷拉的眼皮睁开,“我闭关训练的时候一周还会滑一次,动作都记得,你当时还在旁边看着呢。”
林晓曼陷入回忆,半晌点点头:“好像是哦”
“但是,你明天闹钟定了吗?下午要先彩排一下的,冬奥会迟到影响不好。”
林晓曼目前的心态属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何彗夺冠太兴奋,又把一些事情给抛诸脑后了。
何彗点点头,甚至摸出手机,打开闹钟界面给林晓曼看。
林晓曼这才松了口气,扬起嘴角:“那没事了,晚安。”
何彗叹了口气,无奈回道:“晚安。”
次日,当何彗准时按照约定出现在食堂的时候,林晓曼心中积攒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终于是烟消云散了。
*
冬奥会的花滑表演滑水平非常高,选手们一个接一个在冰场上展现出风格各异的表演。
何彗被安排在表演滑倒数第二个上场。压轴出场的是来自东道主的双人滑选手。
而这也是最让华国网友们期待的一个节目。
何彗本赛季的表演滑曲目来自动画电影《冰雪奇缘》的主题曲《let it go》。
这首歌当年一上市,就因为其旋律和歌词,引得人们竞相翻唱。
何彗也是看完电影就爱上了这首歌,说作为表演滑曲目尤为合适。
林晓曼对此持赞成意见。她一直觉得,这首歌和何大小姐的气质十分匹配。
“欢迎花样滑冰女子单人滑冠军,来自华国的何彗!”主持人的报幕和比赛时多了一串荣誉头衔。
何彗今天的打扮很特别、很童话,真的像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公主。
为了更好地表现歌曲的内容,她戴上金色的假发,假发有一条和电影里艾莎公主一模一样的麻花辫。头顶还有一顶水晶王冠,被牢牢固定在了假发上。
何彗身上则穿着镶满水钻的湖蓝色小裙子,蓝色的饱和度和明度恰到好处,在一束聚光灯下反射出光芒。
「啊啊啊,我最喜欢的冰雪女王何彗终于要出场了!!」
「在之前华国杯的表演滑看过一遍,女鹅真的超级可爱,还会在场上给我们施魔法!!」
「给不知道的朋友们科普一下,何彗头上那顶王冠是真的钻石做的,大牌工艺,至少七位数!」
尽管戴着如此昂贵王冠,但何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拘谨。
音乐一响,她便在冰场上肆意地滑行而起,肢体随着心意舞动。
在let it go的歌声中,何彗在冰面上画着半圆,画出漂亮顺畅的S
型。
表演滑是在下个赛季新规实施前唯一可以使用带歌词音乐的地方。比起纯音乐,歌词有时也是一种情感表达的提示,让观众更能沉浸其中。
何彗认真地表演着歌词诉说的内容。
比如说到“queen”的时候,她用双手比成王冠的样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上位者感十足,嘴角的笑意绽放。
何彗的表演滑从来不吝啬给观众们献上最高难度的跳跃。甚至,她十分珍惜每一个可以在成套中加入跳跃的机会。
于是,当歌词唱到“well now they know”的时候,何彗乘风而起,跳了一个4Lz。
惊人的跳跃高度冲击着观众们的视觉,在一声重音中何彗轻巧落地。
场内惊呼声没有意外地连成一片。
「呜呜呜,我愿宣布4Lz成为何彗的新铁板!」
「我要是通常表演的男选手,估计都要压力爆表了,和何彗的难度比起来,他们整个就是同志还需努力的状态。」
音乐继续,到了脍炙人口的副歌部分,场内甚至有情不自禁跟唱的观众,将气氛渲染到更高处。
何彗如同动画片中的艾莎公主,大手一挥,像是要把周围一切都结上冰。
她调皮地模仿艾莎公主的样子,耸耸肩又抬手,仿佛真的有魔法从她的手中发射而出。
观众已经完全沉浸在何彗的表演中,配合着她的手势,欢呼声左边刚落,右侧便起。
「笑死了,观众的呼声真是指哪儿响哪儿啊?」
「后期老师在哪里?!快给我们公主加个结冰特效啊!!」
「呜呜呜,调皮可爱灵动又霸气的女鹅,我太喜欢这个赛季的表演滑了!」
现场的观众配合,网上的冰迷们更是恨不得能亲临现场。
何彗随后来了一串换足的蹲转,一共变换了四种不同的姿态。她的轴很正,转速很快。
到第二次“let it go”的主旋律响起的时候,何彗在场上又立刻跳了一个3A+3T。
恰巧两次起跳都踩在了重音上,显得格外气势磅礴。
冰刀划过,冰面上冰碴飞溅而起。
何彗从冰场短边的一侧,一路做着各种绚丽的步伐,在追光灯的聚焦之下,利落又张扬地完成了整个冰场的穿越。
滑行的最后是一个返程的燕式巡场。
仿佛在说,瞧吧,她是青少年组拿遍冠军的天才少女,是成年组连续夺下分站赛、总决赛和奥运冠军的四周跳开创者,是在华国掀起一阵花滑热的领军人物。
何彗此刻在聚光灯下的不断地闪闪发着光,头顶的王冠则折射出令人眩晕的迷人光彩。
她是所有人视觉的焦点,是闯进现实的艾莎公主。
音乐的主旋律再次重复,何彗动情地投入其中,手臂扬起。
最后,何彗在冰场上飞跃而起,做了一个飘逸的跳接燕式旋转,将乐曲推向最后的高-潮和辉煌。
“何彗!”“bravo!!”
哪怕不是在主场,何彗也总是会用自己的实力征服所有人,让人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粉丝。
音乐结束,何彗这短暂的冰上公主的人生便落下了帷幕。
她向四周行礼,辫子因为惯性从身后甩到了胸前。
何彗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右手放在胸前,感受到胸膛心脏处传来的有力跳动。
她两次人生的第一届冬奥会,就这样落幕了呀。
何彗感觉鼻头一酸,眼睛里突然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眼泪夺眶而出后顺着脸颊流下,将考斯滕的领口都打湿。
「呜呜呜,女鹅怎么拿冠军还哭了,不要哭,妈妈真的很心疼!」
「鼻头红彤彤的,眼睛也红彤彤的,手还因为冰场冷冻得红彤彤的,救命,想立刻穿进电视里,摸摸我宝贝的脑袋。」
「啊?我怎么才知道何彗?她也太强了吧?垂直入坑了!」
何彗的这一场表演滑,成功吸引了更多的粉丝了解到花滑,走进花滑的世界。
林晓曼这里收到的教练申请更多了,甚至连国家队领导都开始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再带几个新人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带新人?”某天训练,何彗开门见山问道。
“我有你就够了。”
何彗一怔,有我就够了?
“那不就是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何彗反问。
“那我挑的这颗蛋,一定能孵化出最漂亮的凤凰。”
何彗笑了一下:“真是自信。”
“那你可别让我失望。”
“一定。”
*
夺冠后,何彗的索契之旅就显得闲适自在多了。队里对于她这个为国争光的金牌选手的态度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何彗说要和家人顺便在索契和周边转一圈的想法,也是一下被批准了。
“欢迎我们的奥运冠军回家!”
何彗一从运动员村出来,路雁风、何建木和路星三个人就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热烈的迎接她。
当然,这声欢迎主要还是来自自家爸妈,而路星小朋友别看在场下加油声喊得起劲,到了真和姐姐面对面相见的场合,反而又没了声音。
何彗撇了路星一眼。
行吧,谁能傲娇得过你呀。
于是,何彗径直朝路雁风和何建木走去,闯进了两人的拥抱。
她从两人肩膀缝隙处探出头来,朝路星做了个鬼脸,成功收获对方表面不在意的转头,和其实心里很在意的撅嘴。
何彗悄悄朝路星招了下手。
路星虽然脸上还是不情愿,但脚步一动,还是朝着三个人的方向走来,加入了这个拥抱。
一行人度假的目的地在位于艾布加山脉之上的玫瑰庄园,这里以自然风光闻名,冬季还有吸引无数游人的滑雪雪道。
“你想滑雪吗?”路雁风在车上问何彗。
何彗下意识摇头,她的脑海中猛然涌现出上辈子让她丧命的雪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忽然想到这辈子因为职业花滑的原因,自己甚至还没机会上雪场,一是每天的时间很紧张,二是滑雪的尽头多半是骨科。
她要是伤了,还怎么比赛?
“我下个月还要参加世锦赛呢。”何彗此话一出口,家人们也纷纷表示理解。
路星一脸惋惜地感叹:“啊呀,那你要错过这么好的雪场咯。我还想说这是个绝妙的家庭活动呢!”
“没事,家庭活动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
何彗狡黠一笑。据她了解,自家妹妹最讨厌的就是爬山。
果然,只见路星的脸皱成一团,撇嘴:“我可以拒绝吗?”
“你问爸妈?”
“你姐不能打着石膏去参加闭幕式吧?”何建木解释道,“爬山有利于身体健康。”
路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路雁风身上,转头望去,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甚至还憋出了两滴泪花。
这操作把一旁的何彗都看懵了,在心里连连感叹果然人生如戏。
但路雁风并没有被路星的眼泪打动,决定一碗水端平。
“这样,我们预留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想去滑雪的就可以去。但是大家一起的活动,我们还是去爬山好吗?”
路星还能说什么?!
她像是夏日里被晒蔫的花朵,耷拉着脑袋,只得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何彗得逞地勾起嘴角,让路星立马撇过头哼了一声。
*
艾布加山脉的制高点是玫瑰峰,何彗一行人本次登山行程的重点就在这里。
徒步登山和普通的爬山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主要在于,登山的路线基本没有修栈道的,连带着那种后天砌的石头路基本也没有。
如果是人流量多一些的登山路线,通常有前人用脚丈量探索出的路线,但有的时候脚印踩出的路会消失,山林里没有信号,没办法登顶,也没办法下山。
一旦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危险就降临了。
安全起见,何建木在当地找了专业的会说中文的向导,帮助他们达到旅行的终点。
有了当地人的指引,这趟登山之旅倒也很顺利。向导知道他们都是新手徒步客,也特地寻找了好走的路线,尽量不给他们挑战高难度。
但毕竟山高路远,怎么会完全轻松?
一开始,路星还信心满满,但在走了三分之一,路星就累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
反观旁边的何彗,脸不红心不跳,几乎都没怎么出汗,和向导一样游刃有余。
毕竟花滑运动员们看着瘦弱,但每天的训练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的体能好可怕!”
路星找了一颗横倒的大树干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生无可恋地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且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坡。
“我想念雪场的索道了”路星怨念地低喃。
向导笑了笑,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路星。
“我们爬的是南坡,再走大概十五分钟,有一个瀑布公园,你可以在那儿散步休息。”
向导的话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给了快想要放弃的路星希望。
“真的吗?!瀑布公园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
路星听完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肯定有很多可以采风收集灵感的地方!”
“嗯,我们星星最棒了!肯定能顺利到达顶峰的!”路雁风揉揉路星的脑袋,给予她爱的鼓励。
何彗看着又充满干劲的路星,在心里默默为她点了一根蜡烛。
怎么说呢?何彗可不敢告诉自家妹妹,向导说的时间和真正需要的时间,可能中间还存在着一个薛定谔的比例尺。
果不其然,一行人又走了十五分钟,却连瀑布公园的影子都没见到。
路星又不想干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你们骗人。”
“那你不想去瀑布公园了?”何彗单刀直入。
虽然和路星相处的时候大部分都在拌嘴,但何彗很了解这个妹妹。
——她是那种嘴上说再也不卷,但是会偷偷努力的人。
“谁说不去了?”路星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着牙往上爬。
再十分钟后,门德里哈瀑布公园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门德里哈瀑布公园确实很漂亮,路星好奇又欢快地在公园里漫步探索。
何彗则站在树林中深呼吸,感受着天然氧吧的魅力。
何建木走到她的身边,说道:“恭喜拿金牌,我们都为你骄傲。”
“谢谢。”何彗想,父亲这是不再纠结让自己继承家业的事情了?
何建木又夸了何彗几句,大概是什么跳跃飘逸、表演动人之类的话。何彗一一点头应下。
何建木暂停了片刻,突然还想说什么:“那个”
哒哒哒——
一阵欢快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飞奔而来的路星。
“这个瀑布公园超有意思的!你们怎么不多转一转?”路星好奇地看着两个站桩的人,撇撇嘴。
父女间久违的话被打断,他点点头,应着路星的话。
何彗则直接向前奔跑起来,就像是晨跑一样,速度一下就起来了。
路星看着一下跑出十几米的何彗,目光中带着敬佩
“走吧,我们沿着南坡继续往上。”向导的话对路星来说,是个噩耗。
“我能不能就在公园等大家?”路星做着最后挣扎。
路雁风温柔的声音莫名让人感到力量:“再坚持一下吧。”
于是,一家四口重新踏上了去玫瑰峰顶的路途。
沿途云雾缭绕,风将云幻化成不同的样貌,好似有魔法。
路星在瀑布公园恢复了大半活力,对登山也更为熟悉,爬得更快了。
又两个小时,山川溪流云海,皆在脚下流动。
“我、我竟然爬上来了!”路星是最激动的,一开始最不想爬的人,现在叉着腰俯视着城市。
何彗随便找了一片草地坐下,静静地在云端看着脚下的一切,感受古人会当凌绝顶的美妙。
她喜欢高处的感觉,什么也不敢看着云起云落,也完全没有浪费时间的感觉。
路雁风和何建木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两个人小声讨论着什么,脸上都是幸福的模样。
“我给你们拍照吧。”向导说。
“好啊。”没人拒绝。
于是,一家四口在玫瑰峰拍下了一张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何彗和路星在中间笑容灿烂,何建木和路雁风站在两边,搂着两个孩子。
家庭活动获得成功,如果一切定格在这个时刻,那将无比温馨。
回去的路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上去颇为其乐融融。
刚到达家人下榻的酒店顶层套房后,何建木突然把转身想要离开的何彗叫住。
“何彗。”
他似乎是想把公园里没说完的话继续,用手示意何彗坐到沙发上。
何彗点头,看了眼路雁风,发现路雁风也很快在沙发椅上坐下。
她的心里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何建木低沉着嗓音,开口问道:“你有想过什么时候退役吗?”
