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那天过后,蒋莞在公司里见到程淮景的次数就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更准确来说,他不会有事没事就到她面前晃悠了。
聪明人的交流就是比较省事,自己在电影院的行为是故意,程淮景也知道她是故意,那就心照不宣的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周三,蒋莞把工作都集中在上午搞定,然后趁机偷了个懒,下午开溜装作身体‘不适’早退了。
可一出公司门就生龙活虎,很快开车去了周围的明珠百货。
这儿l是附近最大的百货商场,蒋莞逛的习惯了,对此很是熟悉,从地下停车上上来就直奔二楼高奢店。
蒋莞逛的是男装店,眼眸一直流连在放置领带的货柜上。
贺闻朝已经给她当‘田螺姑娘’整整三天了,还帮她解决了程淮景这个麻烦,而且这三天,他们实际上压根就没怎么在床上厮混。
怎么看,他都逾越了炮/友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所以她也应当投桃报李,给他个礼物做回馈。
贺闻朝平日里穿正装较多,领带,胸针,袖口都可以给单调的男士西装增添色彩。
蒋莞想来想去,还是打算买领带。
因为这玩意儿l除了佩戴,还可以做些别的用……
奢侈品店的柜姐都很有眼力见,见到蒋莞踩着的红底鞋,就很殷勤的凑上来介绍这个季度的新款。
她一面听着,一面在脑中回想贺闻朝平日里的穿衣风格,最后选了条深灰色的领带,骆马毛的亚麻质感,低调奢华。
蒋莞拎着袋子回家,刚进门就看到贺闻朝从客房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还稍稍愣了一下:“今天这么早下班?”
“……是啊。”见他一副衣着齐整要出门的架势,蒋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翘班想和他厮混的,干脆借坡下驴:“今天工作结束的早,就提前回来了。”
说完又问:“你要出门吗?”
“嗯。”贺闻朝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问:“你下午有安排么?”
“嗯?”蒋莞一时还没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懵懵的:“没有,怎么了?”
本来她的安排就是陪他的,可现在他看起来也不用陪了。
只不过下一秒钟,蒋莞的猜测就被推翻。
“那陪我出去一趟。”贺闻朝看了眼手表:“走吧。”
他明确表示了,要她陪。
女人思索片刻,放下拎着的袋子,笑了笑:“好啊。”
蒋莞没问去哪儿l,只是乖乖跟随着贺闻朝坐上他的车。
但导航暴露出来目的地,是申城的东方艺术剧院……他上次开演奏会的剧院?
她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侧头看着他。
贺闻朝似乎知道蒋莞在好奇什么,简单回答:“彩排。”
连学校举办的晚会都会提前彩排过几l次,更何况他这种规模的演奏会呢?
他来申城也不是纯粹为了给她当限定保姆的,还是有正事要做。
蒋莞了然,举一反三地问:“你前两天也去彩排了么?”
