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词:锻刀
考核石碎为齑粉,几颗陨黑色的粒子飘散到微生柳面前,她抬起手接住,两指搓捻,看着像是要把它吃下去。
微生柳:“我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景元会意,贴心地将那片叶子放在她的手心,微生柳表情凄楚地接过。
景元相当配合,沉痛地致意说:“默哀。“
微生柳接住那一片泛黄的叶子,叶边蜷曲,锯齿的边缘刮到她的手心,微生柳听到自己模拟的脉搏,虚弱地跳动。
这时远处一点的公输师傅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忍不住说:“你们两个多大了?”
还当自己是小孩吗?
微生柳皱起眉头,还想反驳,公输师傅又说:“来测你的结果。”
微生柳的动作被打断,老实说:“哦。”
她乖乖地跟了过去。
景元也跟了过去。
他踩着微生柳的影子,很有兴致地打量她的背影。几缕翠绿的长发蹭过微生柳白皙的颈侧,她似乎觉得有些痒,摇了摇头。
人群格外自觉散开两道,仿佛开山劈海一样替微生柳让出一条道来,眼神尤其敬畏,仿佛是什么法外狂徒在聚众迎接老大。
景元跟在微生柳身后,微妙地产生她才是罗浮将军的错觉。
“这是什么刀?”公输师傅问。
“借的刀。”微生柳说。
有的世家渊源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藏私,说谎倒也正常。
公输师傅没再逼问,扭头看到景元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台上那把弯刀,兴味道:“将军,何不一试?”
景元端详了一会,眯着眼睛,不知在沉思还是在神游天外,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
“算了。”
“为何?这可是难得的好刀。”
“刀是好刀。”景元双手搭在胳膊上,点评说,“血气过重,而剑锋过浅。”
景元退却不请,倒是越发引得旁人好奇,微生柳上前去把长刀收起来,众人遗憾地叹息一声,正想说这小孩真是人不可貌相,打算各自勾肩搭背各回各家,却听她继续发问。
微生柳:“还有第二项呢?”
众人:?
怎么就一下午,不仅能做出一把刀,还能复现第二项不成?
与第一项的内容相比,这第二项才是实打实的难度高,原本就作为资深课题。
这下打算离去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景元:“哦?不知这第二项任务又是何物?”
其余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据说是工造司的造物!贼厉害。”
“能够有效剿灭孽物!听说是由将军亲手交到——”
“诶?这不就是将军么?将军也来啦!”
景元一时明白到底这是什么考题之后,不禁失笑出声。
“将军,何故发笑?”
景元抿唇,作若有所思状,一手捂嘴,看一眼微生柳:“我想起高兴的事。”
这跟阅读理解题考到原作者身上有什么区别?
公输师傅也望向景元,景元摆手,随意做了个手势,然后走近噙笑说了几句。公输师傅顿时面色复杂地盯着微生柳:“你通过了。”
一片哗然之中,景元在旁边笑得很突兀。
他分明一直在笑,就没停过。
微生柳:“……”
微生柳:“将军你别笑了,我害怕。”
鉴于微生柳依然坚持认为自己是一棵树,景元被嘱托送她回去,公输师傅重申了之前白露的吩咐,要关爱呵护一名脆弱小树苗的心灵健康。
“不论怎样胡说八道都要做出相信的样子。”公输师傅说,“要顺着她,陪着她。”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景元将军曾经也是一个不着调的性子,先前就陪她一起默哀叶子,演得好一出大戏。
顿了顿,公输师傅委婉提醒:“也别闹太过。”
景元颔首:“我自有分寸。”
两人于是同行回微生柳暂居的小庭院。
“我曾经拥有十八根枝条。”微生柳走在路上说,“一根用来捆绑,一根用来鞭挞,一根用来乘轻风。在寰宇之中,颇负盛名。”
景元:“嗯嗯。”
景元:“那剩下的呢?”
微生柳:“剩下的被流水冲散。下落不明。”
景元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令人难过了。”
微生柳:“我曾经还因柳絮签订了一份契约。后来柳枝掉落,整个星系都沸腾了。”
景元想起这人自闭的前半生。
脑中自动出现一个场景。
微生柳宣布柳枝脱落的那天,半个银河都为之地震,所有人都在讨论,到底谁是微生柳-
“所以其实我的锻刀取巧了。”
“怎么突然这样说?”
回去的路上,微生柳与景元同行在散落树荫的石头街巷,她突然开始复盘起之前的考核。
“真正的锻冶,应当如同一次次战斗,烈焰熔去杂质,而非简单合成。”
微生柳说:“这里面的剑锋并不重。我在取巧。”
“是有人对你这么说过?”
“嗯。”微生柳的思绪交杂在一起,她捋过一缕散落的头发,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能看到他还在相当炽烈地燃烧,却是迫不及待求死的样子。”
景元默了默。
他仰头看到一片飘落的银杏,说:“宁如飞萤赴火,不做樗木长春。”
“谁?”
“百冶大炼,曾有人用一个昼夜,以残次品和废物,造出一头栩栩如生的机关狮子。工匠首领,[百冶]应星。”
“听上去很厉害。”
“确实。”景元取出阵刀,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我这把刀,便是他锻的。”
“我也需要锻一把刀。”微生柳说,“第一道题,便是要我斩碎断桥。”
“断桥?”
“洞天外的断桥。”微生柳说,“我需要锻一把刀,要像斩碎考核石那样劈开洞天。这便是博识尊给我的第一道考题。”
“那你打算用何物锻造呢?”
“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那把刀,用的是很多人的血肉堆砌,鲜血淬炼。”微生柳说,“血很重……太重了。过于沉重的刀,我挥不动的。”
景元垂眸看着她。
“我得好好想想。”微生柳沉思说,“用火锻?”
“相位灵火?”
不过丝丝喀尔女士已经去世了。相位灵火逃窜寰宇之间,她也一时没办法找到。
微生柳思维发散,又把主意打到大公的火上,思及他同样已然身殒,只好遗憾作罢。
“大公的冥火?”
景元:“?”
景元:“谁?”
微生柳:“不过大概已经骨焚了吧……哦哦。就是泯灭帮的绝灭大公。”
景元:“……”
景元:“所以我一早便想询问,这大公无私的名字……”
微生柳无辜地眨眨眼睛。
第32章 忆泡其一:博识尊
一个忆泡。
储存着过去的影像。据说收录了博识尊的一瞥。
所有加入天才俱乐部的成员,皆曾见过祂一面,拥有向其发问的权利。
博识尊将数据的推演走到了尽头。然而直到今天,祂依然在观察、计算、求解。
只要拥有足够多的信息,所有一切未知的迷思,都可以被确定。
为了对抗智识的确定性,虚构史学家模糊诸多历史,谜语人也在不确定领域做过诸多努力。
曾经有人创造性地提出,寻找一种不可观测的,具有波粒二象性的量子级生命体,从根脉上模糊信息的源头。
这种想法一经发表,便引来诸多非议。
“毫无可操作性。”
“一个美好的妄想。”
“不要去认真评价稚童的呓语。”
但莫名其妙的,这种荒谬的想法却广为流传,甚至一度引来博识学会的关注,甚至不惜代价去抢夺星际和平公司的资源,以此展开一系列关于粒子证伪的实验。
然而错综复杂,矛盾互斥的实验结果接二连三地出现。
它们有如一团厚重的乌云,牢牢地占据在学者们的天空,将投射一片持续整整数个琥珀纪的阴影-
一串优雅的状态转移方程,一只巨大而冰冷的滚筒,衔接起螺丝星的过往与未来。星系是一种递归差分机,自动地追溯到一切物质的最小组分。
可最小组分是什么?没人知道,螺丝咕姆不知道,创造螺丝星的学者恐怕也不知道。
螺丝咕姆站在自家宅邸的宽阔露台上,品味一杯据说是盛有矿物最丰富的机油饮品。
这杯饮品据说只有遥远的星际荒漠才开采得到,由一名黄头发的贸易商供应。他的名字是弗朗斯,港口有专门的航海驳船接应。
此刻,弗朗斯的接驳船停在螺丝星的渡口。
每个初次抵达螺丝星的外来者,第一次抬头望见螺丝星的景象,总会发出不知所谓的惊叹。
这回下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绿头发少女,她如同旁人一样看呆了一样长久地注视着被无数杠杆、活塞与齿轮囚禁的行星,手里怀抱着不合时宜的风铃和纸张。
周围人善意地提醒她不要看过了头,却似乎听到对方某种很有兴致的呢喃——
“差分机?”
但等到要仔细分辨她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轻扯了一下帽檐,将脸庞埋于阴影之中,脚步轻巧,很快地就融于人群里了。
这是螺丝星极其寻常的一日。
一个骇客悄无声息地入侵登陆;港口接待了一艘来自弗朗斯的星船;螺丝咕姆如往常一样稍显空洞地品味一杯来自遥远星系荒漠的机油饮品。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凝望向繁华的渡口,遥远的,似乎与某道好奇的视线对上,又在人潮涌动中失去方向-
临近假期,螺丝族悠闲地享受太阳沐浴。
美名其曰不经常运动的话,机械关节就会生锈了。
在螺丝星闲逛的时候,微生柳认识了一位名叫银狼的人,同样是来螺丝星的外来者。
据说她是偷偷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而跑出来的,说是因为任务太简单,要执行的剧本里没有太多她的戏码,两手一摊就交给她的好队友。
“太闷了!太闷了!一句话都不说,我要憋疯了!”银狼有些暴躁地说,显然她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哪有人一天到晚不讲话的,打游戏的有趣体验之一不就是网络互喷吗?”
微生柳不敢苟同这句话。
“并且竟然不会打字!这是什么岁数的老年人!我怀疑他对网络世界一窍不通,这可真是太遗憾了。手机都是我代着发消息。”
黑色耳钉的朋克少女不满地吹着泡泡糖,对自己的老年队友耿耿于怀,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夹克与金属的椅子摩擦出奇异的响声。
这时她看到对面新结交的朋友一脸困惑,语出惊人。
“手机是什么?”
银狼:“……”
好家伙。
刃是老年人。
银狼:“你是山顶洞人?”
刚从时空穴居状态走出来,游荡银河的微生柳歪头,以表示自己的不解。
懵懂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光。
在向微生柳解释了什么是山顶洞人,以及为什么要做出这个比喻法眼之后,这个只专注于数据入侵的骇客感到某种灵魂的疲惫。
她又不是史学家,还得上网查找资料才能让微生柳听懂。
偏偏对方的关注点完全不在笑点解析,而是在智人进化上。听完银狼的解释后,她还总结出一个结果。
微生柳拍拍银狼的肩膀,由衷地赞赏这个新认识的伙伴:“你的知识真多。”
“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而银狼悲伤地说:“根本没人懂我的幽默。”
虽然这么说着,但螺丝星只有她们这两个在街上张扬晃荡的有机生命。银狼打算短暂地与微生柳结伴一会,实在是她觉得相比起微生柳,那帮无机生命螺丝怕是更不能理解智人的抽象。
微生柳去路边的商贩那买了一杯饮品,分享给银狼,作为短暂相遇的纪念。
散发出果子香味的饮料很具有欺骗性,银狼没有设防地尝了一口,眉头皱成一团地咽下。
“好怪的口感啊。”
“是么。”
“你也尝尝。”
微生柳谨慎观测了一下这杯饮料的结构。
如果一个物质的外表不像机油,但是结构与机油一模一样,那么它就是机油。
微生柳表情很勉强:“嗯……”
大概是这两个有机生命在街上过于显眼,路过的几个螺丝不满地旋转着旋钮,愤愤说:“这可是螺丝咕姆先生最爱的饮品!百年老店!童叟可欺!”
银狼听到这个名字,眼睛亮了一下。
而微生柳严谨地纠正:“应该是童叟无欺。”
银狼兴致勃勃地问:“螺丝咕姆?是那位螺丝咕姆先生吗?”
微生柳碎碎念:“童叟无欺是不欺瞒小孩和老人。”
银狼很激动:“我还没挑战过他!”
微生柳继续碎碎念:“童叟可欺是又欺骗小孩又欺负老人。”
老板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两个外来客:“你们到底要喝不喝?”
话说了半天,就买了一杯很是被嫌弃的饮料,周围的顾客都走远了。是来砸场子的么?-
这场差点上升到有机生命与无机生命的争论,最后以银狼和微生柳被推进这家机油饮品店而告终。
直到最后在店里坐下,银狼突然醒悟过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样子的?”
——事情是怎样发展到这样子的,追究太多也没有意义。而微生柳已经娴熟地要来一份菜单,对着上面的名目,眼神很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
星际边陲的酒馆也只卖给她牛奶,这家饮品店看起来没有酒精饮料。她第一次尝试进行合成酒精的编码,想多找几个实验品。
微生柳抬起头,对这位一无所知的骇客露出一个友善体贴的微笑。
银狼被她笑得背后发毛。
“你想做什么?”银狼警觉地说,“不会是要偷偷对我干什么吧?”
微生柳可疑地移开目光。
银狼倍感委屈,大声控诉:“起码要坑人之前不要这么一脸嚣张啊!你简直是把什么阴谋诡计都写在脸上了!即使是剧情最崩坏的游戏,卧底反水的npc都不带这么玩的!”
微生柳吸取教训,虚心道:“不好意思,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经验。那我该怎样做呢?”
银狼更加大声:“别问我啊!我又不是你的新手村任务指引!”
微生柳可惜地“哦”了一声。
她相当牵强地转移了话题:“那位螺丝咕姆先生是谁?”
银狼很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包含的意义和情感太多了。微生柳觉得自己还是搞不懂银河里的有机生命。
“我是一名骇客。入侵网络是我的技能。”银狼随意掷了块雕刻花纹的游戏币,高高抛起,在它将要坠落的时候一把接住。
微生柳点点头。
银狼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起来,里面有挑战的兴奋,惺惺相惜,以及从未失败过的骄傲。
“螺丝咕姆——我还没有与他交过手,据说他也擅长数据战。宇宙里我还没有遇到过攻击不下来的壁垒。”
“他很厉害?”
银狼轻笑了一声,说:“天才俱乐部。听说过么?”
微生柳点头点头:“嗯。收到过邀请。”
“既然你知道——”
银狼顿了顿。
银狼静止在原地。
银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发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语气词:“哈?”
微生柳认真地听着,然后不明所以地重复:“哈?”
“不是。你等会。我缓缓。”
银狼甚至一仰头喝干净了服务生先端上来的免费机油。
才转头看向微生柳:“你说你收到了什么?”
“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微生柳说,“但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个邀请函是怎么送到我手上的。”
明明当时她仍然屈居在一个时空缝隙里,她自认为没有谁能找到她。
银狼:“……”
银狼鼓掌:“真不愧是山顶洞人。”
微生柳:?
银狼:“这是智识星神——博识尊——受享于祂的组织。”
微生柳表情依然很淡定:“哦……星神啊。”
银狼继续鼓掌:“不愧是小天才。”
微生柳思维发散:“星神会醉么?”