轰——
何彗感觉自己脑袋一瞬间炸开了。
第72章 72 只摘一颗
何彗以为自己听错了, 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
何建木语重心长道:“我们知道你喜欢花滑,但你难道要滑一辈子吗?女子花滑运动员的生涯是很短暂的。我们想问问你退役的打算,并不是想让你立刻就告别冰场, 而是希望我们一起规划退役后的未来。”
何彗万万没有想到。她以为父母在看到自己一路在花滑道路上狂飙,攻克难关、夺下奥运金牌后,会放弃让她继承家业的想法。
“我为什么不能滑一辈子呢?”何彗皱着眉头, 反问。
“我们了解过, 花滑选手到了发育后,大部分人竞技状态都会下滑, 很多人在最好的年纪和状态拿下冠军之后,是会选择急流勇退的。”路雁风接上话, 证明她也是今日的说客之一。
她承认,家人除了一开始口头上的反对,一路以来都对她的花滑梦想非常支持,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
但但现在想来, 他们只是觉得花滑的生涯短暂,根本不影响今后继承家业,所以不反对罢了。
何彗心里一沉,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建木以为她认可了他们的想法, 继续道:“我们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规划, 比如之后申请什么大学,学习什么专业, 公司的业务是不是可以提前先熟悉起来。更何况,你已经把花滑的最高荣誉都拿下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我在赛后发布会都说了, 我想滑到下一届、下下届。”何彗认真地反驳。
“有这个冲劲是好事啊,但继续花滑和退役之后再继承家业不冲突嘛。”
何彗想, 也许爸妈并不是反对她,只是希望她能在未来多一种选择。
路星这个小朋友看见这里隐隐火花四溅的场景,悄悄挪动脚步,想要去阳台“避难”。
“你怎么想?”何彗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这城火,终究还是殃及了路星这条池鱼。
路星的右脚半落不落,转头讪笑:“我觉得姐姐成功归来仍然未满十八岁!”
何彗:??
“路星!你难道不是应该帮我说句话?!”她抽了下嘴角。
“你让我做的考斯滕付过钱了吗?我凭啥帮你说话。”路星眼珠子一转,做了个鬼脸,放下这句话就跑。
再说了,路星打的鬼主意很显然是,要是自家姐姐真的去做总裁,她不就能完全安心地搞设计了?
嗯,这招还是何彗在小时候给自己用的。现在嘛,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何彗想,这个便宜妹妹是一点儿也靠不住,还是得自己来和爸妈谈。
她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而是极其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实际上,何彗在经历了雪崩后的重生,进入了崭新的花滑世界,结识了无数新伙伴之后,她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是她太过理想主义了,但她确实觉得人生不必赢者通吃。
何彗先看向坐在左侧的何建木,又望向右侧的路雁风,最后还瞥了一眼逃跑后躲在门缝偷看的路星。
“天上有数不清的星星,每颗星星都长得完全不一样。人生的意义不是摘所有的星星。”
十分理想主义的发言。
何彗一口气说完这两句话,套房里瞬间寂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半晌,路雁风突然释怀地笑了:“你啊”
何建木的表情仍然很严肃。显然,他并不认可这一套逻辑。但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反对,只是紧皱着眉头。
“彗彗,哪怕你想再滑八年,算下来也不过二十四五岁,你完全可以回来继承家业。”何建木开口,“一边上学一边滑冰的选手很多,不是吗?”
“可是,我只想摘最想要的那一颗啊。”何彗不明白。
何建木也不明白,于是他直接问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退役之后想干什么吧?你想做花滑教练?”
“也不一定是教练,但我希望能够借助我的影响力,让整个花滑甚至冬季运动的产业向前迈进一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做出有影响力的冰演品牌,做成帮助更多运动员退役后有路可走的商业俱乐部甚至是体育经纪公司。”
这是何彗第一次认真地和家里人谈理想,谈她宏伟的理想主义。
何建木听完,只是摇头:“那你会赔得裤衩都不剩。实业兴国,你去看看和我同时期的那几家地产公司的文娱板块,哪一个不是天天赔钱?你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理想主义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彗觉得,他爸真是个老古董!
温馨欢乐的家庭聚会日,就变成最后的不欢而散。
*
出了酒店,何彗回运动员村的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恍惚间,迎面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踩着滑板,唰的带起了一阵风,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奥运冠军怎么闷闷不乐的?”她重心略微前倾,滑板后侧翘起,便停了下来。
何彗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今天的打扮,卫衣外面套了羽绒马甲,和场上判若两人:“李初妙?”
“你怎么在运动员村滑滑板?”
好吧,以这个奇妙的方式偶遇,两人都挺惊讶。
“滑板是代步工具。”李初妙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彗,主动提议道,“聊一聊?”
何彗感觉有一股气郁结在胸,点头。
她也有点想知道李初妙是怎么想这件事的。抛开亲情关系,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任性,在走一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路?
两人从食堂的冰柜里拿了免费的饮料,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说说吧,让我们奥运冠军都闷闷不乐的,究竟是什么?”李初妙一向开门见山,她可不擅长读空气或者是察言观色。
何彗于是把今天和家人发生冲突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撑着脑袋,眨着眼睛:“难道我一定要继承家业吗?”
李初妙听完顿了片刻,摇摇头。
“我觉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而且你和那些需要提前规划好退役人生的选手们,不一样。”
何彗知道,李初妙和花滑是有故事的,但她从来没主动讲,何彗便没主动问。
“和我不一样。”李初妙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彗,那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然后是怅然若失,最后是释然,“你是真正的天才。”
何彗不知道该说什么,保持着沉默。
李初妙已经继续往下说下去,延续了许久以前关于天才的话题。
“我第一次接触滑冰,是去日本旅游的时候。我妈帮我随意借了一双冰鞋,但我上场后一次都没有摔,冰场的教练连连夸我是天才。”
“回到马来西亚后,我妈特地找了为数不多的冰场,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天赋。花滑班特别贵,但我没上两节课就超过了其他所有小孩儿。于是,我妈更加坚定,我就是天才。”
何彗静静地聆听着李初妙的故事。
“我在马来西亚很快变成了儿童组最厉害的选手,然后是青年组,从未遇到过敌手。”李初妙的眼神浮现一抹笑意,“大概那真的是我最有自信的日子了。”
但嘴边的笑意很快变成了自嘲:“可惜,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
“我那时候能做三周接两周的连跳,自以为已经超级厉害了。但第一次去参加青少年组的大奖赛的时候,我却只排在了二十位。真的,短节目结束后,差点连自由滑都要进不去的那种差劲。”
何彗想要安慰李初妙,却一时语塞。
“只一个赛季,我就知道,我这种天才根本就是假的。”李初妙选择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平庸,“那个时候,我整天翘训,又莫名其妙地突然爱上了滑板。我去各种公园肆意地玩耍,觉得好像换个爱好也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初遇李初妙的时候,她是个街头滑板少女。
“但你后来还是去滑冰了。”何彗道。
李初妙点头:“对啊,虽然因为翘训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我后来想通了。赛场上真正的天才,其实屈指可数,但她们仍然能取得优秀的成绩。”
“所以,只要我努力的话,也能混个还不错的成绩吧?”
“是相当好。”何彗反驳。
她想到李初妙在冬奥会最后拿到的成绩,由衷地为她开心。
李初妙的故事讲完,最终才绕回到了何彗身上。
“但你不一样。就算在一堆天才里面,你也是最天才的那一个。就像是,你是天生为花样滑冰而生的。”
李初妙说完,挠挠头又问何彗:“你家里是做什么产业的?”
“房地产,还有酒店,完完全全的实业公司。”
“啊”李初妙再次扣扣脑袋,“和滑冰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呢。”
“是啊,如果我选择继承家业,也许花滑便就此变成了做过的遥远的确实最美好的一个梦。”
按照他爸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让她去独立做文娱体育板块的内容。
“那太可惜了。”李初妙撇撇嘴,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矿泉水,“你肯定能拿更多金牌,说不定,还能把花滑这项运动推向更新的地方。”
“可是,我甚至还没经历发育关的考验。”何彗想拒绝李初妙的画饼,笑着说道。
“不不不,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一定可以顺利度过的!”
何彗的天才在于,所有人都能通过她的过去和现在,看到清晰且光明的未来。
谈话的结尾,李初妙再次站在了何彗这一边:“总之,我觉得你可以听从你的本心。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谢谢。”
*
自那天不欢而散以后,何彗第二天仍然去送别家人。
何建木和路雁风都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何彗退役的事情。
只有路星,突然没来由说要找何彗:“爸,妈,我和姐去买个咖啡。”
何彗虽然不知道路星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还是跟着她离开。
两人排在咖啡馆的队伍里,何彗问道:“想说什么?”
“我那天回去想过了。”路星压低声音,“如果是我被爸妈说已经设计出很多优秀作品,所以可以去继承家业的话,我也会不服气的。”
“你不觉得花滑是碗青春饭?”何彗跟着前面的客人向前挪了一步,侧头问路星。
路星点头,又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何彗浅笑,已经到了店员跟前,“三杯冰美式,一杯热可可,都是大杯,谢谢。”
唯一的那杯热可可,是给路星点的。
“爸妈应该不会想让你做那不赚钱的赔本生意?”路星随口猜测。
“但我们家赚钱的生意这么稳定,我花一点也不错?”
路星嘴角抽搐:“姐,你的逻辑无敌了!”
第73章 73 发育难关
“嗯, 但我觉得爸并不会同意我去做慈善。”
这一点,何彗从那一天何建木的回答就看出来了。一辈子只坚信实业、打拼实业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去做文娱体育这块稳赔不赚的盘子?
“是啊, 爸是个老古董嘛。”路星吐槽道。
何彗点头赞同,但眼神坚定:“但我想努力试试让他改变想法。”
说话间,咖啡已经做好了。
“不过需要你的一些小小的协助。”
于是, 何彗和路星在一趟咖啡采买后达成双方协议。
——路星今后帮何彗打配合让老爹同意她日后做花滑的慈善生意, 何彗则相应的会在路星的设计事业受阻的时候出来帮忙。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爸和你的执拗程度那是不相上下,谁都很难说服对方。”路星撇撇嘴, “我能做的也相当有限。”
自家妹妹能够明白何彗的想法,但也知道何建木的脾气。
“我知道, 但你要是再落井下石,你可不要怪我坑你了。”何彗威胁道。
“我是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吗?”路星气呼呼的。
“那谁知道?”
“哼。”
两人提着给爸妈的咖啡回去,装作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何建木确实没看出什么端倪, 接过咖啡道谢。
但路雁风却悄然左右各瞥了自家大女儿和二女儿一眼, 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
索契冬奥会在二月二十三日落幕,何彗跟着华国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闭幕式上绕着体育场和观众们道别。
本届冬奥会华国队共拿下十二枚奖牌,其中五枚金牌。
但何彗之后, 再无人夺金。
因此, 解说员在介绍华国队方阵的时候, 着重讲了为华国花滑项目创造新历史的何彗。
从她的横空出世,讲到对华国冬季项目的整体推动作用。听得看直播的冰迷们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
「哇哇哇, 感觉何彗好受重视啊!央视解说说完我都心潮澎湃了!!」
「镜头还专门扫过和花滑队友们在一起的何彗诶~穿西红柿炒鸡蛋色的外套的女鹅看上去挺开心的!」
闭幕式的最后,火种被传递到下一个冬奥主办国平昌,延续着奥林匹克的征途。
“四年后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滑冰了。”唐梦看着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场, 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感慨。
“冰舞项目应该能滑很久吧?”
和短暂的女单生涯正相反的,是越成熟越有竞争力的冰舞。本届冬奥会上领奖台的三组搭档平均年龄超过24岁, 甚至还有30岁的选手继续在赛场上呈现高水平的表演。
唐梦叹了口气,低声在何彗的耳边说八卦:“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据我所知于朗这两年计划退役,说要回老家和女朋友结婚来着。”
“啊?于朗这不是滑得还可以?”何彗很惊讶,毕竟于朗今年才23岁,在冰舞确实是年轻。
唐梦耸耸肩:“但我们和世界顶尖组合的水平差距,可能甚至都不是一代两代就能解决的事情?”
“没事,至少这届冬奥会滑很美,应该也算没有遗憾了吧?”
唐梦点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
奥运会落幕,但属于花滑的赛季并未结束。
一个月后,2014花滑世锦赛在日本埼玉县拉开帷幕。
但很多选手通常会把奥运当作最后一舞。比如,本来就是强行复出和坚持的加拿大选手莫德-米兰达。
于是,刚在索契夺下冠军的何彗和俄罗斯的图尔斯之间的竞争,再次成为了本届比赛最大的看点。
“图尔斯还在赛场坚持啊。她年纪挺大了,但还出了4S,其实很不容易的。”林晓曼感慨道,“不过她的技术和其他俄罗斯小朋友不太一样,伤病控制得也很好。”
“是啊,而且她4S成功率甚至还在增强。”何彗点头表示赞同。
*
何彗本身在日本就拥有比较扎实的粉丝基础,华国特地过来观看比赛的粉丝更是不少,刚一下飞机就被夹道欢迎,场面好不热闹。
“何彗!”“世锦赛加油!”“干巴得内!”
几种语言夹杂着,何彗看了眼举着牌子激动无比的粉丝们,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真的火了的实感。
边景与有荣焉,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B省小伙伴的群聊里,引来一片“厉害”的表情包。
但群里最伤心的是朱建勇,随着何彗知名度的提升,他感觉自己损失的巨款更多了!
林晓曼的手机上叮咚响了一下。
朱建勇:「你要不帮我再劝劝何彗?国家队这边也收到合作邀约了。」
林晓曼:「她肯定拒绝,要劝你自己劝。」
朱建勇:「」
一分钟后,朱建勇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朱建勇:「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林晓曼:「等她缺钱了?」
朱建勇:「」
*
正式开赛前两天,安排了两次公开训练。比起之前的世锦赛,这一次华国媒体记者来得尤其多。
记者们凭语言识人,趁着选手还没出现,聚拢在一起聊天。
“你们奥运后约何彗采访约上了吗?”一记者问道,“我本来是跑短道的,何彗夺冠后老板让我也看看花滑。”
“没,听说何彗都给拒了。”另一个跑专线记者似乎和省队国家队都挺熟的,“我队里朋友和我说,何彗有三不——不接采访,不接广告,不运营社交媒体。”
“这么任性?”
