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专业人士
谢辛顿时不说话了,转头看着沈境。
“这荒郊野岭的,你别吓我。”他道。
沈境迟疑道:“你没听到吗?你的车子后面一直有东西在响。”
谢辛摇摇头,沈境看他一眼,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子停在路边,此时前面离城门已经非常远,后面似乎有个村子的,但是距离也不近,的确是荒郊野岭了。
他正要抬步走向车子后面,却听到谢辛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去。
谢辛道:“等一下。”
只见他从后座拿出一个东西来,握在手里,然后才过来。
沈境看清了,那是一把枪。
他和谢辛来到车子后面,后备箱里依然在不停地传出轻微的动静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扑腾着。
谢辛看了沈境一眼,小声说道:“你先后退一点。”
沈境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做了,反正谢辛有手枪,他不用冲到前面去。
谢辛稳了稳呼吸,然后猛然打开了车门。
“哗啦”一声,一个东西冲着他的门面而来,谢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枪也差点就脱手而出。
那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冲击力往谢辛脸上扑,看上去攻击性很强,沈境捡起地上的枪,想要瞄准却又害怕打到谢辛,等到那东西飞上天空的时候,他猛然开枪,砰的一声大响,那黑色的东西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沈境第一次开枪,被震得虎口发麻,他甩了甩手,看向地上。
是一只黑色的鸟,身体还在抽搐。
“只是一只鸟?”沈境心情有些复杂。
谢辛看了他一眼,“你开枪准头这么好,以前开过?”
沈境摇摇头,把枪还给他,虎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第一次开枪的时候,手都拿不稳,根本射不中目标。”谢辛笑了一下说。
沈境道:“为什么后备箱里会有鸟呢?谢兄。”
谢辛看着地上还在微微颤动的死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一般后备箱都不放东西,我也没注意过,可能是我姑姑之前不小心把鸟放进去了吧。”
沈境点点头,没再多说,现在还要赶时间,两人把鸟尸体简单处理了下,就准备离开。
谢辛蹲在地上观察鸟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沈境正要打开车门上车,听到这声音看了过来:“怎么了?”
谢辛抬头看看他,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晦暗不定,他道:“这个鸟好像不太对劲。”
谢辛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套,把那只鸟拿起来观察了一下。
“感觉这是只病鸟啊……”谢辛小声说道。
沈境对这鸟没什么兴趣,看了谢辛一眼,道:“等回去了问问你姑姑吧……你能看出来是什么病吗?”
谢辛迟疑着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啊,只能看出这只鸟生前身上就有点溃烂了……这挨了一枪之后基本上身体都碎了,看不出什么来了。”
谢辛把鸟放到路边,用土给埋了一下,算是给它了个善终,然后上了车,两个人再度前行。
平阳村的路比想象中还要远,开了一段路之后,彻底的到了无人之境,沈境想对谢辛说让自己开一段吧,但是又怕被怀疑,自己一个小厮怎么还会开车,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对谢辛说:“你歇会儿吧,我来开。”
谢辛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手扶着方向盘,扭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还会开车?”
沈境道:“以前在戚家的时候,戚二少爷喝醉了,我帮着开过一两回的。”
“哦,原来是这样……”谢辛点点头。
他打了个哈欠,他也的确是有点困了,本以为自己要这么开一路,没想到沈境会开车,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车子停下,他们两个换了个位置,沈境坐到副驾驶上,适应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谢辛在摇摇晃晃的山路中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漫天星光。
他扭头看了驾驶位一眼,是空的,四周都很安静。
谢辛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紧张地打开车门,准备去找沈境,却发现他就在不远处站着。
谢辛这才看清,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地势稍高的山坡,山上的土路都长了一层杂草,要从这样的路上开上来,还真是挺考验技术的。
这么颠簸自己都没醒,也是够能睡的,谢辛捏了捏鼻梁,走到沈境身边,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开了多久?”
沈境对他招了招手,道:“你看那边。”
谢辛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不远处有个地势稍微低一点的村落,此时还有着点点灯火。
谢辛道:“这就是平阳村?”
沈境点点头,他提前询问过系统,确定是这个地址没错。
谢辛道:“这村子看着还挺大的。”
从他们这里的角度俯瞰下去,村庄直延伸到看不到边缘的田地里,面积确实很大,但是大体一看都是土房子,应该都是穷苦人家。
沈境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谢辛点点头,时间不等人,他回车上拿出那把枪,别在自己的腰间,用西装外套藏住了,然后和沈境一通朝着村子里走去。
等到了村口他们才发现,整个村子几乎陷入沉睡了,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火。
沈境亮起手电筒来,谢辛看了他一眼,他解释道:“从巡捕厅拿的,他们人不来,东西总得借用点。”
这话说的没错,两人进了村子,准备先扫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谢辛压着嗓子对沈境说:“你说段勉人会在哪里呢?”
沈境边走边想,说:“如果这地方安全的话,他应该找人家借宿了吧。”
“那要是不安全呢?”
“……”他有点不敢想。
最坏的结果就是段勉陷入危险当中。
“他是看了卷宗才来的,卷宗上说平阳村那户小孩子畸形,他应该是去找那个小孩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家在哪……”沈境和谢辛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他忽然道:“对了,如果是畸形的孩子的话,那在村子中大概是会受到排挤的,他们家外表可能和其他的人家不太一样。”
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女人在哭。
沈境和谢辛对视了一眼,慢慢靠近了那户人家的大门。
大门是木门,此时关着,但是没有上锁,向来是里面用门闩拴住了。
沈境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听到了一个较为苍老的女人的哭声,还有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
“那香灰水都给他喝了吗?”低沉的女声问道。
“都喝了,一点儿不剩。”女人回答道。
“有没有让他连着七天都喝?!”那女声严肃起来。
对面的女人似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回答道:“都喝了的……”
“他这是犯了重罪,喝香灰水是不管用了,明个我给他再做个法事,让天尊原谅他……”
沈境皱了皱眉头,和谢辛对视了一眼。
什么天尊?怎么听起来那么玄乎呢。
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沈境后退了一步,但是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而是站在院子里说话。
女人的声音传来:“仙姑,这天色也晚了,你今晚不如就在这里住下……”
低沉女声道:“住不了,住不了,你们家这个事儿很麻烦,我得早点回去和天尊沟通,求他原谅,这要做的事儿可多着哪。”
一阵短暂的沉默,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女声:“仙姑,我现在手头也不宽裕,这点钱你先拿着……”
被称作仙姑的人声音提高了点,道:“不能叫钱,这个是诚心。”
沈境垂着眉睫听着,听动静像是把“诚心”给收了。
脚步声靠近院门口,沈境和谢辛后退了几步,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女人盘着头发,一脸的精明相,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后后退了一步,说:“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身后院子里就又出来一个女人,她看上去比这个女人更加苍老,见到沈境和谢辛后,也有些害怕。
“仙姑,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叫仙姑的那个也茫然地摇摇头,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就三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那女人把门稍微关了关,害怕地看着这两个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她小心地问道。
沈境急中生智,编好了理由,“是这样的,我们是医生,偶然路过这个村子,听村里人说你们家孩子病了,就想来帮忙看看。”
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们,但眼里也生出了一丝警惕。
沈境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他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平时去趟城里大概要一天的时间,所以很少出去,更不会把孩子送到医院去治疗,有很多人都是找像“仙姑”那样的人帮忙,但是治愈的几率大不大不说,钱肯定是给出去不少了。
现在忽然有两个陌生男人说能给看病,估计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还是有点想试试的,尤其是谢辛穿的比较体面,看上去可信度很高。
沈境把谢辛推出来,道:“这位是国外的医学院毕业的,很专业的。”
第六十二章 畸形
谢辛对着女人友好地笑了笑,虽然是法医专业的,但是暂且也只能用用这个头衔了。
那女人看看他又看看沈境,犹豫了下,说:“那你们等会儿,我去问问我儿子……”
沈境愣了一下,点头:“没问题。”
女人重新回到房子里去了,等待的时候,沈境对谢辛说:“这家居然还有男人啊,刚才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谢辛点点头:“难道是他儿子没什么话语权吗?”
沈境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女人就再次出来了,她打开门,对沈境说:“二位进来吧。”
沈境抬步跨过了门槛,这间院子不大,左侧是个牛棚,右侧和当中都是房间,女人带着他们进了厅堂,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水。
“怎么称呼你们啊?”女人搓了搓手,满脸局促地站在一边问。
沈境道:“我姓裘,他姓谢,大婶,你们家孩子生病了是吗?”
那大婶脸色忧郁了起来,半晌才点点头,说:“病了好多年了,唉……找了很多大夫看,都没治好。”
正说着话,厅堂一侧的门开了,慢腾腾地挪进来一个人。
沈境一眼看到他脚上的草鞋,再往上看,是个有些肥壮的男人,皮肤黝黑,表情还有些迷瞪,像是刚睡醒。
“这是您孩子?”沈境愣了一下。
大婶解释道:“这是我儿子,铁柱。”
铁柱看了沈境一眼,对他点点头,“听说你们是大夫能给我孩子看病?”
沈境心中的无语情绪还没消失,听到铁柱这么说,连忙点点头,“能先看看孩子吗”
铁柱转头看了大婶一眼,“妈,你去把孩子叫来吧。”
那大婶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沈境有些好奇,这孩子不和男人住在一起吗?
他走到门口,看着那大婶进了牛棚,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回头看看谢辛,谢辛还有些不知所以,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沈境凑到他身边,说:“那孩子住在牛棚里。”
这下换谢辛惊讶了,他立刻道:“怎么会这样,这不是虐待吗!”
铁柱听到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也不生气,只是道:“家里没那么多地方,再说了,那孩子你见了就知道了,啧……”
他这么一说,沈境倒是更是好奇了,一边好奇一边笃定,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们要找到的畸形儿。
“但是也不能把他关到牛棚里啊,你们还知道他是个人吗!”谢辛依然很生气。
沈境拉了他一把,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冷静。
这个村子的底细他们还没有摸清楚,当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谢辛一脸不忿,虽然不说话了,但依然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沈境能理解他,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新潮的,新时代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他心,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没办法,这是一种必然的思想碰撞。
沈境不再劝他,因为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是等着大婶把孩子领过来。
等到孩子领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脸上黑乎乎脏兮兮,身上穿着破烂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脸上带着怯生生的表情。
这都不是让人害怕的,让人害怕的,是他从嘴里凸出的两根粗大的獠牙。
那獠牙似乎被磨过很多次,此时已经断了一截,只有半截用布抱着,小孩似乎很怕见人,头低着,眼神不停地躲闪。
大婶一进来,就开始低头抹眼泪,:“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把这牙去掉,之前问了个大夫,他说把牙拔了就好了,可是我们试过,这牙根本拔不出来,小孩还疼的直哭,后来又有人说,把它磨平,磨到和普通人的牙一样长就好了,可是磨到一半就开始喷血了,根本不敢再弄。”
她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沈境听得心里也很难受,他再度看向这个孩子,不敢想他从小到大受了多大的罪。
铁柱指着孩子说道:“你别看现在这牙被磨掉了一半,过几天就会又长起来,变成野猪那样的獠牙。”
沈境听罢,回头看看谢辛,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这种症状是否真的是科学的。
谢辛脸色复杂地看着那个孩子,而后凑到沈境身边,低声对他说:“我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不过国外好像有类似的传说,说是得罪了某种……”
沈境瞪他一眼:“这你也信?”
谢辛摸摸鼻子,“我也不信,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对着孩子招了招手,孩子抬头看了眼大婶,脸上表情很惧怕,大婶低头对他说:“这个是大夫,你不用怕,你过去让他看看。”
说着就把孩子推了过去,小孩一步步走到谢辛面前,谢辛戴上手套,抬起手给他摘下了绑在獠牙上的布条。
他仔细地观察着病症,旁边的铁柱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对大婶嘟囔:“不是说神婆有办法吗,怎么又找了别人?”
大婶刚要开口,铁柱就一脸不满的说:“他们俩肯定很贵。”
沈境道:“我们不要钱。”
铁柱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而大婶则是有些感激地看向他,眼眶再度有些发红。
沈境解释道:“我们本来是路过这个地方,找一个朋友,给你孩子看病只是顺带手的事情,不麻烦。”
大婶愣了一下,之前还说是路过,现在又要找朋友了,她不禁问道:“你们要找什么人啊?”
这话倒是让沈境微微停滞了一下,看来他们没见过段勉?段勉没来,还是没找到这户人家?
以他的行动力和观察力,不太可能啊。
沈境没多想,站了起来,比划了一下,道:“大概这么高,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很利索的一个人。”
大婶茫然地和铁柱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没见过。”
沈境眉头微微皱起,看来段勉没来过这里,那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看向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夜色,心中的担忧更加浓重。
“大婶,以后不要给这孩子磨牙了,这样只会对他造成伤害。”谢辛忽然道。
沈境回过头看着他,谢辛很严肃地说:“也不要给他喝什么香灰水了,都是没用的,那些东西喝进去只会让他细菌感染,肠胃不适。”
那大婶似乎听不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以后不会了,不会了,铁柱有些不服气地说:“可是神婆说了他是得罪了天尊才会这样的,不喝香灰水怎么治?”
谢辛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治,他这个症状太罕见了,但是喝香灰水是绝对没有用的,你们被人骗了。”
铁柱愣在当场,还想争辩几句,但又听到谢辛说:“要不带他去城里的医院看看,那边或许有专家可以给治疗。”
铁柱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说:“城里的医院用的都是洋玩意儿,都是狮子大开口,我们才不去。”
谢辛摇摇头,彻底没话说了。
沈境心思不在这上面,还在想段勉到底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有事。
他听到那大婶说自己没见过段勉,就已经有些想走了,这孩子大概是个先天畸形,但是除了畸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这……
等等,沈境忽然想到了那个卷宗上的记载,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有两根獠牙,是活活把自己的母亲给吓死的。
他看向大婶,道:“请问这孩子的母亲也是本地人吗?”
大婶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思考了一番说:“她不是,她是逃难过来的,当初逃到了这个村子……唉,她身上就带着晦气,早知道就不应该让我儿子娶她,自从她生了这个孩子又难产死了之后,我儿子要续弦都续不不上!”
沈境无话可说,他知道说了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只是绕开那些情绪化的发言,道:“那他母亲还有什么亲人在吗?”
大婶摇了摇头,道:“她们一家当年逃难到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了,其他人都在路上饿死了。”
沈境点点头,看来从小孩的母亲身世这一点入手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孩子是生来就是畸形的话,那很可能是母体遭遇了什么事情,沈境想了想,道:“这个小翠,她生这个孩子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那大婶刚要摇头,却忽然停住了,思考了一下,迟疑道:“她,她怀胎八个月的时候还会下地干活,所以平时我们也不是天天看着她,你要说去什么地方,那她村里的什么地方都能去……”
铁柱也皱眉思考着,然后道:“好像她怀孕的时候,去过一个地洞,回来后就发烧了,然后好几天魂不守舍的,当时我们还以为她中邪了,找了神婆给她弄了香灰水,喝完过了几天就好了。”
大婶一拍手,说:“对,当时我还说了她,说怀着孕不能乱跑,撞邪了会影响肚子里的孙子!”
沈境垂着眉睫,半晌没说话,最后道:“你们说的这个洞,在什么地方啊?”
大婶道:“你要去啊?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神婆都说那地方邪性,里面藏着吃人的……”
话未说完,门口就传来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第六十三章 狐疑
沈境看向窗外,那大婶也听见了声音,顿时脸色变得惶恐了起来。
“是谁回来了?”谢辛问道。
大婶声音哆哆嗦嗦的,带着强烈的恐惧和迟疑,“没,没有,我们家就我和我儿子了……没有别人。”
沈境和谢辛对视了一眼,谢辛把腰间的枪调整了一下,然后二人一同走到门口。
拍门声自从他们走出院子就停了,仿佛知道里面的人会来开门,谢辛走到沈境前面,打开了门。
“段勉?”谢辛惊讶的声音传来。
沈境也愣了一下,凑过去一看,还真是段勉,只是一身疲惫的气息,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们来了,”段勉冲他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意外的倒是他们两个人。
他走了进去,屋子里的大婶惊恐地看着他,不敢说话,连铁柱都有些哆嗦起来。
沈境发现他身上的制服都破了口子,整个人像是打仗过一样,眉眼间都是戾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过这里了?大婶,你不是说……”
大婶哆哆嗦嗦的,完全说不出话,沈境只好看向铁柱,没想到铁柱头一扭,跑到卧房去躲着了。
沈境:“……”
沈境只好转头看段勉,“你没事吧?”
段勉摇摇头,一开口语气倒是还算是轻松,“没事,去了个地洞探了探,中途碰到了两只野狗,被我赶跑了。”
他语气轻巧,但沈境知道这其中一定不止这么简单。
沈境道:“你已经去过那个地洞了?”
他知道段勉一向行动力比较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强,居然比他们还早一步去探了那个洞。
段勉听闻这话,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个大婶也把那件事情告诉你们了。”
沈境道:“基本上都说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大婶不告诉我们你见过他们?”
沈境再度看向那个大婶,大婶犹豫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段勉挥挥手,道:“罢了,先别管这个,你们随我来。”
他说着,就要带着沈境他们离开,沈境愣了一下,回头看谢辛,谢辛配合度很高,段勉这么说了,他也就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谢辛对段勉是完全信任的,沈境在心中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几个人就出了大婶家里,段勉道:“你们是开车过来的?”
谢辛道:“对,我们怕路上太慢了来不及接应你,就开车来的。”
段勉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说:“那今晚就在车上猫一晚上吧。”
沈境急忙道:“段勉,不用再去那个地洞看看了吗?”
段勉叹了口气,道:“里面都挖空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挖空了?”沈境和谢辛都是一愣,什么叫挖空了,还是搬空了。
段勉边走边解释道:“那个不是什么地洞,就是个盗洞,里面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墓葬,东西全都被搬空的,连壁画都被人给扣走了。”
沈境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又是墓葬?
之前那群土夫子,戚家的发家史,和这里的墓葬,这么多事情都和这个有关系,肯定不是巧合!
“那个大婶说,小翠在怀孕的时候进过那个地洞,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生出了畸形的孩子?”沈境道。
段勉道:“目前看来,很有可能。”
他又问道:“你们车在哪个方向?”
谢辛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岭,段勉点点头,道:“而且里面有火烧过的痕迹,还有尸体,但是腐烂的不成样子了,我进去的时候,有两只野狗正在啃食。”
沈境觉得不太对劲,他皱着眉头,低着头思考着,走着走着,就有些走偏,差点一脚踩进水沟里。
“看路。”段勉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拽了回来,沈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你想什么呢?”段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魂儿都不在了。”
沈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大晚上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段勉带这些好奇,带这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见了死人都不怕,还是没有头的死人,怎么我说这么一句你就害怕了。”
沈境想解释两句,但是又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对啊,他为什么会怕段勉的这么一句调侃,明明是见过死人的人了,这么一句话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说人在极端的情况下,大脑会保护自己,听到一些危险的信息的时候就会提醒自己,有人把这个称之为直觉。
等到三个人都回到车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沈境对段勉说:“我明天想去那个地洞看看。”
段勉道:“裘玉,其实我很好奇,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沈境下意识地说:“当然,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段勉道:“其实那个柴刀就可以证明了,你的体力也明显不像是能够把人头割下来的人,要割头并带走,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段勉从副驾驶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件事已经和你无关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追究下去呢?”
