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两名暗卫警惕地看向四周。

    漕帮众人正与官兵在岸边厮杀,整个甲板上只有他们和萧鸿隐三人。

    “敢问萧公子,这是备了什么大礼来招待我二人?”

    铁蒺藜、千刃坑、火舌阵,抑或是铁笼、毒药、猛兽。

    暗卫们在心里做了无数准备,但见萧鸿隐只是从草垛里轻轻抽出一把剑。

    他微笑地看向二人,满身银饰在黑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周身似有阴气环绕。

    “对付你们,一剑足矣。”

    猖狂!

    两名暗卫成功被激怒,区区竖子也敢同他二人比试,当即拔剑向他砍去,电光火石之间,三人交换了位置。

    萧鸿隐提剑背对二人,神情不变,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而那两名暗卫却在稳住身子后,悄无声息地倒在了甲板上。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萧鸿隐松了手,手中剑径直掉落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萧鸿隐看向岸边的情形,徐武派人去唤了救兵,不断有援军被调来加入战局,漕帮弟兄逐渐占了下风。

    总舵帮众人不多,又有半数跟着贺砚枝和金兰叶走了,其他分舵的人赶来不及,这样硬打下去根本抵挡不住。

    萧鸿隐算了算时间,命人把暗卫的尸体和剑扔进水里,将弟兄们召回到木楼,通知姜北海立即启程。

    “咱们去哪儿?”

    “宝鹊山,去找砚哥哥他们。”

    船只乘风破浪,以最快的速度顺着河道开走。

    在他们身后,官府的船也追赶了上来,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里的距离。

    萧鸿隐命令全速前进,然而船身忽然猛烈一震,姜北海赶到船尾一看,大骂出声:“妈的,这群畜生把投石车装到了船上,把咱的屁股撞了个大窟窿!”

    河水顺着窟窿漫入船身,萧鸿隐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继续开!”

    说完,他随手夺里一个人的弓箭跑到船尾,姜北海正指挥人把船舱里的水舀出去。

    萧鸿隐立在高处,静静等官府的船靠近,随后点燃草箭头,拉满弓弦,将箭直直射入对方的船舱。

    ……

    在阿仳的带领下,杨宽带着人找到连接山壁洞穴的通道,各派了人守住。

    贺砚枝和金兰叶则带了精巧的匕首,从水下潜入洞穴。

    原先被挑选出的五人率先埋伏于水下,悄无声息,宛如浮沉的水中沙砾。

    金兰叶则悄悄潜到岸边,同贺砚枝点头。

    待所有人到位后,贺砚枝从巨石后游了出来,他浅浅浮在水面,游动时掀起的水波很快引起岸上人的注意。

    被发现后的贺砚枝急忙往回撤,但岸上的人早就拔刀跳入水中,以极其快的速度闪现到了他背后,贺砚枝拔出匕首与那人厮打在一处。

    那人低估了贺砚枝的身手,一击未中后,反被贺砚枝擒住了双手。

    他顺势将自己的双臂转了个圈,整个人倒立过来,用膝盖砸向贺砚枝,贺砚枝偏头躲过,不得已松开了手。

    那人浮到水面上一吹口哨,随即又跳下几人赶来对付贺砚枝。

    他们潜入水底,用水草结成绳结绕在贺砚枝周围,想把他拖到水下溺死,谁知从水草丛中突然窜出几个灰皮肤的人,一把掐住他们的脖子,迫使他们张开嘴,把水草塞了进去。

    赶来帮忙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与贺砚枝缠打的人察觉到了异样,试图逃回岸上,却被贺砚枝拖住。

    贺砚枝也不杀他,想借此再多引些人下水,手中的脑袋一会儿浮一会儿沉,口鼻中被灌满了水,意识已然模糊。

    用这招解决了有八九人,岸上的水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转而拉弓对准贺砚枝,却没料到金兰叶悄悄来到他们身后,干净利落地让他们闭上了眼。

    面对突然的袭击,没被发现的水匪们纷纷跳入水中,岸上没来得及跑的都被金兰叶打晕。

    贺砚枝来到岸上,打开了那口大箱子。

    空的。

    “怎么回事?”

    金兰叶十分确定,眼前的箱子就是装生辰纲的那口,可里面的东西又被藏到了哪里。

    贺砚枝安慰道:“莫急,这物件份量不轻,必然不会藏得太远,我们先审审再说。”

    金兰叶点头,也只得如此。

    待收拾了俘虏,众人一道出了洞穴回到岸边。

    杨宽正把意外溜出去的水匪,抓到面前一个个用粗绳捆结实,等贺砚枝来了,他还顺带恐吓了一句:“咱大名鼎鼎的邪神爷爷来了,有什么赶紧说,否则有你们苦头吃!”

    杨夸得意洋洋地冲贺砚枝眨眼,却被后者满脸的水草惊到。

    贺砚枝让杨宽先退下。

    “生辰纲在何处?”