“害,何彗她爸不是何氏集团那个何建木吗?实业大佬,家里全国各地的楼光收租估计何彗都能一辈子躺平咯。”
“有钱就是任性啊,羡慕。”
大约等了十分钟,何彗这个小组的选手们陆陆续续上场。
当他们在场上看到何彗的合乐表现的时候,才明白,何彗确实也是有傲气的资本的。
哪怕是简单的合乐联系,何彗也是一丝不苟地进行,跳跃、编排、步伐一个不落,尤其是近距离欣赏过何彗3A、4T和4Lz的人,没有一个不为她的高远度震惊赞叹的。
今天的训练图片和repo几乎是何彗前脚刚完成,后脚就立刻被发布在了网上。
「啊啊啊,女鹅穿秋衣练习都好可爱哦,想来我一定是有了亲妈滤镜!」
「我看了记者的repo,说是现场合乐超级完美,然后在场上还简单做了几个四周单跳,都成了。」
「太争气了!我家附近有个冰场,之前生意可差,最近却多了好多家长和孩子过来学滑冰。」
整个奥运赛季以来,何彗一直保持着不断向上的好状态,除了赛季初的小失误,后面基本成功锁定在可怕的百分之百。
两天后的女单短节目比拼中,何彗再次完美clean,并且好消息是延续了冬奥会的节目内容分。也就是说,何彗在奥运金的加持下,以一己之力打破国籍划分的圈层,冲到第一梯队。
但图尔斯同样完美发挥,以超越何彗1.28分的优势短节目后领跑。
何彗对此有些挫败。
“我什么时候能超过图尔斯?”何彗今天难得展现出对成绩的焦虑。
林晓曼揉揉她的脑袋,想要把她额头的皱纹揉开。
“你这才成年组的第一个赛季,别着急。”
何彗的着急并不是没来由的。
前两天试图和她的固执老爹聊一聊“慈善事业”的可行性,但却被一下打回。
何建木的意思很明确,家里不是没有这个钱,但搞文娱体育这种赔本买卖和不务正业差不多。
“你那叫什么正经事业吗?要我说,你想做商业,就应该回来继承家业。我们正好要拓展酒店业务,这才是正经事。”何建木劝道。
何彗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何建木这个人别看平时特别支持小孩儿的发展,无论是什么梦想都大力支持,但真要说到他打心底里不支持的观点,何建木那是一点儿不退让。
“你才多大呀?”
在现在何建木看来,自家孩子现在的梦想属于是连飞行器都没见过,却说未来要做登月计划。
这事情怎么想,听上去都很不靠谱。
“你怎么知道我做就一定不挣钱呢?”何彗反驳。
但在何彗的认知中,她不仅见识过飞行器,还驾驶并且成功地完成过勘探任务,因此想要朝着更新的星球出发。
何建木创业打拼,几十年间也见过不少理想主义,“你继承家业,再怎么失败,家里都会给你托底,这个行业里的人脉也都能为你所用。但你去做什么文娱体育板块,相当是从头开始打地基。”
“好,就算有一天能挣钱。那你能够承受在这一天到来之前的各种挫折吗?”何建木继续质问。
“我可以。”何彗坚定地点头。
“你”何建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彗同样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曾经从零开始为自家公司拓展了酒店事务,可不是一点失败就会倒下的摧挫的花朵,而是经历过非常多的挫折的坚韧的树干。
自己和父亲的再次激烈交锋,让何彗陷入了想要证明自己是不怕任何困难,可以不断完成新的挑战的。
首先第一步,她需要做到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让自己更加有影响力。
“嗯,那我只能自由滑继续努力了。”何彗说道。
林晓曼看着依然充满干劲的徒弟,松了口气:“没错,你只要正常完成三个四周跳,这一分多的差距很容易被追回来的。”
何彗和图尔斯正在展开战况激烈的四周对决,但另一位一直想要加入的俄罗斯选手安娜,却意外地率先掉队。
安娜是从赛季中期的时候就隐隐开始变得不稳定。
不知道是强行上4S带来了新的生理心理负担,还是肉眼可见的正在抽条的身体,都成为了影响安娜发挥的因素。
这些不定时炸弹最终在自由滑中爆炸,让观众连连发出惋惜。
首先是开场的4S空成一周,让价值最大的跳跃直接报废。接着是本来比较稳定的3Lz+3Lo连跳在第二跳摔倒,且周数存疑。
连续的两个大失误让安娜整个人的比赛节奏完全乱了。后面的跳跃虽然大毛病没有,但是落冰不稳、滑出有问题、存周依次出现。
和往日利落的安娜,仿佛是两个人。
何彗在一旁看着,看得心情有些复杂:“我觉得她是不是跳跃变得沉了?”
“是啊,安娜开始发育关了啊”林晓曼看完这套失误颇多的自由滑,感叹一声,“其实她赛季中期就开始长体重了吧?奥运会的时候是高强度的训练和意志力撑起来的状态,但一结束,问题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何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叹:“好可惜。”
紧接着上场的图尔斯的表现不错,虽然可能是受到同队选手安娜连续失误的影响,她在开场的4S同样出现了落冰不稳扶冰的大问题,但之后熟练的六种三周跳跃都完成得不错。
“加油。”林晓曼照例和何彗鼓劲,目送她奔赴新的战场。
“何彗,来自华国。”
主持人的播报声刚落,全场几乎就沸腾了。
“啪啪啪——”
“何彗!”“何彗加油!”“女鹅!!”
没错,何彗可以肯定地说,自己今天在埼玉收到的掌声和欢呼,比前面出场的图尔斯更多。
她滑行的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冰面上的痕迹断了一截,像是漏跳了一拍的心电图。
「啊啊啊,日本仿佛是女鹅的第二主场!!」
「女鹅看到这么多人给她加油,怎么懵懵的?呜呜呜,想给女鹅很多很多爱,让她以后无论遇到多少粉丝,都可以泰然自若!」
“我好像有点知道主编为什么让我来跑花滑线了”公开训练时第一次来跑花滑的隔壁短道记者卫雪在场边低喃。
在卫雪此前的报道生涯中,除了冯丽迎这种短距离的王者,很少有选手能够在一个项目中展现出统治性的实力。
更何况,很多选手是金牌拿了不少,但真正让这么多人为其欢呼尖叫,甚至特地千里迢迢飞来观赛的,不多。
于是,何彗只是在场上站定,卫雪就不禁直起了身子,想要仔细看看何彗表演的每一个细节。
何彗泰然自若,在如水流淌的音乐中翩然起舞。
在卫雪看来,这是和短道速滑完全不同的体验,短道是肾上腺素一路狂飙到终点的激情,但花滑确实柔中带刚、刚柔并济的视觉盛宴。
何彗的柔体现在她柔软的手臂和腰肢,体现在她漂亮的能够定到满级的躬身转。
但何彗同时也是刚硬有力的。她只用开场的第一串4Lz+3T连跳,就彻底征服了卫雪。
那种肌肉的爆发力,身体在空中的协调性,以及最后落冰时轻巧的仿佛和冰面相吻的丝滑,都让卫雪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她可以明显看出来何彗和其他选手的不同,甚至和此前出场的图尔斯相比,她都展现出了独特的更强大的力量和魅力。
那是一种气场,笃定的,万无一失的王者风范。
4T、4T+2T就在这种气场中完成,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何彗完成四周跳是如此的轻易,让卫雪一度恍惚,认为四周跳是花滑这个项目中十分常见的一种难度操作。
何彗这套自由滑的前半段,前无古人,后之来者估计也屈指可数。
这已经在卫雪的心中奠定了一个地基——何彗的能力是将花滑这项运动拉向更高的存在。
果然,后半场大幕拉开,依旧是别的选手没办法做到的跳跃。
3A+1Lo+3S、3A,何彗没有停歇地在音乐中起跳。
要知道,目前敢用3A夹心跳的男选手都没两个,甚至很多男选手的3A都是时灵时不灵的状态,摔了空了都是常见的事儿。
何彗太稳定了,她让观众完全沉浸在她编织的冰上舞蹈的世界中。
3Lz、3F完美收尾,《永恒的誓约》来到了最后的步伐。
通常慢节奏的音乐不好带动观众去打节拍,但何彗今天的粉丝众多,硬生生跟上了节奏,让这串步伐显得更加有感染力。
在全场的掌声中,何彗给自己世锦赛的自由滑表演画上圆满的句号。
卫雪在媒体看台上有些恍惚,直到旁边记者拍拍她的肩膀,才终于回过神来。
“何彗这套节目的BV就有90分以上,实在是太逆天了。”那记者说道。
卫雪其实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分数有多少,何彗赢下这枚金牌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那是抛开得分而言的,一种碾压式的胜利。
在索契冬奥夺金之后,何彗的待遇水涨船高,也算是彻底在裁判们的心目中站稳脚跟。
冠军的领奖台上,何彗右手举着金牌,左手放在胸前,整个人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回去后,卫雪完成了转项目后的第一篇专业报道,在何彗的引导下,也来到了花样滑冰的世界。
*
世锦赛之后,休赛季终于到来,何彗重回高中生活,将此前落下的功课一一完成。
学校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何彗在冬奥上为国争光的事,无论何彗在哪个科目有疑问,大家都热心又耐心地帮助。
因为何彗并不打算参加国内的高考,所以她的压力并没有普通高中生那么大,两个月的集中补习后,落下的进度已经赶上了不少。
在和父母的第三次谈话后,何彗和家人终于达成了新的共识。
“对于想要申请的学校和专业,你有什么想法?”这一次问何彗的是路雁风。
自从何彗和何建木闹得不欢而散之后,路雁风就成为了两个犟种之间的桥梁。
何彗点点头,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学商科,经济学吧。”
但她刚说完,何建木就鼻孔出气,冷哼一声。
“你学商科,你还不愿意继承家业。”
“因为我想做在不赚钱的文娱体育产业赚钱,不是更需要打好理论基础,积攒更多的人脉吗?”何彗现在是寸步不让的状态。
路雁风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觉得这个选择挺好的。”
“我也支持姐姐。”路星按照上次咖啡馆协议的成果,在旁边帮腔道。
何建木看了一眼统一战线的三人,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又是一声冷哼,转头不说话了。
“我感觉我们彗彗可以冲一冲常青藤。”路雁风继续说道,“毕竟也是我的专业领域嘛,勉强可以帮上一帮。”
何彗对此很感激:“谢谢妈。”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给予了她太多,也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帮助,她根本没办法任性去做想做的事。
但如果让重来一次,对花滑事业抱有全部热忱的她,去走上一条完全没有关系的房地产或是酒店公司的总裁道路,她无论如何都想拒绝。
“你就惯着她吧。”何建木撇嘴。
确定了奋斗的大学目标之后,何彗就认真地准备起了申请材料。从语言成绩到AP课程,从文书的撰写到推荐信的沟通,每一个环节她都详细地参与其中。
毕竟是第二次做申请,何彗显得轻车熟路。
*
何彗的暑假是异常忙碌的。除了现在进行时的大学申请工作,何彗还要同时完成国家队集训、新节目编舞、保持四周跳状态甚至去挑战更高难度的繁杂而艰难的任务。
集训队是在六月底的时候集合的,领队在第一天安排大家做常规的身高体重检查,作为数据统计记录的一部分。
选手们依次站上体重秤。
何彗也跟着站上去,但却在看到数字猛地一愣。
她的心跟着一沉,眼神逐渐深邃,像是看不见底深渊。
“98斤?”连带着旁边的林晓曼都震惊地提高了音量,“你休赛季吃得多了?不应该啊,你这种挑剔的食客,平时也不爱重油脂的东西”
林晓曼的碎碎念戛然而止,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夹杂着“发育”的可怕字眼,让林晓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忐忑不安。
“我们去办公室聊聊?”林晓曼担忧地看着何彗。
从自家徒弟这个略显呆滞的眼神中,林晓曼意识到问题逐渐大条了。
何彗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过。
何彗是被林晓曼拉着手下的体重秤,然后这只温暖的大手就再也没有松开过,一路把她带到了办公室。
林晓曼轻轻地关上门,又锁上,保证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林晓曼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何彗是对自己身体状态变化最有发言权的人。
她从上个月开始就觉得自己胃口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一开始觉得是奥运压力松懈下来之后正常的表现,但连续两个月之后,她就知道这并不是偶然。
然后是身体开始抽条,胸部有涨涨的感觉。毕竟是重来一次的人,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背后的原因。
何彗原本固定量体重的环节也被舍去,甚至这两周下意识会去避开测量体重的机会。
但今天,她无论如何要站上体重秤。
避无可避后,结果果真让她心中的猜测应验。
破天荒的,何彗害怕了。
“在长身高体重,食欲也变好了。”何彗老老实实回答,“我前两天尝试去连了一下新的编舞,感觉不太顺利。”
林晓曼点了下头表示理解,然后默默思考着措辞。
很快,她安慰道:“你先不要太慌张。现在还在休赛季,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不顺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你在集训这两周也多感受一下,如果身体特别难受,感觉体能下降得特别厉害,一定马上和我说。”
“好。”何彗的回答简短,却带着闷闷的胸腔共鸣。
林晓曼无奈,再次握紧了何彗的右手,温热通过掌心传递。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你想想,你的体能练习一直没落下过,也不是靠转速去完成跳跃的选手类型,可能发育对你的影响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呢?”
何彗听完,重重地点头。
林晓曼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但她就是没来由地心慌了起来。
可能是想到了上辈子谈灵和林晓曼的道歉会,又或者是三个月前历历在目的安娜的糟糕表现,都让她心中的不安无限加剧。
更何况,她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给自家固执老爹看,自己在花滑上多有天赋,能拿到多少成绩。
但一切都变得未知了。
发育关的梦魇平等地笼罩在每一位选手的头顶,让人胆战心惊。
在经过林晓曼的安慰之后,何彗回到了场上,加入了已经开始三分钟的训练。
谈灵唰地一下滑到何彗的身边:“你还好吗?”
何彗勉强扯了一个微笑:“现在似乎还可以。”
“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谈灵安慰道,“我真的觉得你的技术按理说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的。”
“但愿如此。”何彗整个人依旧笼罩在不安的低气压中。
“好吧,退一万步说,你的状态受到了一些影响,但短暂的一场两场的失利并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问题啊。”谈灵还拿自己举例,“你看我,下个赛季肯定潇洒归来、惊艳全场!”