沈境一时哑口无言,谢辛这时候替他解释道:“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这样的案子我也好奇……”
“好奇都能查案查到差点把命搭上,那这好奇心也太重了点吧?”段勉道。
这话一说,谢辛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疑惑。
沈境知道段勉不是那么难糊弄的,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叹了口气,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段勉的目光中带着探究:“说说?”
“其实我,做这些都是有目的的。”
他声音轻轻的,飘散在夜空中:“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得知我的亲生父亲是戚敬文。”
此话一出,段勉的表情微微变了变,谢辛则是瞪大了眼睛。
沈境继续道:“我不是他光明正大生下的孩子,只是个私生子,所以这么多年,都是在戚家做个小厮,戚云峭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处处针对我,欺辱我。”
谢辛的目光中带上了同情。
“我母亲是难产死的,但是我只知道她死在了戚家,却不知道她的尸骨在哪里,按照戚家人的风格,是绝对不会给我母亲好好下葬的。”
他低垂着眉眼,带着一丝哀愁和脆弱,“所以,我想查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想抓到戚家的把柄,为我母亲报仇。”
话音落下后,段勉和谢辛都没说话。
沈境眉目低垂,没看他们,心中却祈祷着他们能够相信自己。
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吧,只能抓现有的素材用一用了。
过了一会,段勉点了点头,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沈境轻呼了一口气,看样子段勉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说法,以后应该不会再怀疑自己了。
月明星稀,外面一片寂静,沈境却睡不着。
他打开自己的任务面板,清点着里面的东西。
还有两个技能卡没有用,一个是易容卡,一个是万人迷卡,还有一张灰色的卡,叫“愿你爱我如初”这张卡目前没有权限使用。
沈境想了想,在心里和系统对话:“系统,我现在的积分还可以兑换别的道具吗?”
【当然可以】
道具面板上出现了很多的道具,有武器,有工具,还有一些看不出什么用处但是很好看的小玩意儿,比如面具什么的。
沈境想了想,给自己也兑换了一把枪,这把枪随时可以隐藏在空间当中,平时不用的时候,就不会出现。
沈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要去那个地洞看看吗?”段勉道。
沈境摇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段勉把喝水的水壶递给他,“你知道了?”
沈境接过水壶拧开,喝了好几口水后,才说:“他们的行为都和墓葬有关,所以我想,问题应该出在这些墓葬的主人上,但是你既然说那里连壁画都被清理干净了,那也没必要去看了。”
话虽然这么说,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他们还是来到了大婶的家中。
这次沈境找的不是大婶,而是那个小孩子。
他一个人躲在房子后面,在玩泥巴。
沈境在一旁观察了很久,看着他把泥巴捏成形,然后搓成一个圆形,再戳开一个口。
是个陶罐子的模样。
沈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递给小孩一个糖块。
小孩一开始不敢接,看到他过来,就往后躲,但是感觉到沈境没有恶意之后,才慢慢地伸出手来,接过了那颗糖。
沈境看着他满是泥巴和裂口的手,道:“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其实,我也见过和你一样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小孩领悟到了,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们身体也会出现部分的异变,你不是一个人。”沈境道。
小孩嘴里嚼着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委屈,两颗露在外面断了半截的獠牙随着抽搐一动一动的。
沈境道:“其实我们正在想办法找出治疗的方法,但是目前没什么进展,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小孩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沈境指着地上的那个泥巴,道:“你是不是见过这样的陶罐子?”
小孩看着他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境道:“在哪里见过呢?”
小孩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在一个山洞里。”
沈境一顿,又是那个山洞……
小孩道:“我听到了一阵妈妈的呼喊,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罐子。”
他指着地上的陶罐。
沈境道:“后来呢?”
小孩露出茫然的表情,“后来……我就被生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戚敬文
沈境愣住了。
“什么叫做,你就被生出来了?你难道还有出生前的记忆?”他忍不住问道。
小孩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脸上呈现出茫然的神色。
这话听起来本身就很怪,沈境觉得,这个孩子恐怕不只是畸形这么简单,很可能他大脑也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了一些思维异常。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听起来简直诡异。
为什么在母体肚子里的时候,他也能听到母亲的声音,也能看到那个陶罐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沈境回头看去,谢辛的车停在不远处,但始终没有开进村子来,怕的就是出意外,段勉正在擦自己的枪,他告诉自己不用去那个地洞看了,因为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但是到底是谁把东西都搬空了,连壁画都不放过,真的只是单纯的盗墓贼吗?
段勉站在车头的位置,向他打了个手势,他很快就过去,段勉道:“问出什么了吗?”
沈境呼了口气,道:“那个小孩子似乎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出生。”
“出生?”谢辛愣了一下。
沈境看向他:“对,他说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能看到一个陶罐子,还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后来就没有意识了,直到自己出生。”
一说到陶罐子,段勉的眼神闪了一下,沈境看了他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那个和尚家里的陶罐子。
谢辛打算带那个孩子去城里的医院看看,本以为说服他们需要很大的力气,没想到那孩子的父亲一听就同意了。
只是铁柱提了个特别的要求,他眼珠子转了转,说:“孩子给你可以,但是难保你不是什么骗小孩的人贩子,万一不给我们送回来了怎么办。”
谢辛无奈解释道:“我要孩子干什么,平白无故多出个孩子也耽误我找对象啊,至于卖孩子你就更放心吧,我不缺钱,没必要这么做。”
那铁柱听到他这么说,登时就点点头,说:“好,好,这是你说的,但是俺还是不放心,要不这样,你给我二十块钱,万一这孩子被你卖了,我也有个说法,等你把孩子给送回来了,这钱我再给你。”
谢辛和沈境对视了一眼,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沈境知道,这钱要是给出去了,大概也是要不回来的,等他们带孩子回来了,这人肯定又会挑问题,总之钱是肯定不会还回来的。
谢辛头一次见这种情况,还想跟他争辩几句,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
他要的钱也不多,就当是买个安心吧。
铁柱见到钱以后,终于笑了一下,又说:“你们中午在这吃饭吧,先别走了,我家里还有酒。”
沈境他们急着回去查案子,就拒绝了。
沈境和小孩坐在后面,段勉坐在副驾驶,谢辛和他轮流开着车,回去的路上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很顺利的就到了。
谢辛带着孩子去了医院,沈境则跟着段勉来到了巡捕房,准备继续询问那个和尚。
和尚既已经承认自己盗墓的事情,就按照规矩关押,他在牢里待了两天,沈境再看见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和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准确的说,是“缩”了一圈,之前看上去粗壮如牛,此时倒是像正常男子一般大小了,只不过看起来萎靡不振,也有些心不在焉。
审讯室里只有段勉和沈境,段勉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说这是来帮忙的,凭借着好人缘其他人也没有追究,就让沈境进来了。
段勉开门见山道:“那个罐子是不是和你的身体状态有关?”
和尚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沈境道:“和尚,咱们好歹是一起逃过命,我们没有害你的心思,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勉道:“你要是如实交代的话,我还能给你说两句情,让你减轻点刑罚。”
听到这里,和尚微微动了动,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嘎的声音,沈境紧紧地盯着他,感觉莫名的紧张和兴奋。
过了半晌,和尚用粗哑的嗓子道:“你们昨天去哪儿了?”
沈境刚要说话,段勉用修长的手指点点桌子,道:“现在是我们问你话,你先说。”
和尚低着头,想了想,道:“那个罐子的确非同一般,是我们从一个古墓里带出来的。”
沈境在纸上飞速记载着,段勉又问道:“哪里的古墓?”
和尚声音嗡嗡的:“城南的皇陵。”
沈境笔尖一滞,段勉眼皮一掀,眼神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泉,“皇陵,那么容易进?”
和尚咽了口口水,道:“我们还没进到最里面,这个是在外围的墓道中发现的。”
段勉不动声色地看着沈境在纸上记载,他又道:“知道是哪朝哪代的陵墓吗?”
和尚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段勉打量着他藏在阴影中的表情,试探道:“不是前朝的吧?”
这几年这样的事儿也有不少,前朝覆灭后,许多人为了生计打起皇陵的算盘,更有甚至会把东西偷偷卖给掮客,再走私到国外。
和尚点了点头。
段勉啧了一声,这有些难办。
这种案子不是不能办,只不过办起来程序复杂,对于和尚的刑罚到底是什么样,不到最后没人知道,但是也有个好处,就是中间可以操作的地方比较多。
段勉是没打算帮他脱罪的,盗墓就是盗墓,犯罪就是犯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如果他认罪态度好的话,会稍稍减轻那么一点,但也是合法的范围之内的。
段勉还在思索这个案子,沈境接过话头,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你们和戚家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只见和尚脸色更加晦暗,似乎很不想提这件事,但是如果不回答就只能耗着,他们二位也不会放过自己,只好道:“戚敬文是我们的雇主。”
沈境坐直了身体。
“一个月前,他找到我们,让我们帮他下个墓。”
“他只给了我们地点,但是没告诉我们那是皇陵,说起来也怪,我们一开始进去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个墓葬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好像里面所有的出入口和以前去过的都是相反的。我们没能进到最里面,在盗洞里就被流沙给困住了,当场死了两个兄弟。”
“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一个皇家墓,里面机关比较多,我说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他说他也不知道。我们第二次去的时候,做足了准备,还从里面带出了那些陶罐——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些。”
沈境道:“只带出了这些东西?”
和尚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哆嗦,然后才点点头,道:“那个墓里有鬼,我们都不敢往里进,当时,当时……”-
墓道里,几个身穿灰衣的土夫子身边绕过一阵冷风,随即前面打头的那两个人发出了惨烈的哀嚎,排在后面的和尚正想上前看清是怎么回事,却被前面的人猛地往后推着跑,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逃窜,他也只好跟着人群往后跑,狭窄的墓道里只剩下急促的惨烈的哀嚎和喘息声,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身后一阵阴风,回头一看,一个腐烂了一半的狗头正在自己的后脑处,空洞的眼眶和两排整齐的獠牙正对着他,他当即一声大喊,拼了命地朝着出口跑去。
等到他和几个伙伴都上来之后,其中一个掏出自制的炸雷扔进了盗洞里,只听到轰隆一声闷响,里面的东西没有动静了。
和尚四处看看,被他们抢救上来的陶罐堆在一边,东西没少,但是……他转头看了看,大声道:“少了人!三哥和栓子还在里面!”
可是此时入口已经塌陷,根本进不去了,逃出来的人哆哆嗦嗦从胸口摸出烟杆子,抽了一口,惊魂未定地对他说:“你没看见吗?”
“什么?”和尚困惑地看着他。
那人蠕动了下苍白的嘴唇,道:“他们不是人了,我走在前面,眼看着栓子的头从中间裂开,里面……钻出来一条碗口粗的蟒蛇。”
和尚震惊的浑身直打哆嗦,夕阳西下,郊外的野地里,几个人都颓丧地倒在地上,面露惊恐-
“变成了蛇?”沈境瞪大了眼睛。
和尚点点头,声音干哑:“老二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段勉道:“你没亲眼看见。”
和尚道:“我当时急着逃命,根本不敢多看,只有老二看到了,他怕那些东西爬上来,就用炸雷把盗洞给炸塌了……”
段勉皱眉思考,“那个老二现在在哪里?”
和尚道:“就在南郊的民房里,我们都是住一起的。”
沈境道:“你也是得到那个陶罐之后,身体才发生的变异?”
和尚闷哼了几声,算是承认了。
沈境犹豫了下,又道:“那,那个带血的羊头,是从哪来的?”
和尚眼眶深陷,低头看着地面,不说话了。
段勉又敲了敲桌面。
和尚认命地抬起头来,声音十分干涩:“是戚敬文给我们,让我们带走的。”
沈境站了起来:“为什么给你们?想让你们毁尸灭迹?!”
和尚喉咙动了几下,才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拿钱办事。”
第六十五章 火
“你当真不知道?”沈境走到那和尚面前,“明明你也有这样的症状,还说不知道,你骗谁呢?”
和尚道:“看来你知道那个罐子会把人变得不正常了。”
沈境道:“我猜到了,不然你之前和段勉打架的时候,怎么会突然那么厉害。我问你,戚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罐子?”
和尚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罐子我们拿回来之后,就放在家里,本想自己留着还点钱的,所以没给戚敬文。”
“看样子戚敬文的目的就是这些罐子,你们是不是骗他说没找到啊?”段勉道。
和尚点了点头。
段勉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沈境和他对视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糟了。”
等他们赶到南郊那座民宅的时候,里面已经起火了,惨烈的叫声从屋子里传来,火光已经被风卷着吹向了天空,还在汹涌的蔓延,很快就会把整座宅子吞没。
这附近人烟稀少,距离最近的村民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沈境来不及多想,和段勉一起冲了进去。
里面浓烟滚滚,沈境捂着鼻子,一边咳嗽一边寻找活人的总计,房梁上不停地有带着火花的木头落下,沈境低头搜寻的时候,忽然被段勉一把拉到一边去,随即一块巨大的房梁从屋顶掉了下来,燃着熊熊火光。
沈境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这一下要是砸在了身上,那人不死也得废。
院子里的井是个旱井,无法提供水源,屋子里温度越来越高,段勉踢开一扇已经烧起来的门,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人。
其中一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而另一个则是蹲在炕上,手里抱着个罐子痛哭流涕,看样子已经放弃了挣扎。
段勉骂了一声,用手里的刀鞘戳了戳那个人,那人满脸泪水地睁开眼睛,一张嘴就猛然呛了几下,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地上的人哆哆嗦嗦的。
段勉道:“先救活的,你先出来!”
火势越来越大,时间不等人,他直接上了炕,一脚把人踹了下来,混乱中罐子被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沈境低头看了一眼,恍惚看到有个黑色的东西迅速地溜走了,他眨了眨眼,仿佛刚才只是个错觉。
那人被段勉一脚踹了下来,还在指着地上的人,段勉低头看看,又探探鼻息,说:“死了。”
说着,他不顾那人的哀嚎,把他扔给了沈境,沈境拖着他出去了,段勉则是把尸体一把扛了起来,往外冲去。
那人还在哭嚎着,怎么都不肯走,沈境又是拽又是推的才走了一小段,他正要发作,却听到那人的哭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语句。
“地雷……地雷……”他指着段勉道。
沈境猛然回头,呐喊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冲向了他们,几个人瞬间被巨浪掀翻,火光吞没了一切。
恍惚中沈境的耳朵出现了持续的嗡鸣,时间和世界好像都静止了,一切的流速都静止了,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混沌。
“宿主,宿主,您还好吗?”
持续的鸣声刺痛着耳膜,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不会失败了吧?”一个陌生苍老的男声说道。
“再试一次。”陌生的女声说道。
沈境感到一阵头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这是什么地方?”
无数个星星散落在虚空当中,他伸手一触碰,就会感到灼热和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
“回来。”
滋啦一声巨响,沈境眼前出现眼花缭乱的线条和颜色,随即他感到眩晕,再次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咳!!”
沈境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来自他身下的那个人。
他猛地撑起身子想要起来,却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差点再次栽倒下去。
“你你你没事吧?”身下的人被他护着,没怎么受伤,一张黝黑的脸惊慌地看着他。
沈境甩了甩脑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朝着后面走去。
段勉和那具尸体倒在院子门口,一动不动。
沈境迅速跑了过去,蹲在段勉面前,使劲晃了晃他。
“段勉,段勉,段巡捕?”他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数据重开了,所以还能活过来,但是他有重开的机会,这个世界里的人可没有。
段勉被他翻了过来,正面朝上,毫无动静。
沈境手有些发抖,段勉身上都是灰泥,他看不出哪里受伤了,他颤抖着细白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沈境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向最近的村民家里,借来了一辆板车。
他费劲地拉着板车跑回来,那个幸存的盗墓贼还呆滞地坐在原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过来帮忙啊!”沈境头一次没了耐心。
那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过来把人弄上板车。
那村民凑了过来,问道:“小伙子,这人还活着吗?我刚才听到那么大一声巨响,是不是什么东西炸了?”
沈境道:“大伯,你能不能帮我指条路,我们得去最近的医院。”
那村民并不知道医院在哪,但还是给他指了条去城里最近的路。
板车上一边是盗墓贼的尸体,一边是昏迷的段勉,沈境和另一个人轮流拉着往城里去。
一路上留下滴滴答答的血迹。
等到了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沈境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医生推着架子床把人送进了手术室,沈境坐在医院长廊里,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回头看看,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且匆忙的色彩。
他闭上眼睛,试图从之前混乱的场景中理清线索。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是老罗。
老罗一脸焦急,“小裘啊!那个那个,段勉怎么样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身的伤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没事。”沈境摆了摆手,“段勉可能是被炸雷给炸伤了。”
“炸雷?谁他娘的弄的?”老罗瞪大了眼睛。
沈境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怀疑南郊那把火是戚家人放的。”
老罗皱起了眉头,脸色变陈阴沉,“又是他们?”
沈境瞥了他一眼,“怎么说又啊?”
老罗愤愤不平,道:“这户人家做事就是这样,做的生意也不正经,你知道吗,他们买的那个烟草听说人吸了能出现幻觉,让人飘飘欲仙什么的,那不就是他妈的……”
沈境忽然用食指在嘴唇上嘘了一下,老罗顿时噤声,回头看去,只见另外一个幸存的盗墓贼正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东张西望着。
“大白天的走路躲着谁呢,过来!”老罗一声令下。
那贼一看他身上的制服,也不敢多说,立刻就过来了。
“这个人也是和和尚一伙的,我们去的时候他差点被烧死——你居然没跑?”沈境看向他。
刚才那么混乱的场面,这人居然没有趁机逃跑。
“跑,跑不了。”他低声道。
这人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含含糊糊的,像是粘稠的软体虫子。
“那跟我回去吧。”老罗说着,用手铐把他拷住了,就要扭送回去。
“小裘,这儿有别的兄弟看着,”老罗用下巴指了指同行的一个同事,“你也跟我回去一趟吧。”
沈境摇了摇头,“我在这等着吧。”
老罗虽然很想带他回去问话,但是碍于段勉的面子,也不好强制,只能点点头,把盗墓贼带走了。
沈境坐在椅子上,眉目低垂,想着火场里的一切细节。
最重要的,就是那人手里抱着的罐子,为什么都快要死了也不撒手呢?
要不是段勉还昏迷着,生死未知,他还真想回去找人问问清楚。
那把火也是戚家放的,他们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毁掉什么线索呢?-
戚家。
戚敬文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阴郁。
戚景容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小心翼翼,“爹,上次那批货,那洋人又说不合格,说水分太多,可是咱们得货一向品质稳定的,我看他们就是想压价。”
二太太薛蓉给他端上一盏茶,柔声道:“老爷,生意的事儿不如身体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呀。”
戚敬文抬眼看向薛蓉,薛蓉是个江南女子,当年他去南方做生意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在酒楼里弹琵琶的女人,就把她带了回来。
薛蓉向来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十分温顺。
“压价就让他们压吧。”戚老爷喝了口茶水说道。
戚景容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随即又恢复正常,“也不能回回都听他们的,爹,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别的经销商……”
戚老爷摆了摆手,“不提这个,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妥了没有?”
戚景容顿了顿,道:“妥了,那边只有两个活口,全杀了,又一把火给他们都烧了。”
戚老爷眼神锐利地瞟了他一眼,“确定没留活口吧?”
