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前夫”
房间里很安静, 安静到能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还有浴室里传来的不合时宜的滴答水声。
房间里又很吵闹,“砰砰”的心跳声和暧昧不明的“啧啧”水声把人整个包围住,像一张交织的缜密的网。
曹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名为赵舒权的怀抱之中了。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 火热的身体压制着他,让他无法躲闪、更无法逃离。
终于……终于……
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渴望的。他并非懵懂处子。这具重获青春的身体上残留着前世种种美好欢|愉的记忆。他渴望与他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爱人共赴巫山、翻云弄雨。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忽然有些退缩了。
男人的呼吸很|粗|重,他知道自己也是。两个人的身体都热得发烫,耳鬓厮磨地纠缠之间, 体内的热度更是如同翻涌的岩浆一般。
男人的大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摩挲着敏感娇嫩的肌肤, 激起层层战栗。他觉得无论如何,对方今天是不可能停下来了。
本来么, 说什么要等到正式订婚之后的小蜜月,他也是不大相信的。他的男人他当然了解。那人从来不是什么禁欲之人, 只要得到自己允许,哪次不是化身色中恶鬼, 弄得他死去活来、连连求饶?
可只要自己不许,那人就从不勉强他分毫。
“你不专心。”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沉沉在耳边响起,惊得曹瑞回过神来,心虚地挪开视线:“没、没有……我没在想什么……”
男人沉声轻笑:“我问了你在想什么吗?如此心虚,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他愈发不敢与男人的目光对视,却被对方箍着腰追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
“……”他确实有点不想。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渴望与对方坦诚相对、肌肤相亲, 用最简单的动作去确认彼此的心意。对方一直对自己的明示暗示装聋作哑, 他心里确实感到些许不安。
但临到眼前, 他却忽然想要退缩。
不一样。
无论是相貌、嘴唇、气息, 还是手掌的触感、手臂的线条、甚至身体的重量……都与他习以为常的爱人不一样。
赵舒权的身体,终究与夏侯成存在着细微但真实的不同。
曹瑞没想到早就习以为常的这些不同, 在褪下衣衫之后会被放大到令自己如此在意的程度。尽管他拼命说服自己,内里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舒权,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像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苟且。
他心里很懊恼,也很着急。可是看到男人对自己满是疼惜的眼神,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表的区别,从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重要呢……
赵舒权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男人明显从灼热的情绪中冷却下来,长腿一迈从他身上起身,改为坐在他身侧。
“好像有点失控了。”男人笑了笑,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安抚的猫。
男人又问他:“很晚了,明天还要拍大戏。早点睡么?”
曹瑞觉得自己很失败,也很过分。明明每次都是他自己主动撩拨对方、搅动对方的情绪,对方终于放下顾虑愿意回应了,自己却又临阵退缩。
他侧身躺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沙发的缝隙,不知道在什么闷气,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等了片刻,等来了男人的温柔抚慰。
“别跟自己较劲了。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这种事没什么。想做就做,没准备好就不做。你没有义务非要迎合我……”
“闭嘴!别说了”他恼怒地打断对方。再让赵舒权说下去,自己更无地自容了。
他听到男人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便被搂着身子抱了起来。他也没抗拒,顺着对方的力度被拎了起来,和对方四目相对。
男人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柔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么?”
他咬了咬嘴唇。这句话他太熟悉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人一次次地问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
而自己却一次次地拒绝让对方深入自己的内心。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伤害,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帝王的冕服穿在身上久了,他早就忘了该怎么与最亲近的人相处。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想着,小声开口:“我说了,你会生气的……”
“你尽管说,我保证不生气。”男人的声音憋着笑。
心里忽然就起了一股捉弄人的念头,曹瑞低着头扯动嘴角无声地笑,却仍用惶惑的口吻说道:“我刚才突然觉得,你跟夏侯成不一样。”
赵舒权“啊?”了一声,怔愣住了。
“你们不一样啊。”曹瑞把头垂得更低,却在努力憋笑:“我……我好像没办法接受你……接受自己跟你……”
男人僵直地呆坐着,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曹瑞终于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发现对方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在思索什么。
他有点忍不住,用手推他:“你想什么呢?”
男人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整容?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夏侯成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曹瑞有点惊讶:“你想不起来自己长什么样子?”