何彗被谈灵自信的发言逗笑,跟着点头:“那我是相信的。”
何彗收拾好心情,按部就班地完成队内的集训内容。
一开始的基础训练和步伐练习,何彗都完成得很不错,看上去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但刚刚积累了一些的自信,在四周跳专项练习的时间,一下四分五裂,碎成了碎片。
她一如既往地压步加速后点冰,可将自己身体抛起来的瞬间,她就有一种微妙的不详的预感。
——自己的跳跃高度好像没有以前高了!
何彗在零点几秒的犹豫后,开始拼了命地旋转。
可四周跳本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精细的难度动作,何彗起跳的高度低了几厘米,旋转开始又慢了零点几秒,再加上身体变重后转速微妙降低的因素,这个四周跳注定以失败告终了。
啪——
何彗没能完成四周的旋转,冰刀一歪,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如果是平时的何彗,她大概会立刻毫不在意地爬起来。但今天她躺在冰面上,突然犹豫了。
“何彗,别着凉,站起来再试一次!”林晓曼的声音从场边传来,嗓门很大,让何彗打了个激灵。
何彗这才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冰碴子,重新开始压步提速。
这一次的压步尤其漫长,何彗一下又一下,绕了场地半圈,却还没有要起跳的意思。
“相信你自己!!”林晓曼的声音再次传来,钻进耳膜。
何彗沉下心来,终于在第二次来到起跳位置的时候,勇敢地用外刃点冰起跳!
这一次,她不敢有任何犹豫,只是一个劲地旋转,想要把一切负面的情绪摔出脑袋。
啪——
但事与愿违,何彗还是摔倒了。
她沉着脸再次爬起来,不信邪地继续。
一定是两个月没有集中练习让自己的勾手四周生疏了。
嗯,一定是这样!
林晓曼就在场地边上看着一声不啃但固执地想要成一个勾手四周的何彗,一圈又一圈地在场上滑行,又一次又一次地以失败告终。
她很想说,你别着急你慢慢来。却因着对何彗的了解,话全都堵在了胸口。
如果何彗是那种遇到挫折就退缩放弃的那种人,她就不会一路拿下这么多冠军,也不会挑战其他选手所不能的难度,去开创引领属于花滑的新时代。
何彗在不断地调整中,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
林晓曼和谈灵说得没错,自己的跳跃技术并不依赖转速,只是需要重新适配新的体重,去完成四周的跳跃。
她想,自己现在只是发育的初期,哪有这么立竿见影的负面影响?
何彗找回了一些信心,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摔倒了不知道第几次之后,何彗感觉自己终于微妙地找回了一些平衡。
她开始压步,再次起速。
心里的不安被笃定取代,何彗干脆利落地点冰。
在林晓曼看来,何彗的高度确实没有上个赛季这么夸张,但仍然是一个足够完成四周的高度。
何彗的转速没有太多的减缓,事实上,她的体能训练成为了给她足够支撑的重要基石,让她在大强度的训练下,并没有产生太多的疲惫感。
唰——
何彗的冰刀这一次在冰面上立住了,还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啪啪啪!”林晓曼在场边用力地给她鼓掌,“你这不是能成吗?!”
以前的汗水以另一种形式回馈了如今的何彗,颇有种轮回的奇妙感。
何彗心中的石头放下来了一些,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下松懈下来,堆积的乳酸开始作用。
何彗慢慢滑到场边,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现在的影响还没有这么大。”
“是啊,不要自己吓自己!”林晓曼轻拍了下何彗的脑袋,“要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集训的两周,何彗在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 跳跃。
她的身体确实因为发育期的到来,每天都在微妙地变化着。但 经过了一开始的摇摆后,何彗慢慢找到了在变化中适应的节奏。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何彗在面对日本冰演邀请时,非常犹豫。
甚至,他们给何彗开出的价格是以前的两倍,就是希望新晋冬奥女单冠军加入。
“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冰演的钱,但是你想好了?”林晓曼问道。
何彗做出决定的过程是相当纠结的。
“嗯,我现在状态真的很不好,我也不想用这样的面貌见大家。”
何彗对于花滑这件事很认真,她不希望让完全没有准备好的节目呈现。但是如果用之前节目,对于新赛季的磨合调整就意义不大。
时间紧任务重,何彗今年最终还是推掉了连续两年参加的日本冰演。
何彗的这个决定这让一些熟悉她的冰迷心中陡然升起不安。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女鹅。虽然女鹅不接代言也不运营社交媒体,但是只要是关于滑冰的事情,她真的一件都不落的。」
「确实!明明是刚奥运夺金后名声最佳的时候,不出来真的很奇怪。我最担心的是她训练受伤了,所以悄悄瞒着我们在恢复!」
「妈呀,楼上的朋友别吓我啊,我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一个暑假,何彗长高了几厘米,体重也堪堪突破了三位数,来到一百斤。
要知道,目前活跃的女单选手,体重基本都在90斤左右。饶是何彗肌肉含量高,那也算是较重的了。
林晓曼害怕何彗因此心理再次产生波动,安慰道:“你现在是快速生长期,不稳定都是比较正常的,只要不是完全没有状态,不必太焦虑。”
“嗯。”何彗应声,尽量让自己的心态放平衡。
她不能着急,哪怕她确实要让何建木心服口服,但她不能因此完全失去节奏。
既然她决定让花滑成为她一辈子的理想目标,就应该如林晓曼所说,跳脱出一时的胜负。
*
带着这样的心态,何彗报名了B级赛的雾迪杯,开启了平昌周期的第一个赛季。
许久没有何彗消息的冰迷们看到安排后,立刻炸了锅。
「啊啊啊!所以何彗没有受伤对吧?!吓死我了啊。」
「雾迪杯这次图尔斯没有参加,感觉何彗应该是稳稳拿下第一呀~」
「给楼上的泼点冷水,我去打探了一下国家队的消息,何彗可能是开始发育关了」
这个猜测虽然听上去可怕,但真的很真。
「算一下年龄,何彗确实开始发育了」
「不是吧?我们华国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花滑界百年一遇的天才选手,就要这样陨落了吗??」
「呸呸呸!不会的呜呜呜呜。」
网上愁云惨淡,现场何彗的心情也不太高涨。
在赛前的合乐练习中,她自由滑前三个四周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摔倒的、跳空的,外加存周的。
要知道,她以前从来没有失误过这么多跳跃!
在短节目开始前的一天,何彗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明明,我上个月的成功率有所回升了呀?”何彗不理解地问着林晓曼,“是我最近的体能练习不够多,还是体重控制得太不好了?”
何彗为了让自己的跳跃稳定一些,和其他所有发育关的女选手一样,陷入了需要控制体重的困境。
她其实很努力,在摄入能量减少的情况下,体能训练不减反增。
就连队里的体能师看到她的训练安排后,都咋舌不已。
林晓曼摸摸她的头:“没,你做得很好了,给自己一点儿失误的空间,也给自己一点儿稳定的时间,好吗?”
何彗想要点头,可身体却在对抗着意识。
“可是,我真的不想输。”情不自禁的,何彗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这是何彗第一次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焦虑不安而哭泣。
林晓曼心疼地环住了何彗。她还记得何彗小时候看到真田绘里子哭泣的时候见鬼似的眼神和满满的不理解,还记得何彗对于哭泣这种表达脆弱且毫无用处的行为的不待见。
但这次,何彗毫不犹豫地一头扑到林晓曼的怀里,头一次展现出和年纪相符的脆弱。
林晓曼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
她的姿势有点像是哄小孩儿,但却给人满满的安全感。让何彗完完全全地释放出自己的情绪。
何彗的眼泪于是像是决堤一般,顺着脸颊簌簌往下掉。
林晓曼给她抽了一张纸巾,任由何彗发泄着情绪。
她觉得这其实是件好事,带着满肚子的心事上场,然后在短节目摔得七荤八素,显然是更糟糕的结果。
十分钟后,何彗终于停下了抽泣,红着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晓曼。
林晓曼想到什么,对何彗说道:“要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何彗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次不仅图尔斯没来,安娜也没来,除了你之外,没人有3A和四周的技术。”林晓曼的安慰可谓是独树一帜,“如果你只是想要拿冠军的话,你降难度说不定也有希望。”
林晓曼一脸坏笑地看着何彗:“你怎么想?”
何彗听完,立刻从刚才的悲伤情绪中回过神来。
“降难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她气鼓鼓地宣誓道。
第74章 74 再努努力
新赛季和此前最大的一点不同, 是花样滑冰终于从纯音乐时代,迈向了人声时代。“不能带有人声”的规则被取消,光是今天短节目的背景音乐选择中, 带人声的选手就占了三分之一。
不过,玛丽-康妮是个性格谨慎的编舞师,她并没有立刻给何彗安排人声曲目, 意思是可以观察一个赛季的情况再决定。
何彗坚持要每个赛季安排一首华国风曲目的目标没有变。
这个赛季, 她选择的短节目音乐来自古琴曲《酒狂》。
这是一首冰迷们相对陌生的选择,对玛丽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因此, 当时何彗自己找了古琴和古典舞老师学习,对编舞提出了很多独特的见解。
负责任地说, 把这支短节目的编舞看作是何彗和玛丽的共同作品也不为过。
林晓曼常常惊叹于何彗对花滑的认真程度。据她了解,从编舞阶段开始全程参与节目的选手少之又少,而像何彗这样寻求各种专家和专业人士来给参考意见, 只为精益求精的, 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曾经问过何彗其中原因。毕竟,在一些人看来,选曲虽重要, 但有效期大多只有一个赛季, 顶多两个赛季, 换得很快。
谁料何彗只是回答道:“我只是想要不留遗憾。”
林晓曼突然明白何彗为什么死活也不肯降难度了。
“你啊,真是固执。”林晓曼说道。
何彗想说, 她好不容易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想活得更纯粹一些,遵从内心的声音, 有所舍弃有所获得。
*
雾迪杯今年女单短节目的竞争并不算激烈。
大部分选手赛季初的状态不太好,摔倒的跳空的, 让冰场上的氛围略显低迷。
李初妙也来参加了雾迪杯,今年允许人声音乐后,她立刻在短节目中选择了一首颇为狂野外放的摇滚乐。
在自己的舒适区表演,李初妙果不其然发挥得不错,暂列第三。
后台里很忙碌,何彗只来得及和李初妙快速道了一声恭喜,就目送她匆匆离开了。
李初妙看上去有点儿奇怪,但何彗一下子没看出异常在哪儿。
目前的第一被俄罗斯新升组的小将拿下。她的势头很猛,出场顺序靠前,却一路领先到了最后。
“感觉安娜的发育关对她们国家队没有一点儿影响。”林晓曼在后台感叹。
“是啊,其实还挺残酷的。”
这种激烈的竞争近乎残酷。每一个选手都是可以被代替的“产品”,后面永远有新鲜血液顶替而来,如同流水线一般无情。
“但她还拿到了一枚奥运的铜牌,还有一些选手在奥运前发育,她们”
林晓曼没说下去,叹了口气。
何彗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发育的影响,比以往更为多愁善感。
她跟着长叹:“是啊。”
何彗在雾迪杯压轴出场。
当她的人站到场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仍然乱糟糟的,想赢怕输的情绪在作怪,想要证明的野心和发育关带来的不安混合,在胸口涌出一串串气泡。
“别多想,短节目没什么难度动作,放平心态。”
短节目的跳跃安排对之前的何彗来说确实不难,3Lz+3Lo、3A、3F,两个单跳在后半段。
但何彗感觉胸口总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无法呼吸。
“你后来不是慢慢找到状态了吗?”林晓曼看何彗不说话,继续安慰道,给她注入信心,“吸气、呼气,然后相信自己。”
林晓曼的话仿佛有魔力,让何彗烦乱的心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她站在场上 深呼吸,等待着音乐的响起。
极具传染力的古琴声打破平静,给整个场地增添了一抹截然不同的东方色彩。
雾迪杯并没有直播,但场内不乏从华国千里迢迢坐飞机赶过来的冰迷。
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啊啊啊,人在雾迪杯现场,何彗的短节目是古琴曲,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间,你根本不懂这种浑身汗毛一下立起来的感觉!!」
「何彗真的每个赛季一首华国风,民族的就是世界的!突然好感动喔。」
「直冲天灵盖!太好听了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酒狂》这曲子这么好听的??」
古琴曲虽然让华国冰迷们倍感亲切,但对于何彗的演绎提出了更多的要求。毕竟在场的其他选手都不理解背后的文化背景,古琴的情感表达又比较含蓄,这就平添了许多困难。
何彗的肢体表达是经过很多次的打磨才最终定下的。在一个又一个赛季的对华国风坚持不懈地演绎中,她对此更专业也更擅长了。
因此,哪怕观看表演的人对主题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仍然可以从何彗的表演中感受到一种酒意熏然的洒脱之美。
美是一种无需语言和背景的东西,在何彗翩然而起的舞姿,她飞扬的裙角中,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
开场是3Lz+3Lo。
第一跳的3Lz很顺利,毕竟是出4Lz的女人,何彗对这个跳跃的把控不错。
但第二跳连3Lo的高度却略有不足,而何彗的转速又受到了发育期微妙的影响,落冰的周数显得很暧昧。
林晓曼在场边为她捏了一把汗,这个3Lo之前就对何彗产生过一些阴影,估计这次是真的要再被抓。
何彗跟着心里一紧。但她的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紧接着演绎着一段轻松而华丽的步伐。
这一串步伐的特别之处,在于完美演绎了醉酒之人摇摇晃晃的头重脚轻之感。但又偏偏掌握得很好具体的细节,将倒未倒又似佯装醉意。
旋律重复中,何彗完成了一串跳接旋转,给上半段画上句号。
下半段何彗先做3A。同样是需要用刃起跳的难度跳跃,从起跳的高度看,便没有上两个赛季高。如果不是何彗一向擅长,加上最近死磕得够多,估计也会和刚才的3Lo一样,惨遭存周危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干脆利落的tano 3F
林晓曼对下场的何彗说道:“感觉你刃跳好像受到的影响更大啊,点冰跳还挺顺利的。”
何彗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说实话,她没想到影响来得如此快速,且让人感到挫败。
她叹了口气,却只是叹了口气。
“只希望3A别太掉链子,3Lo的事儿,我再努力稳一稳。”
何彗不是那种会轻易让步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遇到困难更不能退后,再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林晓曼拍拍她的后背:“慢慢来,不着急。”
*
第二天是自由滑的比赛,何彗再次见到李初妙的时候,才发现昨天感觉的奇怪在哪里。
“你教练呢?”何彗问道。
她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李初妙和科林之间似乎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合约在索契后就到期了。”李初妙平静地放下一颗炸弹,“没有续约。”
虽然是个巨大的变化,但何彗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的准备。
“那新教练有找到吗?”何彗问道。
“最后敲定中了,主要有两个人选,不过都在大洋彼岸,搬家估计是少不了。”李初妙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马来西亚本土的花滑资源太有限了。”
何彗点头表示认同。
“话说,你们林教练还招人吗?”李初妙突然笑着问道。
“我的教练?”何彗想到自己曾经和林晓曼谈过这事儿,抬眼看着李初妙,不知该如何回应。
“没事,其实我也是随口这么一问。”李初妙耸耸肩,笑道,“说起来,美国那几个教练也第一轮接触过,感觉有个女教练还挺不错的。”
李初妙继续道:“叫温妮莎,以前是国家队冰舞选手,就是她没什么执教经历。”
“另一个呢?”何彗好奇地问道。
李初妙思考了一下:“另一个是西蒙教练。你知道他吗?”