前两天她没有翘班,自然不知道他白天都做了什么。
贺闻朝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次。”
后天就是圣诞节,正式演出的日子了。
“那我还真荣幸。”蒋莞弯起眼睛笑了笑:“能参观到你的幕后工作。”
虽然精心设计过的台前肯定更加光芒万丈,毫无瑕疵,但那毕竟是只要舍得花钱就能买票进去看的场面。
可幕后就不一样了,那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的绝版画面。
只是和贺闻朝一起到了彩排现场,蒋莞就没有刚刚那么开心了。
偌大的剧院里面没有观众就显得孤零零的冷清,但台上倒是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贺闻朝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因为她看到了他的秘书叶数。
上次见过,所以她还记得。
除此以外,那堆人中她另外认识的一个就是叶临漪了……应该说,是她单方面的认识。
这声名远扬的小提琴女神一袭白裙,在聚光灯下周身都仿佛镀了一层金边,配合着高不可攀的艺术气息被勾勒的美轮美奂。
叶临漪,似乎已经成为贺闻朝演奏会上的固定嘉宾了,所以她来跟着一起彩排,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蒋莞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一下子跌入谷底的心情。
就,空空落落的,心口还一阵一阵的莫名泛酸。
在看到叶临漪的一瞬间,蒋莞就下意识松开挽着贺闻朝的手臂。
她心乱如麻,越过他走下高高的楼梯台阶,随便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心情已经从最开始还想录点什么的欢悦,变成现在只想随便围观一下的摆烂了。
蒋莞心乱如麻,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注意到在她松手一瞬间时贺闻朝的复杂表情。
果然,在人前向来和他保持距离。
贺闻朝微微冷笑了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越过她,走向台上的彩排现场。
一整个团队的人都等着他这个主角呢,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他过来了——也注意到他带来的姑娘。
贺闻朝会带着朋友过来,这本身就是件新鲜事儿l。
只是和高中时一样,他身上的疏离感太重,团队里的人也没几l个能与其搭上话的,因此一众人等就算好奇,也都不会去问。
职场和学校到底还是不同,大家是打工人,没了八卦也无所谓,继续专注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正在台上把控灯光的祁诫无意间瞧见蒋莞,顿时来了些兴趣,他和贺闻朝的关系不错,更加知道男人是个不近女色的,如今带个女人过来,岂不算是新闻?
见状,就忍不住调侃的问了句:“朋友还是女朋友?”
贺闻朝:“都不是。”
听着他冰冷的声音,祁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个回答可比是或不是都更加暧昧,只是看着贺闻朝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他也没有识趣的继续问。
叶数自然也注意到了蒋莞,并且认出她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公关舆情的女主管,瞬间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就,意外但也不意外的感觉。
因为知道蒋莞和贺闻朝是高中同学,现在又是在申城开演唱会,似乎和老同学有些联系也不意外……
但意外的点是贺闻朝本身,实在不像是会主动交际应酬的那种人。
叶数转了转眼珠,想着蒋莞是在传媒公司工作的,未来十有八九还会有交集,便乖觉的过去打招呼:“蒋经理。”
蒋莞笑了笑:“叶秘书,你好呀。”
她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向来不会把个人情绪迁怒给其他人的。
叶数扫了眼台上的贺闻朝,眼珠微动:“蒋经理,您是和朝哥一起来的?”
“嗯。”蒋莞知道他在旁敲侧击的打听什么,也没卖关子:“老同学了,这次他来申城开演奏会我说想看,他就带我过来看看彩排。”
这样解释,旁人就不会误会他们的关系。
叶数不知是否松了口气,只是笑容更多了几l分:“彩排没那么多拘束,离得近些看吧。”
他主动提议,带着蒋莞去台上。
祁诫把控好各种设备的准确度后示意开始,贺闻朝指下流畅悦耳的琴音顺着音响传遍演奏厅里的每个角落。
离得近了,就更加能看清他弹琴时的专注模样。
聚光灯下,贺闻朝面容虽然冷淡,但垂下的长长睫毛都仿佛落着小星星,为清隽的轮廓添了几l分‘人情味’。
蒋莞眉心微动,不自觉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这漂亮的一刻。
“唉,蒋经理,这可不行。”叶数连忙阻止:“不能拍照的。”
他声音委婉,顾念着她第一次来不懂规矩。
蒋莞微怔,也没有强求:“抱歉。”
毕竟贺闻朝现在大小也算是个‘艺人’,隐私是很重要的,倒是她有些唐突。
刚想收起手机,结果坐在钢琴前面看似专注的贺闻朝开口,淡淡一句:“她想拍就让她拍。”
……
此话一出,周围听见的人都有些意外。
叶数愣了愣,顿时也不敢拦着了,只是看着蒋莞的眼睛充满深意,还不忘给贺闻朝这突兀的一句拼命圆场:“嗯,朝哥说的对,蒋经理是朋友又不是外人。”
蒋莞哪里能听不出来他的找补,一时间耳朵都有些热。
她觉得……贺闻朝可真是莫名其妙,她拍不拍的又有什么所谓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不是会引起误会么。
真是一贯的随性恣意。
眼下她这手机拿着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拍了几l张。
蒋莞工作这么多年,虽然还不至于和老油条那么滴水不漏但也有分寸,拍完还和叶数低
声说了句:“放心,我不会往外发的。”
叶数现在已经瞧出来自家祖宗对这位蒋经理的与众不同了,还哪敢多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
还好贺闻朝也没继续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像是随口说完一句,就继续弹琴。
演奏会全程大约一百分钟,中途有十分钟的中场休息。
彩排是严格按照正式演出的流程做的,贺闻朝弹完中场结束前的一曲,一群人就四下休息,打电话玩手机,去洗手间,干什么的都有。
蒋莞和这些人都不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只在贺闻朝附近的位置上坐着,显得颇为乖巧。
贺闻朝活动了下修长的手指,抬眸就瞧见女人有些神思放空的模样。
他顿了下,主动走过去问:“无聊?”
