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却:“……”
祝却:“请问你是……?”
红衣官员看起来很年轻,脸色很白,涂了一层厚厚的粉,他脸上带笑:“您是巫族,一进城,圣人变知道了。”
“城内发生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圣人。”他又补充说。
这句话听起来太诡异了。
祝却只感觉后背一麻,似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哪怕知道自己来到明凤城的目的就是去见明曦,此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抗拒。
“阁下可有什么需要准备?圣人正在宫里等着呢。”
红衣官员没有给祝却不去的选项。
祝却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一堵肉墙,他知道,那是广小深。
“你不想去。”广小深低低在他耳边说。
“可我一定要去。”祝却收拾好心绪,深吸一口气,扭过头,透过狰狞的骨质面具看向广小深,“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随便出门。”
广小深没有答应:“我可以陪你去。”
祝却摇摇头,他不能让广小深再卷入这件事了:“我不会有事,我不会死。”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几乎只是气音了。祝却没问广小深有没有听见,而是决然地下楼,一步步走到红衣官员的面前,微微抬起下巴:“走吧。”
“阁下对仆从倒是好。”红衣官员走在祝却身侧一步的位置,为他引路。
“他不是我的仆从。”祝却只解释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
为了“迎接”他,外面的红衣侍卫们找来一辆雕金绣玉的华丽马车,开了车门,沉默地看着祝却。
祝却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随后缓缓地启动,速度逐渐加快,最后竟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起来!
驾车人好像不知道身后的车厢内还坐了一个人,而是不停地加快速度,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皇宫。
大约一刻钟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车内被摇得七荤八素的祝却一头撞上车厢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阁下,您没事吧?”
红衣官员尖锐的声音从车窗边响起。
祝却只觉得头更痛了。
还没等他回答,门就呼啦一声,从外面打开了,被红砖金瓦反射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车内:“请阁下下车。”
祝却伸手挡了一下阳光,只这一会的功夫,又听见外面传来的催促声:“请阁下下车。”
他目光沉沉,再看不出这人是故意针对他就是傻子了,不论是刚见面看似恭敬实则倨傲的态度、路上飞驰的马车和毫不遮掩的阳光,都注意表现红衣官人乃至皇宫对他的态度。
祝却反而不急着下车了。
“再来一遍。”他淡淡说。
红衣官员微微一愣,反问道:“什么?”
“我说再来一遍。”祝却端坐在马车内,语气不疾不徐,“从客栈到皇宫门口,这条路再来一遍。”
他虽然只是个巫修,但凡人界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不管是多强的邪魔修,在祝却面前,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一个凡人的不恭敬而忍让?
哪怕是百年前,他最纯善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这次轮到红衣官员说不出话了。
“阁下,圣人还等着呢。”他放低了语气,“奴不过是个传话的,您可千万别和奴过不去。”
祝却只是重复:“再来一遍。”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车上。
祝却有恃无恐。
不知道明曦为什么要求他去皇宫内,但如今是明曦有求于人,不是他主动去找明曦。
红衣官员仗着自己是人皇身边内侍的身份,横行霸道了许多年,如今突然碰上一个硬茬子,也不敢来些过激手段,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咱们就再走一遍,小心摔着阁下。”
原本以为这人是个好欺负的,面对侍从都好声好气,谁知道这么斤斤计较!
“你能这么想,很好。”祝却无视了这句话中的阴阳怪气,“若是还走不好,就继续,我时间可是多得很。”
前面带路的红衣官员忽然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咬了咬牙,将队列重新带到客栈门口,又顺着原路来到皇城,拉长时间后,一来一回竟走了一个多时辰。
祝却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等到红衣官员再次开门时,外面的阳光已经很柔和了,微微洒在车厢门口区,不刺眼,却能将车厢照个完完整整。
祝却这才愿意下车。
他巡视一圈,在宫城门口的不远处找到一只小轿,指了指说:“我坐那?”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祝却已经笃定了,直接走到小轿前面,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红衣官员的脸微微抽搐,那轿子的确是为这位“阁下”准备的——每一位面见人皇的人都不允许步行,而是乘轿或蒙目前往。宫城内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屋,数以千计的宫殿,除了最为信任的内侍,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人皇确切的所在地。
每走一段路,还等更换轿夫,这么折腾下来,最后停下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下了小轿后,面前是一个没有署名的宫殿,门上的牌匾空无一物,周围的景象也很荒凉,地砖上长着杂草,在门口处耀眼的金瓦此时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
“圣人在里面等您,还请阁下自行推门进入。”
红衣官员弓着腰不敢上前,最后这步,内侍不能代劳。
祝却站在门口,久久地凝望那块空牌匾,不知为何,心里居然升起一股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是了、是了,他第一次见到明昭,也是在一个没有名字的荒凉宫殿中。彼时他不知道面前的瘦弱儿童是人皇三十四子中的一个,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学着同门饮酒,还带了不少糕点。
他第一次见到明昭时,还以为是草丛里长的老鼠,差点连桌子带酒一脚踹翻,还好是明昭先发出了声音,祝却才发现那是个人,一个脆弱、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人。
祝却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回忆全都埋藏在心底,他不后悔曾经对明昭伸出援手,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日看清对方的为人,以至于吃了那样大一个苦头。
推开门,门内倒是符合一位人皇对起居的基本要求,地面光滑,一刻杂草也没有,柱子表面重新涂抹了一层清漆,屋檐下的灯笼均为玉制,玉质温润,随着风轻轻摇动。
“你可是巫族?”
祝却刚进来时还没有发现人,如今听到声音,忍不住朝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明黄长袍的人从阴影中走出。
“吾名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