何彗点点头,表示有所耳闻。
“他的俱乐部是招我们这种商业学员的,但可能我被分到的关注不会太多。”李初妙的顾虑很现实,“你知道的,科林在我和金惠美之间,也没选择我。”
“对自己有点儿信心?”
“我挺有信心的,就是不知道西蒙有没有了。”
何彗被李初妙的言论逗笑。“确实,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感觉教练作为每□□夕相处的存在,还是需要合拍。”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估计大概率是找温妮莎了。”
李初妙说完这些,话题自然而然地转换。
“你怎么样?”
李初妙没说是什么,但何彗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何彗耸耸肩:“正在努力抢救我的刃跳。”
“你自由滑还是上赛季的配置?”李初妙挑眉。
“当然。”何彗一脸坦然。
李初妙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我在你前面一组,得先提前去热身准备了。你知道的,我现在是没有教练的放养状态,得自己给自己规划。”
“嗯,我也得去死磕了。”何彗笑着回答道。
自由滑给何彗的压力是几何倍数递增的。她不想降低难度,那就必然面临着存在失误,甚至是多次失误的可能性。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向所谓的命运哪怕低下一点儿头。
“何彗,代表华国。”
主持人呼喊着她的名字。
何彗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了她熟悉的冰场。
这一次,她的心情与以往不太相同,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几分无论如何都勇往直前的冲劲。
第75章 75 摔倒爬起
何彗的自由滑是小提琴曲《流浪者之歌》。这是花滑赛场上耳熟能详的一首曲子, 由匈牙利作曲家萨拉萨蒂所写,拥有高难度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
因此,这次路星在设计考斯滕的时候, 选用了黑色和红色相撞的效果,来完成一袭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裙。此外,在盘发的发圈上, 路星还特意设计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绽放在脑后。
强而有力的齐奏之后,是小提琴悠长中带着忧伤的引子。
如果放在几年后演绎, 那么观众们估计会不自觉出戏。因为当视频平台开始火热发展的时候,这一段前奏一度成为悲伤搞笑视频的最佳配乐。
好在, 现在的观众还能完全沉浸在曲子表达的情感中。
在引子之后,何彗将一口气面对上半程连续到来的三个四周跳,难度相当高。
在短暂的安静中, 何彗完成起跳前的进入步伐。小提琴的声音再度响起, 何彗外刃点冰,整个人腾空而起。
保持力量训练的好处是,在身体略显沉重的时候, 仍然可以将自己抛出不错的腾空高度。
何彗手臂无限贴近身体, 将整个人用力收紧, 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旋转上。
勾手的四圈旋转顺利地被完成,但何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落冰时的意外就发生了。
不知道是落在了冰碴子上还是她的落冰控制能力变差了,何彗感觉脚下的冰刀歪了一下,整个人马上要失去平衡。
她将重心放得更低, 双臂展开想要寻回失去的平衡。
在深蹲的努力之下,何彗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 将4Lz站住。
这一跳后面原计划接一个3T,但在前一跳的糟糕落冰之下,何彗不甘心直接放弃,歪歪扭扭地还是接了个2T。
何彗固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明明知道前面已经很勉强了,但为了将落冰造成的goe扣分补回来,硬是举手做了一个tano的2T。
林晓曼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摸兜,寻找自己并不存在的速效救心丸。
何彗的想法很简单。毕竟,后面的两个四周跳状态怎么样仍未可知,不如在第一跳就努努力,先成一个巨分跳跃,保住一个是一个。
在小提琴重复的旋律之下,何彗再次全力起跳。
这一次她要完成的是最先出的四周,也是目前在三个难度跳跃中,莫名占据着最稳定宝座的4T。
这一回,何彗在落冰的时候尤其小心地完成对冰刀角度的控制,滑出顺利。
于是,她立刻轻巧地按照计划接上连跳。
原本这里应该是一个2T,但由于何彗上一跳搞砸3T变2T,于是她立刻将两个连跳的第二跳互换。
何彗完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周,4T+3T成了!
三个难关刚攻克两个,何彗却已经感觉到身体出现了一丝疲惫的感觉。
很奇怪,以前滑到这里和没事人一样,但这次身体却已经传来信号。
发育关真是恼人!
何彗不敢停下,她秉承着只要不给身体感觉累的机会,她就不会感觉到累的信念,再次高高跃起。
但是
糟了,轴有点儿歪。
何彗暗道不妙,收紧的身体却在不停地旋转着。
不行,就算轴再歪,也必须要把四圈转足!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中,何彗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别说,意外的还挺合乐的。
但她的努力也有回报,虽然摔倒的样子狼狈了点,但周数是足的。
林晓曼在一旁扶额,为自家徒弟的英勇的精神赞叹。
音乐进入第二部分缓板,何彗完成了一个跳接的燕式的旋转,为自由滑的上半程画上句号。
小提琴轻柔的旋律中,何彗在场上做了一个鲍步下腰,以如此一个超高难度的进入,发起对3A的挑战。
这个难度步伐的规划是何彗本赛季野心满满的一小部分,但在意外的发育关来临之后,却变成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林晓曼一度想要将炸弹拆掉来换取更高的完成度,但何彗却偏偏想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按照原本的计划编舞完成。
这个3A的起跳高度看上去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在远度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发挥优异。
何彗在空中就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但为了将周数转足,她也顾不上会不会摔倒,拼了命就是要转完这三圈半。
啪——
何彗再次和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一回生二回熟,何彗这次爬起来的速度更快了,没事人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音乐的编排。
在这里,小提琴开始展现华丽的泛音和左手拨弦,何彗的夹心跳3A+1Lo+3S便在此刻进入。
她快速调整着状态,吸取着上一跳3A摔倒的教训,唰地一下再度飞起。
难得的稳稳落冰,夹心的1Lo之后,何彗又唰地一下用刃将自己拧起。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快速变化让何彗对其的掌控力大幅下降,何彗明显感觉自己的轴又歪了!!
仿佛坠入冰冷无比的深渊,何彗平静地面对再次扑向冰面的结局。
音乐又恰好是忧伤感缓缓流淌的部分,让何彗摔倒又爬起的过程显得更加有力。
《流浪者之歌》的音乐表达的情感,是饱经尘世的痛苦和黑暗,但依然坚韧,和此刻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的何彗,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事不过三!不能再摔了!!
何彗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曲子进入到极富有感情的段落,悲伤的情绪从琴弦上流淌,流进白色无暇的冰面上,何彗在音阶的上升中,将贝尔曼拉到顶端。
音乐一变,与前两部分的缓板形成对比,极有节奏性的欢快旋律,像是闯过黑暗和痛苦后迎来的完美蜕变。
外刃起跳的3Lz和内刃起跳的3F没有喘息地接连上演。
三周跳何彗的掌握度还是相当高,tano加成且稳定发挥,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热情欢快的充满吉普赛人风情的快速节奏中,何彗将自由滑的两段步伐上演。只见她在场上不停地旋转着,内外刃变换,脚步画出不同的弧线,手部动作更是跟着演绎出欢乐的心情。
连带着曲子结束前的那串换足旋转,也让人跟着心潮澎湃。
音乐在高-潮处停下,何彗拉起裙摆,自信谢幕。
好累
何彗感觉这套自由滑真的太累人了,她不停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其实滑到步伐的后半段,她已经感觉到体力的极速下降,感觉到乳酸在小腿、大腿、腰腹和后背一点点堆积。
她是靠着意志力完成最后的起舞的,旋转的时候整张脸已然涨得通红。
摔倒了就爬起来,滑不下去也要拼命坚持。
何彗在新赛季的首次正式比赛中共计摔倒三次,但每一次都用比上一次更快的速度爬了起来。
“没受伤吧?”林晓曼见到何彗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是担忧。
要知道,摔倒可是一个技术活,要是不凑巧,轻则修养三个月,重则赛季直接报销。
何彗给了林晓曼一个放心的眼神,摇摇头:“我没事。”
林晓曼松了口气,却见何彗下了冰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她感觉心脏再度被提了起来。
何彗再次呆呆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是有点脱力了”
林晓曼:“”
于是,林晓曼全程搀扶着她下场。
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儿了。
何彗在等分的时候,莫名涌起一阵心虚。毕竟自己这誓死不降难度的做派,还是挺冒险的。林晓曼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低着头,抬眼悄悄望了一下林晓曼,却和林晓曼的视线撞了满怀。
林晓曼扯起嘴角,饶有趣味地问她:“怎么?后悔了?”
“那没有。”何彗好不容易有的一丝心虚也从脸上消失不见,变成理直气壮。
“那你心虚什么?”
“怕你太担心我。”何彗努努嘴。
林晓曼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
虽然何彗在自由滑摔了三次,但好消息是,她凭借足周的难度认定和高出别的选手一个档次的技术分,成功在这场比赛中摘下金牌。
何彗悬着的心还是放下了,本来因为比赛结果不确定的忧心消失,在冠军领奖台上绽放笑颜。
虽然赢的姿势是丑了一点,但是能赢就是好事。
林晓曼对这个结局也是哭笑不得:“恭喜!”
何彗嘿嘿一笑。
这一次的结果还算不错!
但令何彗万万没想到的是,上辈子莫名因为悲惨却搞笑的视频而火起来的《流浪者之歌》bgm,再次爆红网络。
而这次推起新一波火热的主人公,竟然是自己?!
不知道是哪个“黑粉”,将何彗在雾迪杯的三次摔倒放在了《流浪者之歌》的音乐中,配合着凄凉感十足的特效,分享到了社交平台。
视频很快引起了互联网一阵新的浪潮。
「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一定是女鹅的黑粉!女鹅职业生涯第一次在比赛里摔成这个样子,你们就反复播放啊!好恨的心!!」
「粉到深处自然黑~你们不觉得何彗摔倒也很可爱吗?!」
「果然,只要有够深的妈粉滤镜,女鹅任何动作都无敌可爱!」
何彗看着别人发给她的链接,看了一眼几百万的播放和都是活人的评论,感觉自己的偶像包袱掉了一地。
林晓曼故意跑到她的面前,淡淡地开口:“虽然你不运营社交媒体,但是架不住人气高啊。”
何彗:“”
第76章 76 阴沟翻船
虽然何彗在雾迪杯拿到了冠军, 但摔了三跤后暴露的问题也很严重。
——发育关对何彗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的四周跳和刃跳突然变得岌岌可危起立。
于是,何彗这个赛季最大的目标从开拓更多四周的可能性, 变成了适应身体的变化,将两套节目的表演稳定下来。
何彗在训练场上一次又一次完成摔倒再爬起的动作,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摔得青紫一片。
父母对此很心疼。
何建木的心疼表现在, 他会关心地问她好不好, 然后冷不丁来上一句“家里的企业随时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每到这个时候,何彗都会合理地将他爹的“鼓励”当作了前行的最大动力。
而且别说, 这激将法对何大小姐的效果非常好。有好几次她想晚上休息一天,少做两组力量训练的时候, 何建木一句话就又给她拉回来了。
回去继承家业是不可能的!不如来两组力量训练!!
母亲路雁风则会给何彗找来医生处理淤青,但从来不会再说让她放弃花滑继承家业的事情。
何彗有一次没忍住,说道:“我还以为, 你和我爸站在同一战线呢。”
“我以前确实也希望你能继承家业, 因为花滑运动员的生涯太短暂了。”路雁风坐在何彗的床边,打算和她促膝长谈。
“我知道。”何彗点头,诚恳地再次表达内心的想法, “但退役之后, 我也想做相关的事情。”
路雁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眼神中是无限的信任。
“我相信,彗彗你想做的事情, 一定都能够做成的。”
“你不觉得是赔本生意?”
自家老妈是经济学教授,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个中道理。何彗就这么盯着路雁风,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门生意也不能完全只从经济角度分析, 政治、社会和技术的因素也是很值得考虑的。你的想法虽然可能经济上的有利因素比较少,但是说不定会有政策的扶持以及创造社会价值得到的认可呀。”路雁风循循善诱, 说话相当有说服力。
好熟悉的理论
何彗想起来了,这不是她曾经学过的针对宏观环境的PEST分析吗?过去学习的知识竟然以另一种方法进了脑子!
“嗯,也是。”何彗觉得自己之前完全陷入了死磕商业化可能的怪圈。
“你爸这个人没有坏心,他担心你在理想主义道路受到各种现实困难的打击。当然,他这个人也有点儿一根筋,认定的价值观一时之间难以改变,是个老古板。”路雁风再次揉揉她的头,“你也别着急,大学申请总不能耽误。”
“嗯。”何彗重重点了下头。
“最近是不是跳跃都不太稳定?”路雁风对于何彗最近遇到的困难也是看在眼里,“这个事儿也别急,咱们给自己多一点儿时间,好吗?”
“我们都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事情吗?”