银狼:“……你试试呢。”
微生柳没有试过。她甚至现在都不理解醉是一种什么状态,没有饮过酒,也没有见识过无机生命醉倒的样子。
这家饮品店的灯光很绚丽,环绕在两个装扮很显眼的有机生命上。等待饮品上来的时候,银狼剥开新的泡泡糖,分给微生柳一个,指导她学会如何学会吹一个泡泡。
然后热情地邀请她开始一起打游戏,并且友情赠送了一个手机。毕竟她有76个账号,自然是这种电子产品批发商。
微生柳在游戏这方面显露出重度的偏科。
首先是实时战斗型。两个人操纵着人物进行战斗。
简单介绍了一下技能之后,银狼完全失去游戏激情。微生柳的动作相当迟缓,动作滞涩得很卡顿,行动速度缓慢,仿佛八倍速慢放。
“我感觉我得实时计算出最优化路径,已经在提高速率了。”微生柳皱着眉头说,“可惜,人脑终究不是计算机啊。”
银狼:“……”
银狼又打开一个回合制策略游戏。这个游戏一共有七种战斗属性和七种命途,而微生柳操纵的是名为“反物质军团”的敌方。
等到微生柳选择完队伍编成之后,银狼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卡芙卡:玩得如何?
银狼: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银狼:但是好菜
银狼: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银狼:我感觉我在虐新人
银狼:啧
银狼:不过她上手之后应该挺厉害的
微生柳选好队伍,瞟到银狼手机。
强迫症犯了。
微生柳:“请规范使用标点符号。”
银狼:“……”
银狼:“我就不。”
微生柳:“要是这一把我赢了。你跟我聊天就要打标点符号,怎么样?”
有赌注的游戏当然……更有灵魂!
银狼欣然应下:“好啊。那如果我赢了,你跟我聊天就不能用标点符号。”
微生柳淡淡地笑了一下:“可以。”
银狼点击开始。她不信这个刚上手的新玩家能打得过自己。
银狼信心满满。
就这么一小会,打第一把的新人,连规则都没摸透吧。她知道解控么?知道dot队高速队追击队直伤队么?知道击破和超击破么?知道0T4动循环轴么?知道互拉条么?
这时手机上方又弹出新消息。
卡芙卡:你要输了。
银狼:?
卡芙卡:艾利欧说的。
卡芙卡: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他让我把这个文件转发给你。
卡芙卡:【文件】规范使用标点符号手册.pdf
银狼:???
银狼:撤回
银狼:游戏小天才必不会输
银狼:等着瞧-
半小系统时后。
一连刷新出好几个新动态。
银狼:再也不要跟天才玩策略游戏!
银狼:我简单打一下就算到后面几十步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银狼:男默女泪!闻者落泪!
她甚至加上了感叹号。以表达自己深刻的愤愤不平。
银狼: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最后一条动态有一个新回复。
微生柳:句号。
银狼:“……”
出于契约精神,愿赌服输,银狼撤回一条动态。微生柳在旁边看她深深呼吸的表情。
感觉有点像是在逼良为娼。
银狼一脸屈辱地重发。
银狼: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微生柳第一个点赞。
微生柳:大拇指.jpg
第33章 忆泡其二:博识尊
“打完这一局就不打了吧?”
几局下来,微生柳稳扎稳打,玩了一会就失去乐趣,眼神虚浮地盯着屏幕。
支撑银狼玩下去的是她不甘落后的尊严。然而这场关于尊严的游戏愣是被微生柳玩出了机器人报幕的感觉。
两个人都很受折磨。
直到服务生端来饮品,才终止了她们无休无止的对战。
——否则感觉得玩到回合数上限。
两个人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望向服务生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上救命恩人的情感。
服务生:?
他礼貌地端上饮品。
“您的订单已送齐。”服务生介绍说,“这是[岩烧如矿油狂奔],这杯是[健康轴承滚珠奶茶]。”
银狼并不觉得这是能入口的东西。
一杯看起来真的是岩浆,粘腻的矿油翻滚起几个咕噜的气泡,金黄色的液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
另一杯奶茶里晃荡着圆滚滚的圆珠,散发出金属的光泽,磕碰到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就硬度很高。
“你真的要喝吗?”银狼狐疑地望向微生柳,“你姑且看上去是个有机生命吧?”
“可以试试。”
“我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吧。”
“诶?”
“感觉我如果不阻止你,可能会引起什么科学界的陨落……之类的。”
“……想太多啦。”
微生柳举起[健康轴承滚珠奶茶],放在灯光下认真地观察一会,感受到内部结构稳定又柔和,是会产生“舒适”,“休憩”类似的放松情绪。
周围的客人或多或少也向她们这一桌投来好奇的注视。螺丝族人的眼睛是钢铁包裹下的青绿电子眼,幽幽地闪着光,像夜色里的萤火虫。
“应该不会是很有趣的味道呢。”
微生柳说。
她敏锐地听到几声压低的议论。
银狼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仍然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去喝。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映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下飞舞,液体有规律地波动。微生柳将手指搭在杯壁上,某种闪烁着微光的粒子悄然渗透进晃动的波纹,似乎在看不见的微观世界里,正进行着一场关于分子结构的变革。
“好无聊啊。”银狼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抱怨。
“想玩点有意思的么?”
微生柳的手仍然搭在杯子上,隐藏在波纹里的光转瞬即逝,没人捕捉到它们的踪迹。
制作酒需要发酵。
即使有她的催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银狼侧过头去看她。微生柳清浅地微笑,她似乎不常做这个动作,面部的走向很是僵硬,感觉只是在扯动嘴角两侧的肌肉,整个人坐在阴影里。气质很阴冷,说的话也充满了某种谜之气息。
银狼忍不住说:“你好像反派boss。”
微生柳:“嗯?”
银狼:“算了当我没说……你说玩点有意思的,什么是有意思的?”
她们此刻坐在螺丝星的某个普通饮料店。微生柳在银狼的对面,两手捧着一杯不太合有机生命心意的饮料。
然后银狼听见她平淡的语气:“这颗星球。玩过么?”
“……”
银狼咋舌:“还真是相当纯正的反派发言。”
“唔。”微生柳说,“所以想要试试吗?这个游戏比起回合制策略来看的话,应该是算有趣一点的。”
银狼:“……”
她有些脑门冒黑线地说:“……你该不会是游戏里得到的灵感吧?”
微生柳“咦”了一声,完全是“你怎么知道的”那种语气。
银狼深深呼吸。
总感觉……稍微理解了一点这家伙一直与世隔绝的原因。
要是放任她接触这个世界,下手和思考一点也没有轻重。
后果应该,相当轰轰烈烈吧。
银河里,失去父母,没有监管者带大的孩子们并不少。有的会走上歧路,有的早早夭折,有的野蛮生长。
至于这位……
这已经不是野蛮生长了。
银狼开始凝重地思考。
她为银河的未来而感到担忧-
微生柳口中“稍微有趣一点”的小游戏,是以螺丝星数据流为基础的一个躲猫猫。
任何事物的本质,都可以用最基础的二进制编码表示。一个充斥着数据流的迷宫空间。
对一个骇客来说,入侵系统空间,窃取核心资料,其实本质与躲猫猫,或者走迷宫,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银狼对进入螺丝星的数据空间驾轻就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是——
“你为什么也这么熟练啊?”
银狼平稳落地,以太编码出自己的身躯进入数据空间,一扭头就看到同样闪烁着马赛克的微生柳。
银狼满腹吐槽:“小天才,你不会入侵过的数据空间比我还多吧?”
“没有。”微生柳说,“这是我第一次进。”
最后一点马赛克抹掉。终于看清微生柳的人形,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如何编码都应该带有虚幻滤镜的人像,在微生柳身上完全不见效。
甚至更加清晰了一点。仿佛脱掉一层现实的壳子,很有颗粒感。
银狼一手插兜,上上下下打量她,像个不良少年一样对她吹了声口哨,挑眉说:“哟。用的什么算法?”
微生柳没有什么表情:“拟态。”
她率先走进庞大数据流的迷宫里,脚步很平稳。
“骇客守则第一条。”银狼吹着虚拟泡泡糖,突然对着她的背影说,“不要恶意破坏星球系统核心。”
那个背影停顿了一下。
片刻,她说:“我知道。”
紧接着补充:“这个游戏是很基础的公主与恶龙。”
银狼跟上去,“啧”了一声:“好老掉牙的设定。我演什么?”
微生柳转过头,很是意味深长地观察她,银狼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门发冷地说:“先说好,我可不要是什么——”
微生柳:“银狼小公主?”
银狼:“……”
银狼小公主想揍人。
面前这个迷宫中央能看到一架巨大的机械城堡,即使距离十分遥远,也依然能听见关节轴承旋转的声音。
而迷宫是由一圈由一圈的打孔纸带围成,数据在这之上流动。一个数据流的分支流淌出复数的分支,无数的分支又指引数以万亿的迷宫岔路……在迷宫的中央,这些分叉将收束成中心的城堡——恶龙的城堡。
银狼踏进迷宫的入口。而微生柳先一步没有了踪影。
这时她的面前弹出一个系统提示,一般都是是新手引导,交代设定之类的。
黑色字体的悬浮光幕这么写着:
【有机生命族群(人类),和无机生命族群(魔王)之间,已维持了数个琥珀纪的,来之不易的和平。】
【这一切都是因为上一代的勇者和恶龙私奔了,并且时间进行到第二周目后他们仍然没有死亡,以至于勇者之证和恶龙之证到现在都没能刷新。】
【你作为全年无休007的苦逼程序员,请修复这个漏洞。】
银狼:“……”
银狼:“为什么我是这个设定?”
银狼:“我不苦逼。星核猎手又不是全年无休的银河打工人。”
银狼:“还有到底是什么样的测试才会出现这种bug?”
银狼:“是那种到酒吧点NaN杯NULL的测试工程师吗?”-
微生柳打了(NULL+3)个喷嚏。
她搓搓鼻子。
虽然是她设置的小游戏,但是很明显,现在这个游戏系统并不受她的控制。
螺丝星的本质就在前面——那一个被打孔纸带包围住的城堡,一颗行星运转的核心。
她还没见识过。
但有东西挡在她的路上。
一个散发着光芒的面板。
这个面板浮现在她的面前,挡住她前进的道路。
【你捡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杯子。】
【你擦拭掉杯子上的扬尘,干净的玻璃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杯子里面飘浮出一个留着老胡须的家伙。】
【它说,它可以实现你三个愿望。】
微生柳:“我没有什么愿望。”
【强制执行。】
【否则系统随机指定。】
微生柳挑眉:“哦?”
她双手抱臂,沉思了一会,然后才缓慢开口。
微生柳:“第一个愿望:我的下一个愿望,做相反的。”
面板沉默了一会。
【好。】
微生柳:“第二个愿望:不要实现我的第三个愿望。”
面板没有显现出任何字,等待着她最后一个愿望。
这时它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随后,这种预感达到了巅峰。
微生柳:“第三个愿望:忽略我的第一个愿望。”
【……】-
螺丝咕姆并没有品尝完他的下午茶机油,他将那杯机油饮品放置在一旁的雕花木桌上,依然在思考着宇宙的真谛。
这时,手机震动。
发信人是黑塔。
同属于天才俱乐部,新晋#83会员,最近似乎想找他合作一个项目。
黑塔:你先别思考什么宇宙终极之问了。
这可不像她会说出来的话。
黑塔:友情提醒你。
黑塔:你家星球好像被玩出bug了。
黑塔:有感觉到CPU烧了吗?
螺丝咕姆缓缓放下了手机。
他并不怕高温,螺丝族的族类同样如是,因此他们对于温度的感受并不明显。
但金属导热。
螺丝咕姆俯身,触摸到地面,能明显感受到一种来自星球内部的高温。
黑塔继续发着消息。
黑塔:银狼。
黑塔:一个朋克洛德的小家伙。据说现在加入了星核猎手。
螺丝咕姆:只有她一个人吗?
黑塔:我观测到的只有她。
黑塔:【图片】
黑塔:银狼的画像在这里了。
朋克洛德的骇客,每个人擅长的都不相同。银狼,这个年轻的银河冒险玩家,能够通过以太编辑,轻易在虚拟的数据空间投放自己的影像,从而达到数据入侵的目的。
数据战。
螺丝咕姆知道对方应该擅长这个。
但不应当是测试漏洞。
这个疑虑划过他浩瀚的思考中,就像一簇数据流中不起眼的波纹,很快又消失。
螺丝咕姆同样擅长编码,很快也将自己编辑进行星的数据空间。
青绿色的电子眼扫描过这个迷宫,遗留的痕迹显示出来。先是一串脚印,然后是打孔纸带上喷漆的画像。
大概那位朋克洛德的小骇客,觉得这个打孔纸带过于空白,增添上属于自己的符号。
身边是荡漾的字符与代码。
螺丝咕姆走进迷宫,面前弹出一个面板。
然而不知是因为何人的恶作剧,又或者是无心之失,上面的提示显得磨损而古怪。
【请——请请请、请问%¥32】
【滋——】
【滋滋滋——滋滋……请问,你捡到的是是这个——这个金木桶???】
【还、嗨嗨害是这个银木桶?、、】
螺丝咕姆沉默了一下,回忆朋克洛德的游戏怎么还在用这种设定。
然后他说:“我没有木桶。”
【恭喜!!恭喜——回答正确!】
面板突然正常了。
大概是在欣喜终于遇到了正常的答案。
【诚实是美德。】
【金木桶,银木桶,现在都交给你。】
随即空间涟漪泛起,两个木桶掉到螺丝咕姆的面前。这个面板像是丢了两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将这两个木桶丢给螺丝咕姆,然后立刻脚底抹油地消失了。
仿佛生怕他反悔。
螺丝咕姆一手拎起一个木桶。
虽然很不恰当,但他感觉这个木桶的大小大概很适合罩到两个脑袋上。
有机生命称呼为帽子。
螺丝族的帽子一般称作螺母。
螺丝咕姆很快便锁定了银狼的空间坐标。
那个散发着银色的光点,象征银狼的小光点正游走在迷宫的解题路径之一,偶尔绕点远路,为布置的陷阱喷上具有迷惑性的图标。
螺丝咕姆看向手边的木桶。
仿佛明白了这个道具的隐藏作用。
这个面板系统……嗯,真是煞费苦心。
他设置预坐标,编入银色木桶的代码,自动追踪银色光点的轨迹。
推演完成。
建模完成。
编译成功。
进度条推到百分百,却在最后执行的时候报了错。
一行行交错的数据流从打孔纸带中穿梭,螺丝咕姆思考着,忽然敏锐捕捉到一个逸散的……
散发着微光的粒子。
正是那个粒子,阻隔掉了木桶的轨迹跟踪。
螺丝咕姆静立在原地,齿轮旋转,发出几声机械的振动音。
他开始思考-
【勇者赶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血色黄昏。】
【你不会是第一个踏进这座城堡的勇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谢天谢地,这出闹剧总算要结束了。】
【恶龙在门扉前挂上了一个告示。】
通常在勇者与恶龙的故事里,都是在说,请上前来,要解救公主,必须打败恶龙。大多是这样的语句。
螺丝咕姆走上前。
门口的告示写着:七休日,不调休,工资照发。
螺丝咕姆陷入沉思。
这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面板:【……】
面板强行走剧情:【你打开了城堡。】
城堡里是灼热的火焰,依靠打孔纸带的燃烧,作为一颗行星的燃料。
而在巨大的数据流和打孔纸带之下,似乎有什么生物在蠕动。
不必等面板提示,螺丝咕姆向那堆杂乱的打孔纸带中投进金木桶。
——然后向从井里打水一样,捞起了一个人。
微生柳坐在金木桶里,顶着一头杂乱蓬松的头发。
微生柳镇定地说:“你好。”
螺丝咕姆:“……你好。”
面板:【……】
哦。
你们真有礼貌-
两个人简述了一下发生的事。微生柳对造成的后果表达了简短遗憾,并小小地质疑了一下这颗行星运转的漏洞。
“我会修复相关安全系统。”螺丝咕姆这样说,他的视线并没有从燃烧的纸张之中移开,“但在此之前。”
“提问:你向火焰之中,投入了什么?”