“这个您放心,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戚景容道。
戚老爷这才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
薛蓉笑着道:“老爷这两天疲了吧,今晚我给您弹琵琶唱曲儿好不好?”
戚老爷看着她的脸,难得的绽开了笑脸,“好啊。”
第六十六章 二太太
段勉醒来的时候,沈境也刚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听到医生说话。医生都说他命大,虽然伤到了内脏,但是偏偏没有伤到重要的部位,所以只需要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沈境坐在他病床旁,观察着他。
段勉看着天花板,又看看他,道:“你怎么不去查线索了?”
沈境:“……我来关心一下你,不行啊。”
段勉扯扯嘴角,笑了一下,“行,当然行,就是我怕时间不等人。”
沈境凝神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戚家还会继续搞事情?”
段勉从病床上坐起来,他身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还算精神,“我猜,他们已经搞出事了。”
谢辛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扶了扶眼镜,道:“没事吧?我听说南郊那边起火了,你们俩没事吧?”
沈境道:“我好好的呢,他受伤了。”
谢辛看了眼段勉,叹了口气,道:“这到底是什么人放的火,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是山火,可是压根不对啊。”
“我们猜是戚家人放的,”沈境没有过多讨论和这个话题,而是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谢辛找了个板凳坐下,道:“还在留院观察呢,这个也算是罕见症状了,据说还有鬼国外的专家会来问诊,并且是免费的,我猜他们是为了研究新型病例。”
沈境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小孩是无辜的,要是能治好的话,也算是好事一桩-
戚家。
晨光躲在乌云后,今天又是个阴天。
二太太薛蓉的房间,从紧闭的房门一直蔓延到院子里,是一大片深红的血色。
几个小厮站在门口,惶恐地看着,并不敢进去。
等巡捕房的人来了之后,这些人才慢慢地后退一些,让他们过去。
老罗带着兄弟过去,皱着眉看着这一切。
“怎么回事,门怎么还关着?”
一旁的小厮道:“我早上准备来伺候二太太洗漱,但是门一直关着,里面也没声音,我不敢随便进去,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地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小厮语气有些慌乱,讲述的乱七八糟,旁边一个巡捕看着地上的血,喃喃道:“这么多血,估计人血都放干了吧?”
那小厮一个哆嗦,又后退了几步。
老罗瞪了他一眼,抬步往门口走去。
他推了推门,推不开,眉头微微皱起,“门是从里面拴上的。”
旁边的巡捕一听这话,立刻抽出了刀,戒备地盯着大门。
阴暗的天色下,那满地的鲜血被照射出诡异的暗蓝色。
老罗对着大门踹了几脚,终于把门给踹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味儿席卷而来,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所有的器物上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红,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红色的。
仔细一看才会看清,那都是一个个的血手印,印在了这些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蔓延着。
老罗一下子止住了呼吸。
二太太薛蓉的尸体伏在床上,柔弱的像是只剩下一张皮-
巡捕房。
“你身上伤还没好呢,确定还要过去?”沈境对段勉说。
段勉收拾着自己的行头,对着镜子把扣子扣好了,掩盖住了里面的纱布,道:“没什么大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境嘴角抽搐,道:“医生都说你不适合活动,最好是静养一个……”
段勉道:“你不急着查案了?”
沈境哑口无言,段勉冲他笑了一下,道:“裘玉,你不是一直都很着急吗,怎么现在却让我休息?”
沈境眨了眨眼,没说话。
“走吧。”段勉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出了门。
戚家大宅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的人,沈境和段勉差点都要挤不进去,段勉吆喝着让人们散开,沈境趁机抓住一个大哥,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哇,就看见进去了好几拨人,说是戚老爷的二太太也死了,地上全是血,内脏都掏空了。”那大哥一脸惊悚地说。
“内脏?头还在吗?”沈境下意识问道。
大哥瞪大了眼睛,“这我哪知道,我也没看见啊。”
段勉拎着沈境走了,大哥还在他身后说:“你看见了回来跟我说一声啊,小兄弟。”
两人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面和外面热闹的场景截然不同。
院子里人很多,但是很安静,甚至有些肃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即将爆发的崩溃。
沈境打量四周,没看到戚敬文,于是问一个丫头:“戚老爷人呢?”
丫鬟摇摇头,一说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没看见,早上就没见着……”
谢辛正在里面对着尸体拍照,沈境看着他的相机,谢辛解释道:“新买的,可以随时保存证据,很好用。”
沈境点点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除了天花板,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血染了,沈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他也正踩在干枯的血迹上。
二太太薛蓉的尸体被平放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看不清下面的样子,头发散乱的,头是完好的。
“尸体有残缺吗?”沈境问道。
谢辛看了他一眼,眼神暗沉:“内脏没有了。”
沈境倒吸一口气,盯着那尸体,久久没说话。
“戚敬文这个老不死的……这房间里应该有其他能出去的通道,都给我好好搜搜!”段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只要他一来,周围的巡捕们就定了心,搜查的工作也会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沈境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要被血腥气给熏晕了,段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去。
沈境和他来到院子里,院子里人都被驱散了,此时还算是清静,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来,递给沈境一个。
沈境差点吐了,“你还能吃的进去?”
他一想到屋子里的场景,就一阵阵的反胃,也就是这里人多,他不想当着众人面吐,不然早吐出来了。
段勉吃的还挺香,边吃边说:“你算算从昨天到现在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刚才来的路上我就看你不对劲,面色苍白眼神涣散,自己还没察觉呢?”
沈境倒是察觉到了,但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就算不吃也不饿。
“我怕你饿出病来,别你娘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呢,你就倒下了。”段勉拍拍他的肩膀道。
沈境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那个包子,段勉很贴心地没有买肉馅儿的,他咬了一口,忽然察觉到段勉身后有人,他偏头一看,那人在山墙处,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王虎?”沈境叫了一声。
段勉也回头看去,王虎先是缩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挪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境问道。
见王虎不说话,他又道:“那天你在井口给我们放风,我说要是一直没出来就去报官在,最后怎么没报呢?”
王虎看了看段勉,目光缩了回来,似乎有点怕他,他解释道:“我刚走到大门,老爷就让我回来了,他说不许报。”
沈境点点头,这完全在他的意料当中,他又问道:“那,那天那把火也是老爷让放的吗?”
王虎道:“我当时拦着他们了,但是老爷让人把我绑起来,不让我拦着,他们就弄了火把,想要烧死你们。”
他说着,还有些委屈的样子,委屈中夹杂着惭愧,似乎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两个而难过着。
“你们没受伤吧?”王虎问沈境。
“三天烧了两次,幸好命大,活下来了。”段勉吃完了包子,拍了拍手说。
“两次?为什么是两次?”王虎问道。
沈境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王虎,我有些事想问你,昨天晚上你见到老爷了吗?”
王虎认真地思考着,“见到了,昨晚他还和大少爷,大太太二太太一起吃了饭。”
沈境道:“二少爷人呢?”
王虎道:“二少爷白天去了戏园子,就一直没回来。”
沈境点点头,看来戚云峭并不在场,可以暂时排除嫌疑了。
他又问道:“昨晚老爷在二太太这里睡的吗?”
王虎红着脸说:“嗯,二太太还给他唱曲儿来着。”
“唱曲儿?”段勉来了兴致,“唱什么曲儿?你听见了?”
王虎点点头,回忆起来——
夜里,冷白的月亮被乌云遮盖,院子里一片阴暗的黑蓝底色。
王虎正提着桶从二太太院子经过,听到里面传来了琵琶的声音,还有女人温婉优柔的唱腔。
这唱腔婉转动听,衬着古典庭院的夜景,就更加的沁人心脾,二太太的影子被灯光照着,映在了窗子上,只见她坐着弹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转了个圈,似乎准备舞蹈一番给老爷助兴。
王虎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美好,老爷真是会享受的人。
忽然间,二太太的动作戛然而止,僵硬地映在窗子上,是一个正要起势却停在中间的动作。
王虎眨了眨眼,不明白发什么了什么,紧接着,屋子里的灯光就熄灭了,二太太的身影也消失了。
第六十七章 私情
王虎再次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过也可能是老爷要睡觉了,不想看二太太跳舞,于是把灯给吹灭了。
大宅院里寂静如常,一切都陷入沉睡-
“你后来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段勉问道。
王虎摇摇头,“我后来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没听到什么。”
“所以昨晚一直是安静的?”沈境忍不住困惑。
那就是说明,二太太遇害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声音……沈境又想到了三太太,那个时候他在别院,没及时听到三太太那边的声音,等到听到丫鬟尖叫的时候,人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来,这两位应该都不是突然遇害,如果是突袭的话,怎么也会发出声音,或者挣扎一下的吧。
沈境跑回二太太的房间里,看着那些家具上的红手印,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或许,二太太是在遇袭后,艰难地爬行了很久,才死掉的。
她一个弱女子,如果戚老爷想要害死她,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几个巡捕还在搜罗房间里的细节,沈境正要和段勉说自己的猜测,外面忽然冲进来了一个人。
沈境回头一看,是戚景容。
戚景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沈境连忙扶了他一把,“大少爷。”
戚景容眼神紧紧盯着地上的尸体,听到沈境的话之后,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涣散地看着他,又不像是看着他,眼里似乎没有聚焦了。
“大少爷节哀,”沈境道,“不知道老爷去哪里了,巡捕房的人正在找……”
“真是疯了,疯了!”戚景容忽然甩开沈境,沈境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段勉给按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段勉,段勉表情冷峻,示意他看戚景容。
只见戚景容猛然冲向了地上的尸体,因为动作太慌乱而跪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来,摸了摸二太太的苍白的脸颊,一滴眼泪就从他的眼睛里落了下来,落在二太太身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的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戚景容哭得十分悲怆,甚至要抱起二太太的身体,却被谢辛给阻止了。
“戚少爷,最好还是不要碰尸体,以免毁坏上面的痕迹和物证。”谢辛道。
戚景容的眼睛血红,盯着谢辛,道:“你们懂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你们懂什么!她是尸体吗!她……”
说着,就颓然地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沈境看着这般景象,惊讶的同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难不成……这个大少爷和薛蓉有什么私情?
不然为何三太太死的时候,戚景容根本没什么反应,薛蓉死了,他反应大的异常。
不光是他,连几个巡捕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微妙的情绪。
看这样子,他们也能猜出戚景容和薛蓉的关系了。
他和段勉对视了一眼,段勉似乎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点了点头。
沈境心中咂舌,这个戚家还真是盘根错节,复杂的很。
戚景容趴在尸体旁边,已经哭得有些恍惚,沈境看看院子外面,下人们看到这个场景,更是惊讶疑惑不解,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估计要不了一天,这个戚家大少爷和二太太有私情的事就要传遍觐城了。
沈境心中有些感慨,他走上前,拍了拍戚景容的肩膀,道:“大少爷,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
戚景容不为所动,呆呆地坐在一地干涸的血水里,白色的长衫都被染上了红色。
段勉道:“大少爷,我刚刚听到你说,戚老爷是疯的,他做什么疯事了?”
戚景容这才动了一下,他僵硬地回过头来,看了段勉一眼,理智似乎有些回笼,眼神冷静了不少。
“没什么,他说好不会让家里人再有危险了,他没做到罢了。”说着,戚景容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准备离开。
段勉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大少爷,你这样的态度,二太太死不瞑目。”
戚景容猛然爆发:“你别跟我说这个!”
他两眼通红地看着段勉,一副即将崩溃的样子,而段勉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戚景容和他对视了会儿,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低下头来,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几个巡捕之前还在看戏,看到段勉瞪过来一眼,顿时又低着头继续搜查。
“有了。”老罗忽然道。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老罗正在床边,看着床底。
沈境和段勉都凑过去看,原来这底下有个洞,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要下去看看不?”老罗道。
沈境下意识地摇头,他现在对这种洞有阴影,虽然知道老罗他们不会给自己扔火把,但是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戚景容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凄然地道:“没用的,你们发现了也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老罗困惑道。
戚景容颓然地搓了搓脸,接着一步步地朝着外面走去,沈境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外面却忽然又闯进来一个人,是戚云峭。
戚云峭猛然拽住他,恶狠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境烦的要命,神情冷然,“放开我。”
戚云峭完全不理会他的话,依然十分暴躁,“是不是你!这他妈的是不是你……”
他眼前闪过一个人,段勉用刀鞘把他撞开了一米多远,道:“二少爷,身上的脂粉味儿都没洗干净呢,别蹭到别人身上。”
戚云峭脸红了一下,又急忙道:“我身上什么味儿管这命案什么事?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裘玉搞得鬼!”
他这么一闹,周围又围上了人来,段勉抱着自己的刀,一脸的不耐烦:“你说是他搞的鬼,证据呢?”
戚云峭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他前几天可都是和我在一起的,白天晚上都在一起,根本没时间作案,我一个查案的,总不至于撒谎吧。”
戚云峭震惊地看着他:“他白天晚上都和你在一起?”
段勉点点头。
戚云峭再次看向沈境,眼神中带了淬毒的色彩,“我说你这几天都不见人呢,原来是跑到野男人家里去了……”
“哎哎哎,说话注意点啊,什么野男人啊,我还在这儿呢。”段勉道。
戚云峭咬牙切齿地道:“等这事儿完了我再找你算账。”
他说罢,又拽着一个小厮问道:“我爹呢?”
沈境道:“我们也在找他呢,二太太床底有个洞,他可能从哪里跑了。”
戚云峭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跑?他为什么要跑?”
沈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戚云峭真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 家里的事是一点都不管,就这样还想和戚景容争夺家产呢。
他的脑子可不如戚景容,但是……沈境看着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戚景容,心中感受也有些复杂。
他对这个大少爷没什么感觉,戚景容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脾气好,人稳重,也不会为难下人,见了他偶尔也会笑笑,沈境不知道戚景容知不知道原主的真实身份,反正戚景容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这已经足够了。
他也一直觉得这样稳重的人,以后一定是能够接管家业的,没想到眼前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戚景容快要变成一个疯子。
他还没想到的是,戚景容居然还暗中和薛蓉有过私情。
“没干亏心事当然不用跑,二少爷,昨晚你在哪啊?”段勉问道。
戚云峭瞪了他一眼,道:“我跟牡丹在一起,这一点她可以作证,要我把她叫来吗?”
或许是听到戚老爷跑了,戚云峭也开始害怕起来,居然主动配合起来。
沈境心说闻着这身脂粉味儿就知道昨晚在哪了,但段勉却说:“叫来问问吧。”
戚云峭点了点头,吩咐一个小厮去找苏牡丹了。
戚景容独自坐在尸体旁边,旁人让他让开他也不走,就那么呆呆地坐着,那边有几个巡捕已经开始准备绳子,准备下去探一探了。
沈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老罗身边,说:“我也下去。”
老罗看了他一眼,“你不害怕?”
沈境摇摇头。
他觉得,他马上就要接近答案了,这个时候不能后退,如果答案就在这个洞里,那他就可以凭借手上的这些信息,串联起一个戚家的故事了,也就是说,他离完成任务不远了。
老罗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说,你没必要这么拼命,”他又看了一眼段勉,偷偷对沈境说:“这事儿你拼了命,最后功劳是他的,你这是何苦……”
沈境摇摇头,道:“功劳本来就是他的。”
老罗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说:“小裘,你这……”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沈境就被人从后面给勾住了,段勉懒洋洋地过来把人拉走,“不准下去。”
沈境挣扎了几番,把段勉的手弄下去,“我必须要下去看看!”
段勉皱眉:“你知道那下面有什么?万一比上次还要凶险怎么办?”
沈境道:“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这下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下去,别拦着我。”
第六十八章 怪物
段勉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沈境也不躲避他的眼神,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最终段勉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他语气柔和了许多,带着无奈的妥协,道:“你要下去也可以,我和你一起。”
沈境愣了一下,表情没那么强硬了,他眨了眨眼:“你身上还有上伤……”
段勉摇摇头,“小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境有些着急:“小伤?医生都说伤到内脏了,虽然不致命但是不能剧烈运动……”
段勉抬起头来,摸了摸他的头,“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放心吧。”
沈境不说话了,老罗他们带的东西不够,又回去巡捕房去找工具,暂时让人把洞口看好。
过了一会儿,苏牡丹过来了,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穿的很素净,脸色有些茫然。
“听说你们家又出命案了?”苏牡丹看了戚云峭一眼,推开他正要搂过来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吓人呢……”
她脸色有些苍白,在院子里紧张地看着周围,地上的血迹还没有被清理干净,院子里一大片的血红,看着就让人紧张。
戚云峭柔声安慰道:“你别怕,这事儿和你我都没关系,就是来照例问个话,证明咱俩不在场,我昨个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苏牡丹缩了缩身子,点了点头,“是啊,白天去看我唱戏,晚上住在我家里了,一直在一起。”
戚云峭勉强笑了一下,道:“那等会儿巡捕问你的时候,你就如实交代就行了,这事儿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苏牡丹茫然地点点头,果然在段勉询问的时候,只是道:“昨晚上他和我在一起,住在我家里。”
段勉并没有放过戚云峭,又问道:“在你家里过的夜?”
苏牡丹红着脸,似乎有些恼怒,但还是点了点头。
段勉道:“你几时睡的?”
戚云峭脸色不太好看了,“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啊?你问得这么细做什么?”
段勉一脸无辜:“我只是照常问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戚云峭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牡丹比他冷静,她想了想,道:“大概是亥时,就入睡了。”
段勉点点头,“几时醒的呢?”
苏牡丹道:“今晨醒的,我醒来的时候是阴天,不知道是几时。”
戚云峭道:“问好了吧?别把谁都当成犯人审,我们可不欠你的。”
段勉笑了笑,没说话,回了房间里。
他再次找到了戚景容。
戚景容一直呆坐在地上,这时候有人要把尸体搬运回去,他却拦着不让动,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段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大少爷,戚老爷的事你知道多少?”
戚景容没说话,段勉又道:“现在不想回答没关系,我们给你时间,只不过大少爷要想清楚了,戚敬文的举动,很可能会害死你们一家的人。”
“他或许压根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不管是二太太还是三太太,还是哪个小厮,哪个少爷,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戚景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段勉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洞口已经被清理出来了,老罗没让段勉打头阵,而是自告奋勇地排在最前面,老罗道:“你身上有伤,以前都是在前面,这次让我来吧。”
段勉看了他一眼,也没推脱,只是说:“把枪上好保险啊。”
一行人由老罗带头,就往洞里走去。
这个床下的洞是个斜坡,还有一些粗糙台阶,所以不像之前那样,需要用绳子吊着下去,只需要一步步走下去就可以了。
段勉和沈境走在最后面,跟着人群慢慢地往前走,大概五六个人的样子,老罗打着手电筒,照着漆黑的洞壁,道:“要是出什么事儿了,我喊一声,你们就马上往回跑,知道吗?”
这次段勉特意让巡捕守在了洞口,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不会有人再堵洞口了。
黑洞里很安静,只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沈境跟在段勉身后,一步步地往里走。
走着走着他就发现,这个洞是倾斜的角度,越往里走越深,不知通向何方。
忽然间,有阵阵的水声传来。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一下。
那是极其轻微的水声,但是在这个环境下,每个人的感官都十分敏感,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捕捉到。
沈境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身后洞口的光亮了,这里应该很深了。
“什么声音?”前面有人小声问道。
“这里面有水?”