路雁风的温柔是有力量的。比起单纯嗓门大的无脑输出,她的话娓娓道来却令人信服。
何彗甚至觉得,在路雁风耐心的开导下,她纷乱而略显急躁的心都慢了下来。
“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何彗答道。
*
何彗本赛季两站分站赛选择的是加拿大站和日本站。
消息一出,华国冰迷们纷纷抗议。
「不是,我这么大一个华国站呢?为什么不让何彗在主场比啊??」
「这个赛季孔梓秋、吕南风和程冉都要升组,华国站的名额都不够分啊。也要扶持一下刚从青年组上来的朋友嘛,大家理解一下。不过,我已经买好机票了,嘿嘿。」
「不仅是何彗,从湖底爬出来的谈灵这赛季也被发配了,笑死。」
谈灵的选站是加拿大站和法国站,同样也没有在自家门口比赛的机会。
于是,两位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基洛纳重逢的时候,场面还挺奇妙的。
“你也被分来了?”
商务车上,谈灵好笑地看着坐在身边的何彗,打了个招呼。
何彗笑着回应:“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朋友,也挺好的。而且我的状况,你知道的。”
她这个赛季还不知道会比成什么鬼样子,在家门口丢脸的话。
嗯
谈灵点头,出声安慰道:“我知道。但我相信你。”
何彗从谈灵的眼神中看到了给予她的坚定信心,眸子像是闪着光,传递着无限的能量。
何彗想,同样的这双眸子在那个看不到希望的低谷,该有多暗淡无光呢。
但谈灵就是做到了,重新回到了赛场上。
自己现在无论是技术还是表演,只是没有之前这么稳定,但基本的能力都没有丢,比起当时谈灵的状况,好了很多倍。
也因此,她更不能低头认输。
在今年的加拿大站上,何彗见到了俄罗斯新一批的两位女单选手——瓦莱里亚-贝洛娃和米哈-伊洛娃。
同时,日本的新生代小将小平未来也从青年组升入成年组。
除了新面孔,加拿大站何彗也见到了老朋友哈迪-艾琳。她刚参加了家门口的美国站,背靠背就飞来了加拿大。
不过,哈迪-艾琳的状态比奥运赛季有所回升,虽然勾手的用刃是永远被标e的命运,但她还是在美国站拿到了一块银牌。
也就是说,何彗这一站的对手实力并不弱。
林晓曼看到这站名单的时候,十分感慨:“人家的梯队建设,果然很不错。”
何彗想了想华国站的三张外卡,说道:“我们的未来应该也会挺有希望的吧?”
无论是同样在林晓曼麾下的全能型孔梓秋,还是平时插科打诨但比赛很少掉链子的吕南风,亦或是腹黑但努力的程冉,都是华国新一代中值得期待的选手。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何彗和她们没差两岁。
“希望如此。”林晓曼勾起嘴角,“希望她们能好好度过发育关。”
何彗沉默:“”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点了。
*
短节目何彗的出场顺序在最后一位,前面的选手大多发挥得中规中矩。
而俄罗斯新生代萝莉瓦莱里亚-贝洛娃,凭借三跳全压在后半程的操作,成功以67.54的高分,暂列第一。
同样来自俄罗斯的米哈-伊洛娃则出现了失误,以61.03分暂列第三。而日本小将小平未来则以62.74分的成绩排在第二。
“羡慕了,一上成年组这p分就打到7”何彗看完表演后,内心充满了酸涩的情绪。
林晓曼看着像是吃了柠檬,把脸皱起的何彗,失笑。
“现在有7,不代表可以顺利涨到8甚至是9啊。”林晓曼的安慰别具一格,“你现在都稳定在8-9分了!”
“也是。”何彗对裁判终于睁开双眼这件事,还算满意。她傲娇地努努嘴,“毕竟想要升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走吧,到我们了。”
林晓曼和何彗走到了场边,脚步笃定。
在何彗前出场的哈迪-艾琳的分数揭晓,64.97分,还算不错,但还是没能超过瓦莱里亚-贝洛娃。
何彗对大家的分数门清。
距离摔了三次的雾迪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何彗成功将“倔强”两个字反复书写。
“何彗,代表华国。”
何彗甩甩胳膊,在冰场上迎风而行。
这个月以来,何彗将九成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稳定跳跃上,无论是存周黑云笼罩的3Lo,还是铁板变跷跷板的3A,都在近乎严苛的强度之下被一次次重复。
短节目一开场,何彗就将练了无数遍的3Lz+3Lo在冰场上展现。
尤其是第二跳起跳的时候,林晓曼跟着场上的何彗一起,将身子高高提起,又跟着跳跃落地时蹲下。
她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小小的狭窄的冰刀之上,去辨别那微妙的落冰角度。
啪啪啪——
观众席响起一片掌声,林晓曼站起身,加入鼓掌的行列。
成了!何彗的这一跳3Lo周数久违的没有任何问题!
林晓曼随即开始担心起后面的3A。
别人听《酒狂》是沉浸在醉意熏然的摇头晃脑,跟着何彗的脚步感受华国风的美妙。林晓曼听《酒狂》则是生怕自己醉了眼花头晕,跟着何彗的冰刀看有没有存周和摔倒的可能。
好在,何彗的努力迎来了回报——3A完成得干净利落。
在节奏感十足的古琴声中,何彗用一个漂亮的tano 3F收尾。
这状态好得让人幻视发育以前,林晓曼嘴角浮现笑意。
何彗这一个月来的目标都是将跳跃的稳定找回来,短节目演到现在,她猛地送了口气,但却感觉身体酸疼的抗议随之而来。
好累
在音乐声中,何彗开始完成最后的旋转。
在别人眼中游刃有余地在冰场上完成各种技术动作的何彗,此刻的疲惫感已经来到了临界点。
她被音乐的节奏推着,想要不断地向前,想要快一点把短节目演完。
于是,令林晓曼怎么没想到是,何彗她竟然真的在阴沟里翻船了
最后的这串旋转,何彗在其中一个姿态的旋转做得有些别扭,别扭到可能根本没办法被裁判认证。而如果她在联合旋转中少了一个姿态,这串旋转可能直接被判无效。
不是降定级,而是直接损失掉整个旋转的得分。
林晓曼的脸色一下唰白,心里慌张得打起鼓。
何彗从场上下来的时候,同样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估计认定不了。”
她的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77章 77 找回状态
等分区的空气中飘荡着不安的气氛。
何彗承认, 自己在做完三个跳跃后,整个人就提前脱力了,导致她在场上有点儿没控制住自己。
简单说就是, 大意了!
虽然最后一个旋转拿了一个鸭蛋,但何彗还是以73.93分在短节目后位列第一,属于是有惊无险地带着优势顺利挺进自由滑。
何彗对自己阴沟里翻船的事儿非常懊丧, 回去酒店的路上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
林晓曼看出她的情绪, 安慰道:“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信号,你的跳跃都在向好的方向恢复。”
“嗯。”何彗应道, 声音沉闷,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
对于最近跳跃改善的情况, 何彗心里清楚。但越是这样,她对自己这次在加拿大站的发挥就越期待。
明明能够给裁判一个完美的短节目,自己却在最后没顶住压力。
何彗心情异常复杂。
滋滋——
林晓曼的手机震了两下, 一条信息传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信息的内容, 对何彗说道:“酒店有个人在等你。”
何彗抬起头:“谁啊?”
“你见了就知道,是惊喜。”
何彗挑眉,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到了酒店, 一个头发夹杂着银丝的中年女子朝她挥挥手。
何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玛丽!”她笑着喊道, 也挥挥手, 然后一路小跑,来到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大概也就半年没见吧。
“我来给你加油打气。”玛丽侧头看了眼林晓曼,“她很担心你。”
何彗了然, 朝林晓曼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林晓曼摸摸鼻尖,撇开头。
然后, 玛丽张开双臂,给了何彗一个充满鼓励的拥抱。
“短节目我看了,滑得很漂亮。自由滑肯定也没问题。”
何彗将这个拥抱加深。
既然林晓曼把玛丽请来,她可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何彗狡黠一笑:“玛丽,那你可以再帮我看一看自由滑哪里有问题吗?”
前一阵子她太专注于跳跃的恢复,短节目也好,自由滑也罢,一些编舞的安排都记得不太明晰。正巧,趁着这个机会,何彗也能再把这些细节捋一捋。
玛丽欣然同意,一行人刚回来,就又出发去了冰场。
林晓曼扶额:“行吧,拿卷王何大小姐你没办法。”
“玛丽来都来了,我们见都见了,再去趟冰场不是也挺好的?”
林晓曼:“”
何彗这一次没有做跳跃,主要将《流浪者之歌》的编排表演一一呈现。
期间,玛丽严格地叫停了很多次何彗。
从步伐的精准表达,到节奏的变化合乐,再到定点pose怎么摆更有气势,玛丽都手把手帮助何彗回到了编舞时的状态。
何彗全身心地在冰场上打磨着自由滑,哪怕疲惫也不想下场。
每一次和玛丽的深入交流都有不一样的收获。她的内心很满足。
“差不多了,明天还要比赛,你别又没体力做后面的旋转。”林晓曼看何彗气喘吁吁都不想结束的样子,紧急叫停。
别说,短节目阴沟翻船的事是何彗的最大痛点。
她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好。”
“希望明天比赛顺利,我会和林教练在场边一起等你。”玛丽说道,再给何彗一颗定心丸。
“我会努力把冠军带回来。”
何彗牌狠话虽迟但到。
*
第二天的自由滑何彗出场顺序靠前,短节目后排名第二和第三的瓦莱里亚-贝洛娃和小平未来都在她之后上场。按照她们的计划跳跃表,还没有人能够对何彗产生威胁。
“我还以为她们也出四周了呢。”何彗松了口气。
“你以为四周是搞批发呢?”
林晓曼扶额,自家徒弟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别人能和她一样强大如斯?她对自己的认知到底出现了什么误解!
“大家确实都在尝试,但更多是青年组的选手们。保守估计,这是大家下几个赛季的重点攻克项目。”
“要知道图尔斯之前就是有3A作为基础的,安娜的4S应该就没有足周在比赛中被认证过吧?”林晓曼再度给她增强信心,“这不是随便练练就可以成的。”
说话间,玛丽也来到现场,按照约定给她加油。
“何彗,代表华国。”
短节目之后,何彗对这半年来的陌生身体,产生了更多掌控感。
她将身体倾斜,冰刀扎实地滑在冰面上,感受着冰场风的方向,将红黑色的考斯滕吹起。
低谷让时间变得漫长,但何彗此刻久违地感受到内心的平静。
上一次的《流浪者之歌》被当作搞笑bgm出圈的事,何彗发誓再也不要经历一次了!
她在冰场中央站定,等待音乐。林晓曼和玛丽则静静地站在围挡之外,远远地看着何彗的比赛。
唰、唰——
冰刀在冰场上疾驰,何彗重新找回了身体轻盈的感觉,乘着风越滑越快,准备进入第一个连跳。
在雾迪杯的失误后,何彗曾无数次再次起跳。
她严苛地控制着自己的饮食同时,又没有一刻停下过对体能的加强,几乎没有一块冰面她的身体没有接触过。
而现在,所有的汗水汇聚成了一个和以前一样完美的4Lz+3T。
经过短节目的摇摆后,何彗完全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四周跳以一种更稳定的方式回到了她的身边。
4T+2T,继续成功!
那种前段时间无处不在的不安定感渐渐消失,化作了又一个漂亮又稳定的4T。
这一次何彗的四周跳的高度不像一年前那么逆天,但却依然保持着起速后的惊人远度,并且很好地适配了何彗现在的技术。
前半程的三个跳跃之后,此前笼罩的阴霾散去,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投射而来。
「呜呜呜,谁懂啊,我顶着时差看比赛,然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女鹅成功度过了成长的阵痛期,妈妈真的好为她骄傲。」
「希望何彗能够clean,找回自信吧!!」
网上的加油呐喊,场边林晓曼和玛丽的关切眼神,以及大洋彼岸电视机前汇聚一堂的家人的灼灼目光,载着何彗飞向更远的地方。
3A+1Lo+3S成了
3A成了
3Lz成了
3F也成了!
跳跃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像是齿轮卡着齿轮,一点点转动着,带动着整个机械运转起来,精准无误且高效。
直到最后的接续步,何彗仍然保持着高度精神集中。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流浪者之歌》的剧情里,在冰场上自由地驰骋。
最后的旋转显然是何彗除了难度跳跃后最上心的部分。
阴沟里翻船这种糟糕的体验,没有第二次之说!
姿态标准、圈数足够、转速没有损失。
何彗的脖子和脸庞都爬上红晕,蔓延至考斯滕,任由黑色的裙摆开出花。
如果说雾迪杯的《流浪者之歌》是显性意义上的摔倒爬起的坚韧,那么加拿大站的《流浪者之歌》则是将表达的主题藏在了完美clean的表演之下。
土地中幼苗在挣扎着向上。
何彗最终还是从不自信的摇摆的生长阵痛中破土而出,再次回到了花滑的舞台中心。
自由滑结束之后,何彗深深地鞠躬,豆大的汗珠就从她的额头坠落至冰场。
汗水落到冰上是悄无声息的,尤其是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更是无法听见。
就像是何彗之前的努力,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落下,最终在盛大的公众眼前绽放。
clean了
她clean了!!
那些积攒在心头的压力在这一次自由滑的完美上演中被释放。
太久没有clean过了,何彗在场上不禁勾起唇角,昂着头的角度更高。
她看着冰面上那些为她而投掷的小狐狸娃娃,眨眨眼睛笑得格外开朗调皮。
一下场,她就投入了林晓曼和玛丽的怀抱。严格来说是,左臂搂着林晓曼,右臂搭着玛丽,她在中间笑得得意。
直到三人一起并排坐在了等分区,何彗才敛起笑意。
既然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等分就不再变得焦虑难安。
——何彗恢复了曾经那个自信又傲娇的何大小姐,小狐狸似的坐在长椅上歪头等待。
就像是在董事会上看着下面的人做汇报,却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的老板做派。
屏幕上的分数终于出现——
“169.03分!”
林晓曼喊出声来,激动地抱住了何彗,拥抱她这半年来的努力。
“比索契了不少。”何彗撇撇嘴。
“分站赛能和奥运比么?”林晓曼斜睨了一眼自家永不知足的徒弟。
何彗:“嘿嘿。”
玛丽也不停地鼓着掌,她一脸欣慰地看着何彗:“昨天说的细节,你都有一个个完成,太棒了!”