微生柳静了静,然后说:“一串风铃。一些信纸。”
螺丝咕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能询问,这种行为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微生柳:“我不知道。”
“我也不理解。”
她回忆起之前仰望过的星星,站在星际的边陲,荒漠的夜幕上,每一颗发光的石头被地上向往的人们称作星星。
许多颗发光的石头,就构成了漫天星海,浩瀚银河。
可她并不能感觉出这些到底有何不同。只知道那个喜欢星星的女孩子,如此渴望一个发光的石头。
所以她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焚化。
“我知道得不多。”微生柳说,“我第一次与外界产生接触。”
螺丝咕姆点头。
他打算将她带离这个地方。
但他忽然静止了。
一个变量。
一个来源于递归深处的变量,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扰动。仿佛天空划过燃烧的流星,一颗燃烧的石头。
他心里突然隐隐有一种预感。
预感,灵感,直觉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脑内千万次波动的一个。
“你认为,螺丝星是什么?”
就连朋克洛德的年轻骇客,都尚未抵达到的迷宫中央。系统提示的恶龙。
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有机生命吗?
“差分机。”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螺丝咕姆静立在原地。
绝大多数的螺丝族都不曾知道,螺丝星是解答无机生命本源的一次尝试。
螺丝星的运转逻辑,是一个基于最小组成部分的行星差分机,无穷递归到最小组分,再由最小组分拼凑出一个庞大缤纷的无机世界。
螺丝咕姆:“我能否向你发出一个关于微粒结构实验的邀请?”
微生柳从那串燃烧到一半的风铃上扭过头,抬眼去看向他青绿色的电子眼。
“邀请我的人有很多。”微生柳说,“我也有个条件。”
她的身上开始浮现出一种关于危险的气息。
面板出现几行红色字体。
【警告:阵营变更!】
【警告:操作系统不兼容!】
【警告:程序未响应!】
【警告:内存不足,请及时清理系统空间!】
微生柳啧了一声,看到最后一条标红标粗的警告。
“清理内存空间……”
微生柳皱着眉思索,抬头看到螺丝咕姆,只见对方也若有所思地与她对视。
虽然这家伙是一个衣冠楚楚的螺丝,而她则是一个粒子群构成的有机生命。但是不知为何,两个跨越性别,跨越物种,乃至跨越有机无机的思维,在此刻诡异地相通同频了-
银狼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源微生柳。
微生柳:你在哪了?
银狼:快到了
【银狼撤回了一条消息】
银狼:……快到了。
银狼:我布置了一些陷阱,相信这些有机生命必定会选择最短路径而踏入我的陷阱,而不是绕开。
银狼:你在哪?
微生柳:这是一个诱饵信号。用于精准定位投放道具。
银狼:?
银狼:什么意思?
微生柳:意思是抱歉,我要辅助别人将你弹出数据空间。
银狼:??
银狼:你别乱说瞎话。
微生柳:诚实是美德。
微生柳:我句句发自真心。
银狼:???
银狼:喂!不是说好你带我一起玩游戏吗!
微生柳:抱歉。
微生柳:一会给你调酒赔罪。
在银色的木桶从天而降,被弹出数据空间之前,银狼凭借多年训练达到300bpm(每分钟300拍)的手速,向微生柳发送出最后一条表示她愤怒与不甘的激情怒吼。
甚至带了三感叹号。
银狼: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银狼:都脏!!!-
微生柳无情地关掉手机,忽略最后银狼包含个人情绪的控诉。
“她也是邀请你的人吗?”
螺丝咕姆想起之前微生柳说过的,邀请她的人有很多。
“不是。”微生柳摇头说,“之前还有一个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
面前这个有机生命似乎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提问:截至目前,你尚不曾接受邀请?”
“是的。”微生柳看着一连串报错的系统警告,注意力并不在与螺丝咕姆的对话上,“听说是星神的组织,但是也不知道加入了有什么用。”
联想到对方缺乏常识,自称此前从未与外界产生物质交流,完全是一个绝能过程的模样。螺丝咕姆大概理解了对方的认知贫瘠。
“接受它,你能拥有一次向星神提问的机会。”
微生柳明显顿了顿,然后雀跃地抬起头,完全没有理睬手上报错的系统面板:“什么?真的吗!”
她的思维转得飞快,这时又重新认真地观察起他来。一旦脑子开始思考,便疏于对表情的管理,微生柳表情变得冷淡,仿佛在研究一个物体。
“重新介绍一下。天才俱乐部#76席成员。”
螺丝咕姆并没有感到冒犯,迎着她探究的目光,依然彬彬有礼。
而微生柳已经明白对方的身份。
微生柳:“螺丝咕姆先生。”
两个人并没有寒暄太久,一道长路突然从差分机的核心部件中缓慢铺陈开,周围的数据流开始沸腾,翻涌,掀起一阵阵不安定的浪花。
但在这混论的时刻,让微生柳头疼的系统报错居然修复完毕了。
“博识尊……”螺丝咕姆说,他的机械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咯吱咯吱的颤动响声,“这是你的觐见之路。”
微生柳茫然抬头。
她“哦”了一声,然后问:“祂就这样把系统的报错给修好了,不会算用掉了我那个提问的机会了吧?”
螺丝咕姆:“……”
“要不我去问一下?”微生柳又否决了自己的疑惑,“不对。这样不就算我用掉了那个提问了吗?”
螺丝咕姆:“……”
许多时候,直视星神是一种罕见稀有的危险。
然而此时此刻,他难得在这种严肃而正经的场合里,体会到某种微妙的感觉。
——仿佛这位万机之王,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迫切,跨越漫长的时空,向微生柳投去注视。
好像微生柳收到的不是邀请函,而是一个监护人责任书。
而他也莫名生出,即将有什么麻烦事要被摊上的错觉-
一盏灯。
背景是错综复杂的数据流,仿佛一阵飕飕刮过的电子风暴,基态的光能量子受到激发而处于高能级的状态。
激发态的光子被拢聚在灯罩里,正如同黄金一样闪烁。
微生柳抬头。
灯的背后,是一台计算机。
万物皆是疑问,一切必有解答。
祂沉默地注视着她。
在那条恢弘的觐见之路上,微生柳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想要发问的问题。
光是什么?
量子是什么?
银河是单连通一致性的吗?
她曾顺着时间溯游而上,也曾拒绝与外界产生任何物质和能量交换,触碰过虚无的概念,一切茫然的空虚,最后又落到一粒粒微观的粒子。
她是粒子。
也是最小组成成分。
她同样看到了螺丝星的差分机,明白自己是这颗行星递归的尽头。
激发态的粒子因为她的思考而开始同频共振。
微弱的亮光在博识尊的机械外壳上投下一小片乌云般的阴影。
过于活络的思绪。
激发态的粒子。
“你想问什么?”
祂先开的口。
金属质地的机械音有种在冰刀上起舞的凉意。
那种感觉像是祂已经计算出你的一切,时刻跟随着你。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所有悸动萌发的思绪,你的一切,都饱含在这个数据流的推演之中,你的所有想法,都挣脱不开星神的枷锁。
你永远、且无时无刻地被祂计算着。
你永远被囚禁在一个数据的牢笼。
甚至,你现在也是去问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日安。”微生柳说,“个体的思想可以跳脱出认知的局限吗?”
于是祂示意她靠近那盏早早摆放好的灯。
大概已经计算出微生柳并不能从机械头中看出什么意思,祂继续开口说:“你看。”
粒子反转。
处于激发态的粒子困于祂的灯盏之中,在某个时刻,这群细微的粒子从散发光芒的激发态,回落到黯淡的基态。
光线在他们之间明灭。
透过影子,微生柳抬眼去看博识尊。
散开的微粒胆子很大地跑到大机器头的跟前。他们之间闪烁着同样的光。
——要创造一个彻底的理论。解释一切的力,一切的能量,进而阐述一切的现象。是所有造物的终极蓝图,是一切大一统的奥秘。
“与星神共振,是有代价的。”
在微生柳被彻底打散之前,博识尊早有预料地阻断了他们之间的频率-
回到数据空间里,微生柳还有点恍惚。
她变得黯淡了一些,并且刚刚学会粒子反转,身上明明灭灭的。
螺丝咕姆:“提问:你还好吗?”
“还可以。”
微生柳品味了一下。
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你问了什么?”微生柳好奇地望向他。
“问题不重要。”螺丝咕姆说,“祂给了我解答。”
“答案一直存在着。只是我不曾看到。”
微生柳继续问:“之前你提过关于微粒的实验……你要粒子做什么?”
螺丝咕姆望向她,像是此刻才洞察出她的本质。
随后他沉稳地说。
“我将从粒子的微观生命里,尝试窥探一个关于宇宙的答案。”
微生柳“哦”了一声,然后说:“那可能你的答案要往后捎捎。”
“?”
“被打散了。要不你去银河里到处逛逛,随便捡点吧。”
这个语气跟“我的钱全洒在了路边,随便去捡,见者有份”没什么区别。
微生柳俨然是一副生鱼忧患,咸鱼安乐的自暴自弃,安然地接受了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现实,勉强控制住自己闪亮的身躯,并总结道:“共振的代价还真是大啊。”
听上去还怪可怜的。
“……”
那种麻烦事被自己摊上的错觉此刻无比清晰。
螺丝咕姆沉默了一下,随后说:“有大致的范围,和注意事项吗?”
微生柳有些羞愧地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被打散。没有经验。”
螺丝咕姆看上去相当沉稳地点头:“了解。”
……放眼银河,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有这种经验的生命体了-
螺丝星,某处饮品酒馆。
正被银狼谴责的微生柳忽然之间变得透明。
银狼吓了一大跳。
随即她又开始高频地闪烁。
银狼:?
她眼睛是聋了还是哑了?
然后是像素点,一层层地堆上来。
——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高频闪光的马赛克。
很显眼,很像闪亮的大灯球。
银狼:???
路过的服务生,以及饮品店里的顾客们,纷纷对此表示惊叹,讶然,并发出赞美。
“真是神奇!”
“晃得我的钛合金眼睛都要瞎了!”
“好奇妙的光亮!我感觉我看到了一个霓虹灯!”
“这就是有机生命么!”
甚至吸引来不少顾客,最开始对她们表示不满的老板也投来了“有眼不识泰山”的眼神。
银狼:“……”
不。
他们有机生命一般也不这样。
请不要产生这样的错觉。
第34章 见闻:忧郁诗人
空间站绕过第二个即将爆炸的行星系统的时候,螺丝咕姆从巨大的落地舷窗前转过身。
空间站里的办公桌前空空荡荡,刚从午觉中睡醒的工作人员们睡眼惺忪,闲聊起午睡的梦境。
“我数到一百只绵羊才睡着。”
“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么?”
“仿生人会喝醉么?”
“仿生人会不会醉不知道,但是……”
闲聊的空间站人员隐晦地向螺丝咕姆那边示意,随后悄声说:“听说,螺丝咕姆先生醉过。”
“真假的?”
“无机生命的结构也会产生‘醉’这种状态吗?”
“黑塔女士是这么讲的:在自家星球门前捡到看起来是野生的自闭小孩,很有责任感地想日行一善,结果对方其实是一个熊孩子,制作出一种能够更改无机生命体认知的类酒精机油,一脸嚣张狂笑的表情,喝倒了一大帮无机族类——包括这颗行星的主人。”
“……想笑。”
“不过微生柳女士醉倒——还没见识过是什么样子。”
“我有幸见识过一次。”
最有资历的一个老研究员表情严肃地这样说,皱起眉头,看上去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但是年轻的好事者们一下子就把他围了起来,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催促:“讲讲!讲讲!”
“前不久吧。”老研究员说,“银狼入侵的那天,微生柳女士也在。”
银狼,星核猎手,朋克洛德年轻的骇客。
在与螺丝咕姆的数据战中悲惨地失去了76个游戏账号,并于空间站到处留下自己的喷漆。
而微生柳女士的小房间受害程度最为严重。
两个人似乎很熟稔的模样,与外面紧张刺激的追捕过程相比,完全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当时银狼一脸不耐烦地举着花洒站在旁边,表演空气浇水。
而微生柳阴暗地缩在盆栽旁边,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
“……呃,所以微生柳女士喝醉之后,以为自己是一棵应该被种在泥土里,并且会闪烁光芒的某种荧光类植物?”
“不愧是微生柳女士!就连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也想用另一种视角看待世界的反面!”
“……不是。这也能夸?”
“好可爱——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很有趣,一种植被,很有趣。不知道等她喝醉之后,我能不能带一个空的花盆拐卖——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实空的花盆也不是不行——所以哪里还有花盆卖吗?”
“……”
“空间站不是法外之地。”
在严厉警告了某些狂热分子“你也不想被微生柳女士的社交模型拒绝吧”之后,并以博识学会的某位学者为例证,那几个人才很是遗憾地放弃了想法。
他们的聊天没有主题,很快又绕回去。
“好好奇。无机生命醉倒是什么样子。”
“想想就行了吧。我可还想继续上班拿工资。”
“看那个野生的熊孩子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这么称呼,小心会被打。”
“好歹都过了这么久了!得回家看看啊!你们看——”
说话的人指了一下那个舷窗外静立的高大人影。行星爆炸的光芒映照下来,从他脚边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逆光的碎片环绕在玻璃窗边,细碎得如同一场厚重思念的大雪。
“关爱空巢螺丝。”
其中一个人语气沉重地说。
“以往,微生柳女士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吗?”
“也不算长吧。只是相聚的时间格外短暂。所以显得不怎么见面。”
“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很正式地道别呢……”
“在想什么啊?毕竟很快就回来了啊?”
“可是对她来说,这里能算作她的家吗?”
“微生柳女士……好像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故乡吧?感觉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接下来的讨论逐渐向着“家”、“故乡”的名词解释以及各类哲学含义研讨会去了,直到艾丝妲发来新的指令,短暂的摸鱼时光匆匆结束。大家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
行星爆炸过后产生的余烬,如同蝴蝶一样纷飞环绕在空间站之间。
螺丝咕姆静静地注视这颗星体的湮灭。
随后抬手,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微生柳。
年龄不详,阵营为天才俱乐部,本体应该是宇宙中的最小组成部分,善于构建性格模型,但某种时刻上因为本人的特质,会引发一定程度上的混乱。
总之,现在就是这种麻烦的时候。
景元单手在屏幕里输入发帖。
#罗浮杂俎##知识科普#【主题】:一棵树的新陈代谢时间大概是多久?
——之所以单手打字,是因为另一只手正牢牢地摁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制止她往别人家的花坛里跳进去。
从工造司的考场出来,一场考试考得还挺惊心动魄,以为就此便是结局,没想到这一段回家的路才是真正的开始。
之前微生柳和景元随意地聊着天,虽然偶然会迸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和句子,但还是在接受范围内,景元也觉得有趣。
然而拐过转角,微生柳与一个在阴影里阴晴伞的机巧看对上了眼。
这时旁边聊天的狐人少女正兴奋地讨论最新小说的章节。
“……你知道,有时爱情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东西。”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甚至都可以不是人,视线对上便天勾地雷火,两手一拉便是床头鸳鸯戏——”
“哎呀!哎呀!”