沈境也好奇,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继续往里走。
他们走了一段之后,路忽然开阔了起来,接着,眼前的视野猛然宽阔了许多,沈境随着人群进入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个空间大概是圆形的,有十几平米的面积,周围都是石壁,看样子是在地底挖出的这么一个东西,工程量应该不算小。
沈境默默地想,这些土要运出去应该也挺引人注意的,除非做个伪装。
只是他排在最后面,看不清前面的景象,但此时此刻,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震惊的浑身僵硬,一时间画面如同静止了一般。
并不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空间,而是因为眼前的东西。
沈境挤过那几个人,凑到前面看,顿时愣住了,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水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里面装满了粘稠的透明液体,而液体当中,浮动着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已经不太准确了,她虽然还有人的头发,但是五官已经渐渐地融化成平面的样子,只剩下简单的瞳孔和鼻孔,已经嘴巴,她的下身本应是两条腿的地方,此时却只有短短的后肢,而上身的两只胳膊上也带着鳞片,本应该是手的位置,也出现了手间相连的……
沈境只在动物的身上见过这种手掌。
手电筒打在她的身上,反射出冷白的光,而里面的人一动不动,只是缓缓睁开了瞳孔。
“啊——!!!”不知是谁一声尖叫,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推推搡搡的就要往回跑,还有人在圆形的空间里找错了方向,往池子后面蹿,老罗则是骂了一声然后掏出枪来对准了那个东西。
他手指扣上扳机,正要开枪,却被段勉猛然给摁住了。“别乱开枪!”
“草,这他妈是怪物啊!弄死吧!”老罗满头是汗,人已经慌张了。
沈境道:“她不是怪物!他应该是个人!”
“你见过这样的人!别他妈说胡话啊!”老罗已经崩溃了。
“你冷静点!”段勉给了他一巴掌,“又不是第一天办案子了,慌什么!”
这一巴掌起到了作用,老罗眨了眨眼睛,抹了下鼻子上的汗水,冷静了下来。
而那个东西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们,嘴巴开合了几下。
沈境凑到那东西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的头发还飘散在液体当中,缓缓地沉浮着,沈境一只手贴在了池子上,“她是原主的母亲吗?”
【是的。】
一阵巨大的冲击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沈境差点要站不住,但还是用手撑住了池子,在心里继续和系统对话:“是不是戚敬文把裘玉的母亲变成这样的?”
【是的。】
沈境还想再问,却被段勉一把拉住了,“后面还有出口,先去后面看看。”
一小会儿的功夫,段勉已经让他们重新冷静了下来,他准备派一个巡捕回去上报,这个差事几个人争抢了一番,最终段勉让年级最小的那个回去了。
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个池子后面还有通道,老罗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是依然不太适合打前锋了,段勉就带着沈境走在最前面。
手电筒的光晃晃悠悠的,前面的路是上坡路,只是走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有看到前面的光。
沈境疑惑地看着前面的路,他一直在算距离,他们已经走了不小的一段路了,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地面上了,但是什么光源都没有,这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果然,等到他们走到尽头的时候,就发现尽头是一道铁门。
铁门的后面似乎还有隐隐的脚步声和人声,沈境仔细听了听,声音太模糊了,并没有听出什么来。
段勉挥了挥手,让他往后退一下,这个门是上了锁的,沈境观察了下这个锁孔,忽然对段勉招了招手。
段勉本来都打算暴力开门了,被沈境这么一干扰,就回过头看着他。
沈境掏出一段小铁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段勉:“……”
段勉往后撤了撤,给沈境让出空间,让他过去,“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沈境把铁丝插入锁孔当中,慢慢地试探着,边试边说:“技多不压身……”
锁眼一声轻响之后,铁门被打开了。
段勉把沈境捞到身后去,又一只手持枪,另一只手慢慢地推开一小条缝。
一阵刺眼的光芒袭来,因为长时间待在黑暗里,所有人都不太适应这道光,缓了几秒才慢慢地看清眼前的景象。
沈境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六十九章 抓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
头顶的冷光灯亮着,散发惨白的冷光,照着一排排的铁皮架子。
而货架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物品,只是全部都用油皮纸包裹的十分严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沈境看了其中一个,上面带着奇怪的标志和编号。
那标志他看不懂,但是编号很清楚。
“307……”沈境看向其他的货物,上面也都有同样的标志。
“这是它们的编号啊。”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多?”一个巡捕问道。
沈境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联系上面的外文和标号,他知道这就是他们要装船运走的东西。
其实沈境心中有一个猜测,只是暂时不太想说出来。
段勉对其他人说嘱咐道:“大家都小心点,这里随时可能会有人来。”
有枪的都把枪掏出来了,没有的也是一脸戒备,紧张地跟着他们往前走。
他们穿过这一片仓库,走到了尽头处,又是一扇门。
铁门关着,沈境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对话,他低声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什么时候送上船?”一个有些蹩脚的口音道。
“等解决完那个老头子的事情,咱们就离开。”另一个人道。
“他已经疯了,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不如直接杀了。”
“我倒是想,但是他现在搞出两条人命,都没有找到替罪羊!那个蠢货已经惹了警方的人,现在不好收场了。”另一个人有些愠怒地说。
“现在谁在调查这些事……”
沈境皱起眉头,静静地听着。
看样子,这个戚老爷是在和人合作,但是这些人对戚老爷并不满意,准备卸磨杀驴了。
但是因为事情闹得有些大,目前还有些难做,产生了一些内部分歧……
上船……把什么东西送上船?沈境刚要回头看那些货物,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所有人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回头看去,一个小巡捕站在货架前,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哆嗦。
原来是他不小心碰到了货架上的东西,那东西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又脆又闷的响声。
闷是因为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油纸,里面或许也垫了东西。
但是那个脆响……沈境脑海中叮的一声,一些线索顿时串联了起来。
“这里面大概是古董,你们小心些!”沈境还未说话,就听到段勉的声音了。
他点点头,段勉和他想的一样,这里面大概都是戚老爷这些年挖出来的明器。
放在这里,就是准备送上船,送往海外的。
但是想归想,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还未等他们准备逃跑,那声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外面安静了一瞬,大门猛然被打开,几个高鼻深目的男人盯着他们。
画面如同静止了一般,一时间双方都有些惊讶,谁都没有动。
段勉最先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枪,那人身后持枪准备射击的男人就倒在了地上,那些人似乎没预料到他们敢开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段勉趁着这个机会带着沈境冲了出去。
沈境本以为这里会是什么现代化的基地,出来却愣住了,这里居然又是个古色古香的中式大院。
只不过气派要比戚家的还要大得多,面积不止大了几倍,其中的路也难走的多。
段勉带着人在走廊里左右逃窜,试图找到出口,沈境看着周围的布置,越看越觉得惊心,他不敢细想只是跟着狂奔。四处都传来枪声,持枪的人慢慢地朝着这边逼近,其中一个男人用别扭的口音嘶吼道:“杀了他们!不能留活口!”
段勉抬手就是一枪,那人仰倒在地,他们终于冲到了大门口,但周旋的时间太久,门口已经围上了一群穿着古怪制服的人,手里都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群人。
段勉的子弹已经用完了,这些人将他们围了起来,沈境脑子里还在思考,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段勉,你见过吗?”
段勉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道:“闭嘴。”
沈境见他这样,知道这个答案他不能说,自己也不该问。
一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白人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的口音很重,讲话却文绉绉的,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诡异,“你们还真是厉害,居然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戚敬文那个废物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沈境问道:“你们要把那些古董走私出海是不是?这跟戚敬文家里的命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那些古董导致那些人的变化?”
那人蓝色的瞳孔盯住他,眼里有嘲讽,还有困惑不解:“你都快死了,还在意这些?”
沈境道:“你不如都告诉我,让我死个痛快。是不是那些古董上面附了什么东西,那些人是被感染的,你们也无法处理,对不对?”
那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看着沈境的目光出现了些许变化,他在斟酌。
沈境悄悄捏了捏段勉的手指,又对那人说:“如果我告诉我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呢?这么多的古董,就算卖到哪个国家都是天价了,但是如果因为这些东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赚多少钱也都没命花了。”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你真的能够解决?”
沈境点点,道:“你不信的话,大可直接将这些货物装上船,看看上船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示意其他人把枪放下。
那些人虽然还是一脸狐疑,但慢慢地放下了枪。沈境暗中观察着,觉得这里面应该有挺多人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听这个头领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我……”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一切。
大门外猛然撞进来一辆卡车,将那本就不结实的木门给撞成了两半,破碎的木屑飞到了半空中去。
所有人都震惊地回头看着,连为首的白人都长大了嘴巴,那车直接停在了他们的眼前。车上带着整装的武器,一行行动非常干脆利落的人下了车,很快将他们押在了一起。
那些人本想反抗,但是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自己的差距之后,都乖乖的放弃了。现场只是传来几声哀嚎。
车门打开,又下来一个人,那人头发半白,身形厚重,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却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他走到那人面前:“伊格亚特先生,您的贸易公司涉嫌非法盗墓,偷盗皇陵,非法走私,跟我们走一趟吧。”
被称作伊格亚特的男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面如死灰。
“你不会还想跑吧,这大门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你要是还想反抗的话,那后果就和这门一样了。”段勉道。
黑洞洞的机枪枪口指着伊格亚特的脑袋,他终于颓然地举起了双手,放弃了挣扎。
虽然绝望,但他还是面露不解:“你们是怎么知道……”
沈境和段勉对视了一眼。
时间退回到几小时前——
巡捕房办公室。
段勉站在电话机前,脸色有些凝重,“这电话要是打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要是搞错了的话,后果很严重,你考虑好了?”
沈境微微一笑,道:“我想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尽管打吧。”
段勉沉思,“为什么会觉得他和走私古董案有关系?”
沈境道:“那个老太监跟我说过,戚家之前就是做这个发家的,后来又通过烟草生意勾搭上了国外的一些……机构,这些机构呢应该是很需要他的手艺来帮他们,但是戚敬文现在的身份和身体状况都不适合亲自动手,所以他找了和尚那帮人帮他盗墓,这群洋人指定了想让他去偷皇陵——真是够疯狂的,没想到却在那里面出了事。”
段勉点点头,对他的推测没什么异议,又说:“那那些命案是怎么回事?”
沈境想了想,道:“应该也是和他的生意有关,只是还需要继续查下去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快打吧,晚了我怕来不及……”
段勉沉吟了一会儿,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这电话直通中央总部,于是这次来的不只是巡捕那么简单,这些人的火力和威压都不是伊格亚特一个商人能够抵抗的。
伊格亚特和其他人都被押上了车,卡车车厢门关上,那个中年男人走到段勉和沈境面前。
段勉很恭敬地对行了个礼。
他微微一笑,道:“年轻人,胆子很大。”
段勉没多客套,只是指了指沈境,“是他聪明,要不是他,这些货早就被装上船带走了,说不定几十年后,就摆在那群洋鬼的博物馆里要不回来了。”
而沈境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人的目光移向沈境,沈境心思却不在这,眼神有些游移,还是段勉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那人把一切小细节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裘玉,”沈境道,“我叫裘玉。”
那人目光如炬,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住了。”
第七十章 闹市区
那人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沈境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是大概知道是是个大人物。
以段勉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格,对这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想来是大考级别的了。
不过系统并没有给他提示人物信息,说明这个人和他的任务关联不大,沈境就对他不是特别感兴趣。
系统到现在还没有提示他任务完成,沈境倒是明白了,自己还没有完全把背后的故事拼凑出来。
虽然戚老爷的部分秘密被挖掘出来了,该抓的人也抓了,但是戚家的秘密,应该不只有这些。
那群洋人被带走,地下也被查封了,事情告一段落后,沈境就随着段勉回去,暂时留在了巡捕房。
这群巡捕立了功,上头发了奖金,段勉从自己厚厚一叠中抽出一部分来,递给沈境。
沈境也没客气,直接拿过来了,还说:“这些够不够租个房子的?”
段勉挑眉看了他一眼。
沈境笑了一下,解释道:“戚家我肯定不能再住了,我得找个房子住下。”
虽然还有任务在身,他必然还要继续接触戚家,但是想到之前在那个大宅子里发生的事情,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他住在那里的第一天晚上,王虎目睹的那个倒立的人,他现在都没有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继续住下去的话,他会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更何况过不了几日那里应该就要被查封了。
沈境觉得,自己还是搬出来比较好,一方面是安全,另一方面是安心。
段勉道:“要不你住我家?”
沈境愣了一下,道:“你家房子很大吗?”
段勉吹了个口哨,懒洋洋地说:“不是我房子,但是的确很大。”
他不知道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这些钱够不够他花的,本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原则,沈境跟着段勉去了他的家。
他本以为段勉的家会比较简朴,应该也是个小平房什么的,没想到居然也是洋楼中的一层。
沈境听到段勉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就有些咂舌,心想这个家伙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住的这么好,这是什么好房子运气buff。
这是一间商住两用的洋楼,一楼是卖早点和点心的摊子,二楼到四楼都是住宅,段勉的住宅在顶楼四楼。
“这个楼以前是个学生宿舍楼,后来学校搬迁了,这一片就改成了闹市区了,地理位置挺好的,楼下就有各种吃的用的铺子。”段勉一边往上走一边和沈境介绍着周围的环境。
沈境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道:“这边租金一个月多少钱?”
段勉道:“给你的奖金大概能租三个月的。”
“才三个月啊?”沈境有些失望。
段勉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中都带着笑:“你以为呢。”
沈境瘪瘪嘴,刚要说话,就见从楼上台阶下来一个女人,手中还牵着个小孩子,见到了他之后,笑着打招呼:“段巡捕回来啦。”
“哎,今天下班早。”段勉十分自然地接话。
“下班早好啊,今天没案子?”她对着段勉说话,忽然又看到他身后的沈境,笑着道:“您同事啊?”
“我朋友。”段勉把他揽过来介绍道。
沈境冲那女人笑了笑。
段勉扭头对他说:“这是对门的邻居。”
沈境点点头,那女人也很热情,道:“叫我小芳就行。”
“不说了,我带孩子下楼吃饭去了。”小芳说完,就带着小孩下楼了。
楼道里隐约传来炒菜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这让沈境莫名的有片刻的安心,他觉得这里很有生活气息。
要是一直能这么生活,倒是也挺不错的,沈境一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两人走到了四楼,段勉拿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夕阳铺洒在木质的地面上。
沈境走了进去,客厅面积不大,有两个书架,上面居然放着很多书。
沈境走进了一看,大部分都是武侠小说,志怪传说之类的。
沈境:“……”
倒是挺有生活的。
“卧室在右边,这边儿。”段勉给他指了指,右边有两个对门的房间,沈境推开其中的一间,房间挺大,但是陈设很简单,衣架上还挂着段勉换下来的工作服。
他走出这间房,打开对面的房间。
对面的房间是正对着商业街的,站在窗边能听到楼下小贩叫卖的声音,有些吵闹,但是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觉得很喜欢。
这是人间烟火气。
这间房的床有点小,不过一个人也够用,房间陈列和对门差不多,看样子段勉是个不爱装修的人。
“段巡捕,你为什么会在这间房也放一张床?”沈境忍不住问道。
如果他不来的话,难道这里有别的人住?
段勉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你别想多了啊,这里本来被一个中学老师买下来了,他人在外地教学所以租给了我,以前是他和他爱人还有儿子一起住,所以有两间卧室。”
“原来是这样……”沈境点了点头,“他们一家都去外地了?”
“嗯,工作原因。”段勉脱了工作服,只穿一件T恤,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沈境也凑过去看,只见下面的人流如织,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各种在路边买吃食的,出来闲逛的,赶着回家的人们交织在一起,气氛好不热闹。
沈境见刚才见过的那对母子正坐在一个馄饨摊前吃东西,他忽然转过身来,道:“对了,也不知道谢辛领走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段勉道:“明天问问他呗,或者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沈境想了想,摇了摇头,“也不着急这一时,明天再问吧。”
段勉去洗澡了,沈境又独自一人探索起这个家来。
他在段勉的房间里没有看到合照之类的,猜不出他的社会关系,不过一些细枝末节还是能看出来,他应该是个铁血单身汉。
比如洗漱台上的东西全部都是单数,只有他上楼之前买的两个牙刷是新的,还有就是家里没有一点绿植,估计是常年工作时间不稳定所以没时间照顾才没养,不然这么好的阳光,不养点东西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沈境还去厨房转悠了一圈,厨房里只有挂面和一小把已经有些泛黄的青菜,沈境皱了皱眉,把那菜放了回去。
段勉像是有感应似的,从浴室里朝外面喊道:“一会儿带你出去吃,顺便买点东西。”
沈境点点头,又忽然想起点头他看不见,于是大声地嗯了一声。
哗哗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段勉从里面出来了。
他换了身T恤长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还在擦着头发,边擦边说:“有什么想吃的?报个菜名。”
沈境道:“想吃肘子。”
上次那家的肘子他还念念不忘,他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他本以为自己不喜欢这种肥腻的东西,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没碰到做的好的。
段勉听他这么说,笑着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道:“呦,那得尽快了,这临菊小馆的肘子每天都限量,卖得可快了。”
沈境迅速地往浴室里钻,道:“那我这就洗澡。”
段勉哎了一声,沈境已经把门关上了,没听见他的呼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过了一会儿,沈境就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段勉,段勉?”
“嗯?”段勉正在房间里收拾衣服。
沈境道:“你帮我拿下毛巾和衣服呀。”
段勉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搭着两件换洗衣服,指指点点,“我刚刚就要跟你说,你都没听我话直接钻进去了,现在想要啊,求我。”
沈境:“……”
他的脸被水蒸气蒸得有些红,眼睛透亮中又带着点迷茫,“怎么求你啊?”
段勉朝他走了几步,低头看着他,“你说呢。”
窗外的喧嚣似乎淡了些,屋子里的氛围都随着水蒸气变得有些潮湿。
沈境看着他手里的衣服,想自己要是直接抢的话,依照段勉的反应能力,是肯定抢不过来的,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没这么做。
他看着段勉,道:“嗯……求求你,段哥。”
段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温顺地听他的话。
他还沉浸在那声哥哥里面,沈境已经眼疾手快把衣服拿进去了。
沈境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这应该都是段勉的衣服,全部都大了良好,果然,穿上以后人都空空荡荡的,有种oversize的感觉。
沈境从浴室中出来,擦了擦头发,又去窗子旁边晒夕阳。
暖风阵阵吹拂在脸上,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放松感觉,沈境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感受着温暖的春风。
段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说:“喜欢这儿?”
沈境没回头,点了点头。
段勉道:“那就一直住这儿吧。”
沈境转过身来,逆着光看着他。
段勉道:“这样还能省一笔房租钱,不然在你找到新工作之前,房租钱都要花完了。”
沈境挑了挑眉,声音有些绵软,却带着钩子:“只是因为这个?”
第七十一章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嗯。”段勉点点头。
沈境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在逆光中那双眼角微微翘起的眼睛也十分明亮。
身后的暖风吹着他的头发,掩盖住了有些秾丽的眉眼,他很瘦,因为此而导致五官更加的立体和精致,同时也带着一丝脆弱的薄情。
段勉最终败下阵来,两手一摊,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私心。”
他走到沈境面前,微微低头和他对视,温暖的风吹过两人的面颊,段勉越靠越近的时候,沈境把他给抵住了。
沈境道:嘴角翘起,“我饿了,先吃饭吧。”
段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做什么,而是带着他下了楼。
外面很热闹,沈境跟着段勉朝着小酒馆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说谢辛能把那个小孩治好吗?”