“那当然!”何彗仰着下巴,欣然接受所有的夸奖和荣誉。
何彗的这套自由滑,比场上的第二名高出了四十多分,属于是加速向前的跑车,连个尾气都没给别人留下。
她在加拿大站的领奖台上,接过颁奖嘉宾的捧花和金牌,站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那是属于何彗的位置,她一直都这么坚信不疑。
本场比赛的亚军是发挥出色的瓦莱里亚-贝洛娃,而小平未来在自由滑出现两次摔倒的失误,被同样来自华国队的谈灵后来居上反超。
领奖台上站着两位华国队女孩的身影,意义非凡。
两人对视一笑,将笑容定格在相片纸上。
*
一个月后的日本站上,何彗带着完全恢复的状态,和迎面走来的图尔斯打了个招呼。
“恭喜在加拿大站夺冠。”图尔斯大大方方地道喜。
何彗:“谢谢。”
然后又光明正大地放下狠话:“不过这一次金牌属于谁,可就不好说了。”
何彗从林晓曼那里得知图尔斯这个赛季是双四周套,可谓来势汹汹。
“是吗?我拭目以待。”何彗的话带着上位者的傲气,点头和图尔斯道别。
第78章 78 再胜宿敌
日本站的阵容比加拿大站强了不少, 光是索契奥运冠军和亚军之间的再次交手,就足够有噱头。
对此,华国的冰迷们羡慕得牙痒痒。
「为了看我女鹅的比赛, 我特地买了飞大阪的机票。呜呜,要是女鹅在家门口比就好了。」
「日本站的阵容也太好了吧?嗷嗷,图尔斯和何彗的对决肯定超级精彩!图尔斯这次要上双四周套, 何彗也克服了发育期的摇摆不定。」
「其实华国站也挺好看呀, 三位小将发挥都不错,虽然没能上台子, 但对刚升组的选手来说,已经是很未来可期的分数啦!」
林晓曼作为何彗和孔梓秋的教练, 双线执教,背靠背连轴转,忙碌得做空中飞人。
在后台, 林晓曼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何彗倒是感觉不错。在加拿大站之后, 她依旧没有停下训练的脚步,体重和体能都逐步稳定下来。
甚至,何彗还有余力悄悄背着林晓曼尝试4S和4F的可能。
“师妹滑得不错呀。”对于孔梓秋在华国杯上的成绩, 她有所耳闻。
在三名华国选手中, 孔梓秋排名最高, 拿到了华国杯的第四名,一升组距离上台子就只有一步之遥。
看起来, 孔梓秋应该完全走出曾经的阴影,走上全力以赴为国争光的道路了。
“那是,你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说这, 林晓曼又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假寐。
“你不看看我的热身?”
“你有什么好看的, 最难的发育关都过去了,我现在对你充满信心。”林晓曼说话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看上去对何彗果真信任至极。
“也是。”何彗点了下头,自顾自戴上耳机去热身了。
*
何彗在图尔斯之前上场,在日本她的人气比图尔斯高,一出场就收到铺天盖地的欢呼。
「哇咔咔,感觉女鹅超级受欢迎的!现场有好多手幅哦!我还看到有日本冰迷同时举日本和华国的小国旗哈哈,女鹅有超越国别的力量!」
「何彗自从加冕奥运冠军之后,感觉整个人的气场都强了一个档次!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
「我懂我懂!就是何彗之前是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女,现在是成竹在胸的女单之王!!」
无论别人给她怎样的名头,何彗都淡定地站在冰场中央。
她放松着胳膊和腿部肌肉,沐浴在掌声之下,摆好了开场的姿势。
何彗手中仿佛拿着酒杯,坐于冰场,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折起,手肘支在膝盖之上,另一只手则撑在冰面上。
音乐一响,何彗便将酒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豪情满怀。
她用衣袖拂去唇边之酒,一个起腰,利落潇洒地从冰上站起,引起场上一片惊呼。
要知道这可不比平地,滑溜的冰面想要把这起身做得干脆漂亮,需要极强的核心力量和对冰场的掌控力。
但偏偏何彗做得游刃有余,起身后几个步伐虽醉非醉,身体虽然跟着古琴之声摇摇晃晃,但冰刀死死地扎在冰里,稳如泰山。
第一串连跳3Lz+3Lo便是在这样稳扎稳打的状态中完成的。
漂亮的tano勾手三周,跳起来富裕程度极高,连带着最难最容易存周的3Lo,都完成得轻松无比。
上半段还有躬身转和跳接燕式,何彗在旋转中表现出醉意熏然之人的尽兴的舞蹈。
她嘴角勾起,旋转的时候姿态标准又赏心悦目。
3A和3F都放在1.1倍加成的后半程,两个跳之间的节奏很紧凑,让人们的心脏也跟随着上上下下。
如同两杯烈酒下肚,何彗醉意阑珊,那段接续步舞得别有风味。
快速的旋转和用刃的变换显示着何彗脚底下的功夫。
古琴声弹至最后,何彗的短节目也便落下帷幕。
“估计分数不会低。”林晓曼延续了热身时的对何彗无限自信的状态,“一雪前耻啊。”
何彗哼唧一声点点头,没对分数产生过担忧。
但对于林晓曼这个“一雪前耻”的说法,她很想反驳怎么就耻了,但回想了下上场短节目的失误,抿了抿嘴。
林晓曼看了眼何大小姐难得吃瘪的表情,唇角勾起。
果然,最后何彗的短节目分数是83.07分。
这让其余选手望而兴叹,连图尔斯上场的时候都顶着一张扑克脸,阴沉的眸子看不出心情。
“主要是你的节目内容分上去了。”林晓曼说道,“所以她才紧张。”
确实,索契加冕带来的最大优势是和图尔斯几乎不想上下的节目内容分档次。原本在短节目能够拉开差距的做法成了过去时,换成谁都会忍不住紧张吧?
图尔斯将连跳放在了后半段,开场先做3A单跳。
她一鼓作气跃起,利落地在空中完成三圈半的旋转,冰刀呲的一下与场地接触,没有问题。
只是在后半段的这个连跳上,图尔斯遭遇了之前何彗遇到的同款问题——第二跳存周。
图尔斯已经过了最巅峰的年纪,在索契强行出四周已经是强弩之末。面对不断向上的何彗,在心里和生理的双重压力下,她的3Lo周数存疑。
“可惜了。”林晓曼说道,“不过图尔斯真的比绝大多数女单选手都坚持得久就是了。”
尽管没能完美完成短节目的表演,图尔斯谢幕的时候仍然收获了满满的掌声。
一场好的对决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何彗和图尔斯相遇,便能营造出这样的效果。
“来自俄罗斯的图尔斯的得分是——82.98分。”
“你赢了!”林晓曼几乎是第一时间抱住了何彗。
虽然何彗几乎没输过图尔斯,但光凭短节目就战胜宿敌的状况,这可是人生头一遭。
这是毋庸置疑的认可。这意味着,在裁判们的心目中,何彗已然成为了新一代女单最强的存在。
“你做到了。”林晓曼松开何彗,看着她的眸子噙着泪花,“半年前,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一蹶不振呢。”
“是啊,我做到了。”
何彗回以一个微笑,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坦然自信,和终于得见天日的豁然开朗。
真田绘里子短节目还算顺利,主场拿到了第三。
对于何彗反超图尔斯这件事,她属于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你也太厉害了!亚洲之光!!”但真和何彗打照面,绘里子的赞美那就没停下过,“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们的节目内容分能和人家不相上下!”
绘里子看上去也抽条了,身高和体重比起小女孩时期长了不少。
“你状态保持得很好啊。”
说到这个,绘里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何彗,你得传授我一些秘诀!”绘里子一下拉住了何彗的胳膊,“我最近每天都好饿好饿但是这个体重它就是不跌反涨啊!”
“嗯,你得多锻炼,锻炼起来就不觉得饿了。”
“呃”绘里子语塞,“你认真的?”
如果不是何彗的眼神实在非常真挚,真田绘里子都想说你别挪揄我了。
“当然。”何彗倒是很认真地继续给建议,“光靠饿是治标不治本的,你得增强体能,用更多的肌肉支撑你变得强大的身体。”
在看到过重新站起来的谈灵,以及自己亲身经历过可怕的发育关之后,何彗坚信,好的技术基础能够给一名选手足够多的底气。
真田绘里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何彗离开前还拍拍她的肩膀,道了一声加油。
真田绘里子站在原地,挠挠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
带着短节目来之不易的优势进入自由滑,何彗再也不用背负追分的压力。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尽情地发挥,拉开这个比分的差距。
“还是你先上。”林晓曼看着出场顺序表说道,“最近四周的成功率不错,你别乱来,肯定能赢。”
何彗抽了下嘴角:“我很久没乱来了吧?”
“那也不能排除你恢复状态以后,把以前的陋习也捡回来了。”林晓曼轻点了下何彗的脑门,再次严正警告,“你背着我尝试4S和4F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你要是今天就乱来,我可要狠狠罚你了。”
“是谁给你告密的?”何彗瞪大了眼睛。
“这是你该关注的事情吗?”林晓曼瞪了回去,“你给我按照计划好好比。”
“我没想在比赛乱用啊”何彗撇撇嘴。
“你在我这里的信誉,不是很高。”
何彗:“”
她开始在脑海中思索告密者的人选,心想要是被她揪出来,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林晓曼:“好好比。”
何彗:“那肯定。”
何彗的自由滑完全按照赛前的安排执行。
她精准得像是人工智能机器,将一颗颗微小的螺丝钉放进一台庞然大物,然后看着它顺畅地运行起来。
不,比起机器人的毫无温度,何彗的演绎充满了激情和魅力。
她不是在冰冷地执行输入进去的程序,而是将0和1的二进制,演绎出了不同数字的全新世界。
每一个在现场的观众,在屏幕前的观众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腾空而起的连续三个四周带给了她们一场绝妙的视觉盛宴,不断冲击着女单花滑的天花板。
“做得好!”
何彗一下场,林晓曼张开双臂迎接她。
半晌,分数出炉。
——“来自华国的何彗的得分是172.05分。”
“唔,就差一点。”何彗撇嘴,“比奥运的低,但我感觉我表现得不比奥运差呀。”
林晓曼拍拍她的后背:“纪录咱们留到世锦赛再破。”
“也行。”
何彗的分数给了随后出场的选手们大山一般的压力。
图尔斯也不例外。
她在场上扬起的笑容像是假面,胸膛因为紧张上下起伏。
但音乐响起后,图尔斯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
她的滑行很顺利,顺利到谁也没有想到她开场第一个跳跃,就出现了失误。
啪——
“4S摔了啊”林晓曼看着重重砸在冰面上的图尔曼,有些心疼,“可惜了。”
“她摔倒的时候,脚踝应该崴到了。”何彗的眉头皱起,“看上去很严重。”
场上的图尔曼已经爬了起来,滑行速度没有开场时快,脸色也明显发白,眉头皱得很紧。
“自由滑七个跳跃只做了一个,如果图尔斯真的伤到关键了,这自由滑还能继续吗?”林晓曼看了一眼何彗。
“她会继续的。”何彗眼睛紧盯着场上刚完成了一个3A的图尔斯,“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第79章 79 时代之变
场上的图尔斯在坚持着。
之所以用坚持两个字, 是因为何彗清楚地看到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从额头上的晶莹,或者说,是乎要打湿考斯滕的不断流淌的汗水。
但除此之外, 图尔斯将她的“伤口”隐藏得很好,一个接一个的跳跃几乎和平时无异。
要知道花滑运动员的每一次起跳和落冰,脚踝都承受着几倍于体重的压力。如果图尔斯刚才确实摔伤了, 那现在的每一次落冰都让她的伤处雪上加霜。
图尔斯的坚持, 让自由滑的四分钟此刻变得很漫长。
何彗的心几乎跟着每一次的冲击而急坠。
还有两跳
只见场上图尔斯用外刃点冰,姿势有点像崴脚, 是Lz。
但跳空了。
“她那一跤摔得确实不轻。”林晓曼看着脸色沉重,“她几乎没有跳空过勾手。”
压抑的气氛在冰场上下同时蔓延。
“嗯, 希望没事。”何彗开口时声音闷闷的,“最后一跳了。”
何彗希望图尔斯能站住,可话音刚落, 场上的图尔斯就在最后的3S上摔倒。
砰的一声, 摔得结结实实。
这一次图尔斯站起来的速度慢了不少,脚步有点拖沓,显然脚踝的伤势愈发严重了。
“她应该停下去检查。”林晓曼的出发点永远在选手的未来。
但图尔斯没有喊停。
“因为音乐还没有停。”
何彗说完, 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本欢快节奏下的步伐带上一份悲壮, 速度不够快, 步伐的精准度大大下降,但紧咬着牙关不肯罢休的模样, 让人为之动容。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图尔斯的动作才停下。
「啊啊,原谅我的后知后觉, 所以图尔斯这是在做4S落冰的时候扭到了??我一开始完全没看出来啊?!」
「我也!我还以为是她状态不好,但是现在看她完全不敢让右脚受力的样子, 就是扭到了啊。」
「感觉看上去挺严重的啊,图尔斯脸都煞白了。」
图尔斯下冰的时候是完全左脚滑行,右脚只是偶尔轻轻在冰上划过作为辅助。
她的教练娜塔莎脸色铁青,用俄语不知道再对图尔斯说些什么。
图尔斯强忍着疼痛,坐在kiss&cry面色冷峻地看完了分数。
这一套看似破碎但最够努力的自由滑,让图尔斯保住了第二的宝座。
“你没事吧?”领奖台前,何彗转头问图尔斯。
图尔斯扯了一个勉强的微笑,眉头仍然紧锁,却什么都没说。
*
混采区,在日本站拿下冠军的何彗被一群来自华国的记者拦住,长枪短炮外加麦克风,统统都往她的身前怼。
“这次拿到冠军心情怎么样?备战的过程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记者A问道。
“这次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吗?之后年终总决赛和世锦赛的目标是什么?”何彗回答后,记者B迫不及待地跟上。
然后是记者C、D,或者是前面的问过的记者继续追问。
何彗正在耐心回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麻烦让一下,抱歉!”工作人员日语英语轮流说着,声音中带着焦急。
何彗心中没来由得警铃大作。
哒哒哒的脚步声急促而来,掀起一阵气流,将何彗的马尾扬起。
何彗转身,担架上的人清晰地闯入眼帘,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工作人员就抬着担架在她的眼前小跑而过,从通道的另一侧离开了。
还是只留下了一阵风。
没有电影里的慢镜头,没有两个人宿命般的对视,什么都没有。
那是
图尔斯?