她们嘻嘻哈哈笑闹着跑远了。
像是一语成谶,微生柳定在原地,注视角落里的阴晴伞机巧。
这个机巧是某个工造司匠人的制作,学名是[工造司民用维修单元甲型],不知为何,该机巧简称自己是一朵蘑菇,而它的造物者称呼它为忧郁诗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哦。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一个蘑菇?你已经看了这么久了。”
微生柳深有同感:“你好,蘑菇。我是一棵柳树。”
“你是一棵什么样的柳树……我无法识别。但你不是我的同族。我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但我们可以种在同一片土地里。”微生柳慷慨地说,“我可以把泥土里的养分和营养分你一半。”
“你对别的蘑菇也这么好么?”
“噢。我好悲伤。”
景元:“……”
而他只是一个不能掺和他们这种植物谈情说爱的人类罢了。
贸然插手进他们的对话算不算一种破坏生态的行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再不阻止这朵蘑菇与这棵柳树的交流——旁边路人如同注视魔阴身一样警惕地围观着,貌似就快要把这两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上交给云骑军了-
忧郁诗人:“每当我睁开眼睛,便看到日出,便生出颓靡的气息,便忧愁自己该如何又度过一天。”
忧郁诗人:“噢。我好忧郁。”
微生柳:“如果你允许,我可以为你降低[忧郁]情绪的权重。”
忧郁诗人:“没有悲伤,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我是一朵注定为悲伤而存在的蘑菇。”
微生柳:“我可以把你编写成为爱而存在的蘑菇。”
忧郁诗人:“我的芯不能理解这个部分。”
微生柳:“有时候电路线错频是会出现短路的部分。”
忧郁诗人:“听起来你的交感神经发展得不错。”
微生柳谦虚说:“多谢夸奖。”
景元听着这段对话逐渐从心理健康延申到电路分析,由植物学拓展到工造智械,不禁叹为观止,深感新奇。
——然后他摁住微生柳蠢蠢欲动的小脑袋,以防这人一不小心就在阴晴伞旁边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同时他弯一点腰,白发散落到微生柳的视线前,以至于微生柳抬眼便能看到他一如既往笑眯眯的金色眼眸。她感受到头顶这股不容置疑的力道,还给她摁住了。
便听景元问:“柳卿,渴否?”
出于对目前微生柳自我认知的尊重,还特地换了个称呼。
忧郁诗人:“我的知己,这世上的毒药如美酒。”
景元继续慢条斯理,凭借前几日的相处,揣摩着她的喜好说:“据说新出的一种仙人快乐茶。”
微生柳的眼神很明显动摇了一下。
“加了奶油浮沫,和星芋啵啵……一口下去,那滋味——”
微生柳眼睛亮晶晶的:“好耶。”
这时她感到头顶那股力道终于松开,微生柳眯起一只眼睛,看到景元低头也在看她,眼神里也是很明显的笑意。
表情很像那种用小鱼干钓走猫咪,阴谋得逞的邪恶人类。
微生柳:“将军你笑得好反派。”
景元:“哦?”
景元:“柳卿这样说,可让我伤心了。”
眼看着景元大概也要发表什么“我也是一只忧郁的白色长毛大狮子”之类令人胆寒的恐怖发言,残存不多的清醒,促使着微生柳几乎是立刻打断他:“我们赶紧走吧将军!”
景元可惜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还挺遗憾。
微生柳:“……”
你又在惋惜什么啊!-
阴暗的角落里,忧郁诗人忧郁地注视他们离开的背影。
忧郁诗人:“噢。我又成为了一朵孤独的蘑菇。真叫人悲伤。”
忧郁诗人:“命运总是这样无情冷漠,要我见识过灿烂的阳光,又置我于阴暗潮湿的乌云。”
忧郁诗人:“我是失败的蘑菇。”
忧郁诗人:“可我为什么不能是仙人快乐茶。”
忧郁诗人:“噢。我的主人。我希望我能拥有讨人喜欢的模样。”
忧郁诗人:“我想更新。”-
某处。
正张贴“寻阴晴伞启示”的工造匠人小聪,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阿伟关切地询问。
“没事。”小聪狐疑地说,“就是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蛐蛐我。”
第35章 判定:有机/无机
第二天去工造司报道的时候,微生柳仍然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遮住尖尖的耳朵。
她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只记得最后说着自己是一株不能经受日光照耀的植物,然后乖乖地回家睡觉了。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小调剂不谈,微生柳睁开自己困倦的眼睛,隐约记起来今天应当是上课的第一天,而公输师傅据说是一个格外严格的人。
微生柳转头看了一眼时间。
……嗯。
她已经开始有点厌学了。
真难得。
不知道是加载了谁的模型。总之自抵达仙舟以来,她的库存里又上新了几样新的人格-
据说工造司最近在偷偷整个大的,青雀闲来无事溜到里面看新生报道,他们的眼里全是那种未经知识污染的清澈。
“啧啧啧……”
一看便知是会自己鞭策自己的好学之人。
她偷瞄了一会,寻了个阴凉地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正惬意自在地赏花,突然听到墙顶上一阵窸窣的响声。
先是砖瓦互相摩擦的声音,然后几片叶子掉落下来。青雀惊愕抬头,只见不久新认识的那位运气衰透了的牌友一脚踩着高高的墙瓦,另一只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很是潇洒地翻墙跳了下去。
青雀语气古怪:“牌友,你……这是?”
微生柳稳稳落地,拍了拍手,流露出稀松平常的态度,相当自然地回应说:“迟到了,这条路近。”
青雀咋舌:“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青雀对她这种心态表示赞美和理解,但是对这种过于嚣张且无法无天的行为表示担忧。
“好歹脚步轻一点啊?这样很容易被发现吧。要是让工造司的师傅们看见又要念叨好一阵子。”
“注意手法。”青雀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摸鱼是摸,但是要有技巧地摸,悄无声息地摸,让别人觉得你没有摸的那种摸——如摸。”
“放心好啦。”微生柳懒洋洋地说,“我模拟了此刻的人流量和数据,这个地方能碰到工造司的师傅们的概率很低,毕竟这里离各个地方都需要绕相当一段长的远路,只有闲来无事和没什么事干的人才会刻意来到此处。”
闲来无事并且没什么事干的青雀:“……你说得对。”
她是凭借经验才选择了这个地方。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微生柳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仿佛遇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我先走了哦。”微生柳挥手,随后轻巧地混进了人群里,开始排队做一些必要的流程。
这些签字填表的事情实在是繁琐。微生柳两眼放空地开始发呆。分出一点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厌学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扭头看向树荫下乘凉的青雀。
……好像有点头绪了。
这时凉亭下不知何时又多长出来了一个人。半眯着眼睛,一只手把玩弈棋的棋子。他没有穿往日那过于庄重的甲胄将服,而是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短打,向来疏于打理的白色长发像模像样地束着。
但明显没有用力系紧,散落出几缕披在肩头。
“怎么?”景元注意到微生柳的眼神,说,“也不挡眼,不碍事。”
“将军?”
微生柳抱着一叠繁琐的文书走过来,挨个放在石桌上准备签字。
青雀在放空。
大概在试图推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莫非将军也喜好帝垣琼玉?
也是。
仙舟人谁不爱好打牌呢?更别说是将军与她这样的同道中人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释然了。
并且摇头四顾,苦恼道:“还差一人。”
微生柳:“?”
倒是景元意会了青雀的言下之意,笑了一下。
微生柳理出需要签字的部分,她没怎么用过狼毫,差点把青雀的衣服染成泼墨新风格。
景元便笑:“幸得今日出门,遇上符卿卜了一卦,卦象谈及我适宜着黑色。”
青雀顿时警觉:“太卜大人不在此处吧?”
“自然不在。”景元转着刻有“将”印的黑色棋子,“她形色匆忙,言说今日仙舟或有大凶,但逢凶化吉,且让各司其职。”
“我路过此处,想着你应当是第一日进工造司,怕多有不适之处,便前来看看。”
他没说出口的是,符玄占卜卦象之后,眼神相当复杂地看着景元,迟疑着说:“我并未有私心……但是将军,近日你可以适当悠闲一下,去别处散心。”
“啊?”微生柳有些受宠若惊,“这样可以么?”
“有何不可的?”青雀奇怪地看了微生柳一眼,堂而皇之的摸鱼才是最完美的摸鱼。
将军不愧是将军,俨然是已集大成者。
微生柳想了想。
“感觉不太好吧。将军三番几次被我麻烦了,那岂不就是占用了办公时间,没来得及去处理正事吗?”
青雀理所应当地说:“那不正好吗?”
“啊?”
景元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眯眯地品了一口茶。
此刻微生柳才忽觉身边好像都是这样无所事事,懒散不上进的人。
她表情凝重。
被闲人包围了。
青雀:“我是主动摸鱼的。”
景元奉卦散心。心安理得。
微生柳试图挣扎一下,然而这两人感染到她的咸鱼属性过于强大,她努力从这种浸渍的状态抽离了一会,无果,遂放弃。
并逐渐从中找到乐趣。
“好吧。”最后她坦诚说,“其实这样还是蛮有趣的。”
“对吧。”青雀说,“这忙里偷闲,讲究的就是一个偷字啊!”
景元不知从哪变出几杯仙人快乐茶,已经推到了微生柳面前。
摸鱼三人组安心地欣赏着片刻的闲适。
微生柳踩点去提交了文书,已经是落到了队伍末尾,青绿色的长发很有生命力,与树叶交叠到一起,金色的阳光在她模样的轮廓边沿镀了一层浅淡的勾线。
景元收回目光,注视石桌上喝到一半的仙人快乐茶。
茶杯的另一侧摆放着棋子。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悠悠地旋转飘落。
“将棋。”景元忽然说。
“嗯?”青雀低头去看,“这也没摆棋盘啊。”
“青雀!”
这时旁侧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熟悉而又带着逮捕的语气下意识便让青雀挺直了脊背,简直像咸鱼打挺一样坐直了,才干巴巴地回头:“啊……太卜大人……”
怪了,是怎么算到她在这儿的?
符玄手里悬浮着卜卦的工具,额间法眼又是灼灼地亮着,她皱了一下眉,觉得这世上看不清命轨的人又多了一个。她先跟景元打了个招呼,便问道。
“将军,那位姑娘可是也在此处?”
“那位姑娘”虽然没有提及名字,也没有指名道姓,但到底指的是谁,在场的人居然都诡异地明白了。
景元点头,懒散地应:“是。”
符玄感受到额间法眼一股滚烫的热意,几乎是被指引着,瞬间便从人群中捕捉到那个影子。
波浪形状边沿的帽子压住了一脑袋的长发,空气作用的气流掀飞一点发尾,露出尖尖的耳朵。
仍是看不清她的命轨。
博识尊的计算也会有遗漏的时刻吗?
符玄心中闪过这样的疑虑,又低头看到青雀状若无事的懒散模样。
……是了,面前不就正有一个-
摸鱼的青雀就这样被太卜大人无情拖走了。
微风阵阵,送往越来越多的银杏。景元拂去落在石桌上的叶片,眼看着围聚在附近的人群逐渐散开,直起身,没有回头,便有如预料一般侧身一闪。
“砰”的一声。
缠绕着树根的藤蔓骤然断裂,庞大的树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掀起的气流使他本就系得摇摇欲坠的束发更加松散。
“闲暇无事,也总是有麻烦找上门来。”
被叨扰了闲暇时光,景元一副无奈的模样,倒是意料之中。
他望向工造司。
摸鱼三人组现在仅幸存一人。
青雀被符玄带走。
魔阴身也找上门来。
景元凝眉望向远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群魔阴身倒是懂得隐匿身形。
先前他未雨绸缪了一番,云骑也按照备用的指令开始有条不紊地疏散人群,街坊道路两侧的商铺早早落了锁。云骑军往工造司的方向驻守。
大概里面也听到了些风声。传出几声惊呼和议论。
“外面怎么了?”
“据说是魔阴身?”
“怎会如此!岂不是又要停课歇业一日!”
然而语气里是按耐不住的兴奋。
微生柳愉悦地找了座位坐下。
室内一片混乱,大概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大家还有些兴奋,唯有多待了年岁的师姐师兄们司空见惯地也坐下。
这时他们都看到了伏在桌案前的微生柳,其中几个昨天随同监考的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锻刀师妹嘛!”
微生柳自在说:“小灾不用跑,大灾跑不了。”
几位公输师傅的弟子肃然起敬道:“不错不错,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魔阴来犯而屹然不动,很有我师门风范!”
“锻刀师妹好觉悟!”
“大不了堕入魔芋爽,又不是不能继续造机巧了。”
“不愧是我摸鱼爽之辈!”
夸赞的语气中还混进了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阿伟对她挑选座位的眼光表示赞美:“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微生柳一个人占据了一大半的座椅,被夸得勉强坐直了身子,让出几个空位。
“师妹如何称呼?”
“在下微生柳。”
“原来是微生师妹。”
几人轮番介绍过一圈,然而没聊几句便开始争吵起来。
子铭:“所以师姐,那对魔阴身洒柳枝神器还是没有做成?”
云澈:“你要是真闲不住的话,我带了针管。”
云澈:“去吧。外面正是你要的魔阴身,取材的大好时机。”
子铭正色道:“师姐过誉了。我还等着师姐的大作呢。”
云澈:“岂会?咱们师门就等着师弟努努力,更升一个学阶。”
阿伟则在东张西望。
子铭一时语塞,便问起阿伟:“在找什么人吗?”
阿伟扫视一圈,说:“前几日我不是在罗浮杂俎上发了个帖子嘛?”
云澈:“不奇怪。”
阿伟说:“我想转手出公输师傅的学生名额来着。”
云澈:“……”
子铭:“……”
阿伟继续说:“然后交易成功了。”
子铭:“……”
子铭:“我时常分不清大家到底有没有堕入魔阴身。”
云澈夸赞:“一个敢买,一个敢卖。”
微生柳眼神飘忽。
她不懂仙舟风土人情……毕竟还有转让行星命名权的,以为真的能买来着。
“总之我也当然没有去真的卖了。但是我给那位匿名买家发了课题组的链接。不知道这人在现场了没,好歹也算是同门一场。”
阿伟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精神面貌别致到敢于拍下卖品的人。
毕竟大家看起来都蛮人模人样的。
“微生师妹,你觉得呢?”阿伟闲不住,想让这位从一开始便沉默寡言的师妹拉入他们的讨论。
微生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很有趣呢。”
似乎外面形势变得严峻了些,周围的紧张情绪很浓郁,试图用高声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相比之下,他们这个小角落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你怕吗?”
“不怕。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毕业论文——那个机巧,不会被云骑当作魔阴身一起给剿灭了吧?”
“早知道我就在上面标注‘私人物品,请勿随意挪用’了。”
“制作的造物太有归属感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何以见得?”
“前几日小聪造的阴晴伞不是走丢了么?听说自己找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
“现在时时刻刻嚷嚷着想让小聪把它升级更新。它要成为仙人抑郁茶。”
阿伟继续发出可疑的笑声:“笑死。我不做伞了——”
这时云澈和子铭同时向他看了过来,皱起眉。
阿伟笑声一顿。
好像暴露自己属性了。
云澈淡淡道:“少看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阿伟心虚地应下,随后又开始搭话:“微生师妹,在看什么?”