段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把他往里拉了拉,让他里鸡疾驰过的汽车远一点,而后道:“你这么关心他?”
沈境无语,“我不是关心他,我是关心那个孩子的症状,准确的说,是那小孩的病。”
“可以让人体异化的病,这个我还真是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治好。”
段勉道:“那伊格亚特那么邪门歪道都治不好的病,他们估计也够呛。”
沈境抬头看看他,“你认识那个伊格亚特?”
段勉摇摇头,道:“不算认识,只是之前查一个婴儿失踪案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
沈境愣了一下,“婴儿失踪?”
段勉懒洋洋的,随口和沈境说:“对啊,大概一年前吧,某个村子里一连丢了好几个婴儿,就来报案了,我们后来查到这个和一个洋人组织有关,但是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都乖乖把孩子退回来了,还说以为是弃婴,所以想要领养。”
沈境道:“那些人里面有伊格亚特?”
段勉道:“他就在其中,不过当时也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后来知道这个家伙影响力挺大的,是个挺厉害的商人,当时我们还奇怪,他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
“不过后来孩子还回来了,那些村民也不想追究这件事,就这么结案了。”
沈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勉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说:“到了。”
沈境抬起头来,跟着段勉进去。
此时正是饭点,店里人很多,他们找了一个小桌坐下,沈境四处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瓜皮帽,还有旁边看似有些憨厚的沁二爷。
“他们果然经常来这。”沈境对段勉说。
段勉倒不怎么在意,一边给他拆肘子一边说:“人家也是常客了,对了,我去平阳村的那天,你找他问事情了没?”
沈境点点头,喝了口酒,他现在还是不太适应这种高度白酒,只能轻轻地抿一口,但是段勉要给他换成茶,他又不想喝。
“这样容易变成酒鬼。”段勉对此如此评价。
沈境道:“那个老先生对我说,戚家以前是土夫子发家的,和我们的猜测也对得上。”
“那他大概也知道戚家盗的是皇陵吧?”段勉道,“说实话,他们说的那个皇陵我还没去过,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正规皇陵。”
“不正规是什么意思?”沈境端着酒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段勉有种很想在他的额头上弹一下的冲动,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他道:“就是可能是某个王爷,郡王之类的陵寝,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能让进去,还搞出这种邪门歪道来。”
段勉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沈境看着杯子中的液体,沉思着没有说话。
那边瓜皮帽也看到了他们,他和对面的沁二爷对视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男人刚要回头看,就看到沈境端着酒杯过来了。
沈境走到那桌面前,对瓜皮帽道:“先生,之前多谢您帮我答疑解惑,我才能解决手里的问题。”
“我敬您一杯。”说着,沈境就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他抑制住被呛得咳嗽的冲动,对那瓜皮帽笑了笑。
瓜皮帽果然吃这一套,看到他这幅乖巧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必如此,我也只是随口说两句闲话罢了,小伙子倒是你,之前为了这个案子跑来跑去的,是为了谁?”
他看向段勉,沈境笑着摇了摇头,“不为了谁,就为了我自己。”
瓜皮帽再度看向他,眼神里有些深意,“为了加官进爵?”
沈境摇摇头,不置可否,“我对做官没有兴趣,还是当个散人比较好。先生,那案子的事您也听说了?”
这下午才把伊格亚特这些人抓走,傍晚瓜皮帽就知道了,这消息也太灵通了,沈境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个太监的人脉比他想的还要深厚。
“你们这是做了大好事一桩,当然是要人人都知道才好。”瓜皮帽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语气慢悠悠的,似乎带着深意,“只是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万事还是要谨慎些好。”
沈境听得似懂非懂,觉得这瓜皮帽似乎在指点自己,但又觉得有些虚幻,朦朦胧胧的抓不住,他忍不住追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那瓜皮帽却不说了,只是招呼他坐下来喝酒,沈境知道他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于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境吃了几口菜,又喝了点酒,整个人放松下来了,他看着段勉身上的T恤,问道:“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今天这么一番折腾,估计伤又加重了吧。”
段勉一脸无所谓:“我又不疼,你还好吧?”
他指的是沈境肚子上的伤口,但是沈境洗澡的时候看过了,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了。
应该是上次数据重开的时候,把伤痕给抹掉了。
他端着酒杯慢慢地想着,不明白那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还有那个莫名出现在脑海中交谈的声音,都让他觉得陌生且诡异。等这个小世界结束了,他要回去问清楚了。
吃完了饭,两个人又去买了些生活用品,沈境就这么搬进了段勉的家里。
这一晚沈境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楼下包子铺的叫卖声叫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大片的阳光洒在床上,亮的他睁不开眼。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摇晃,变成了暖黄色的虚幻世界。
他从床上爬起来,昨晚没有拉窗帘,所以才会被照醒,楼下很热闹,闻到了豆腐脑的香气。
他穿上拖鞋走了出去,下意识地敲了敲段勉的房间门。门没关,只是虚掩着,他手一碰就开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被子叠的很整齐,段勉不在。
沈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走向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湿哒哒的,表情稍许茫然。
段勉真的不在家了。
他看向桌上,桌子上摆着包子油条和豆浆,还有一碗豆腐脑。
豆腐脑下面压着一个纸条,沈境抽出来看了看。
“我去上班了,你醒了就先吃早饭。”
沈境看着那张纸条,呆呆地愣了一秒,然后把纸条叠好了放进口袋里,开始坐下吃早饭。
吃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无聊,就拿着油条走到窗边,边看外面的风景边吃。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就又看到对门那对母子在楼下吃饭。
沈境看着他们,直到吃完了一根油条,才收回目光,从窗台处回来。
他穿好衣服出了家门。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重,沈境穿过走廊,和几个护士擦肩而过,然后来到了小孩所在的病房。
他的嘴整个都被纱布包着,只留中间一条窄窄的缝隙用来说话,不过因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所以这缝留不留其实也没区别。
谢辛看上去神色还算是轻松,道:“手术做的挺成功的,牙齿被拔下来了。”
沈境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拔了?”
谢辛点点头,“拔了,不然一直留着多难受啊。”
沈境表情有些复杂,“可是,不是说拔牙很疼吗,那个大婶还说拔不出来……”
“用麻药就好了,”谢辛单手插在西裤的兜里,解释道,“他们村子里没有麻醉这种概念,拔牙都是硬拔的,但是医院不一样,是可以给他上麻醉的,这孩子只是睡了一觉,牙齿的问题就解决了。”
沈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头看看那个孩子,那小孩眼睛半闭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就是拔完牙之后人一直很虚弱,吃饭也吃不进去,这点有点麻烦。”谢辛道。
沈境点点头,说:“让护士多多照顾就好了吧。”
谢辛:“我也这么觉得,这个问题其实还是挺好解决的,在如今的医学技术下,长两颗牙看样子不是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嘛。”
看着谢辛一脸轻松的样子,沈境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能过几天就把这孩子送回去?”
谢辛道:“当然,我还没结婚呢,总不能带着个拖油瓶。”
沈境笑了,“这倒也是,谢大法医还要为自己的下半生幸福考虑——对了,我等会儿要去戚家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谢辛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你还要过去?哪儿已经被封了。”
“封了?”这下轮到沈境发愣了。
他知道巡捕房为了后续的调查,最近已经不让外人进入戚家了,但是没想到会直接封锁了。
“那里面的人呢?”他忍不住问道。
谢辛耸了耸肩,道:“今早上听护士说,都被带走了,她上班来的时候还看到戚家那个二少爷都上了一辆汽车。”
“被巡捕厅的人带走了?”
谢辛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家现在应该是都被关起来了,家里的下人估计也要被遣散了,你要是想过去看看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
沈境当然是要去的,戚家现在乱七八糟的,倒是正方便他查事情,于是他和谢辛一起离开了医院,前往戚家大宅。
第七十二章 乞儿
两人前往戚家的路上,见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人,这些人口中议论的大部分都是戚家的事情。
沈境没有在场,但光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听到今早的情况,一大早就来了几辆车,把所有人都带走了,要是他还住在戚家的话,估计也是要被带走。
虽然戚家人都被关起来了,但是这个命案还是没有结果,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沈境心底认定的就是戚老爷,只不过不知道巡捕厅那边认不认这个答案。
“裘玉,这戚家你是不能回去了,那你以后住在哪里啊?”谢辛的话打断了沈境的思考。
“啊?住,我住在段巡捕家里。”他还沉浸在思考里面,随口回答道。
谢辛的语气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段勉家里啊……”
沈境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脸颊微红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谢辛笑着道:“段勉以前可从来没让别人住过他家里,我之前在巡捕房通宵工作,说去他家睡会儿都不行。”
“这对你倒是够特殊的,你付了多少房钱啊?”谢辛打趣道。
沈境摇摇头,“一分钱没付。”
“一分没……”谢辛的表情更微妙了。
沈境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八卦的样子,于是刻意岔开话题道:“我想问你件事,我们之前在戚家的那个地道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生物,他浑身都像是被改造过的,像一个……蛙的形状,你觉得如果没有人为干预的话,人体会自己出现那种变化吗?”
谢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挠了挠头,“你这个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有可能,人体就算再怎么异化,都不可能变成其他动物的形态的。”
沈境看着他:“那那个孩子的獠牙,是不是也没办法解释?”
谢辛顿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放低了,“其实,我们只能帮他治好,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导致的病情……只能说这孩子可能是基因变异,天生的畸形。”
“天生的……”沈境沉吟着,没有再说话。
等二人到了戚家之后,发现这里果然都贴上了封条,外面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拦着,不让进去。
“我们是巡捕房的人,来检查现场有没有可疑痕迹的。”谢辛道。
守卫露出狐疑的神色:“巡捕房?有证明吗。”
谢辛掏出自己的证件来,递给守卫,守卫看了几眼,还给了他,然后让开一条道,说:“进去吧。”
沈境心中暗喜,看来把谢辛带来是对的,巡捕厅的身份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要是他自己的话,白丁一个,根本进不来。
院子里没有人,比平时安静很多。沈境带着谢辛,直奔了二少爷戚云峭的房间。
“怎么是来这里?”谢辛有些困惑,“我以为你会先去二太太的房间里再看看,这个戚云峭不是说有不在场证明吗,虽然那天我不在,但是我也听同事说了……”
沈境蹲在戚云峭的床边,抬头看着他,道:“你那天听说的,是不是戚云峭一整晚都在苏牡丹那里,苏牡丹可以为他作证?”
谢辛点点头,“是啊,你的意思是怀疑苏牡丹说谎?这不太可能吧,谁有这么强的心理素质,能够在段勉的审问下说谎,还不被看出来。”
沈境:“……”他心虚地抿了抿嘴。
沈境继续道:“她没有说谎,但是她说一整晚都和戚云峭在一起,这不一定是真的。她半夜睡着了,怎么能知道戚云峭中间有没有悄悄地离开,然后再悄悄地回来呢?”
谢辛恍然大悟:“有这个可能!”
沈境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床垫下面,果然,下面是空的了。
那块东西被他给拿走了。
如果戚云峭是特意拿走的话,那那个东西一定有问题。
只是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了……沈境开始在戚云峭的房间里翻找着。
谢辛见状问道:“你找什么?我帮你找找。”
沈境打开一个箱子,翻出一堆衣服来,抖了抖,说:“有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块大概半手指厚的东西,你找找看。”
谢辛闻言,也开始找了起来,但是两个人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那个东西。
沈境也没有在戚云峭房间里发现其他有问题的东西。
他站在房间当中,沉思着。
戚云峭应该是把东西拿走了,这个东西和命案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沈境的直觉告诉他,戚云峭肯定不清白。
两人离开戚云峭的房间,来到了二太太的房间里。
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像是永远也化不开似的,虽然现场已经被打扫过了,但还是有种浓浓的哀怨气息,让人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这个二太太生前和大少爷有私情,大少爷又像是知道内幕的人,这次被带走了,应该会供出戚敬文的事情吧。”
沈境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着,边走边说。
谢辛在身后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戚敬文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是投奔洋人了?”
沈境想了想,道:“他应该是想要投靠的,但是……那天我偷听的对话来看,那些洋人并不接纳他,甚至说他无用……难不成,这些洋人已经将他处理了?”沈境不禁有了个阴暗的想法。
谢辛皱起眉头,“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是啊,沈境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自己就失去了一手的资料了,不能亲自从戚老爷嘴里挖出什么来。
他随便在二太太房间里逛了逛,没发现什么,这也在意料当中,二太太的房间估计在昨天已经被仔细地搜查过了,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沈境和谢辛走出院子,来到三太太所在的居所。
三太太的院子在整个大宅院的最里面,背靠着的就是外面的街道,这里平时也少有人来,自从三太太出了事之后,后院就更没人来了,冷清清的像个鬼宅。
院子里的那口井被大石头给压着,沈境想大概是那天自己和段勉逃窜的时候压上去的,当时还不太理解为什么戚老爷要杀他俩,现在看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阻止他们继续查下去,也要捂住他们的嘴。
要让一个人闭嘴,让他死掉才是最安心的做法。
只是戚老爷的这个做法实在是有些狠绝,似乎也并没打算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沈境绕过那口井,来到了三太太的房间门前。
三太太房门口的丧幡并没有撤下来,此时萧条地飘落在地上,挂在石头上。
沈境推开了房间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刮过一阵幽幽的冷风,让人背后起一片鸡皮疙瘩。
沈境对谢辛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三太太这里或许有更多的线索。”
谢辛不置可否:“可是三太太这里也被他们搜查过了,要是有什么线索,巡捕厅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
“这可不一定。”沈境说着,朝着谢辛身后看去。
谢辛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半大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墙头,正盯着他们看。
那孩子瘦不拉几的,正是沈境之前见过几次的小乞丐猴子。
“怎么蹲在墙上,很危险的,快下来。”谢辛对那小乞丐说。
小乞丐咧嘴一笑,一下子从墙上蹦了下来,落在了院子里。
他看着沈境,道:“又见面了,哥哥。”
沈境点点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辛看看他又看看小乞丐:“你们认识?”
沈境道:“之前跟着段勉办案的时候,见过几次——你应该也见过吧。”
谢辛想了想,说:“我是见过,可是我从来没和乞丐说过话,所以不认识。”
“现在就认识了。”沈境说着,走向小乞丐。
猴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道:“听说戚家被查封了,我来这儿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宝贝。”
沈境嘴角微微抽搐,一脸无奈道:“谁说被查封了,查封的话这些东西就都被收缴了,现在还只是调查阶段呢,还有,”沈境打量着他,“你捡东西还要翻墙来捡,你这是偷窃知道吗。”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碰猴子,猴子赶紧笑着后退几步,道:“没没没,哥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我还真的捡到东西了。”
“什么?”沈境不动手了。
猴子抹了下脏兮兮的脸,道:“我真的在后院的水沟里捡到过一本东西。”
“一本,什么东西?账本吗?”
猴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又不识字,不过不像是账本。”
沈境顿时兴奋起来,“那东西现在在哪呢?”
猴子道:“在我那儿,哥哥你要是想看,就跟我来。”
沈境拍了他一下,道:“快带我去,要是这东西有线索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是沈境第一次来乞丐的住所,居然是住在一个桥洞底下。
猴子走在前面,带着他们进入桥洞。谢辛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西装里面还是精致考究的衬衫马甲,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一进去,桥洞里的乞丐都坐了起来,盯着他看,眼睛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第七十三章 姐姐
谢辛被这目光盯得不太舒服,他能闻到离得最近的一个乞丐身上的味道,或许是所有人身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加上若有若无潮湿的水腥气,让他有些排斥。
沈境也看出来了气氛不对劲,他回头对谢辛说:“你要不先别进来了,在外面街上等我吧。”
谢辛听到他这么说,立刻点点头,道:“那你小心点。”就离开了桥洞。
沈境明显地感觉到谢辛离开后,那些人目光中的压力没那么大了。
他没什么需要小心的,他脚步慢悠悠的,跟着小乞丐往前走,那些人虽然在看他,但是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小乞丐带着他在桥洞底下穿梭,穿过一个又一个乞丐的铺位,这个桥洞气温难闻,空气闷热不流通,很多乞丐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那么半裸这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晕倒了,沈境有些不忍多看。
他从前不是没见过穷人,只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直面,最底层的,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沈境心中情绪复杂,只是垂着眼睫,跟着小乞丐一言不发地往里面走。
走到靠近出口的位置后,小乞丐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左边的铺盖,说:“到地方了。”
接着,他蹲下身,在自己的一堆破烂儿中翻找着。
沈境低头看着他一堆破布条组成的床铺,道:“你平时……你睡这儿冷不冷啊?”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您不用同情我,其实我过得挺好的,”小乞丐像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回头一笑,露出几颗不太整齐的牙,“您发现了没,这地界的乞丐都是大人,还有壮劳力,像我这么大的只有我一个。”
沈境点点头,这他倒是发现了,这里这么多大人,只有他一个孩子,是挺奇怪的,一般来说,小孩子这种环境中会被欺负死的。
“其实这桥洞底下对乞丐来说是最好的地方,能遮风能避雨,还离闹市区近,要饭方便。好多地方还不如这呢,所以这桥洞也不是什么乞丐都能住的,只有那壮劳力才能抢得到地盘,其他人要是想睡在这儿的话,门都没有。”小乞丐说着,居然还有了点骄傲的样子。
沈境顺着他的话道:“那你为什么能在这里住下,你小孩一个,肯定是打不过那些大人的呀。”
小乞丐嘿嘿一笑,道:“是段大哥帮我的,不然我一个小孩,冬天就要冻死在外面了,这些人不敢惹巡捕。”
沈境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件事有些出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是段勉会干出的事。
他好像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循规蹈矩的人,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行为方式,面对江湖人士和乞丐这类的,他也就不那么讲规矩了,因为这些世界并不是讲规则的世界,太老实就会被欺负的。
想来这个小乞丐能够平安住在这里,少不了段勉的“交代”。
“所以我愿意帮你们,段大哥是好人,他的朋友肯定也不错……”小乞丐说这,终于从一堆东西中翻出了那个本子,递给沈境。
那本子明显被水泡过,皱皱巴巴的,一碰都要碎的样子。
沈境看了小乞丐一眼,小乞丐一摊手,道:“没办法,我从水沟里捡到的时候它都泡湿了,我还是马上抢救出来的,不然早就泡烂了。”
沈境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看了看,愣住了。
第一页就写着日期,下面的字迹,也像是一个人的独白。
这像是一本日记。
小乞丐也凑过来看,虽然不识字,但还是一脸兴趣的样子,“写的什么,话本子吗?”
沈境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悄悄塞给了小乞丐。
在这种地方给钱也不能太张扬了,他也怕小乞丐被人盯上。猴子显然也懂他的意思,乐呵呵地收下了,朝他眨了眨眼。
沈境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干得漂亮,以后要是还有什么线索,都来找我,奖金少不了。”
猴子用力点点头,“就喜欢您这种痛快的。”
沈境带着本子离开了桥洞,来到了街上。
谢辛坐在一个摊子前,一边吃点心一边等着他,见他出来了,就朝他招招手。
沈境走了过去,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本子。
“怎么样,这上面有线索吗?”谢辛给他到了杯茶,问道。
沈境笑着道:“这是本日记。”
谢辛的表情也有些兴奋,“三太太的?”