    他刻意遮了脸,压低了声线,为的就是不被认出来,以免之后传到贺昱的跟前。

    但这伙人既然能成为贺昱的心腹,自然不会轻易被撬开口,面对贺砚枝的问话,他们顾自装死。

    贺砚枝并不恼,他原本也没想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只是随口分析道:“你们初来乍到,对此处地形并不熟悉,发现山壁后的洞穴也是意外之举。”

    水匪毫无反应,贺砚枝接着道:“此处洞穴极其隐蔽,易守难攻,遗憾的是你们没找到其他通道,这样一来,一旦被困便毫无还手之力。”

    “但你们并不担心这个问题,生辰纲在你们手里,料想我们迟早会为了生辰纲做出让步。”

    贺砚枝话还没说完,这些水匪便突然口吐黑血,服毒自尽了。

    确认都没了气后,贺砚枝把脸上的水草摘了,把杨宽唤了回来。

    “这些人考虑得十分周全,若能逃走,便等官府走后再来运走生辰纲,若被抓,那便把秘密烂在肚子里。”贺砚枝冷声道。

    杨宽头疼道:“人都死了,咱们上哪儿找东西?”

    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把人抓着了,东西还是没找到。

    杨宽捡起一颗石子,狠狠向水里砸去,谁知忽而看到水道的上游出现了一团火。

    “贺兄你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贺砚枝顺着方向看去,远远地依稀可辩认出,好像是一艘着了火的大船。

    不对,是两艘。

    有一只船的半个船身都没到了水下,浮在水面上的部分又几乎被火焰覆盖,看上去凶险万分,岌岌可危。

    贺砚枝见这两艘冒着烈火的船往这边驶来,提醒所有人注意避退。

    而就在它们更靠近后,贺砚枝在那艘快要沉水的船头上,唯一还能落脚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穿着苗服的身影。

    “那是……阿隐?!”

    杨宽也发现了船头上的人,他转头看向贺砚枝,后者早已往船沉没的方向跑去。

    两艘船上已经没有人了,会水的早就跳船逃生,不会水的也被烈火吞噬。

    姜北海跳水前想拉着萧鸿隐一起,却被萧鸿隐拒绝了。

    他既不想跳水,也不想被烧死,他在等贺砚枝。

    “阿隐!”

    贺砚枝跑到离船最近的岸边,热浪被江风裹挟着迎面扑来,他大声唤着萧鸿隐。

    烈火烧断了龙骨,船身猛地剧烈一震。

    萧鸿隐身形不稳,被整个甩出甲板,他的手堪堪抱住桅杆,宛如即将被风吹走的枯叶。

    贺砚枝急了,高喊道:“莫怕!我在下面护你,快跳!”

    河水被烈火烧起出雾气,贺砚枝一头扎入水中,向船只靠近。

    萧鸿隐从高处往下望,只见一个身影奋力拨开燃烧的浮木,躲避高空跌落的碎石,在船头下方的水域张开双臂。

    萧鸿隐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让它自由落下。

    身体贴着热浪而下,随后是骤然刺骨的严寒。

    铺天盖地的水灌入口鼻,神思仿若被骤然掐断,难以言喻的无助感包围了萧鸿隐,前世被关在水牢里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好累。

    好想就这样沉没下去。

    萧鸿隐停下了动作,随着重力慢慢下落。

    但他最终还是落到了突然出现的怀抱里。

    贺砚枝抱着他游出水面,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远离船只。

    就在二人爬上岸后,船身轰然倒塌,尽数被江水吞没。

    “阿隐?阿隐!”

    贺砚枝把萧鸿隐放平在地上,帮他逼出肚子里的水,双手交叉握拳摁他的胸口。

    好在萧鸿隐呛了几口水外无甚大碍,在贺砚枝准备渡气时醒了过来,一醒来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在,没事了。”

    这孩子当真是吓坏了,贺砚枝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杨宽和金兰叶带着人赶了过来,忙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二人看到萧鸿隐身上被火烧得破烂的苗服,皆露出惊讶之色,贺砚枝让他们莫急,等萧鸿隐缓缓。

    “老姜他人呢?”金兰叶四下找寻,不见姜北海的踪影,急切问道。

    “……姜帮主他跳船逃了,应当没事。”萧鸿隐实在累极,靠在贺砚枝颈窝里,将官兵包围总舵自己假扮金兰叶拖延时间的事情同众人讲了一遍。

    金兰叶起先听到被包围,不觉攥紧了匕首,随后听见姜北海和弟兄们没事,才长松一口气。

    杨宽听完后则惊讶地张大了嘴:“竟这般凶险……贺兄你玩儿挺大啊,敢耍官府你不要饭碗啦?!”

    贺砚枝心想自己饭碗早没了还管这些,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那两个暗卫的情况。

    他让两人先去处理残局,随后悄声问萧鸿隐:“那两人呢?”

    萧鸿隐自然不会告诉他被自己解决了,随口扯了个谎,称他们在打斗中不幸被巨石砸成了肉饼。

    贺砚枝点点头,随后双眼微微下垂。

    暗卫已死,自己暂时还不会暴露,但保不准贺昱还会再派人来。

    想到这,贺砚枝默默看向怀里的少年,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神情放松的脸上还留有木炭的黑灰。

    有他在一日,自己便不可能彻底摆脱主线。

    明月被乌云遮挡,贺砚枝漆黑的眼眸与夜色融为一体。

    “穿上。”

    他寻来一件外袍,把萧鸿隐交给捕快照顾,自己先去找寻生辰纲。

    金兰叶和杨宽在岸边正讨论可能的藏匿点,贺砚枝忽而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生辰纲究竟是什么?”

    “东州人的话叫红树,按通俗来说,就是一件半人高的赤色珊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