微生柳在翻阅手机,闻言说:“在看关于智械危机的讨论。”
“咱们造的机巧,应该也不会到那种地步吧……大概。”
他们互相加过好友。阿伟的头像是一个钟表模样的卡通人物。云澈和子铭的相当正经。微生柳没有细看他们的签名。
因此忽略了阿伟头像那底下的一行字:“笑死,根本笑不死()”
微生柳说:“我注意到好像有人喜欢在聊天中使用括号。”
阿伟心虚道:“这没什么吧?只是一种流行的癖好而已。”
微生柳正在编辑一个新的帖子。她用罗浮杂俎的时间不多,是新注册的用户,头像还是默认的。只发过一个帖子。
大概第一个帖子有流量推送,加上她的标题实在很吸引人注意。以至于吸引了不少人,还在蹲更新。
主题:【浅析魔阴身嫁接柳枝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底下的回复已经有数百条。
微生柳隐隐觉得在评论里看到了新加上的,很熟悉的头像。
仿佛看见了阿伟,云澈和子铭。
……认是不敢认的。
不过趁着这波流量,微生柳认为有必要预警第三次智械危机。
她最近从模拟宇宙中了解到了一些宇宙之间的秘闻,一边低头打字,一边科普。
“第一场战争开始之前,人们同样对待这些机械块不以为意。星际和平公司的政宣部,正热火朝天地对无机生命进行表面扶植,实为殖民的建设。”
“在被公司殖民过的、一片堆满机械残骸的坟场里,帝皇[鲁珀特]觉醒了。正是它推算出了有机生命的漏洞,创造出反有机生命方程。”
帝皇鲁珀特,天才俱乐部#27席会员。
算起来,她跟这几场战争还有点关系。
“[鲁珀特]二世声称继承了自己的鲁珀特的记忆——然而这个开启第二次帝皇战争的生命,公司花了大价钱购买他的遗体后发现,他竟然是一位有机生命。”
“战争弥漫太久。反有机方程,拟造反有机方程,混淆有机与无机的概念,生命到底是否是机器?这场帝皇战争持续了十几个琥珀纪。没人知道它究竟是如何结束的。”
“而两次帝皇战争过后,公司对这类无机生命分外恐惧,一度想要灭绝所有的机械生命,直到——呃,螺丝咕姆先生的出现。”
洋洋洒洒念着资料的微生柳在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莫名卡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很古怪。
……总感觉,有种在异国他乡征伐四方的时候,突然扭头看到了父老乡亲的亲切。
她缓了一下,抬头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聚拢了一大群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恐慌的情绪一下子便蒸发干净。人群的脸上不再是因为魔阴身到来的不安。
甚至有人怼了怼同伴。
“再来一点瓜子。”
……看来听八卦的本性都是相通的。
更何况是宇宙的八卦。
微生柳咳了一声,随后总结说:“所以,我们要警惕第三次智械危机。”
“当你在跟对方聊天的时候,如果发现他们喜欢在一句话后面加上括号。”
微生柳画出“()”这个符号,然后接着严肃说:“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在调用函数,有一定概率是机器人,正在执行反有机方程。此时,请大家务必提高警惕!”
阿伟:“……”
阿伟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探究的目光。
他心里愤愤。
我们二次元怎么你了!
第36章 企划:漏洞测试
工造司内部,新生们有的胆大,趴在窗口去看外面的动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又缩了回去,神情紧张但是很兴奋地眉飞色舞,比划着外面云骑对战的场景。
微生柳跟着那帮师兄师姐安详地坐在后排,莫名其妙的困意又涌现上来,整个人像八百个琥珀纪没睡过觉一样浓重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咚”的一声响,吓了周围人一大跳。
这时门口同样传来“嘭”的一声,一个魔阴身撞飞了木门,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散作一地的银杏叶。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随后一个人活动着手腕走了进来,还没看清是谁,声音先到了里堂:“抱歉,魔阴身肆虐,只好用一些激进的法子。”
人群很快沸腾了。
“将军!”
“哇塞是将军!”
“是活的换了常服的将军诶!”
“将军来这是有何要事吗?”
大家都很兴奋,大概见到将军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场景一下子变成了某种狂热粉丝见面会,景元大抵也见惯了这种场面,随意笑着应和几句,精准地锁定到人群之后那个熟睡的人影。
于是大家也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掩映的树影在对方静谧的睡颜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女孩子的侧脸枕在胳膊上,几个诡异的光粒环绕在她的身边,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哇哦。”
“那是谁呀?”
“似乎是外星人?”
“……倒也没说错,只是听上去为什么这么怪。”
“咳!”
阿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微生柳听到周围的动静,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依然懒得坐直,只是转着翡翠绿的眼珠望过去——
便被一众注视着她的眼神对上了。
微生柳打了个激灵,一下坐直了。
“是要上课了吗?”
玻璃窗外,云骑军与魔阴身厮杀的背景音还很大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安稳上学的场景。
“当然不是了。”周围人语气复杂地回答她。
微生柳同样意识到这件事,又茫然地“哦”了一声,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多人的视线,下意识看向最熟悉的人。
她呆呆地问:“将军?”
很像是那种试图开机但失败了好几次的小机器人。
“对哦。将军,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莫非是建木?”
“或是机巧?”
“眼下最关键的当属外面那一圈不知何故泛滥的魔阴身吧?”
“正是。”景元对最后一个问题表示赞同,“此行我是为魔阴身而来,寻觅奇兵。”
微生柳这下眼神清明了不少,警觉地往后缩。
——然而景元的语气有如符玄与青雀一样,敏捷地捕捉这个妄图摸鱼划水的人。
“今日光景不错,姑娘赏脸出去走走?”
微生柳木然。
不愧是将军。
能把差遣人的话说得这么好听。
“哇哦,小师妹。”子铭说,“人不可貌相。”
阿伟:“不愧是能坐在这个位子的天选之人。”
云澈则是眼底燃起希望的熊熊之火:“师妹!之后向魔阴身取材的事情!是不是就有着落了!”
微生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认命地站起来,在众人崇仰眼神的目送下,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跟着景元出了门。
“外面是什么样子了?”微生柳问。
她眯起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瞧见被撞坏的大门,接口处锋利的木屑在尘光下飞舞,她嘶了一声,认真分析:“看起来破坏力有点重啊。”
景元语气微妙:“……那是我不当心的失手。”
微生柳:“……”
微生柳:“哦。真是好不小心呢,将军。”
她起身不再去观察断门,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感知到太多的敌意。以往,脑内的地图模型能很快建立起来,并且将敌方,例如魔阴身,药王秘传的人标注出位置。
然而此刻,地图却静悄悄的。
景元折了一根树枝,侧身让开一步,使得微生柳能看清对面浪潮一样翻涌的魔阴身,意味不明地说道:“这类魔阴身,颇有灵智,对路人也并无攻击性。更像是寻人的无主傀儡。”
“傀儡?”
微生柳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一双一模一样的翠绿眼睛,就这样与她对视了。
微生柳静立在原地。
那个绿眼睛的魔阴身,在与微生柳对视的瞬间忽然开始狂暴,整个人身上的银杏叶鲜艳得要溢出来,发出几声不明意味的低吼。
景元早有所料地挥刀,干脆利落斩掉它的四肢。
与此同时,天地间忽然寂静了一息,仿佛各处的魔阴身都感受到她的存在,隐藏的呼吸声急促,似乎追随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景元看到微生柳睡眼惺忪的表情,在即将被铺天盖地的魔阴身包围的前一刻,平淡地去问她。
“姑娘,你有什么头绪吗?”-
层出不穷的魔阴身,无一例外都保持着相同的目标,甚至还很有礼貌,碰歪了路边小摊的锦旗都会扶正。
然而一旦进入工造司,仿佛开了狂暴模式一样掘地三尺,直到微生柳出来,他们齐刷刷地安静注视着她,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搞什么啊?我难道真的要去当什么反派恶龙吗?”
微生柳叹了一口气,这种熟悉的作案手法,真是被关进去了都不安分。
绿眼睛的魔阴身们四处围拢了过来,云骑在更外一圈,局势相当不妙,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把工造司掀翻。
好烦哦。小东西又来吵吵了,杀又不能杀的样子。
“不好意思。”微生柳看了一圈周围的魔阴身,翡翠色的眼睛闪起亮光,仿佛拨动了量子的涟漪,“七休日,度假中,有事请留言。”
微生柳并没有如景元料想的那样掏出她的激光发射器。
这回她用上了与粒子等同量级的引力。这种微观作用力其实相当恐怖,毕竟一个核弹当量的破坏力仅仅来源于将某种重原子核分裂,再形成一系列链式反应,极短的时间内引发剧烈的能量释放。
但如果只是想捕获俘虏的话,倒是不用做到那种程度。
微生柳:“会说话吗?听得懂吗?听得懂就吱一声?”
魔阴身们凝固在原地,还保持着预备打架的战前动作,一阵轻风吹过来,几片银杏叶悠悠地飘落。
微生柳保持着微笑:“或者我可以换一种语言哦?不信仙舟话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呢?需要给你们特别打一针联觉信标吗?不过这一回更改的就不是仅仅是单纯的屏蔽词了。”
她不知从哪捡起了一根柳枝,硬生生挥出了鞭子的气势,半空甩了几下,发出一阵呼呼的破空声。
看上去有些生气地说:“以多欺少很有意思吗?一直捣乱很有意思吗?我知道你应该听得见吧?”
“下次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找个没人的星系啊?怎么最近的动静都闹得这么大?我真的是要好好教育你了。”
四周很安静。
景元感觉在目睹导师痛批论文。
这种场合其实不太适宜插嘴的。
微生柳继续威胁说:“怎么不说话啊?下次!换个地方!听清楚了吧,要是再拉其他人下水的话我是不是该要为你写个反无机方程啊?”
景元终于出声。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微生姑娘,你貌似这样抵着,他们也没办法开口。”
微生柳:“……哦。”
微生柳:“忘记了。不好意思。”
魔阴身:“……”
他们该说没关系吗。
这时她手机振动了一下,微生柳低头。
发信人是螺丝咕姆。
微生柳:“。”
她此前嚣张的“反无机方程”论调多少有些无差别攻击了。
怀疑对方在她手机里种了什么监听装置。
微生柳有点心虚地点开弹窗。
螺丝咕姆:模拟宇宙更新了。
螺丝咕姆:黑塔希望你能参与测试合作。
虽然看上去这一圈魔阴身是被好好地镇住了,但总令人怀疑会不会突然又挣脱出微生柳的控制,隐隐有一些开始颤抖,景元的手已然放在了刀鞘上。
然而这一切战局中心的人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分心摆弄着手机,一手打字,另一只垂手,散漫握着一根纤细的柳枝。
“微生姑娘,你这是……?”景元端详一会,问。
“哦。稍等一下。”微生柳头也不抬,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回个消息。”
景元:“……”
很好。不愧是她。
景元:“不知是空间站那方有什么要紧的事?”
“咦?将军料事如神啊。”
微生柳讶异说。接着打字回复。
微生柳:我?黑塔不是自从那一次我玩坏模拟宇宙后就坚决拒绝了我参与合作的提议了么?
螺丝咕姆回复得很快。
螺丝咕姆:安全系统升级。主要的部分是用于漏洞测试。
螺丝咕姆:我认为,当初你能进入螺丝星的核心编码系统,足以证明经验丰富。
微生柳:……
微生柳:我当时真的只是随便试试。我第一次进,真的没有什么经验。
螺丝咕姆:那便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了。
微生柳:这话听上去实在算不上什么夸奖。
两个人进行着没有什么营养的交谈。
微生柳时常进行这类浪费时间的对话用于测试模型,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这种对话对于外人来讲也许是种负担,占用了螺丝咕姆先生的时间。只是出于某种他们螺丝族特有的古板礼仪,才一直没有贸然结束掉这段唐突的对话。
他们此时已经没有了监管者与被监管者的关系。对方没有必需的责任去迁就她。
微生柳自觉最近人情世故的研习很有成效。
颇为满意地为自己点了个赞。
她认为自己很是体贴地回:那我过几天就去一趟空间站。
微生柳:现在就先不打扰你了-
“如果对某个地方,或某个状态产生归属感,通常使用返回,回到某个地方的场景。”
螺丝咕姆说:“而‘去’,则是用于去往某个地方,任何银河之间的地方。荒芜的星际边陲,布满玫瑰的火星田地。并没有差分。”
黑塔叉着腰问:“你开始咬文嚼字了。怎么?她没答应吗?”
“她已经答应。并承诺过几日便会前来。”螺丝咕姆说。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黑塔看了一眼螺丝咕姆。
“她是那种人吧?有来有往,一切的事物都要分得很清。”黑塔说,“其实还是蛮好懂的。”
“你向她投入什么就会获得等同的回报。还不起的就先欠着。但都记得很牢。”
螺丝咕姆望向舷窗外的星系。
爆炸过后的余烬环绕在层层暮色的星云,新生的黑洞正在缓慢吸收周围的光线。
“跟她的交往就像进行一场没有能量损失的物质交换。”黑塔说。
螺丝咕姆:“黑洞会吞噬光线。”
黑塔瞥了一眼他们的聊天记录,“啧”了一声。
目光停留在“那就先不打扰你了”这一行黑体文字上面。
“老实讲,你在意的其实是后面这句吧?”
“……”
“我对此没有思绪。”片刻,螺丝咕姆回答。
算了。
黑塔叹了口气,她才懒得管这些事,只是下线前贴心地说。
“我最近在看开拓者留下的几本小说。”
“小心孩子大了,叛逆期,要么不回家,要么还带别的不认识的人回来。”-
微生柳收起手机,抬眼看到景元正若有地打量着她。
“嗯?”
“没什么。只是觉得微生姑娘,真是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
景元偏头将阵刀出鞘,立于原地,沉重的刀锋在砖瓦上砸开一道细微的裂痕。他看似随意地站着,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战意,仿佛随时便能迎阵杀敌。
“我还是有分寸的。”微生柳心情微妙地说。
她是在快要控制不住这群魔阴身的时候收好手机了的。
微生柳环顾四周的场地,这群魔阴身被她禁锢时,云骑军早早收好了一大批,只剩下最内圈的一部分。
微生柳变换了一下姿势,同样开始认真打量他。
“将军。”
“怎么?”
“有兴趣参加一个空间站的小测试吗?”
“哦?”
景元注视着蠢蠢欲动的魔阴身,手里紧握住阵刀。
一边劈开一具魔阴身,一边慷然应允:“既然是姑娘开口相邀,那自然是要陪同了。”
然而在阵刀即将碰触到银杏的前一刻,那具魔阴身诡异地先消散了。像是看到了天敌一样,跑得飞快。
一道惶惶金光,骤然从景元身后拔地而起。
悍然的巡猎意志,扫荡过皲裂破碎的工造司地板,只见所过之处,魔阴身们纷纷扬扬散落,掉落的银杏叶宛如一场大雪。
也不知这地板到底是何人的杰作,在经过这样疯狂的摧残之后,竟然还艰难地提供了立足之处。
微生柳:“……”
她感受到某种暌违已久的气息。
吾命休矣。
不怪乎那帮魔阴身跑得很快。
说实话,她也蛮想跑的。
维持着拟态的粒子之间已经没有多少引力可言,微生柳的整个人变得透明了一点,逸散的光点如同暮色下的淡淡萤火。
景元注意到她的异样,先是讶然地扬了一下眉,关切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助么?”
微生柳谨慎而又快速地后退几步:“不需要的。将军。”
景元不明所以:“可是你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着实称不上安好?”