沈境刚要点头,却忽然停下动作,僵硬地看着手里的本子。
三太太不是不识字吗?
沈境想起三太太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段勉问戚敬文话,戚敬文说三太太并不识字,所以暂时帮他摆脱了嫌疑。
但是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沈境的第一反应这是三太太写的。
如果不是三太太写的,这又会是谁写的呢?戚老爷吗?
沈境在谢辛期待的目光中翻开了日记——
“七月十五日,鬼门开。
奇怪了,今天居然是个满月的日子,不知为何,我有些心慌。
老爷今晚没让我陪着,我已经嫁过来半个月,老爷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只是,我还是没有找到姐姐的踪迹。”
沈境愣住了。
看这个日记的内容,能够确定日记的主人不是戚老爷,而是三太太了。
只是……姐姐是谁?
沈境抬起头来,刚好和谢辛对视,都看出了彼此眼睛里的疑惑。
“她还有个姐姐?死在了戚家?”谢辛声音有些虚浮,眼中充满困惑。
沈境忽然想起谢辛并不知道原主的身世,于是解释道:“你知道我母亲也是死在了戚家的吗?”
果然,谢辛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境低声到:“这件事恐怕很复杂,咱们还是先回巡捕……”
沈境眼神闪烁了下,改了口说:“不,咱们还是先去段勉家里。”
他总觉得现在的巡捕厅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虽然段勉也在那,但是现在那个地方属于人多眼杂,不知道会不会混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他和谢辛上楼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对门的女人,不过这次还有一个男人一起回来,那女人笑的很开心,和沈境介绍道:“这是我丈夫。”
沈境没什么心思和他寒暄,只是对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点了点头,简单说了两句,就带着谢辛进了家门。
谢辛看着他熟练的开门,忍不住道:“段勉把钥匙都给你了啊。”
沈境听到这话有些想笑,“他不给我钥匙,我怎么回家啊,我们都住在一起了还这么防备不太好吧。”
谢辛也笑了,他打量着沈境的背影,道:“真是想不到段勉有一天会让别人住进他的家里,你对他来说一定很特殊。”
沈境听到这种话,心里一阵悸动,总觉得有股热流在心间流淌,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现在可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他把小桌子拉到窗台前,又拉了两把椅子,和谢辛并排坐下,准备查看那个日记本。
沈境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日记就是三太太写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戚敬文要说三太太不识字,是不知道,还是刻意有所隐瞒。
沈境托着腮,凝神思考着,觉得戚老爷并没有必要隐瞒这件事,因为当时的情况下,只要他说出三太太认识字也会写字,那么所有人的嫌疑都会被解除,只剩下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戚敬文不可能是个为了保私生子而撒谎给自己加上更多嫌疑的人,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并不知道三太太识字,并且会写字。
那就是三太太在刻意隐瞒了。
沈境翻开手中的笔记本,继续看了下去。
他发现这个日记本并不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每一天都要记录的,而是只记录想要记录的时间。比如这一天:
“八月十四日,今夜是个雨夜。
我发现后院里有一口井,不知为何一直都是盖上的,听下人们说,那口井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但是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只是模糊地听老爷说过,是因为风水不好。我有些好奇了,我要想办法搬开井口的石头,看看里面的景象。”
“后院儿……这个时候三太太是不是没有住在后院儿啊?”沈境忽然道。
谢辛还在看日记本,听到他这么说,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沈境指着第二句话“我发现后院有一口井”道,“如果三太太一开始就住在后院的话,不会用发现这个词吧,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嫁过来的,但是如果一嫁过来,就住在后院的话,是一眼就能够看到那口井的。”
“有道理啊。”谢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沈境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字迹,越看越觉得娟秀,的确是个女子的字迹。
只不过他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好像有种预感,他已经知道三太太要找的人是谁了。
谢辛还要翻页,沈境却莫名的摁住了他的手,他有点不敢往下看下去了。
谢辛看着他,沈境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你说,三太太要找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母亲?”
第七十四章 火锅
“什么?!”谢辛震惊地看着他。
直到他发现沈境的确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更是愣住了。
“你说,她,她要找的那个人是你母亲,这个,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联想?”谢辛有些语无伦次。
沈境摇了摇头,道:“要说依据的话,我其实没什么依据,这都是我的猜测,因为我不知道戚家这些年是不是还失踪过别的什么人,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把戚家地道里见过的那个人告诉谢辛。
并非是他不信任谢辛,而是那件事实在是太过古怪,他怕此时说了之后,更牵扯出一些别的事情,手头的日记本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什么?你是怎么推测的?”谢辛问道。
沈境摇了摇头,道:“都是一些猜测罢了,做不得真。”
谢辛却道:“裘玉,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怕你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判断力,对不起,是我着急了。”
谢辛的道歉很诚恳,但是对沈境来说却有些突然,他抬起头来看了谢辛一眼。
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感情,一方面他不是原主,无法完全代入原主的感情,另一方面,原主和母亲太多年没有见过,可以说是没什么相处的基础,所以原本就情感淡泊,但是在那个地道里的时候,他也是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和那个人的情感连接。
只不过那个人肯定是被上面的人给带走了,他们现在就算下去找,也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沈境睫毛动了动,道:“没关系,说实话,我和我母亲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天,我出生的时候,她就难产死亡了,我都不知道……算了,不聊这个了。”
他摇了摇头,谢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在故作坚强,眼神中都带着同情。
沈境懒得解释,说多了反而奇怪,他低下头,接着看日记了。
“九月初九,重阳节。
我很想你。”
这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沈境眨了眨眼,看不出这句话当中有什么信息量,他看看谢辛,谢辛也和他一样,一脸的空白。
“嗯,就是怀念旧友吧。”谢辛干巴巴地说。
沈境点点头,没有反驳,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页居然又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出现。
“十一月初一,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去医馆看了看,说是有喜了。
老爷很高兴,在饭桌上说要给儿子打长命锁,还要取个气派的名字,他老来得子,本应是抱孙子的年纪了,没想到还有这种福气。”
沈境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又翻过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十一月十五日,今天下了第一场雪。
肚子有些不舒服,查了吃过的饭食,发现是大太太送来的那碗花生汤有问题,我平日里也不喝的,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有些胃口,才喝了一半,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天越来越冷了,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十一月十八日,今天又腹痛。
老爷带回来一个陶罐,上面雕刻着一个羊头,看着还颇为细致,他说是从古董商那里淘来的,放在我的房间里,做个摆设。
那陶罐看多了有些眼晕,眼前总是出现重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
“十二月十七日,今天是个雪天。
我终于在没人的时候,搬开了那块石头,那下面果然是空的,似乎还能听到里面的风声和水声,似乎有一点浅浅的水流?我还想细看的时候,却看到有个下人在看我,于是我赶紧离开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老爷这件事。”
看到这里的时候,沈境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他呼了口气,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看来这个三太太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怀孕了大雪天也要去看,也是个执着的人啊。”谢辛感慨道。
“应该是她的亲姐姐吧,所以才会这么执着。”沈境道。
“这个戚老爷到底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沈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翻了一页。
“十二月三十日,今天又去井口看了,我偷了一个手电筒,悄悄地照了井底,看到了一个人,她虽然头发蓬乱,趴在地上像个软绵绵没有骨头,但是我还是认出了她,那是我的姐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一个人在井底,她要怎么熬过去啊!我叫她的名字,她像是听到了,抬起头来看我,我却不敢看她了,不知为何,我居然有点害怕。
我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想杀了戚敬文。”
沈境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那几行字,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
谢辛也不太舒服,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而后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让风吹了进来。
桌上的日记本被吹开了几页,后面是越来越乱的字迹,沈境一把摁住了,让它没有继续翻动。
“所以一开始,我……井底的确有个人,还被三太太发现了。”沈境的声音有些低沉。
谢辛靠在窗台上,接着他的话说:“这个人就是三太太一直要找的人,而且通过她的描述得知,这个人是个女人。”
沈境沉默着。
谢辛又道:“裘玉,我现在觉得你的猜想,可能是对的了。”
“三太太要找的人,好像真的是你娘。”
风吹过他的头发,沈境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句话都没说。
谢辛观察他的脸色,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要不先别看了,先缓缓……”
沈境却在这个时候道:“你注意到了吗,戚老爷把那个陶罐子放进三太太房间里了。”
谢辛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境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他本以为沈境看到那个人在井底,之前又联想过三太太要找的人或许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会难过,但是沈境的重点居然还是在案件身上。
谢辛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心中的情绪也有些复杂,他扶了扶眼镜,道:“对,戚老爷的那个罐子,估计也是明器,而且是让那些和尚给盗来的。”
沈境道:“他放在三太太的房间里做什么?一定是有目的的,他想要感染三太太?”
谢辛眼神微妙:“感染这个词用的,倒是挺合适的,这些罐子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变得异常——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境摇摇头,他也想不通。已知原主的母亲变成了蛙人的样子,大概率是戚敬文搞的鬼,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再搞一次?
正思索着,门口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沈境还未起身把东西收好,就又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随即门被推开了。
段勉手里提着几个袋子进来,一进门看到两个人,忍不住道:“呦,今天人齐了,正好,准备吃火锅吧。”
沈境低头看看他手里拿一大袋子菜,道:“吃火锅?你家里有锅吗?”
之所以有这种疑问,是因为他去段勉的厨房里巡逻过,里面除了一个常年不用的铁锅在灶上占着位置以外,并没看到其他的厨具。
段勉道:“嘲讽我是吧,我给你来个大变活锅。”
他把菜放在桌上,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个本子,收敛了表情,道:“这什么呀?”
沈境还未回答,段勉长手一伸就拿到了手里,翻开看了看。
他眉头微凝,仔细地看了几眼,很快就下了结论:“不是戚敬文那老东西的,戚家太太的?三太太?”
沈境道:“你跟我们想的一样,的确是三太太白迎霜的。”
段勉啧了一声,把那本子放回桌上,“戚敬文这个老东西不是说三太太不识字吗?”
沈境站起来,开始翻段勉带回来的那堆东西,有新鲜的羊肉和菜,折腾了大半天他也有点累了,正好肚子饿了。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用的交通工具,小汽车也不是他们经常能用上的,普通人大部分还是靠双脚走天下,有时候一天跑两个地点就能耗费大半天时间,还是在什么都不干的情况下,所以沈境也是走了半天,早就饿了。
要是放在以前的世界里,他是不会这么容易饿的,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回答段勉的话:“戚敬文嘴里还有几句实话,他说这话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不知道三太太其实是认字并且会写字的,至于为什么,你看完那本自己就知道了。”
段勉倒是不急着看,听到沈境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道:“吃完饭再说,忙了一天饿死我了,我去找锅来。”
段勉钻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居然真的端着个铜锅进来了。
沈境看呆了,直到段勉把装着清水的铜锅放在桌面上,铜锅的柱子里甚至放了热乎的木炭,沈境才反应过来,“锅在柜子里”
段勉点点头。
沈境眨眨眼,指着那木炭说:“这个是哪里来的?”
段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语气中也带了无奈,“当然也是放在厨房里啊。”
第七十五章 舍命陪君子
“我怎么没看到?”沈境站起来,再次钻入厨房,“难不成你这里还有什么隐藏空间?”
段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你左手边的台面,下面是个柜子。”
沈境低头一看,原来木质的橱柜就在他脚下,他倒是从来没打开过,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木炭,和几幅崭新的餐具,他凝神思考了一下,把餐具端了出来,把柜子关上了。
段勉端着一盆菜进来,站在水龙头下面洗菜。谢辛还在外面搞那个铜锅,一边摆餐具一边说:“段勉,你这个锅有年头吧?”
段勉回答道:“可不是吗,上次搬家带来的,得有个七八年了。”
谢辛笑着道:“我记得上次在你家吃火锅,就是七八年前的事。”
段勉道:“那个时候你刚毕业回国吧。”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话想说出口,但是又被咽回去了。
沈境也想到了,让段勉犹豫的,大概是谢辛父亲的那个命案。
他们曾经私下讨论过,当年的事情因为时局动荡,留下的资料太少,再加上技术手段的落后,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线索,已经成了死案。
沈境曾经想过这个案子会不会和戚家的案子有关,但是因为能够得到的信息太少了,所以压根没办法对照着查下去,但他其实是不信什么巧合的,他总觉得凶手一直在暗处窥探着他们。
谢辛的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对啊,那个时候还信心满满的准备回来大干一场呢,尤其是我父亲的命案,可惜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
他的语气稍微有些低落,段勉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咱没死,凶手就一定会有机会抓到的。”
谢辛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了。
两人菜端出来,谢辛已经把盘子筷子都摆好了,锅里的水也开始沸腾了,沈境看了一眼被放在旁边柜子上的日记本,也坐了下来。
热腾腾的蒸汽被风吹散,段勉把一盘羊肉放下去,顿时香气四溢,沈境看着他涮羊肉,问道:“巡捕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段勉:“嗯什么什么消息。”
沈境无语,这是明摆着跟自己装傻呢,“当然是戚家的消息,听说他们都被带走了,不是巡捕房带走的?”
段勉一副思考的状态,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沈境的盘子里,道:“这个呀,他们不在巡捕房,这个案子比较复杂,你就别管了。”
沈境愣了一下,“什么叫我就别管了?不让我插手了?”
他没想到段勉居然是这样的反应,这个案子说起来牵扯的东西是挺多,
“这事儿太复杂了,不是你能管的了的,你的目的不就是报复戚敬文吗,等他落网了或者死了的消息传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的事不就结束了吗。”
沈境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中也带了些冷意,“段勉,你这是想把我往外推。”
段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境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道:“到底是为什么,这件事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
“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段勉打断他的话。
谢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这个时候需要他挺身而出做个中间人,于是他放下碗筷,道:“那个,裘玉,我想段勉也是为你好,很多案子他不是那么简单的,背后可能会有些势力啊,盘根错节什么的,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能查到底的……”
“所以是因为这个?”沈境再次问道。
段勉点了点头。
沈境心说人还挺诚实,他放下筷子,道:“如果我一定要查下去呢?”
谢辛道:“裘玉,你别太执着了,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沈境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背后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不能因为有危险就不做了,我说的是我不是你们,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些别扭,包括三太太的日记,总觉得像是有隐情,要是不查清楚的话,我饭都吃不下。”
“你要是真的好奇心这么重的话,不如去干点别的,没必要非得以身涉险。”段勉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无奈和不高兴,“如果我非要做呢。”
他态度十分强硬,算是向段勉摊牌了自己的目的,就是要继续调查清楚,就算他阻止自己,自己也还是会继续调查。
沈境的任务摆在那里,他不可能不继续调查下去,系统并没有提示他任务完成,那就说明戚家的故事还没有完全被他还原出来。就如同那个日记本,他如果没有查到的话,那永远不知道三太太还有这么一段秘密。
长久的沉默中,段勉没有说话。
沈境都已经想好了,如果段勉不同意的话,他今天就可以搬走,自己去查。
段勉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和纵容,“你非要查的话,那我也只好陪你一起了。”
沈境愣住了。
段勉把涮好的羊肉放进蘸料里晃了晃,“既然你都铁了心要查,我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但是要是放你一个人去查,我又不可能放心,那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沈境忽然就笑了一下,段勉扭头看着他,“笑什么?”
沈境低着头,笑个不停,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什么。”
段勉见他那么高兴,也就不再追文了,只是咧咧嘴,催促道:“快吃饭,肉凉了不好吃了。”
沈境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饭,谢辛看着他这模样,啧啧称奇。
谢辛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的段勉有多难说话,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会妥协,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境嘴角微微翘起,谦虚道:“也没有吧,其实我觉得还好,嗯嗯。”
谢辛对他这个厚脸皮又有些害臊的样子给惊讶到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往嘴里塞了个香菇。
吃过了饭,谢辛准备去医院看看那个孩子,沈境则是和段勉一起把桌子给收拾干净了,一起刷了碗,然后准备继续看那本日记本。
“你来之前我和谢辛已经看了很多页了,其中的信息我跟你讲讲,咱们就直接往下看了。”沈境对段勉道。
段勉自然是信他的,于是沈境尽可能细致地讲了日记的内容和自己的猜测后,两个人继续看了下去。
下一页的日记,一下子跳到了一月份。
“一月初三,今天身体不舒服,吐了几回,又吃了点酸山楂。
最近总是睡不好,半夜也要睁着眼睛,时常感觉眼前的事物有些摇晃,我找大夫看了,大夫说可能是孕期疲劳导致的,给我开了安神汤。”
“喝了安神汤,并没有好转,甚至呕吐更加严重了。对了,要做什么来着,今天差点记不起来了。”
沈境皱着眉头,看着纸上明显字迹开始模糊的字,“她是孕期反应太严重,还是受到陶罐的影响了,都差点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了,还要写出来提醒自己。”
日记本再次翻开一页,这次到了二月了。
“二月十二号,最近眩晕的越来越厉害了,经常看人都是重影,戚老爷说我是太累了导致的,需要多休息,可是我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动,怎么会累着呢。
大太太又差人送过来吃的了,这次是鸡汤,但是我一点荤腥都吃不下了,看见了就恶心,所以一口没吃,都倒了。
我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又迷迷糊糊的去了后院儿,我现在很难搬开井上的石头了,浑身都没有力气,但我还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搬开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境看到这里,抬起手摸了摸脖子,感觉有些汗毛直立。
三太太她不记得自己要干什么了,也不记得自己要找的人了?只是凭借本能去搬运石头。
“但是井底什么都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沈境看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这个戚敬文,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能抓到他的话,我一定要对他严刑拷打一番。”沈境声音愣愣道。
段勉点点头,说:“说的是,他做了这么多坏事,必然应该受到惩罚。”
沈境抬头看了段勉一眼,“巡捕厅那边没有他的消息吗?”
段勉摇摇头:“没有,戚敬文的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群洋人还在审,不知道结果怎么样——说起来,你这个日记本是从哪里找到的,怎么他们都没发现?”
沈境诡秘一笑,“你猜猜。”
段勉做思考状,想了一下,说:“不会是猴子在外面捡到的吧?”
沈境愣了一下,“猜的这么准?”
段勉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解释道:“这个小猴子啊,最爱去戚家捡东西,但是他就进不去也不敢进去院子里,后院那个通向大街的水池倒是可以让人捡到漏,所以他就经常去那里搜罗,这个,估计也是他捡回来的。”
段勉指了指那个日记本皱巴巴的封皮,“在水里泡了吧,还好眼疾手快捞出来晒干了,不然就看不到了。”
沈境嘻嘻一笑,“推理的完全正确,我想这个是三太太最后留下的信息了。”
只不过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都是空白的,不知道三太太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所以没有写下去。
“我想三太太要找的那个人是我娘,虽然我没什么依据,但是根据戚家现有的关系来看,就是这样的。”沈境道。
段勉点点头,又说:“这里面说她怀孕了,但是之前谢辛尸检的时候查的很清楚,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第七十六章 招供
沈境缓缓点头,他猜测道:“或许是三太太把胎儿给打掉了,被戚老爷知道了,戚敬文就把她给杀掉了。”
“戚敬文本身也是想要利用她吧,这只是顺水推舟了。”段勉补充道。
三太太是个可怜人,她来到戚家不是因为喜欢戚敬文,更不是贪图什么钱财,只是为了找人,找一个自己的“姐姐”,本来都要找到了,但是却被戚老爷给杀害了。
在杀害她之前,戚老爷就有想要害她的想法了,戚老爷用那个陶罐将三太太变成了羊头人,又或许是怕事情暴露,所以把头割了下来,让灰帮的人带走。
这一切都是起源于那个陶罐。
“如果三太太要找的人是我娘的话,那她被戚敬文发现经常去井边以后,可能就把我娘转移了地方,放在了地道里,那个地道本来也是他偷偷和洋人交接的地方吧……”沈境慢慢地分析着。
戚敬文这个人经历复杂,心思深沉,为了能够达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这些太太们和儿子们都可以是他利用的工具。
“砰砰砰!”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沈境和段勉都抬头看向门口,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老大,老大,是我!”