何彗整个人都呆住了,怔在原地,以至于身后的记者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何彗何彗!”记者们的呼唤还在耳边,“您能回答一下吗?”
何彗这才转过头,对上一双双殷切的眸子。
她有些恍惚,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担架只是她一个人做的梦。
可那记忆很清晰,像是朝她的心脏猛地敲击了一下。
“抱歉,您能重复一下您刚才的问题吗?”何彗深呼吸,继续回到眼前的采访工作上。
她又认真仔细地回答了记者们一连串的问题,才在大家的灼灼目光中离开。
走在这条通道,何彗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刚才肯定没看错,那就是图尔斯。
通道的尽头是路灯的亮光,透过小小的口子投射进来,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睛。
越是接近出口,那光便越亮。
恍惚间,何彗没看到台阶,出门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小心点!”林晓曼大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何彗的胳膊。
“图尔斯被担架抬走了,是吗?”何彗问林晓曼。
“对。”林晓曼一下知道了何彗神游天外的原因,将刚才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图尔斯领完奖之后,队医就过来紧急处理了。但看下来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直接就送去医院了。”
所以,刚才是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那应该是非常严重了。”
林晓曼点头:“我真的不觉得她应该逞强滑完的。”
“可是那样就不是图尔斯了。”何彗回道。
林晓曼一怔,自嘲地笑了下:“是啊。”
*
「我靠,图尔斯是脚踝韧带断裂啊。」
「妈呀,她这个年纪韧带断裂是很严重的伤病了搞不好不会要退役吧?据我所知,她之前也有旧伤。」
「说起来图尔斯真的坚持了好久啊,温哥华的时候强势夺冠,坚持到索契还要临时开发四周,也拿到了亚军,真的很不容易。」
图尔斯没有意外地缺席了大奖赛总决赛,何彗的夺冠之路也变得没有意外。她用两套clean的节目再次拿到了高分,以甩开第二名一大截的成绩站上最高领奖台。
何彗的训练日复一日,把已经足够流畅的节目打磨得更为细致。
世锦赛前一周,何彗再次看到了关于图尔斯的消息。
何彗随手刷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谈灵在何彗身旁坐下。
看何彗难得精神不好,她有点儿好奇。
“图尔斯退役了,原因是韧带断裂。”
虽然韧带问题是花滑运动员的常见病,但到了断裂这个程度,一定是旧伤加新病,几乎没有再完美复出的可能。
何彗继续开口道:“我亲眼看着她摔倒,又看着她被抬上担架”
她就这么看着她在场上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倔强,又瞥见她脆弱地被担架抬走,心里五味杂陈。
何彗说不下去了,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
图尔斯是她的对手,同样也是她曾经崇拜过的对象。她曾经偷师图尔斯的三周半,也曾经野心勃勃地追赶着她。
图尔斯是何彗心目中最强大的对手。
“伤病是最没办法控制的东西了。”谈灵安慰道,握住了何彗的手。
何彗的手有点冰,谈灵握得更紧了。
“所以,图尔斯是在跳最后一舞。”何彗突然抬头,嘴角不自觉下沉,极力克制着内心翻腾的情绪,“难怪,难怪她跳得这么毫无保留,这么投入。”
是不是图尔斯在摔倒的那一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呢?
谈灵沉默,图尔斯的退役对所有现役花滑选手来说,都是一个地震级的消息。
“走吧,咱们再练一会儿。”谈灵说道。
她知道,对于何彗这个练习狂魔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好。”
果然,仿佛身体中的某个按钮被触发,何彗检查冰鞋后简单热身,回到了冰场上。
谈灵:“”
谈灵想,也许何彗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一个时代在此刻彻底落下帷幕,而新的大幕已经被她唰的一下拉开了。
抬眼间,场上的何彗已经绕场半圈,将速度提了起来。
谈灵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紧盯着何彗的动作。
只见何彗助滑、转身,而后右脚的刀齿轻巧地点了一下冰,左脚内刃利落地起跳,一下将自己抛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这是用刃清晰的F跳。
谈灵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彗。
一圈、两圈、三圈
四圈!
只剩落冰。
何彗右脚的冰齿贴到冰面,唰的一下画出弧线。
成、成了!
谈灵没看错,何彗在伤感完图尔斯的退役后,化情绪为动力,在场上直接炫了一个4F。
“何彗!你成了!你成了新的四周!!”谈灵惊喜地喊道,“这个4F也太漂亮了吧?!!”
孔梓秋、吕南风、程冉三人也围观了整个过程,纷纷投来敬佩的视线。
“师姐,你好牛!”孔梓秋眨眨眼睛。
“何彗,你好卷!”吕南风张大嘴巴。
程冉震惊到失语:“”
林晓曼从办公室回到冰场,就看到了全场的国家队女单选手看着何彗发呆。
她完全状况外,询问道:“发生什么了?”
所有人没说话,只是再次将视线的焦点投到了何彗的身上。
林晓曼看着在冰场上随意滑行的何彗,好像抓到了空气中微妙的证据。
至于场上的何彗,她此刻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复盘。
——刚才的4F让她摸到了努力许久而不得的突破点,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紧紧抓在手里。
于是,她完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和视线,再次在冰场上压步起速。
转身、点冰、起跳。
何彗在脑海中回顾刚才成功的4F的细节,脚步下一秒就在本能指引下前行。
林晓曼看着空中旋转的自家徒弟,感觉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四圈过后,何彗稳稳落地。
林晓曼低喃:“是4F啊”
第80章 80 冰场女王
何彗再次成了4F之后, 这才若有所思地滑到场边。
结果,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五双震惊的眼睛。其中以林晓曼这位只看了一遍的人, 最为夸张。
“你不是知道我在练吗?”何彗疑惑。
林晓曼无奈:“我是知道,但我不知道你已经能成了啊”
说实话,她原本以为何彗这个赛季都要和发育难关斗智斗勇, 怎料何彗不出半年就完全掌握了长高的身体, 如今,还直接一举把4F也给攻克了??
这个进度简直迅速得让人害怕!
忽然, 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让林晓曼身体不禁一颤。
“你应该不会在世锦赛上用4F吧?”她试探地问道。
何彗摇摇头,林晓曼立刻放下心。
“加入成套还有点早。”何彗说道。
呼
林晓曼松了口气:“也是啊。”
今天训练谁也没有把何彗临时起意成的4F用镜头记录下来。本以为就是默默成了就好的事儿, 却在第二天就上了热搜。
——#何彗4F# 赫然挂在微博前十。
起因是吕南风这个话唠的一条碎碎念微博。
@南风只想躺平:「自从升到成年组,我感觉每天都在被卷!而今天,我终于见证到大卷王何彗的惊人一跳。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何彗是怎么把4F跳得如此轻松的?她的脚底下真的没有自带弹簧吗?!」
原本转赞评加起来不过百的吕南风的微博, 一天之内就涌入了大批围观群众。
「急急急,为什么没有视频,我好像看女鹅的4F啊!」
「吕南风你糊涂啊!你怎么不拍下来呢呜呜呜。」
「呃我持观望态度, 4F有这么容易成吗?」
于是, 一夜之间, 全世界都知道女单那个掀起四周跳时代的何彗,再次成了一种新的四周, 其跳跃分值仅次于勾手跳的菲利普跳。
要知道,目前没有一个男单可以做成4F。
也就是说这波内卷平等地卷每一个人,把一众加了四周但时不时就抽风的男单选手们, 架在火上烤。
边景倒是对何彗的崇拜更上一层楼,先是连续给她发了n条微信轰炸。
「嗷嗷, 何彗!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跳4F!」
「我想亲眼看你跳,我能不能过来偷师?!」
别说,边景的行动力是满分,第三天就偷偷摸摸跑到场边观摩。
结果何彗最近要磨世锦赛的两套节目,全程就没跳过一次4F,甚至连热身的时候都没有。
边景兴致勃勃而来,灰头土脸而归。顺便还被林晓曼发现,说道了一顿,赶出了场地。
边景:“”
*
这个赛季的世锦赛在上海举行,一定程度上平息了那些可惜没在华国杯看到何彗的冰迷们的怒火。
世锦赛的主办看到这个情况,市场部开始忙碌着做活动营销方案。
“张主任,您看我们单场定价120元, 最贵的定980元怎么样?”经理将完整的定价方案放到桌子上。
“这么贵?”张主任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摸了摸头顶没两根的头发,随手翻了翻方案,“卖不出去怎么办?”
“何彗的粉丝特别多,他们应该有比较强的购买力。”
张主任不屑地打断经理的说话:“一个初出茅庐的女选手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经理想说这是索契冬奥冠军,但被张主任直接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我觉得最低定个80元已经很高了,最高的880元吧,吉利。”张主任一拍桌子,一切便尘埃落定。
但令张主任和整个主办方外加冰协都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上海世锦赛一开票,系统就因为太多人同时尝试购票而奔溃。
「??什么土豆服务器?我还没付款就完全卡死了??」
「笑死,我连付款这一步都没到啊。」
「我竟然抢到了一张山顶票,啊啊啊啊,我幸福得晕倒了。」
技术部门连夜加班解决系统卡死的问题,第二天终于是修复了。
但票早就在卡bug前售罄,让所有人大呼何彗是实火!
狭小老旧的会议室里,大家看着在二级市场炒上天价的门票,陷入沉思。
“技术部门为什么不加强系统,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某白发苍苍的领导神情严肃,坐在主位质问。
技术部门的老大深谙推诿之道,直接一口锅甩到了出去。
“是我们的问题。但市场部的同事也没有提醒我们会这么火爆呀,我们搞技术的,也不知道谁火不火的。”
领导扫视众人后点名,“市场部的说两句?而且我很好奇,当时定价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考虑的?现在多少黄牛坐地起价,这对我们的声誉也很有影响。”
市场部负责人张主任冷汗涔涔,他怎么知道何彗有这么大影响力?他是知道何彗是世锦赛外加索契冬奥会冠军,但那又怎样?拿了冠军却没有市场号召力的选手比比皆是!
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后悔两个字。
张主任低着头认错:“抱歉,当时预估做得保守了。”
大领导没接话,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半晌,凝固的空气终于在他的重新开口中流动。
领导眼神又瞥向另一侧,“安保这边有做好配套的准备吗?票都售罄的话,场馆附近可能会聚集粉丝。”
安保部门连连应下:“这个我们有开会讨论过的,一定加强安保力量,和公安部门配合好,保证万无一失。”
“医疗团队和救护车我们也提前联络好了,如果一旦出现问题,能第一时间解决。”
大领导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知道,还有三个多月,2022年冬奥会的举办权就要投票出结果了,我们做这届花滑世锦赛,身上的担子是很重的。”
“大家要一起努力啊。”
“一定。”“您说的是。”“肯定不辜负您的期待。”
*
第一个比赛日没有女单的比赛,安排了双人和冰舞,因此并未出现太多混乱。
但第二天一大清早,安保部门的领导坐在三层的办公室里,墙上的指针指向八点的方向。
他透过玻璃窗户俯视广场上逐渐聚集的粉丝们,心里又庆幸又不安。
“这才几点,就这么人了,还好提前部署了安保。”他朝着旁边的人嘱咐道,“你们看着多加点人手在地铁口和几个大门前疏导一下,别都堵着出事。”
“是。”
广场上挤满了人,大部分是何彗的粉丝,他们三五成群拿着海报手幅拍照打卡,气氛融洽。
期间夹杂着黄牛“要不要票”的喊声,以及一众没买到票的冰迷的问价。
但真听到这抄到五位数的价格,一些冰迷们还是不禁退却了。除了个别富婆粉丝一掷千金只为见何彗一面。
「进场了进场了!穿越广场的人山人海,呜呜呜,我终于要看到我的女鹅了!!」
「天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搞到了一张票,这个视角好棒啊!」
「早起看何彗比赛嘿嘿,真的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多亏了何彗上一届世锦赛的冠军,家门口的比赛,华国女单拿到了三席名额,谈灵板上钉钉拿到一席,而另一席则被新升组三人中成绩最好的孔梓秋拿到。
孔梓秋不负众望,在短节目中完成clean的成套,分数成功冲破60大关,刷新个人最好成绩。
谈灵的表现更是出色,在上一组完成比赛后,暂列第一,紧咬第一梯队的选手们。
何彗在最后一组出场,六分钟练习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主场的最热烈的欢呼。
何彗抬头望着四周的观众,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是一惊。看这红色海洋的面积,以及震耳欲聋的喊声,比起去年,都更上了一层楼。
“何彗加油!”“女鹅加油!”
喊声此起彼伏,仿佛场上其余五名选手根本不存在一样。毕竟图尔斯宣布退役,现役没有第二个能做四周的女单选手,何彗赛季状态回升,这场比赛早早失去了所有悬念。
大家心知肚明,比起看冠军究竟是谁的忐忑紧张,也许亚军和季军的竞争将激烈得多。他们真正想要见证的是后索契时代何彗的新王加冕。
何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一曲《酒狂》在本赛季迎来了最懂它的观众。
何彗坐在冰面上,等待的就是这一幕。
她按捺住胸口澎湃的情绪,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下,潇洒起腰开启节目。
第一个跳跃tano 3Lz+3Lo做得轻松飘逸,引起场内一片惊呼。
「谁懂啊?古琴声一出来的时候,我真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灵魂深处的共振!!」
「第一次现场看何彗的花滑节目,真的太漂亮了,别人酒醉之舞漂亮飘逸,而我只想打一套醉拳,笑死。」
何彗的节目没有失误没有坎坷,三个跳跃高质量完成,每一个起跳和落冰都在节奏点上,肢体的动作更是带着穿越千年而来的古韵,让人不禁陶醉。
她在冰场中央的时代是带着夺目的光芒的,能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何彗是天生属于冰场的女王,将所有人带进了她编织的千年之梦中,一同感受曲子里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一曲短节目结束,掌声久久无法平息。
何彗就这么站在冰场的中央,接受所有人的欢呼。
她原本只有一点点红色的小溪,如今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将她淹没。
她原本只有两三只随手买来的玩偶,如今是快要将冰场覆盖的红色小狐狸的海洋。
她原本以为和花滑不得不擦肩而过,如今是无人能敌的现役女单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