巡猎的气息仿佛一道压抑的轰鸣。像是寒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微生柳一阵窒息。
直面星神,直面一个试图抹杀掉自我存在的星神,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微生柳已然是放弃挣扎地询问:“将军会使竹筷夹豌豆么?”
景元:?
第37章 论坛:柳六柳
丹鼎司外。
建木根须虬劲,悄然从破碎的地板砖瓦缝隙之间蔓延,感知到丰饶的赐福,而缓慢地向此处走来。
仿佛一条在土地里翻身的龙。
“孽物!”
彦卿斥道,他手举一尺明剑,剑疾如电鸣,三两下追击而去。
建木根须仿佛活了一般,顺着反方向逃窜到景林的一处盆栽,眼看要追不上,彦卿又清脆地喊了声:“它正往那处跑了!”
桂乃芬跳到行道上,手里挥舞着正燃烧着的鞭炮,高声回:“来咯!”
这时李素裳也高高一抛油桶,金黄色的可燃汽油洒了一地。
几点零星火焰点到引线,“嘭”的一声,土地猛地被炸翻,褐色的根须断到一半,碎成片片。
漂亮的烟花绽开在半空。
“哟嚯!完美!”
桂乃芬敲锣打鼓,快乐地跟旁边的李素裳击了个掌。
然而两人没高兴一会,那截断木突然又像活了过来,猛地一甩,连带着树叶和砖瓦一起纷纷扬扬砸下。
“咳咳咳!”
彦卿措手不及,被泥沙糊了满脸。
“哎呀!我的烟花!”
桂乃芬突然想起什么,惊叫一声。
为了布置围剿丰饶孽物的陷阱,桂乃芬几乎带了所有库存的烟花,沿路埋伏了不少,建木撤退的路径上几乎全踩了个遍。
一路火花带闪电。
桂乃芬:“……完蛋。”
李素裳:“……要遭。”
彦卿默默抽剑,自觉挡在两个姑娘面前,尽力斩掉一些落地重物。所幸这条街道疏散了人群,空空荡荡,然而仍是被四溅起的风沙模糊了眼前的道路。
“这……怎么出去啊?”
他们和几个云骑军被困在混沌的沙尘里,四下看不清前路,正想说派人先遣探路,大雾尽头,忽然光线被明显地扭曲了一下。
随即一道不亚于先前烟花的光点,高频地闪烁,相当具有穿透力地冲击着众人的视野。
彦卿:“……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云骑军同样默了默:“……是你们未曾放完的烟花吗?”
可疑的沉默。
桂乃芬不确定道:“是吧?”
李素裳更加不确定道:“是吗?”
然后在这条路的尽头,缓慢显现出一个他们都无比熟悉的人影——
李素裳看清了那人,一时间手中的剑差点都没拿稳。
彦卿表情差点没绷住。
“……将军?”
景元缓慢从烟尘中走出,手里悬浮着一捧不明的亮团,表情很是无奈,但还是从容地打招呼。
“大家都在啊。”
“……”
嗯。
是挺巧的哈。
直到景元走得近了一点,大家才发现他背后还跟着一个更加偏瘦纤细的透明影子。
隐隐约约能看清是个人形,但具体长什么样子,还是不太清楚,主要是一直在闪着七彩缤纷的光。
景元手上的光团也在缓慢地移动过去,显得凝实了一些。
他停止了脚步,然而背后那道影子却仍然在移动,猛地截停在背上,像一只看不清透明玻璃的飞鸟,“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
众人:“……”
众人:???
景元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问道:“辛苦诸位,此处有何异样?”
一帮人顿了顿,都没敢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名为“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气息。
……大概目前最大的异样就是您背后的那个诡异的影子吧。将军。
彦卿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建木有异,根须尽长,不过有神君之灵显形,只残余几处。此处是最后建木遗祸之地。”
景元颔首。
彦卿看了一眼景元,又看了一眼景元背后状若无事发生的虚影,沉吟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将军。”
景元看他:“嗯?”
彦卿:“恕彦卿冒昧,可将军背后的这是……”
景元表情还算平静,但语气里带了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一点小麻烦。不碍事。”
彦卿:“既是将军说无妨,那彦卿便不再多问了。若是将军有何要事,彦卿义不容辞。”
景元摩梭着下巴,片刻,问:“有长约为三尺左右的木筷么?”
彦卿:?-
巡猎的箭矢落下之前,微生柳隐隐有所预感,她抬起头的时候,仿佛听到茫茫的天色里传来一阵浑厚的钟声。
然后下一刻,身形骤然消散,被打散得只剩一个薄薄的虚影,只能依附在景元的影子里。
景元倒是见多识广,愣了一会后,便对着脚底的重影试探性地问了声:“微生姑娘?”
微生柳:“……嗯。”
微生柳:“可能得劳烦将军了。”
景元:“正巧。我最近闲来无事,琢磨了一番如何快速夹满豌豆的技巧。”
“将军,嗯,博闻广识。”微生柳说。
“技多不压身,是这样。”景元谦逊道。
随即微生柳便跟在他身后,自觉模拟成类似的影子,只是散落的粒子实在过多,无法拼凑成完整的拟态人形,并且很是波动。
粒子反转造成的光敏性高频闪烁很是显眼,她不得不呆在家里。
毕竟白天自然不能以这副样貌出去……至于晚上么。
若是晚上出门,那可不得随机挑选一位幸运路人吓个半死,罗浮杂俎怕是又得出一个仙舟十大未解之谜,妖月现世类似的都市传说。
所以现在微生柳便被好好放置在她购买下的小庭院,在粒子收集得足够多之前被勒令不许出门,每天闲来无事,就逛论坛。
逐渐过上了非必要不出门的宅生。
这时她倒想起之前的帖子来,闲来无事,改了一下头像,现在是一根刚出芽的柳枝,顺便随意设置了名字,柳六柳。
偶尔她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便会去答疑-
#闲来吹水##罗浮杂记#【主题:最近逛论坛好像遇到心软的佛了】
楼主:是这样,楼主工造司新生,前几天第一天入学,被吓得半死。
1L:有所耳闻。早就说了不要随便报工造司,活多又累里面还都不是正常人,出来没前途。
2L:?哈?那你是什么专业的?
3L回复2L:我就是工造司的。
4L:……我没话说。
5L:哦是不是那日云骑突然说紧急疏散,事后我看了,除了长乐天某个街道被炸得面目全非,以及工造司的地板又要维修,其余都还好?
6L:我就说小桂子迟早翻车……烟花爆竹滥用!应该禁掉!
7L:关小桂子什么事?你们黑子别太虐恋。什么都能扯。
8L:烟花全禁了那还有什么年味可言!
楼主:赞同楼上。
9L:所以心软的佛是什么?
楼主:哦哦差点都忘了。光看你们吵架了。
楼主:就是那日,新入学当天紧急演练,云骑疏散,工匠师傅们布置了课题就匆匆走了——顺便一提有个新生超级可爱!感觉我恋爱了——然后要求七日内交上作业。
楼主:我真是两眼抓瞎。紧急演练都不忘布置作业。
楼主:我哭死。
10L:早退早超生。我看里面的学生已经精神状态很美妙地开始在二手市场,转让公输师傅的学生名额了。
11L:噢噢我也看到过那个帖子!
12L:最骚的是那个二手市场的交易成功了!
13L:???哈?
14L:楼主,跑吧,没开玩笑。
楼主:可是,但是,就是说……那个新生妹妹很可爱。(害羞)
15L:……
16L:两眼抓瞎但是能看清新生妹妹。
17L:警惕句尾加括号。
18L:所以心软的神是——
楼主:啊!又被打岔了!可恶!
楼主:我完全没思路啊!老师们要我做一个什么什么……[辅助粒子发射器装置]?愁死我了,我就去网上发帖。
楼主:结果!
楼主:第二天!有人直接私聊我!理清了我遇到的所有无从下手的关节部件!并且还清楚地标注了图例!
楼主:我哭死。
19L:???
20L:我接接接。
21L:同接心软的神替我完成大作业。
22L:……我好像知道楼主说的是谁了,这几天还蛮有名的。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23L:@柳六柳,请根据帖子主题进行简要总结。
柳六柳:本贴主要由楼主分享了最近生活的一些趣事,包括新生报考工造司建议,紧急疏散演练事项,以及其它进展。
24L:?
25L:还真@出来了,这是什么自动回复bot吗?
26L:推荐一下新人适合去哪个专业。
27L回复26L:格式错了。
28L:应该这么问:@柳六柳,推荐一下新人适合去哪个专业。
柳六柳:选择专业时,应当考虑自己的兴趣、技能、职业目标以及行业前景。
柳六柳:以下是对各司部的详细介绍与推荐。
柳六柳:【文件】
29L:666
30L:不愧叫这个名字。六老师。
31L:欢迎大家报考太卜司!每天可以闲来一卦!太卜大人勤勉公务,一般不怎么给我们派活!
32L:欢迎大家报考云骑军!五险一金包食宿!战死还有抚恤金!最重要的是——有一定概率能偷拍到将军!
这个帖子的后续走向逐渐向着新生报考入学发展,然而乐于助人的用户“柳六柳”——虽然名字读起来有点拗口,但已打出了名号。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是否是哪个工匠师傅新造出来的机巧进行测试的时候,用户“柳六柳”又做出两个很引人注目举动。
其一是回复探讨“柳六柳”的算法。
柳六柳:有机生命,羰基键,再问写反无机方程。
其二新发布的帖子。
【合法带外星人朋友见家长的正确姿势?】
第38章 操作:浇水
对于第一个回复,大家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震惊,然后纷纷跑到用户“柳六柳”新发布的帖子下发言。
“你这个朋友,他正经吗?”
“为什么是合法而不是合理?”
“难道是要偷渡来仙舟么?但是现在也已开放了吧,只需要去天舶司登记就能进来。”
柳六柳:说是朋友,其实也才刚刚认识不久。
柳六柳:说是家长,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亲子关系。
“……?”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等等,诸君,我又有小说灵感了。”
柳六柳:稍微进行了一下通俗易懂的比喻和修饰。
论坛里无所不能的柳老师难得向广大网友求助,可惜大多数人秉持着看乐子的愉悦心态,更多的时候都在插科打诨,正经回答是正经不了一点的。
“让你的朋友烫一下或者染一下头发吧,橙红黄绿青蓝紫。见家长肯定是要认真打扮一下的。”
“上门肯定得带一些礼物吧。比如按照这个清单上的来。”
然后贴出了仙舟一系列嫁娶的礼物清单。
“语言文化的交流也是有必要的。虽然现在联觉信标已经让宇宙之间的沟通没有阻碍,在此我倾情给你的朋友推荐一本《化外民也能学会的地道仙舟俗语100句》。读懂这个,就超过了大多数人。”
“是那种‘诸位,这是我的大作和高见,请不要吝啬你们的拙见,多多献丑’的那种仙舟地道俗语么?”
“一路看下来最可靠的建议竟然是去找白露小姐准备跌打损伤药。”
“六老师你的评论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别急让我先用勺子舀一口尝尝。”
柳六柳:勿谓言之不预也。
“???”
“六老师你好吓人。”
“警惕智械危机。”
微生柳翻阅了一下评论,然后无聊地望向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被木头的窗户框住了,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把天空握住,乃至是一整个银河,寰宇和一切的世界。
微生柳眯起眼睛,向天空伸出手,做出一个比划着攫取宇宙的,尽在掌握的手势。
然后手搓宇宙的掌心出现了一个白色长发的人。
景元自在并相当熟练地翻过砖墙,曲起一条长腿,悠然自得跨坐在庭院里微生柳种下的一棵银杏树上,身边环绕着星星点点的光。坐姿相当不规矩。
这时候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将军的架子了。仿佛理应就该是这样的性格。在随便某个雨夜落下的时刻,就会跳上一架加满油的星槎,和性格迥异的好友们打打闹闹来一场不知道终点在哪的星际旅行。
注意到微生柳眼神的时候,懒懒散散地挑眉:“你在啊?”
微生柳:“。”
不然呢?
这人进她的院子,爬她的树,这语气听上去反而是她像一个客人了。
不过这几天景元都是这个时候给她浇粒子。
最初的时候他还很不熟练,还需要微生柳跟在他身边辨认。
长乐天。
景元:“这是你吗?”
他指的是一条正在发光的暗河,溅出的水花里折射出一道隐秘而炫彩的光线。一只狸花猫正十分卖力地去扑,然而那群粒子相当可恶地仗着自己捕捉不到,故意在它面前晃来晃去逗弄。
微生柳:“……是吧。”
于是景元俯身,连带着猫咪一起把散落的粒子群从湿漉漉的暗河里捞出来。
金人巷。
景元:“这个呢?”
他看向的地方是桂乃芬正在表演杂耍用的烟花棒。
几点可疑的微光挂在引线上,然而桂乃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小小的差错。围观的人们倒是有的发现了,只不过出于看好戏的心态没有戳穿。
微生柳:“也是吧。”
然后景元对桂乃芬说了声“叨扰”,友善提醒她这可能是坏了的道具,然后体贴地提议他可以顺手丢掉这个坏掉了的烟花。
这里人还有点多,为了遮掩住自己尽力也藏不住的一点光。微生柳提议道:“不如把烟花放一下吧?”
景元应了声,一手把粒子群安到她的脑门上,一手点燃引信,滋滋的燃烧声在安静的晚风里放大,随后“砰”一声在漆黑的夜色里绽开。
微生柳安静地把自己缩在他的影子里,逆着烟花,一手支着脸,无所事事地放空。
大概是临近新年,街道上也都挂满了温馨的灯笼和红纸。几个小孩子惊奇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望着他们的将军。
五彩斑斓的烟花下,那个背影显得格外高大而令人安心。
绥园。
景元:“这个也是吧?”
他已经逐渐能分清楚了。这次指的是伪装在岁阳里很隐蔽的一个粒子群,混在屏风后有滋有味地在听鬼伶的小曲。
景元端详一会,点评道:“还挺会享受生活。”
微生柳:“……是吧。”
两人本想拿了粒子群就走,便听那正唱着朱明花鼓戏的鬼伶忽地停下咿呀婉转的语调。
“难有听众唉……对空气唱戏,也怪没意思的。倒是常常见到一个绿头发的小姑娘,可惜没唱两句,就尖叫着跑了。”
“她是没见过岁阳还是怎的?明明尾巴上那岁阳的气息吓人得紧……哦不,吓鬼得紧。”
鬼伶叹了口气,眼神却敏锐地发现了悄悄合并粒子群的微生柳:“要不随我学几句?瞧你也听了那么久了。”
微生柳张了张嘴,还没开口,鬼伶抢先一步,凄凄楚楚地兀自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微生柳:“……好的。我学。”
景元早已找到一个位子坐下。
甚至自在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眯眯地看这个简陋的戏台子。
如今的人已经很少会朱明花鼓戏的了。光是唱念做打的基本功就要学个五十年。
微生柳硬着头皮站上去,屏风后昏黄的光把她的身影衬托得更加虚幻,像一片模糊的,诞生在黄昏里的梦。鬼伶盯着她看了一会。
“原来是同类啊?怎么我就是青绿色的,你那光就这么五彩缤纷呢?”
“这个啊。”微生柳解释说,“光的颜色取决于波长,一般来说可见光大概是指380纳米到750纳米的波长范围,从短波到长波依次分为——”
“姑娘。”
“嗯?”
“听说过鸡同鸭讲么?”
“什么意思?”