这声音有些陌生,段勉听了之后,紧绷的表情倒是有些放松下来,“是桂小池,巡捕厅的人。”
巡捕厅都是轮班制的,这个时间段勉已经下班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归他管了。段勉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个个子不高的平头少年,一头的汗水,头上也没戴帽子,人还在喘着粗气。
巡捕房离这里不远,段勉平时上下班都不紧不慢的,此时看到桂小池一脸汗的样子,不禁道:“你跑来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先进来喝口水。”他把人拉了进去。
沈境给桂小池倒了一杯水,桂小池也没客气,把水一饮而尽,看看段勉又看看沈境,说话有些磕巴:“那个,那个……”
“别那个了,说重点。”段勉拍了他一下,把他的气给拍顺了。
桂小池终于把气捋顺了,他大声道:“戚家的少爷来巡捕房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被上级部门带走了吗?”
桂小池道:“是,是带走了,但是还有一个……不是,就是还有一个三少爷呢,他之前一直在学校里,他没被带走,然后他主动找到了巡捕房,还点名说要见你。”
他指的是段勉。
“见我干什么,他有事要说的话,找其他巡捕也一样能说。”段勉道。
桂小池摇了摇头,道:“我们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可是他不信老罗,他只是说只见你,只和你说,其他人他都不信。”
沈境听到这话,沉默了。
这戚家还真是挺古怪的,二儿子和老爹对段勉都避之不及,这个小儿子居然说信任段勉,这种信任是从何而来呢。
段勉走到衣架旁把外套穿上,随口道:“难道他是来自首的?”
沈境却说:“不一定,他们家里的事他未必掺和了,这孩子不是一直在上学吗,我在戚家的时候,也只见过他回来过一次。”
段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
“但是他的要求的确古怪,”沈境打量着段勉,“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他必须选了你的,我也要去看看。”
“那肯定要带着你一起。”段勉穿好了衣服,也给沈境拿了外套,两个人就出了家门,前往巡捕厅。
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沈境裹着外套跟着段勉和桂小池往前走,桂小池边走边说:“老大,你说那个那个戚敬文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那么多的家产就不要了?”
段勉嗤笑一声,道:“他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了,家里闹出两条人命了,自己做的生意也不干净,戚家逃不过这一劫的。”
“我真是不理解这些有钱人,明明都那么有钱有势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享受呢,多吃几顿好吃的,买几身好衣裳享受生活多好啊,为什么非要去折腾呢?要是我的话,肯定就抱着那一堆财产养老了,我也不工作了,每天就在家里吃吃喝喝,绝不犯罪。”
“这有钱人的想法和你不一样,人一旦各种欲望都满足了,就会想要追究刺激,或许是更多的金钱和权力,或许是更加阴暗的东西,总之,人总是会不安分的,因为欲望无止境。”沈境道。
桂小池听了沈境的话,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裘玉,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睿智,怪不得老大喜欢把你带在身边呢。”
沈境轻咳了一声,莫名的耳根有点红,有点心虚。
“他就是很聪明,这个案子要是没他的话,咱们现在还跟无头苍蝇似的。”段勉跟在桂小池后面夸了一句,这一夸直接让沈境绷不住了,“不至于,不至于啊,我也就是多说了几句提供了一些思路,你别把我捧太高了,我可受不起。”
“那怎么能是几句话几个思路呢,不说别的,就说昨天那奖金,咱们都多久没发奖金了,昨天一下子发那么多,巡捕厅几乎人人有份,这不是你的功劳吗?”
眼见段勉越说越来劲,甚至还带着点骄傲的感觉,沈境彻底无语,他悄悄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段勉吃痛停下话头,有些委屈地看看他:“你掐我干什么?”
沈境皮笑肉不笑的说:“因为你话多,太多了。”
段勉一脸无奈:“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夸夸你还不乐意了……”
“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啊段巡捕……”
这么说着闹着,三个人就到了巡捕房。
办公室里,戚睿慈正端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面对着一张办公桌。
办公桌的对面是在打哈欠的老罗,他刚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就见到桂小池带着沈境和段勉进来了,顿时瞌睡都飞了一半,他连忙站了起来,说:“你们可算来了。”
“这孩子就是个犟种,你不来他根本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谁教他的,别人不信,就信你,你快好好跟他说说吧我要去后面补个觉……”老罗说着就要去休息室。
“别介 ,你得值班呀,别走,”段勉一把拉住了他,“咱们都听听呗,睡什么觉。”
老罗再次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困倦,“你都来了,还不让我歇会儿……”
段勉看向坐在那里的少年,戚志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们。
戚志琰莫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形高瘦,容貌中能看出戚敬文的影子来。
他先是看了看段勉,道:“您就是段巡捕吧?”
段勉点点头,拉开一把椅子让沈境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说;“戚志琰?小孩子不在学校里上学,怎么来巡捕房了?”
戚志琰也跟着他的手势坐下,“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声音有些紧张,但也在努力压抑,或许是巡捕房的氛围和学校里的相差太远,他有些不适应。段勉拿了个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道:“我先问你个问题,为什么指定要我来见你,别人不行吗?”
戚志琰道:“是这样的,我听说您不畏强权,办了很多旁人不敢办的案子,并且我们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这你也敢管,我觉得很厉害。”
段勉点点头,有些了然了,“你说的是之前你父亲做黑账那个事情吧?”
戚志琰点了点头,沈境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戚敬文不喜欢段勉,并且对段勉敬而远之了,原来是之前查过他们家的账,戚敬文用惯了脏手段,给账本作假这种事情也是惯用的手法,只不过之前都打点好了各方,以为不会出问题的,没想到这次碰到了个硬茬,段勉硬是把他的黑账翻到了几年前,账单出了问题,戚家一下子交了大笔的罚款,这下直接动了戚敬文的根基了。
沈境联想到戚敬文和洋人的合作,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需要快速回血,所以又打起皇陵的主意来,刚好这个时候洋人听闻他以前的历史,来找他合作,他也想赚一笔大的,于是答应了这件事情,但是他自己不能下墓,更不能让家里人去做这个,所以他暗中找了灰帮的人来,让他们帮自己去盗墓。
戚志琰道:“我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的,我觉得你做得对,本来就不应该这样欺骗人,所以我相信你。”
段勉有些诧异地看了戚志琰一眼,眼中的情绪有了些变化,“居然是这么想的。”
沈境端着桌上的水杯喝水,垂眸不语。说起来,原主和戚志琰的年纪倒是差的不多,要是他出生在好人家里面,有个正经的身份,估计也是有机会上学的。
段勉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思想觉悟,这书没白念啊,挺好,挺好,那你跟我说说,你这次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啊?”
戚志琰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想跟你说一些,我知道的事情。”
“目的。”段勉道。
戚志琰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啊?什么目的?”
段勉解释道:“你来找我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情,目的是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单纯的好心啊,你是还在上学可也十好几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
戚志琰脸红了,“没有别的目的,我真的只是看不惯,我没有必要骗你们的。”
就算看起来再成熟,着急的时候还是会暴露,沈境心说还是不要再问他这件事了,万一问多了起了逆反心理,本来想说的东西都不说了可就不好了。
段勉也想到了这点,不再纠结戚志琰的细枝末节,而是说;“好吧,那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发现?”
戚志琰端坐在椅子上,认真道:“我平日里寄宿在学校里,一周回来住一晚上,虽然家离学校挺近的,但是父亲不让我随便回来,说是要锻炼我独立自主的能力。”
沈境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这个戚敬文人不怎么样,说话倒是会一套一套的哄人,也就是孩子小还能信这种话。
“有一天晚上,我吃过了饭,在院子里溜达,就忽然听到父亲和大哥在假山后面谈话,我本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他们说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们在说什么?”
戚志琰咽了口口水,细瘦的脖子动了动,道:“他们一开始在谈生意,但是谈着谈着,就忽然提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月明星稀,银白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洒在假山上,也洒在假山前相对而立的两个人身上。
第七十七章 偷听
“父亲,听说你把那个女人藏在了井里,你不怕被人发现吗?”戚景容有些忧心忡忡地问。
“这有什么,她不过是个废人了,放在哪里都一样的。”苍老的声音从戚敬文的嘴里传出,他没有胡子,所以整张脸显得有些奇怪。
戚景容思考了一下,道:“但是你样子很容易被人发现的,那口井虽然被盖住了,但难保不会有人好奇,想要掀开看看……”
“谁有那么闲心去看一口枯井?要是真的有人去看,也会被下人抓到的,放心吧。”戚敬文满不在乎地说。
戚景容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了,说话也有些不客气起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您把那东西养在枯井里,早晚是个祸害!”
假山后,戚志琰眨了眨眼,仔细地听着这对话。
“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差点难产死掉,还是用那个东西给她续命的,我对她够好了。”戚老爷忽然道。
他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怀念,戚志琰靠近了点,好奇地听着。
“可是您也不想想,靠那个东西续命回来的,还是人吗?万一真的被发现了,整个觐城怕是要搅个天翻地覆了。”戚景容道。
“这个不用你管!”戚敬文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已经不想再和儿子讨论这件事了。
他本来就不打算听取别人的意见,要不是闲聊聊到了这个,压根就不会和戚景容提,戚景容这个多管闲事的,居然还想插手他的事情,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戚景容低着头,不说话了,虽然不说话,但也能看出脸上的不服气。
“戚家的大事儿是有谁做主,我想你应该清楚,景容,你是我大儿子,也是我最看重的儿子,但是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善良的草包,那样只会一败涂地!”
戚景容依然是一句话没说,静静地听着父亲的教诲。
戚敬文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再多说,只是一甩袖子,离开了。
他走的方向刚好是戚志琰所在的方向,戚志琰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一边,看着戚敬文离开。
戚敬文走后,戚景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戚志琰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走了出来,走到大哥面前。
“大哥,你没事吧。”戚志琰有些紧张地问。
戚景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当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弟弟在和他说话,他抬起头来的脸色有些茫然,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瑞慈,你怎么在这儿?”
戚志琰道:“我刚刚在花园里散步,看到你跟爹在一起……你们在讨论什么?什么井下的人,是谁被爹给害了?”
戚景容的脸色有些诧异:“你刚刚都听到了?”
戚志琰点点头,“听到了,但是没有太听懂,只是隐约听到井下的人什么的,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起来这件事过,那个井下真的有个人吗?”
戚景容脸色稍微变了变,在月色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他低声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小弟,你最好当做没有听到。”
“为什么?”戚志琰面露不解,“可是我听父亲的意思,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哥,你就告诉我吧。”
戚景容看着弟弟稍显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
戚景容和这个弟弟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此时戚志琰求着他让他告诉自己事情真相,戚景容本着弟弟年纪小不会做出什么,并且信任他的态度,就告诉了他部分事情。
“是这样的,你知道老爷以前想要纳过一个妾,但是那个妾是暗娼出身,所以大太太一直都不让她嫁进来,但是那个暗娼还是怀孕了,老爷为了那个孩子,让他在家里生产,没想到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了,大出血。”戚景容声音有些低沉地诉说着。
“本以为已经活不了了,听说现场的稳婆手都乱了,后来却发现那暗娼没死,居然起死回生了。”
戚志琰睁大了眼睛,震惊地听着。
“说是起死回生并不为过,因为她当时流的血太多了,几乎是血流变地,后来老爷才查到问题,是大太太……也就是我娘,在那暗娼的安胎药里放了东西,故意要弄死她的。”
戚志琰眨了眨眼,有些震惊,有些不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景容看着弟弟那张有些稚嫩的脸庞,他说出口的话也和他的年纪同样的稚嫩。
戚景容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道:“你还小,你不明白这个家里的内斗,不过这样也挺好,一直不明白也是一种轻松。”
见戚志琰似懂非懂的样子,戚景容心中升起了一股苍凉的感觉。
他小的时候何尝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只不过那种时光非常短暂,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对他严格起来了,四书五经是要学的,各种天文地理也是要会的,算数也不能落下,每天都要抽查,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什么快乐的童年了。长大了以后更是每天都在处理家中的事务,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幼稚”过了。
戚志琰道:“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你说起死回生,人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吗?”
戚景容摇摇头,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救回来了,就算再不信也只能信了。”
戚志琰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道:“那,那父亲打算怎么处理呢?”
戚景容声音中带着些疲惫,“我也不知道,目前看来,就是想继续把人藏着,但是我总觉得不安心……”
彼时正是一年秋天,戚志琰知道了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后,消化了很久才让自己接受,但是后来每当看到父亲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件事,以及戚景容告诉他的,一定不要让父亲知道自己知晓了什么,最好就是装傻,戚志琰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戚志琰偶然还是会关注父亲的行踪,知道他会在家里秘密场所会见一些人,后来他又发现,井底偶然会有人爬上来,那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都是素衣短打,看起来凶神恶煞,满面阴鸷,其中还有个光头,是个和尚的打扮。
几人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巡捕房办公室的台灯亮着,散发着冷白的光芒,几个人在桌旁或坐或站,都是一副陷入思考的状态。
最终还是一直在围观的桂小池打破了这个状态,率先开口道:“那个,你说你父亲囚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个暗娼,你见过她吗?”
戚志琰摇摇头:“没见过,只是从大哥的嘴里听到过这件事情。”
沈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如今戚老爷下落不明,他们都能从这些线索里拼凑出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来,要是能够抓到戚敬文的话,指不定他还能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真相出来。
他想了想,对戚志琰道:“你大哥知道这件事,也一直暗中配合戚敬文?”
戚志琰脸上出现了一点慌乱,他有些着急地说:“虽然大哥一直在帮父亲做事,但是他也只是被迫的,毕竟他是家中的长子,很多责任都是他必须要担,他没办法的。”
沈境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能理解戚志琰对哥哥的维护,他忽然想到,戚景容私下里偷偷和二太太私通,是不是也是一种报复戚敬文的方式呢,毕竟他一直活在戚敬文的压迫控制之下,压力很大,他这样做,等于是在无声地反抗戚敬文的权威,或许自己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也会很痛快。
所以戚景容和二太太私通,未必就是为了欲望,而可能是为了摆脱戚敬文的掌控欲。
段勉道:“谢谢你提供的信息,这些对我们办案应该会很有用。”
他看了看旁边的桂小池,桂小池一直在拿笔记录着,此时冲段勉一笑,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密密麻麻都记录清楚着呢。
段勉点点头,给他一个夸赞的眼神,桂小池更开心了。道:“老大,我觉得这件事儿咱们巡捕房还是要再查下去。”
沈境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没有说话。
段勉踢了他一下,说:“人都给别的部门带走了,咱们还怎么查。”
沈境看向戚志琰,见戚志琰脸上出现的轻微的表情变化,似乎有些无措。
“人带走了,但是我们也有人,也有物证,还是可以查的。”沈境笑着道。
桂小池点点头,道:“对,咱们也可以查,这可是个大活啊老大,要是查清楚了咱肯定还有奖金,那奖金发一次就够我半年生活的了……”
眼看着桂小池越扯越远,段勉赶紧把他拉了回来,“说案子呢,扯什么生活费啊,要不要我给你补贴点啊。”
桂小池嘿嘿一笑,“不用不用,老大,我刚入职的时候工资低,你不是都偷偷给我补贴了吗,你还说等涨了工资再还,但后来我给你你也要……”
段勉这次直接上脚踹了,“怎么废话那么多呢,你这样下次去审讯犯人还没说话你把祖宗十八辈都交代清楚了!”
戚志琰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沈境则是忍不住笑了。看到他们这样打打闹闹的,倒是暂时冲淡了心中的阴霾。
第七十八章 试探
桂小池终于不乱扯了,笑着道:“那老大,这个我先留存一下。”
段勉点点头,又看着戚志琰,戚志琰被他们这么一闹腾,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不少,端坐的动作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只是眼里依然带着些不踏实的紧张感。
沈境道:“你家现在被封了,非特定人员不能进去,你现在住学校里吗?”
他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这个时间不知道学校还让不让人进去。
戚志琰道:“我没事,我可以暂时住在学校里。”
沈境点点头,“那好,那我们送你回去吧?”
戚志琰有些意外,看了看沈境,又看看段勉:“啊?送我?”
沈境煞有其事道:“你想啊,现在戚家还在外面的就只有你一个了,戚家之前呢又做过不少的坏事,仇家肯定是不少的,你晚上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万一被什么人给偷袭了怎么办。”
戚志琰眨了眨眼,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听到沈境这么说,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沈境又道:“所以啊,还是我们护送你一程吧,有段巡捕在,你就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戚志琰又看看段勉,段勉含糊地嗯嗯了两声,虽然不太乐意,但是沈境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违抗。
于是戚志琰也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好吧,那,那就谢谢你们了。”
“没事,维护民众安全人人有责。”沈境笑了一下。
戚志琰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他们三个重新走在大街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了的时候,戚志琰才道:“裘玉,我感觉你和之前很不一样了。”
沈境正在和段勉复盘案子的事情,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一惊,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依然笑着说:“是吗,有什么不同了?”
戚志琰道:“你是三年前来我们家做工的吧?那个时候我记得你……你怯生生的,遇见人都不敢说话,看上去很温顺,老爷叫你认人,你还有些不敢认。”
沈境点点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心里召唤系统。
系统却迟迟不出来,系统没有给他过原主之前的生平经历,所以要他说,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胡编,或许是系统觉得这部分不太重要,甚至他也不重要,所以压根没给告诉他人物小传。
沈境道:“人都是会变的嘛,很正常,我本来是那个样子,但是你也说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戚志琰想了想,点点头,说:“也有道理,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你小子还挺文绉绉的,”段勉道,“那你说说,时间改变了他什么呀?”