“啊?”蒋莞回神,忙摇了摇头:“没有。”
无聊肯定是不无聊的,从许多年前她就知道贺闻朝弹琴有多好听,随着技艺精巧只会愈发纯熟,只是……
蒋莞抬眸看着他,小声说:“我都听不懂。”
有些音乐让她觉得耳熟,可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更有些是听都没听过的……这让蒋莞十分羞赧。
就好像应了唐明绮之前那句话,她压根就对古典乐不敢兴趣,听演奏会真的是满亵渎的。
贺闻朝长眉微蹙,却并没有说‘你不需要听懂’这些空话,沉吟片刻,才道:“那就弹些你能听懂的。”
于是下半场彩排,所有团队人员都是一种风中凌乱的工作状态。
——因为贺闻朝莫名改了演奏曲目,连调音师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第一节音符刚弹出来,叶数就赶忙凑上去问:“朝哥,这、这不是安排好的曲目啊。”
“嗯。”贺闻朝一本正经的说着:“我就是随便弹弹。”
……
“这哪能随便呢。”叶数不知道这祖宗又要弄什么幺蛾子,连忙说:“后台人员跟不上节奏啊!”
“演奏会的时候不会瞎改。”贺闻朝指下动作不停,淡淡道:“就现在弹一下。”
弹给某人听的,她能听懂的曲子。
事实上蒋莞也确实能听懂。
因为贺闻朝现在弹的钢琴曲就是《爱乐之城》结尾处男主角给女主角弹的曲子,他们前天才一起在电影院看完重映,所以她不至于忘了。
她记得走出电影院时,她随口感慨了一句男主角弹的最后一曲还蛮好听的,是她这个外行人也能get到的艺术。
因为同是钢琴曲的缘故,蒋莞还调侃着问他:“你能弹的更好听么?”
当时贺闻朝并没有回答。
而现在,他用这种机会和方式回答她了。
嗯……好像确实是贺闻朝弹的更好听一些,大概因为他指下全程都是钢琴曲,没有像电影后半段掺杂了各种管弦乐的缘故吧。
显得更单纯,更动人心扉。
蒋莞知晓这是贺闻朝弹给自己的,有
些失神的听着。
伴随着音乐,她眼前仿佛闪过电影里那些色彩斑斓的片段——只是主角不再是seb和,而是他们自己。
直至一曲结束,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陶醉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周围的一群人都阻止不了贺闻朝想干嘛,那索性干脆享受音乐,也沉浸在其中。
音乐就是这样的魔力,在某些时刻,比起语言更容易让人共情,几l乎可以表达出来任何情绪。
蒋莞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以前从来不愿意深入去了解,甚至是有些抗拒这些高雅的艺术……
而时过境迁,她的心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一点一点的,从量变到质变。
“朝哥。”有人兴奋的冲上去问他:“你打算在演奏会里加上这首epilouge?”