“唱功的发声机巧主要是有胸腔共鸣,头腔共鸣,不同的身段和步法表现出瞋痴哀乐,唱念断打——”
“……我懂了。”
微生柳说:“我们现在还是来学习……呃,学戏吧。”
台下坐着的景元此时低了一点头,一手捂住脸,肩膀传来可疑的一阵抖动。可从指缝里终究还是漏了点藏不住的笑意出来。
——至于最终的学习成果。
这个晚上,不仅微生柳切身实地新学到了一个叫做“鸡同鸭讲”的成语,鬼伶也真情实感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也”。
两个人——不,是一只鬼和一个粒子,在这一刻都共通地明白了仙舟语的博大精深。
微生柳进行反思。在某些方面上,她果真不是柳树,是块朽木。
而谈及到景元对这出戏的观后感。
景元表情很正经,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严肃处理的公文。
他是这么夸的:“屏风的光影还是很不错的。”
微生柳:“……”
微生柳:“可以。但没必要。”
微生柳:“不用勉强自己硬夸的。将军。”-
自这三次寻过粒子后景元便大概认清了哪些是微生柳散落的粒子,微生柳便安心地待在家里。
但与此同时,一些奇怪的传闻也莫名流传了出来。
粒子反转已经趋于稳定。微生柳没有亮得那么显眼了。她坐起来,伏在窗棱上,打量起景元。
“怎么?”景元问。
微生柳眼神很复杂。
她的脑海里现在全是论坛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图。
什么“闪现!金人巷!”
“闪现!绥园!”
“闪现!长乐天!”
又是什么真情实感的言论。
“将军我真的哭死。白天下班的路上都要去救一只溺水的猫。”
附图是他去捞猫的身影。微生柳漏了一点影子在边边角角。
“傍晚他去帮小桂子修好了损坏的烟花道具!”
附图是灿烂的烟花绽开,一道逆光的背影。微生柳藏在光点里。
“夜深了甚至还到绥园去超度鬼伶的执念!”
附图是景元在台下喝茶,戏台上的鬼伶一副极其平静,安详得过了头的表情——显然是被微生柳惨无人道的歌喉给折腾得的那种超度。
“最近,我还常常看到将军拖着一个麻袋。是不是压力真的太大了啊?”
附图是景元照例巡逻仙舟,只不过手里拿着一个遮光的黑色麻袋,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总之很令人遐思万千。
“将军……将军是不是时日无多,感觉要堕入魔阴身了,趁着自己尚且清醒,才抓紧时间啊。”
微生柳看了一眼那个真情实感的评论,又抬头看了一眼盘坐在树上,折了一根银杏枝,翻来覆去把玩的景元。
微生柳语气沉重地说:“你将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景元:?
这话听上去,怎么感觉他不久就要辞别人世了-
归还微生柳的粒子有以下几种方式。
其一是螺丝咕姆的守序派。
一个一个粒子地认真挑出来,凭借无机生命特有的算力超群,每一个都精准归还到微观的轨道。
这种一般不建议有机生命尝试。
其二是黑塔的洗衣机派。
把微生柳和散落的粒子全塞到一个匣子,然后扔进一个据说是她故乡的古老发明“滚筒洗衣机”里。找一片无人的星系进行大幅度的摇动和翻滚,美名其曰只要接触翻滚的次数和时间够多,总会挨个归位。
远在匹诺康尼的星听说后倾情为它取名,名字叫做“在银河里孤独摇滚”。
被微生柳合理怀疑是那次搞崩溃黑塔的模拟宇宙后进行的小小报复。
体验过一次后当事人便给了一星差评,并对这种过于剧烈且折腾的方式表示强烈的拒绝。
其三是景元的浇水派。
据他本人说是从那天送微生柳从工造司回去,因为微生柳坚称自己是一棵树而产生的灵感。
第一步,固定住一只微生柳,放置在一个空的容器里。
第二步,掏出满满装着粒子的麻袋,从头到脚倒下去,这样当粒子遇到属于它的轨道时,就会顺利归位。
第三步,重复以上步骤,直到容器里不再有遗漏的粒子。
方法很有效。只不过——
微生柳:“将军。”
景元正进行到第二步,浇水一样把麻袋里的粒子倒到微生柳的脑袋上。听到微生柳在叫他,应了声:“嗯?”
微生柳质问:“你是不是在用看一种不会思考的植物的眼神,在给我浇水?”
“……”
景元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微生柳为自己发声:“我不是盆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站在一个空的花盆里——据景元说这个大小很适合,并且方便。
而花盘被景元摆在庭院中间,是一片能晒到太阳的空地,从养花专家的角度来看,很适合植物生长。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乖乖地站在花盆里。过了会,微生柳不太习惯在太阳底下站太久,有些累了,便盘腿坐在花盆里。
……别说,这个花盆的尺寸还刚刚好能够塞下一个盘腿坐着的她,也不知道景元到底是从哪里购置到的。
她两只手扒拉着花盘边沿,微微仰头,翡翠色的眼睛很是谴责地注视着景元,茂密蓬松的绿色长发,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像蓬勃生长的某种蕨类植物。
景元完全没有被戳穿之后的不自在。
他举着麻袋,相当满意地看着逐渐变得真实的微生柳,眼神跟修剪出符合心意枝桠的花匠没什么区别。
这时景元忽然感慨起来:“我从前也养过一只狸奴。取作咪咪。”
微生柳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他句子里的“也”字。
“后来它食量越来越大,同样也越长越大,尾长九坎而端有茸毛,大如斗。”
“原来咪咪根本不是什么狸奴,更非普通家猫。”
“它是一头狮子。”
“后来,我便改叫它踏浪雪狮子。”
微生柳心情很微妙:“我应当是有名字的。将军。”
景元给她浇了最后一点粒子,语气平淡地“哦”了一声。
仙舟靠谱的成年将军,自然应当具有成熟稳重的性格。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想给微生柳取名叫做“大柳”,“大花”以及“木精”,“小蕨草”等等诸如此类的念头。
第39章 生活小常识:空间折叠
虽然已接近过年的时候,天气变得寒冷下来。种植爱好者逗留在花店门口,细细分辨一些在这样的季节中,能够适应寒冬的气候而进行播种的品类。
这家花店的门面并不小,各种绿植仿佛没有感受到冬天的寒意,生命力旺盛地生长在盆栽里。
竹林的掩映之间,隐隐能看到两个人闲适地坐在花店用于歇息的凉亭里,好像是在为一些小事在进行争辩意味的讨论。
这样的争吵场景,并不罕见,常常发生在一些产生中年危机的家庭里。
但是场景中心的两个人看起来都还挺年轻。这就有点稀奇了。
“花盆就是在这里买的么?”首先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语气里带了点谴责的意味。
“嗯。”
而被谴责的那个人,背对着种植爱好者,只能看清他披散的白头发,和一个在叶丛间很懒散的背影。
以种植爱好者久与家里那位周旋的经验,一般这种时候,完完全全是因为小事而发难的前奏啊。
他怜悯地看了白头发一眼,怎样态度都应该端正起来吧。
起码得说明一下这是健康的爱好,以及必要的支出,花不了家里多少钱吧。
果然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大了一点。不过与其说是争吵,反倒更像一种无可奈何的疑问。
“为什么会想到买这种东西啊……还有之前浇水……”她顿了顿,大概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记忆,“压根就不应该是盆栽吧?难道平日里你是有这样的爱好吗?”
哦!这就是解释的好时机了!
种植爱好者暗自为对方加油。种花植树,多么健康的爱好啊,又不是赌博性质的帝垣琼玉,也不会有打打杀杀的风险。
养生,修身养性,说不定还有益寿延年,推迟魔阴身发作的功效。
居无竹则俗嘛。
但那个白头发的青年语气比女孩子更不确定:“没有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还是太年轻,一点也没有危机意识啊。
种植爱好者恨不得跳出去替他辩解,然而这样未免太唐突,且不礼貌。他只得继续装作挑选花草的模样,在一个开花的盆栽前逗留片刻,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难不成是养什么就死什么的植物杀手么?”女孩子反而脾气很好,“没关系,不必太自卑了。”
明显能感到坐在对面的那名白发青年噎住了。
“只是素日公务繁忙,不见得有闲暇费心思照顾,都是劳烦的府上人打理。”
片刻,白头发的青年才这样解释说着。不知为何,种植爱好者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仿佛在哪听过。
女孩子“哦”了一声:“所以不常养。”
“我还在思考应该带点什么仙舟特产回去。”女孩子苦恼地说,“不知道他们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礼物。”
原来是跨越星际的交往吗?种植爱好者若有所思,一般这种跨越尺度太长的感情都不会被看好呢。确实有必要好好接待。
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吃食?评书?戏曲?”
“魔阴身?建木根须?盆栽?”
后面那个女孩子都在说什么啊!种植爱好者没忍住想走进一点去看,这时却突然听到旁边的树丛中传来诡异的扰动。
他感知到了什么,浑身僵硬地扭头去看。一个隐匿在树丛里的魔阴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额头上长着的银杏叶金黄,然而眼睛却是一种诡异的绿色。
种植爱好者心下狠狠一跳,正要高声呼救,这时前面还在交谈的那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树木的青葱掩映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白发青年若有所思地说:“微生姑娘,莫非这便是你逗留在此处花店的原因?”
那个被称作“微生”的女孩子率先举起一个黑洞洞的装置,眯起眼睛瞄准,一束青绿的光芒骤然打在那个魔阴身上,悄无声息地洞穿了一个口子。种植爱好者浑身一震,赶紧爬起来,跑出魔阴身的攻击范围。
跑路之前不忘大声对他们道谢:“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顿了顿,他又大声说:“种花是有益身心的健康爱好!”
微生柳:?
微生柳:“那人在说什么啊?”
景元摇了摇头,语气随意:“我也不曾知晓。”
“我稍微改进了一下建模的探测范围。”微生柳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脑子里储存了一个标注清晰的地形图,她说,“勉强能锁定这种遗留在仙舟上的,异常魔阴身的大致位置。”
微生柳走到那个绿眼睛的魔阴身面前,翡翠绿的眼睛亮了一下,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侵略性的光芒。
那种微光逐渐布满到魔阴身上,仿佛看不见的生理结构发生了某种变化,整个魔阴身逐渐变得僵硬。
然后景元看到微生柳掏出了一个空的花盆。
景元顿了顿:“这是?”
微生柳:“种点魔阴身。”
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云骑正好听到最后这句话,脚步没忍住一个踉跄。
彦卿为首,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即使如此,仍然睁大了眼睛:“啊???”
周围人古怪的打量纷纷投射到微生柳身上,于是她很有耐心地解释说:“我是想要带一些特产回去。”
众人:“……”
忽然好像听不懂人话了。
无论是种魔阴身,还是带特产。
你要非说特产,魔阴身确凿是一种仙舟特有的产物。
但哪有人把这玩意儿当作伴手礼的啊?
是要去觐见帝弓司命么?
觉得老人家太闲,进点货让祂砍砍?
景元在微生柳看不见的背后,对陷入诡异沉默的云骑军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他开口说:“我会一同前往。”
“将军……”
“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景元解释说,“约莫一两日。公文之类,已交由符卿和青镞暂为打点。”
微生柳正费力把魔阴身搬到花盆里,栽点泥土,浇一些水。感觉如果这个种植成功的话,她又可以在“柳六柳”这个账户上记录一个新的帖子。
到时候绑架魔阴身,随后扦插种植,说不定还会形成一条可持续发展的成熟产业链。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市场方面的受众问题了。
大概没什么人乐意去买吧?
微生柳不确定地想-
星:我会买。
星:这种不需要满地图乱跑就能收集材料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微生柳编辑了一条信息,群发收集大家的想法。
星回复得很快,大概她是真的无所事事。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星:所以你真的要带野男人回空间站?
微生柳:?
星:【链接】合法带外星人朋友见家长的正确姿势?
星:我可是网络冲浪十级选手。一看就知道是你。
星:得意.jpg
微生柳:什么跟什么啊?
微生柳:只是邀请一起去参加黑塔的漏洞测试。
星:什么漏洞测试!
星:黑塔居然不带我么!她不爱我了。
星:我要狠狠谴责她!
微生柳:没有星琼。
星:。
星:哦。那打扰了。
星槎海渡口。
微生柳收起手机,规划了一下回去的路线,不知为何来送行的人还蛮多的,景元被人群簇拥着说话。她在一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觉得将军真是很受人民爱戴。
——虽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话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彦卿担忧地望向景元:“将军。一定要好好看着微生姑娘。”
他算是微生柳在仙舟认识的第一个人。对她的破坏力很有感触,相当担心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招惹到什么人。
——倒不是在担心景元和微生柳,而是在为别人担心生命安全。
景元:“好的。”
这时藿藿也鼓起勇气,说:“我、我听尾巴大爷说,微生姑娘的身体构造不似常人,最近看上去格外虚浮,很不稳定。”
这倒是。
毕竟才把打散的她给拼起来啊。
景元:“我会注意的。”
据说是要进行一个模拟宇宙的测试,从前隐约听开拓者提过。总不会又会被唤醒神君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微生柳会被神君打散,但好像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桂乃芬也是一副深有同感,劫后余生的表情:“我犹记得她上次推了一个垃圾桶满脸笑容地过来,结果打开一看是魔阴身的场景。”
“小姑娘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要是想要搞流量大的直播,我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真的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瞥了那个坐在集装箱上的女孩子,怜悯道:“看了觉得真心疼。”
景元:“……好的。”
尊重孩子的兴趣爱好。
驭空一脸后悔的表情:“我会承担责任。如果早知道,但凡我清楚,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她派出那种任务……也许是一切的起因。”
彦卿同样叹息一声:“后来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想不到的。而且微生姑娘这种人应当是极少数吧……驭空大人不必自责。怪我没意识到她当时的不同寻常。”
驭空浮现出苦笑。
白露则直接把一打药方交给景元手上。
“天干物燥,小心中暑。若是又出现了什么认知困难,切记不要刺激她。”
景元:“嗯。”
找个空花盆应该就都能解决了。
“一定要好好看着她啊。”大家都这么嘱托着,一脸担忧。
景元忽然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于是他扭头看向坐在集装箱上,一无所知的微生柳。
短短的时间里,到底都留下的是什么印象啊?
而话题讨论中心的主角,此时正玩弄着一个物流机巧鸟,摆弄着对方的翅膀,看上去像是在修改什么核心部件。意识到众人看了过来,她脸色茫然,不知所以,但还是打了个招呼。
这时候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微生柳从集装箱上跳下来,清晨的微风吹得她整个人都舒展了。
“将军很受欢迎呢。”微生柳这样感慨说,看向一脸别离之情,款款道别的众人,同样相当有责任感地保证说,“没关系,过几天就能把他送回来。”
——便看到众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相当担忧地望向景元。
然后整齐划一,忧愁满面,又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
微生柳:?
有机生命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前来道别,一步三回头的众人,微生柳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常遇见这种道别的场景,望向景元说:“不愧是将军。很受人喜欢呢。”
景元看了她一眼,想起众人的嘱托,真情实感地回敬说:“比不上姑娘。”
“将军太谦虚了吧。”微生柳嘀嘀咕咕。
这时景元看向渡口里停泊的星槎,准备上去的时候,却看到微生柳停在集装箱上,没有往这边走的意思。
“说好一两天就把你带回去的啊。当然不是用星槎这种交通方式了。”
“姑娘是指?”
“假设,在一张纸上分别具有两点。我们要从一点出发,到另外一点去,怎么走才最近?”