沈境淡淡地看了段勉一眼,没说话。
戚志琰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说:“我记得三年前他刚来的时候,是伺候父亲的,他端茶的时候因为太烫了,一下子砸在了地上,当时父亲就有些生气,但是居然没对他发火,只是让他重新端一杯过来,我就听到旁边的下人偷偷议论……”
他看了沈境一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在正主面前说自己听到的小话还是有些尴尬的。
沈境道:“没关系,你说就是了。”
戚志琰放下心来,接着说道:“他们说,你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还要特地让嬷嬷来教,但是老爷居然对你不发火,太奇怪了。”
沈境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说没什么奇怪的,不发火是因为我是他私生子,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也是亲的,估计那个时候戚老爷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在的,只不过那愧疚也很少很少,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在自己家里做小厮,伺候其他人,被别人欺负。
当时原主被生下来之后,不知道戚敬文是怎么处置的,是把原主送人了,还是直接抛弃了,但是原主能够成功长大,还能够被买回来做小厮,估计这些年也一直没有逃脱戚敬文的眼皮子底下,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亲生的可能对他来说更好用一些吧。
戚志琰道:“不过后来父亲就不再关注他了,这本来是件好事,我当时还在念初中,所以每天都能回家吃饭,当时我回去之后,就发现裘玉专门去伺候二哥了。”
沈境愣了一下,看向戚志琰。
戚志琰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到段勉的轻微异样,而是接着道:“二哥对他还挺好的,有时候得了什么好东西,还会和他分享。”
“对我?好”沈境忍不住出声道。
他不知道是他失忆了,还是这个孩子在心里给戚云峭上了一层亲情滤镜,戚云峭对他居然还能叫好,简直是离谱了,那不叫虐待吗。
但是戚志琰却眨了眨眼睛,说:“他,他一开始对你挺好的呀,你都忘了。”
沈境也眨眨眼,借坡下驴道:“我确实是有点忘了。”
他忽略了段勉看过来的微妙眼神,没有和他对视,戚志琰又叹了口气,有点大人模样的意思,说:“你不记得也没什么,他一开始的确是对你很好的,还会把好吃的留给你,还会带你一起去看戏,但是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喝的烂醉的,就那你撒气了。”
沈境心说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戚云峭的火气并不是没有由头的,大概是他从别处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戚老爷的私生子,所以心里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愤怒和恶心吧,由此也不能接受自己,所以才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二哥对你的态度就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戚志琰道。
他的语气中有困惑和惋惜,但是沈境不能帮他解答他的困惑,也不能抚平他的情绪,他只觉得原主是个倒霉蛋,如何出生又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就因为这个还要被欺负虐待,实在是倒霉透顶。
戚志琰不知道,但是沈境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勉也能够才出来,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戚志琰又道:“不过二哥其实人不坏的,他就是……就是……”
段勉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你爹都是好人?”
戚志琰红着脸反驳,“倒也不是的……”
沈境道:“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不用太过自责了,你放心,如果这些事情和你无关的话,你是不会进监狱的。”
戚志琰脸色苍白了一下,道:“我,我不怕的。”
沈境心说你现在说不怕,到时候可就不一定了,不过戚志琰确实也没做什么,加上年纪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还是希望这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人命这种事情,这是大事。
几个人走了一段路,就慢慢地走到了戚志琰所在的中学门口。
沈境看着门口圣依娜中学几个字,这所学校面积挺大,两侧都有宿舍楼,此时还灯火通明的,这让他有些放下心来。
“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们。”戚志琰对他们轻轻地鞠了个躬,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回去好好休息吧。”段勉道。
戚志琰点点头,看了他们几眼,就转身离开,走向宿舍楼。
半路上有个女老师出来,见到他开始和他边走边说话。
沈境和段勉转身离开了,此时路上已经很寂静了,只有风吹着的声音,而和路灯模模糊糊的灯光,沈境打了个哈欠,说:“有点困了,回家休息吧。”
段勉说;“是应该回去休息了,那就不去巡捕房了?”
沈境嗯嗯点头,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一副给他一张床能够马上睡着的样子。
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沈境走的晃晃悠悠的,脚步有些散漫,忽然听到段勉说:“想不到你以前过的是那样的日子。”
沈境眨了眨眼,理智回来了点,道;“都过去了。”
沈境不知道段勉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装迷糊,让他放松些警惕,也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一些。
但是段勉还是发现了问题,他点点头,道:“确实,都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的。”
但是接下来段勉就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刚才那个孩子说的是三年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说完这话,就偏头看向沈境,沈境和他并排走着,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头也看向他。
段勉的眼神中带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有些复杂,他知道段勉真的开始怀疑他了,那些谈话中的细枝末节并没有被放过。
他早该料到的,沈境轻咳一声,道:“不是完全不记得,还是有一点点印象的。”
他语气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波澜来,段勉听后点点头,说:“我想也是,只是过了三年而已,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裘玉的记忆力怎么会这么差呢。”
沈境避开他的目光,语气还是没有什么波澜,道:“嗯,因为我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记忆力就不太好了。”
第七十九章 易容卡
段勉愣了一下,看向沈境的目光中掩不住心疼,“生病,什么病啊?”
沈境叹了口气,声音有点低,道:“当时只是发烧,连日不断地烧,以为是风寒,但也没有药吃……就那么熬过来了。”
沈境见段勉表情细微变化,继续道:“后来我好了,但是记忆力比之前差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后遗症吧。”
段勉的眼神果然柔和了许多,也不再追问下去了,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生病了。”
沈境笑了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很少生病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段勉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嗯,这样也好,只不过当时应该也很辛苦。”
沈境道:“都过去了,当时二少爷欺负我我都不记得了,人还是要宽心一些的好。”
他说的很像那么回事,心中对自己说差点把自己都给骗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哪有什么一场大病,都是临时编造出来的,就是为了应付段勉的问话罢了,别说三年前了,一年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要是不编个理由出来的话,可就糊弄不过去了,他还要找一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又能够让段勉心软的理由,那生病就是个最好的理由了。
果然这一招对段勉还是管用,他暂时又相信了自己。
“戚家对不起你,裘玉。”段勉又道。
沈境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外面天光还未大亮,沈境就醒了。
楼下的街道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沈境打了个哈欠,然后去敲段勉的门。
“这么早?不睡懒觉了。”段勉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朝着外面走去。
沈境跟在他后面道:“本来是想睡的,但是一想到案子就睡不着了。”
段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沈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颗洁白的小虎牙熠熠生辉。
段勉皱了皱鼻子,闻到他身上的皂香味儿,“你都洗漱好了?”
沈境点点头,“昨天答应我的,段巡捕,今天咱们要干什么来着?”
段勉当然记得,也不会让沈境的愿望落空,道:“去找戚经文——不过你知道他在哪?”
沈境道:“虽然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猜测。”
段勉正在刷牙,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沈境轻松一笑,“根据这几天的调查,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里,应该是城南的郊区。”
段勉洗漱完毕,把毛巾往肩头一搭,走了出来,“因为他在城南有交易基地?”
沈境点点头,“对,并且还有一点,城南有港口。”
段勉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怀疑他会坐逃跑?”
觐城虽然不临海,但是也有淡水河港口,直通外面的黄海,戚敬文要是想出海的话,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沈境道:“我昨天在巡捕房看到了报纸,说是今天有一批货物正要运往国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戚敬文会借着这个机会躲到穿上去,然后逃亡海外。”
段勉点点头,觉得沈境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去港口。”
沈境眉头一挑,道:“我去找谢辛借车。”
谢辛人还在解剖室里,看着眼前的尸体皱眉思考。
这是今天刚送来的尸体,说是喝了污染了农药的水后死亡的,他用手电筒照射着尸体上的抓挠伤痕,皱眉不语。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未等他出声,门就开了,漏进来一丝天光。
段勉开了门,走了进来,“又有案子了?”
谢辛轻咳一声,道:“说是喝了掺农药的水死亡的,还在查……找我有事?”
沈境从段勉身后钻出来,道:“谢辛,我想借你姑姑的车一用。”
谢辛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姑姑说了她的车我可以随便开,不过你们这是又要去哪儿?”
段勉道:“裘玉怀疑戚敬文会坐船逃走,所以准备去港口。”
“城南的港口?”谢辛略一思考,“是有一批货物要上船,没问题,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着,他就摘下手套,带着沈境和段勉去借车了。
沈境觉得颇不好意思,“谢辛,你手上的案子着急吗?”
谢辛边走边说:“有点问题,但是不必担心,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戚敬文的事,那个老家伙害了那么多人,我也想看看到他伏法的那一天。”
沈境回头看看段勉:“真的不用其他的帮手了?”
段勉道:“你都怀疑巡捕房有内鬼了,还是算了吧。”
三人坐上谢辛的汽车,一路前往城南港口-
此时正值上午,港口日晒十分强烈,沈境拉开车门的一瞬间,被太阳晃得眼睛都睁不开。
港口有很多的集装箱,此时一艘大船正停在港口,上面带着海外的编号,沈境低声道:“应该就是这一艘了。”
看着正在运货的工人,沈境对他们说:“你们去船上搜,我在下面搜这些集装箱。”
段勉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沈境道:“要上船就要有巡捕厅的通行证,我没有,再说了下面的集装箱好搜,这样也是节省时间。”
段勉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就带着谢辛准备上船。
“等一下。”沈境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叫住了。
段勉凑近了他,拆下腰间的枪递给他。
沈境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这不可以……”
段勉低声道:“你一个人遇到危险的几率比我们大,戚敬文那个老家伙不是好对付的,拿着。”
沈境眼神闪烁了下,不知如何开口,他有武器的,就算段勉不给他,他也有枪和刀,但是段勉就这一把枪,枪的作用不只是杀伤,还可以靠枪声传递信号。
沈境一咬牙,把枪塞回了段勉怀里,又迅速地在他的耳畔亲了一下,说:“放心,我有办法。”
然后跑下了船,徒留段勉在原地发愣。
谢辛已经打点好,和船上的人说明了来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段勉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他伸出手在段勉面前挥了挥,“怎么忽然呆住了?段勉,你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段勉直接回头往船上的阶梯走,“没事,找人去。”
沈境一人跑下阶梯,走向那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木头箱子的尽头是个小仓库,沈境走在其中,觉得十分安静。
戚敬文会不会就藏在某个箱子里呢?他手扶上身边的箱子,悄悄地把薄而锋利的匕首滑进箱子的缝隙,然后慢慢地滑动。
他听到了麻袋破碎的声音,随机是一些流沙的声音,沈境皱着眉头打开箱子,里面并没有人,只有几个麻袋的货物。
要这么找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沈境叹了口气,看向身后密密麻麻排列的箱子。
沈境想到了一个办法。
“系统。”
【宿主我在。】
“我要使用易容卡。”-
一个少年急促地穿梭在巨大的集装箱当中,表情有些焦急。
“爹,爹!”戚志琰的脸上出现紧张又焦虑的表情,不停地小声呼唤着。
但是始终都没有声音回应他,沈境心中有些着急了,再过半刻那船就要开了,段勉他们还在船上,他们 约定好了抓到人用枪声通知,但是这边始终没有消息。
旁边有几个搬运的工人,沈境穿梭在其中,难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又叫了几声,看向那个紧闭的仓库门,准备进去看一看。
仓库门对他来说不算难度,沈境几秒钟就给开了,然后打开了那铁门。
铁门背后是个巨大的空间,周围摆着一摞摞的箱子,沈境又叫了一声“爹,爹你在这吗?”
他朝里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戚敬文站在仓库门口,逆着光看着他。
沈境瞳孔骤然放大。
戚敬文一转身,把那铁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戚敬文皱起眉头走向沈境。
顶着戚志琰的脸的沈境:“爹,我担心你,我听说有人在抓你,你没事吧爹?”
看着儿子脸上焦急的样子,并不像是装的,戚敬文心中一阵心酸,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是你来找我。”
这个小儿子他向来是不怎么上心的。
沈境道:“爹,你没事就好,我听那些人说,你和洋人合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戚敬文道:“唉,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只是被洋人摆了一道罢了。”
沈境盯着戚敬文那张年轻又苍老的脸,在光影下半明半暗,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爹,那洋人怎么骗你的?”
戚敬文道:“当初他们找到我,想让我去盗一个指定的陵墓,我一看那是个皇陵,就不敢接,但是他们跟我说,那里面有前朝皇帝长生不老的秘术,而前朝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害死的。”
沈境睫毛动了动,道:“长生不老?”
戚敬文点点头,“是啊,说是有那种灵药,吃了就可以返老还童,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他们给我吃了一个药丸,第二天我的胡子就掉光了,并且脸上的皱纹也少了一些,他们说那古墓里有这原料,我想,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第八十章 父杀子
沈境沉默地看着他。
戚敬文显然是很久没发泄了,得到个人就想一股脑说出来,尤其是这个人是自家孩子。
“我当时就想,既然那墓里有这种秘术,那我也要去探一探,这古往今来,有谁能对长生不老不动心呢?于是我找了一批灰帮的人,让他们帮我去盗墓,主要就是去找那秘术。”
沈境道:“那找到了吗?”
他自然知道是没找到,果然,戚敬文摇了摇头,道:“没找到,但是他们带回来一些奇怪的罐子,我把一部分给了那些洋人,剩下的一部分放在了家里,自己研究。”
“你之前偷听的事情,我都知道,儿子,我没想隐瞒你。”戚敬文忽然道。
沈境猛然起了一层冷汗,戚敬文居然知道戚志琰偷听的事情,只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戳穿,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戚敬文见他这个样子,以为是吓到了,于是拍了拍沈境的肩膀,道:“你是我亲儿子,就算被你知道了,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血脉之情,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那个人是我年轻的事情招惹的暗娼,也是裘玉的母亲。”
沈境手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克制住情绪,不露出马脚来。
戚敬文道:“其实白迎霜一直在府里找人,听说那个暗娼和她关系不浅,这个你大概是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了,现在人都死了,死了也好,省的麻烦。”
沈境静默了一瞬,道:“爹,你自首吧。”
戚敬文眼神闪烁了一下,道:“你说什么,你疯了吧?我马上就要上船了,我怎么可能还跟那些人纠缠!”
他猛地握住沈境的手,道:“儿子,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跟着我上船,去国外,第二个是被巡捕他们调查,被牵连,你选吧。”
沈境沉默一瞬,他知道戚敬文是无可救药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要是被抓到的话,死几次都不够的。
沈境道:“爹,我跟你走。”
戚敬文脸颊抽搐了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点头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没看错你……”
他说着,就抓沈境的手腕,下一秒手中却忽然出现一把刀,直朝着沈境的胸口刺来,沈境闪身一躲,眼中出现诧异:“爹你这是——”
戚敬文笑的阴冷,“好儿子,虽然爹很想带你走,但你知道的太多了,爹说出来痛快多了,但是……我们下辈子再做父子!”
戚敬文猛地扑了过来,手中寒光闪过,朝着沈境的胸膛刺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戚敬文的身体却忽然停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境的刀插在他的心口,血一点点地往下流。
他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杀你的,虽然这件事很难和段勉解释——”
戚敬文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张戚志琰的脸变成了裘玉的脸,脸上的惊恐和惶惑几乎要将他吞没。
“你!你……妖怪……”戚敬文一开口,嘴里吐出血沫来。
沈境淡淡道:“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我很难去解释为什么戚志琰会见你这件事,这下好了,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可不能怪我。”
沈境轻轻地把匕首抽了出来,一股血流就喷溅到了他的身上,脸上。
“也算是为我娘报仇了,戚老爷,走好。”沈境轻轻一点,戚敬文的身体沉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团灰尘。
沈境看了看大门,把刀柄上的血擦干净了,然后捡起戚敬文的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
他力道够大,很快鲜血就染透了衣服,米白色的袖子变成了深红色。
他弯下腰,把刀扔在血泊里,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等段勉他们看到他的时候,沈境已经倚在箱子旁,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了。
“裘玉!”段勉把他扶了起来,看着他胳膊上的伤,神色暗了一下,撕开一节衣服给他止血,“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没事的……”
谢辛看着这场景,也皱起眉头,他听到沈境语气虚弱地说:“戚敬文……找到了。”
不用他说,他们也会知道,很快就有人从仓库里搬出了戚敬文的尸体。
尸体被搬上谢辛的车,谢辛在心里祈祷了半天姑姑不要骂自己,然后一路疾驰了回去。
戚敬文的尸体被放在后备箱,沈境歪在段勉身上,半是昏迷,段勉一直握着他的手,说:“马上就到了,疼就说出来啊,裘玉。”
沈境眨了眨眼,只觉得想睡觉,他后知后觉自己划的太狠了,血流的太多了。
段勉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沈境迷茫眨眼:?
等包扎好了回到巡捕房,尸体已经被带走了。
段勉一直陪着沈境,回到巡捕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意外。
“人家上面来要人的,说尸体也要,我这边还没等验尸呢,就被带走了。”谢辛苦哈哈地说。
沈境道:“他那个外伤,还要验尸?”
谢辛道:“按照流程都要验的,不过他死因太明显了,就是想杀你结果被防卫,意外死亡了。”
沈境表情有些紧张:“我不会被追责吧。”
“一般来说不会,你这属于正当保护行为。”段勉道。
沈境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他心中松了口气。
照例做了笔录,为了避险,是老罗来审问的。
老罗看着他身上的伤,道:“怎么回事啊,说说吧。”
沈境垂着眼睫,道:“我和段勉他们分开找戚敬文,我一直找到了仓库里,在那里面发现了戚敬文,他要杀我,我躲闪过去了,但是他还是穷追不舍,并且还透露了自己和洋人合作的事情,是关于什么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老罗瞪大了眼睛。
沈境点点头,他知道这时候不只是老罗在听,段勉在审讯室外,肯定也在听他的话。
“我没太听清楚,戚敬文也没多说,他主要是想杀我——我躲闪了几次后,被他划破了胳膊,他的刀尖离我喉咙只有一寸远,我一下子把他的手腕给拧了过去,他太激动了倒在了地上,那刀子刚好插进了他的心口。”
老罗听完后,呼了口气,道:“这是他自己找死,真是死得其所。”
他又看看沈境苍白的脸,和他身上的伤,沈境半边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看起来有些惨烈:“你被吓到了吧?”
沈境摇摇头,说:“一开始有点害怕,后来我跑出去,找到段勉……他们,就不害怕了。”
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沈境知道段勉离开了。
简单的记录之后,沈境就出了审讯室,老罗对他说:“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戚家已经全家都进去了,你是自由身了,那卖身契对你不管用了。”
沈境愣了一下,“卖身契?”
老罗一副多怪的样子:“当然了,你们这些在他家做工的下人,都有卖身契的,只要他和他的后代还活着,你就永远是他们家的仆人。”
沈境眨了眨眼,淡淡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老罗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然后带着记录的资料离开了。
沈境来到了办公室,谢辛正在换衣服,之前的衣服沾了血,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西装。
沈境道:“你这是要出去?”
谢辛道:“我那车的后备箱都是血,要是让我姑姑知道了,肯定得揍我一顿,所以先去洗了,再告诉她,她心情应该能好点。”
段勉道:“要不要给这车做个法事啊。”
谢辛摇摇头,“那倒是不用,我姑姑不信这个。”
段勉给沈境倒了杯茶,沈境身体还虚弱,站都站不稳,靠在一旁的桌子上,边喝茶边思考。
沈境道:“谢辛,你姑姑之前养过宠物吗?”
谢辛愣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这个……好像是以前养过鸟。”
沈境道:“鸟?”
谢辛猛然一拍大腿:“之前在后备箱发现的那只鸟!就是我姑姑的!”
沈境:“……”果然。
谢辛道:“那次咱们从平阳村回来之后,我去还车,和姑姑说了这事,姑姑说那本来就是一只病鸟,本来是要送去安葬的,但是她当时工作忙,我又去借车,一下给忘了。”
沈境道:“那你可知道,这鸟得的是什么病?”
谢辛摇摇头,“没细说,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带你去见见我姑姑。”
沈境立刻道:“好啊。”
段勉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有伤,最好还是休息。”
沈境摆摆还完好的那只手,说:“不碍事,死不了的。”
这话一出,段勉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不许说这话,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他指的是巡捕厅,平日里干涉生杀之事太多,他们也有避讳的。
于是沈境吐了吐舌头,不说了,改换了个话题,“谢辛,带我去见见你姑姑吧。”
“没问题,等我洗好了车,就带你去。”
下午时分,谢辛把车子清洗干净了,带着沈境去往他姑姑那里。
沈境道:“谢辛,你能不能提前跟我说说你姑姑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