“不加,随便弹的。”贺闻朝果断回答,然后说:“继续彩排吧。”
接下来就是继续的常规彩排了。
贺闻朝即兴弹的epilouge就像是烟花,短暂的彩蛋过后,还是要落入常规。
下半场有一曲照例是和叶临漪合奏的。
蒋莞余光注意到那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坐上钢琴旁边的高脚凳,把小提琴架左侧肩上,长长黑发拨到右侧,缎子一样的倾泻下来……
她和贺闻朝一起聚集在聚光灯下,宛若一对璧人。
蒋莞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没什么,但这种默契的琴瑟和鸣还是会让人不舒服……虽然她也没有资格去过问贺闻朝的事。
可就是这种意识到‘没有资格’,才会更让人觉得难受。
毕竟,贺闻朝刚刚才专门给她弹了首她能‘听懂’的epilouge——人都是这样的,感受到了特殊,就会想要更多。
琴瑟和鸣到一半,蒋莞站了起来。
“蒋经理。”叶数悄悄观察着她的动静,十分有眼力见的问:“你这是要?”
“没事。”蒋莞指了指大厅侧面:“我去趟洗手间。”
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躲了躲,在寂静的洗手间里听到这首曲子结束才回去。
最后十几l分钟的彩排结束,有人提议一起吃顿饭。
蒋莞顺着声音看了眼,发现是那个名叫祁诫的男人在说话。
她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其实这个彩排现场只是按部就班,团队的氛围算不上特别轻松诙谐,大概是作为团队主角的贺闻朝就不是个热情的性子,自然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顾忌手下打工人的心情。
因此除了叶数以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祁诫从中协调,缓和气氛的。
蒋莞初步猜测,这人大概是贺闻朝团队里的主心骨,约莫是个管事儿l的,且是和他关系不错的。
她了解贺闻朝,这人对‘熟’和‘不熟’的界限区分的特别清楚,如果真的不熟,他和对方说话的距离不会小于一米,但刚刚他和祁诫近距离的交头接耳好几l次。
想到这些,蒋莞不禁多看了祁诫几l眼。
就因为这几l眼,本来打算答应下来的贺闻朝变了脸色,冷淡道:“演奏会结束再说吧。”
彩排而已,提前开什么庆功宴。
祁诫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撇了撇嘴:“闻朝,何必这么严肃呢,反正大家都得吃饭不是?”
“你自己带人吃去吧。”贺闻朝已经穿上外套冲着门口的方向走,路过蒋莞身边时撂下一句:“跟上。”
蒋莞真不明白他怎么又不乐意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剧院大门,她忍不住感慨:“你这脾气,真不适合当明星。”
作为公众人物,这种随时随地就会发脾气的性格就是会被人抓住大做文章。
看来上次的饭局事件,是真的没给他一点教训呀。
贺闻朝此刻正不爽呢,听她这么说更是忍不住冷嗤:“就跟谁愿意当一样。”
等合约到期,他说什么也不当这个需要被迫营业的鬼艺人了。
“嗯?”因为车窗外面喇叭声此起彼伏,蒋莞没太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贺闻朝却不再回答,把窗子关上后问:“你刚刚看他干什么?”
他?蒋莞一愣:“我看谁了?”
“祁诫。”贺闻朝紧盯着她,一副你别想狡辩的神情,甚至如数家珍:“你看了他五六次。”
……
好家伙,连次数都精准到数出来了。
蒋莞忍着笑,好声好气:“我都没注意到我自己看他了,是无意识。”
意思是,她可不是故意去看帅哥的。
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贺闻朝满意。
他冷冷道:“那你怎么不无意识看别人?”
……这人是什么臭脾气啊?这么尖锐地问是想让她怎么回答?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帅,就多看了他几l眼。”蒋莞赌气似的说:“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贺闻朝听着,修长的手指都快把方向盘捏碎了。
“你觉得帅也没用。”他目不斜视,薄唇吐出刻薄话:“他看不上你。”
蒋莞知道他这就是故意口不择言想气她——可这种时候,她向来是不会生闷气的独自内耗,只会气回去。
“嗯?不见得哦,他也看了我好多眼。”她笑了笑,游刃有余的反击:“要不然你把祁诫手机号给我,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