“小学二年级的人都会知道,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吧。”
微生柳从物流机巧鸟上找到了一张白纸,在两端分别点了两下,表示起点和终点,然后手指沿着白纸画了一条线,粒子发出的微光显示出它们之间的最短路径。
“但是——”
微生柳这样说着,纤细的手指捏出纸张的两边,把纸张进行折叠。
两个不同空间的点重合了。
“只需要简单折叠一下空间,就能够最快地抵达目的地。”微生柳眨了眨眼睛,“一个生活常识的小技巧,你学会了吗?”
这时他们面前的光线和空间诡异地泛起涟漪,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对折,大概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在准备折叠空间。但除了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其他人仍然是毫无察觉的模样。
现在,世界完全就像被微生柳胡乱搅拌过后的酸奶。
巡逻的云骑军虚空行走,鸟儿逆飞,物质和非物质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像拆开包装纸的礼品盒子,无数的天空从里面喷涌出来。
“只需要走几步,最多几分钟吧,就能到了。”
微生柳手里还握着那只机巧鸟,为它撕开一条通往普通世界的空洞,两手用力一挥,放生它。
而他们只需要走的那条路,像一个莫比乌斯环,从终点出发。
天空变成了地面,而地面倒映着天空。
浅色的光线纷纷扬扬,仿佛一场被风吹歪的雨。
景元注视着这个几乎颠覆他过往所有认知的奇妙景象。
景元:“……”
景元:“嗯。学会了。”
景元:“挺常识的。”-
“空间折叠当然很方便了。”微生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慢吞吞地擦掉,继续说,“就是比较耗费力气,其实还是星槎方便一点。毕竟肯定会有位置误差,只有一个大概的定位吧。我也不知道最后会降落到哪里——”
他们眼前的场景明灭,随后微生柳眨眨眼,便跟一个人对视上了。
空间站的会客厅里,星捧着一个猫猫糕甜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时空忽然出现扭曲了一下,随后微生柳就这样走了出来。
“什么现在蚀蛰虫都能模拟成人形了吗——”
她最讨厌黑塔空间站的虫子了!平时在路上隐身,但不知道从哪就会突然窜出来被袭击,然后被迫打架。
眼看星的球棒已经蠢蠢欲动,微生柳赶紧说:“是我。”
“竟然还进化出了人言!”
星倒吸一口凉气。
微生柳:“……”
微生柳:“我真是。”
星:“不信。”
星警惕道:“除非你能对上我们之间的暗号。”
微生柳:“啊?”
她们之间有什么暗号?难不成是那个有福同享有难退群么?
便听星谨慎地说出了上一句:“帝弓司命的心尖宠。”
微生柳:“……”
微生柳木然接话:“霸道神君爱上我。”
星准备战斗的姿态猛地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微生柳,又看了一眼缓缓恢复原状的空间,惊喜道:“真是你呀!”
微生柳:“说过了要回来测试模拟宇宙的漏洞……下次我们能换一句吗?”
星收起球棒,嘿嘿地笑了一下。
星:“其实大概已经确定了。就是想听你念这句话而已。嘻嘻。”
微生柳:“。”
想打人。
“你看完我给你的小说了吗?有什么感想?好看吗?好看的话我在匹诺康尼也带了一大堆有意思的剧本回来。”
微生柳:“还可以。不过我最近没有猫猫糕可以给你换。只有魔阴身盆栽。”
“那也行。”
星坦然地这样说着。
完全没觉得魔阴身盆栽是个多么超前的想法。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地契合。
……大概这就是最近领会的同谐的精神吧。
什么都能吞。
两个人简单聊了一会。不知为何,微生柳总有一种自己把什么忘记的感觉。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不应当。
某种诡异的违和感浮现上来。
她明明不是一个健忘的人。
难道又是什么负面症状?
微生柳小口喝着星递给她的热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星:“一般来讲的话确实是这样。”
星掩饰不住眼中的八卦。
“但是你真的带野人——哦不,外星人回来了吗?”
微生柳:“什么野人。不是野人。你礼貌嘛?”
“明明是——”她突然唐突地卡顿了一下。
“我不狸猫。”星嘻嘻笑着说,“我小浣熊。”
这时,微生柳终于想起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表情相当精彩。
第40章 调查点:日记本
因为忘记了所以把特意邀请来的客人弄丢这件事……说出来果然还是会觉得是不是在故意为难别人吧!
微生柳一下子放下了甜茶,站直起身的时候椅子都被拖动,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响动。
“怎么了?突然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
星不明所以,继续嚼着Q弹软糯的猫猫糕。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甜点呢,一定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吧。
而制作这种甜点的主人,此刻却难得看她这样慌里慌张的模样。
微生柳首先是展开了原先折叠的空间通道——景元不在里面,折叠的通道里只残存着一些巡猎的光矢。然后她踢踢踏踏着鞋子翻遍了会客厅,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
最后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我丢人了。”
微生柳沉痛地说。
星:“?”
星:“虽然有时候我会奉劝别人有点自知之明。但突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星试图理解,随后翻译了一下微生柳的话。
星:“你犯事了?”
微生柳:“。”
微生柳:“……倒也差不多吧。”
微生柳:“弄丢仙舟将军要判几年?”
星:???
星:“什么?”
星:“是【景元,掉出了这个世界】的那种弄丢吗?”
微生柳叹了一口气。顺手从桌上的甜点盘子里拿了一块手指饼干,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随后叼着那根饼干,面前悬浮起一块立体空间站地貌图。
“这次又是在规划逃生路线吗?”星谨慎地问。
“当然是先找人啊。”微生柳狠狠叼着手指饼干,说,“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星:“找不到的话,你就要整个空间站给他陪葬?”
微生柳从高度集中的建模状态中勉强抽出一点精力,很有力地回应:“在说什么啊!”
星:“对不起。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眼前的场景真的很有那种既视感。”
柔弱纯真的小白花女主为了拯救主角而置身险境,比如跳崖,公交车撞过来,或者仇家挥剑砍人的时候推了一把主角,自己则葬送悬崖/废墟/火海,独留无情剑客/龙傲天/霸总一个人对着空荡的场景黯然神伤。
然后恶狠狠地向周围人吩咐下去。
星忍不住自己脑部出了一出大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星:“找不到人,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将军陪葬。”
星:“将军,你以为一死了之,就能逃得掉我的手掌心吗?”
微生柳:“……”
微生柳面无表情地看着越说越兴奋的星,溢满生命气息的绿眼睛头一次看上去有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星一凛。
然后微生柳用那种侵略者的姿态,居高临下,而又不可一世的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晦暗的眼眸里翻江倒海,压抑着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之类的。
“女人,你在玩火。”
星:“……”
星忽怂:“我错了。”-
一个保存很好的手册。记录了创作者生活中的细碎片段。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宇宙里,道德具有实体向你比了个大拇指都不是一件稀奇事。
所以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日记本,或许也隐藏着关于诸多未知与奥秘的答案。
——不过,无论处于怎样值得被谅解的处境里,未经他人许可,翻阅隐私物品都是一种不被认可的行为。
崇高道德的赞许-1-
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存在着那么一些人,会与自己的磁场相悖,或者说是孽缘。总之,一遇上就会发生前半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刺激体验。
有的人是单纯因为气场不合。而有的完全是因为本质的特性。
显然微生柳属于后者。
所以,当景元降落到一个无人的房间里时,他仅仅只是错愕了一会,便恢复了平静。
并产生一种“果然如此”,“这样的发展才是正常的”,诸如此类的那种念头。
这个房间看上去已经很久无人居住过的痕迹,然而没有垃圾,蜘蛛网以及厚重的灰尘。打扫得相当干净。
即使是地上随意摆放的杂物也很洁净,令人不禁脑补出这个房间的主人随意自在的闲适性格。
景元推了推门,从里面打不开。
然后他看到巨大的舷窗前有一本翻开的书。
舷窗外,寰宇之间的星系静默地环绕,如同没有发声的曲谱。
行星燃烧的光芒是这个房间里的唯一光源,他借着这点光芒开始翻阅那本书,寻找试图能离开这个房间的办法。
大概用年轻人的话来讲,密室逃脱的搜集线索环节?
这是一本用于记录什么的手册。同时夹杂了一些评语,和粘贴在其中的小型物体。
翻开最新的那一页贴着一根永寿天华的枝条,旁边用纤细的字迹写着。
“认识了新朋友。”
“他们说可以去试试丰饶药师。”
景元往前翻了翻。
大多是一些简略的描述。
“打回课题:抑制频率极其推衍。”
“打回课题:童话故事浅析。”
“(注:能理解论文多少会有借鉴的部分,但请注意参考文献的署名,不要抄到我本人的研究上面来)”
“实验结果:再生。”
“实验对象:精神抑制,睡眠不足,犯困。”
“实验对象状态:正在撰写这份实验报告。”
然后是一些随意涂抹的文字,偶尔这本册子的主人还会在旁边的插页上画几个抽象的火柴人……以及一个螺丝?
有一张纸的页面残缺了一块,大概被谁撕下一角。沿着纸页的锯齿形边缘,螺丝小人正把自己拧进那个缺口。
总之很抽象。
这本册子很厚,景元选择从最前面翻起。试图弄明白当下到底身处在怎样的场景里。
第一页的字迹相当拙劣和歪歪曲曲,但是有某种逸散的古老气息。像是新生的老人第一次学会提笔写字。
而且内容与前面的画风截然不同。
“能吃。”
图片:翻滚岩浆外一只被烤焦的洞螈生物。
“不能吃。”
图片:正处于崩溃的环星轨道。
“勉强可以吃。”
图片:五彩斑斓的黑色软糖。
“想吃。”
图片:燃烧的硫磺火焰,包围住一片虚无的寂静之地。
景元:“……”
这什么?
当代银河神农尝百草?
还是宇宙美食图鉴大全?
这一页的最后一张图片是一个模糊的画像。图片上隐约可见是个银白色头发的人类形态的男子,金黄双眼,一道巨大的金色伤口,正从中渗出汩汩金血。
这张照片充盈着寂灭的气息。
绝对尖锐,绝对强烈的毁灭。
景元顿了顿。
然后看到旁边的小字批注,这次写得没有先前那样漫不经心,认真了一点,工工整整地写着。
“差点被吃。”
景元:“……”
怎么说呢。
这个手册竟然还能写到这么厚。真是天可怜见。
仍然没有找到出门的办法,景元跳过了一截,翻到后面一点。
这一页的字迹清楚了很多,不再是之前扭曲的笔迹。
“失败。”
“失败。”
“失败。”
“微生啊微生!你怎能如此自甘颓废!先前定下的实验计划竟然就没有一个能成功的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失败。”
景元:“……”
他貌似知道这是谁的房间了。
出于对那位隐私的尊重,他停止了浏览,合上小册。并开始思索如何开门。
似乎是从外面上的锁。
景元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不得不说,其实仔细看上去,还是挺有微生柳的风格。
这时墙壁上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荧光色的摄像头从瓷砖里伸延出来。景元看到那个曲面屏幕上闪过红色警告的光亮。大概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所在。
而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道格格不入的稚嫩声音。
“开门啊!开门啊!”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敢不敢开门啊!”
“你有本事藏男人!你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景元:?-
螺丝咕姆站在回廊的操作台前。
接驳口的屏幕已经亮起,能够捕捉到三光年内星槎的影子。微生柳答应的是在今天回来。
空间站由星际和平公司建造,为黑塔女士所有,据说建立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封存一切怪异。
这一点也能从模拟宇宙中的奇物里看出来。
硅基生命的皇族桂冠,混沌医师用巫神术制造的星神火漆,七百七十四种剧毒鸡尾酒之一。
关于奇物,星曾经问过黑塔。
“你有很多奇物,能送我一个吗?”
黑塔的回答是:“你会跟无期徒刑的犯人说你刑期长,能分我几年吗?”
初次见面时,微生柳也好奇过黑塔的珍藏,不过她问的问题要犀利得多。
“你的奇物里,有处于活态的生命体么?”
黑塔当时难得沉默了一会,然后表情复杂地望向艾丝妲:“你究竟是带了什么人回来?”
关于黑塔收藏的奇物里有没有生命体,看起来应该是没有的。但是微生柳散落的粒子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生命,想到这个问题,黑塔就头大。
毕竟连粒子的存在性都耗费了过于漫长的时光,粒子算不算一种生命——最起码,微生柳应该是算的。
她遗留在空间站的粒子被好好地收藏起来,处于未激发的基态。
然而现在,散落在空间站的粒子却仿佛感知到什么,悄悄聚合了。
散落在各处的黑塔人偶监控到这种画面,默不作声地盯着,倒是想看看这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先是靠近接驳口的几颗粒子,仿佛从冬眠中苏醒,然后蹦跶着跳下去,不知道发出了怎样的波长,总之呼朋唤友,很快汇聚成了凝实的一小团。
最终,这些粒子群潜伏到一个紧闭的房间门口。
不知道究竟被植入了怎样的程序和模型,突然间它们开始大声喧哗。
“——你有本事藏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黑塔:???
她迅速调取了微生柳房间里的监控。
虚拟的电子屏上,一个白发披肩的青年正无所事事地倚靠着墙壁站着,两手抱臂,金色的双眸扫过墙壁上的摄像头,似乎遥遥与背后的人对视了。
黑塔:……
竟然真的有人吗?
出息了,微生柳这家伙。突飞猛进啊?
艾丝妲和螺丝咕姆在监测屏幕的时候,一旁待机的黑塔人偶突然活动了一下胳膊。
他扭头看了过去。黑塔却难得没有率先说话,眼神里看不清楚是什么情感。
艾丝妲:“黑塔女士?”
黑塔:“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黑塔:“算了。两个对我来说都是坏消息。”
螺丝咕姆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黑塔接下来的说话。这个时候的消息理应都与微生柳有关。
黑塔:“她回来了。现在在跟星待在一起。”
艾丝妲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螺丝咕姆的思维运转得很快:“我理解了,她使用了空间折叠。这是一种极其消耗能量的运输方式,我想她现在应该在休憩。”
“哇,好难得看见微生柳女士用这种功率的能耗呢。”艾丝妲的眉眼里充斥着对好友的怀念,同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难道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黑塔实事求是地说:“嗯……同时她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艾丝妲:“诶?”
螺丝咕姆没有回应。
他似乎在消化这条信息,这时候黑塔已经将影像投影到屏幕。
那个白头发的青年与这间房间的私人物品都保持了相当的距离,房间里的物件看上去没有被动过,除了偶尔无奈地看一眼门外正大声喧哗的发声源之外——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应该也是被微生柳用空间折叠带回来的。”黑塔分析说,“毕竟我问了阿兰,没有发现任何星际飞船的痕迹,短时间想进入到空间站的概率几乎为零。而他跟微生柳几乎是同一时刻出现在空间站里,只有空间折叠一种方法。说真的,我还没见识过空间折叠——诶,你试过吗?什么感觉?”
螺丝咕姆:“好的。”
黑塔:“……”
黑塔:“先生,你现在的程序还在正常运转吗?”-
因为微生柳说测试的时间不会太长,景元随身携带的行李并不多。
他看到摄像头的提示灯亮起,想着或许这个空间站的负责人很快就会注意到他的到来,也有可能是微生柳率先找上门来。
毕竟门口那个吵闹的家伙嗓门真的很有穿透力。
他靠在墙壁上等着,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舷窗外的星光投映到他身上。
这时门口吵闹的声音突然截断,像是被谁掐断了发声器官,随后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