赵舒权摇头:“对我来说,夏侯成的身体才是借来的,长什么样子我不是很在意。反正长得还不差就行了。再说咱们那个时候,镜子哪里像现在这么清楚?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天天照镜子,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模样了。”
曹瑞认真回想了一下前世,又仔细看眼前的男人,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没等他开口说结论,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我……长得不如夏侯成?你不喜欢……?”
曹瑞没有急着回答,抬手抚上男人的脸,从眉心沿着鼻梁缓缓抚摸到下颌,展颜而笑:“要说阳刚英武,是夏侯成略胜一筹。而俊逸帅气,却是你赵舒权更佳。两个,我都喜欢。”
男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话说得,硬生生把你我二人变成了三人同行。我感觉好像你对‘前夫’余情未了一样……”
曹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皮囊确实不同了,有什么办法?你难不成真要吃自己的醋?”
男人也笑了,却逼问他:“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夏侯成?跟他能做,跟我就不能做?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他啊你的,还不都是你一个人?”曹瑞呛他,“刚才是谁装大度说没准备好就算了?这不是介意得很么!”
赵舒权又倒吸凉气,小声嘀咕:“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不介意啊?你刚才不仅眼神不对,整个人都在扭动着想逃离我,你自己是没发现?”
曹瑞没话说,他确实没发现。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为诚实。
他垂下头,拉起赵舒权的手:“对不起,以前我没觉得,甚至还想着,早点有夫妻之实,我心里踏实、也能叫你心里踏实。可我没想到……”
“脱了衣服,就发现不一样了?”赵舒权问他。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曹瑞拉着对方的手,细细地看着,轻轻揉捏男人的骨节,感叹道:“你这双手,比夏侯成也是细腻很多。从小练习武艺留下的茧子,风餐露宿磨砺出来的那双手,跟现在完全不同了……”
男人忽然凑到他眼前,满脸坏笑:“我知道那双粗粝的手更能叫你欢喜。不过我现在的手虽然变得细腻了,手指上的‘功夫’还在,你不想试试?”
曹瑞秒懂对方在说什么,又羞又气用力一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咕咚”一声,赵舒权竟然被推到了地板上。曹瑞赶忙扑上去拉人,刚问了句“没事吧”,就被对方从沙发上拽进怀里,整个趴在人身上。
赵舒权凝视着他,笑得温柔:“虽然是因为你的‘前夫’扫了我们的兴致,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如实相告……”
曹瑞大怒:“ 你说谁有前夫!?”
“那总不能是我。”赵舒权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恼羞成怒,“没事,慢慢来。等你准备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急什么呢?”
一辈子的时间,这句美妙的词句深深戳中了曹瑞的心。他想起自己前世跟夏侯成,其实也是“一辈子”。
前世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夏侯成,人生的三分之二都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却只有短短二十年。
一辈子说起来那么长,但也有可能,就只有那么短。
他挣脱了男人的手,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腰:“假如我们还能回去、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舒权……”
男人的大手也用力抱紧了他,低沉的嗓音坚定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就是重来一次。你对夏侯成有多遗憾,就统统补偿给我吧。”
曹瑞抱着男人温存了好一会,才说:“你这样一说,听起来更像是为我‘前夫’鸣冤抱不平了。”
两个人还要腻歪,赵舒权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响了,并且非常执着。男人只好无奈地示意他起身:“你先去洗澡吧,确实该准备睡觉了。我看看是谁这么有胆量,在这个时候非要打电话给我……”
曹瑞笑着应声,拿了换洗衣服准备进浴室。复工之后,他跟赵舒权便一起住进了套房,但并不同房。他睡在卧室,赵舒权睡客厅。
其实他明白赵舒权跟自己的心思差不多,舍不得分开,又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那人大概到现在也还在担心,自己向他求亲会不会太仓促、太不真实吧?
可是那人却从来不跟自己计较,自己都已经让他等了两千年……
进浴室前,他听到赵舒权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叫:“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少见啊,不知是有什么事能然赵舒权激动成这个样子。
172、艳红
陈维嘉迈着轻松愉悦的步伐走进御花园, 俊朗的面孔上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浅笑,似是十分得意。守在御花园外的两名士兵向他行礼,他看也不看一眼, 大步迈入花园。
午后阳光正好。秋意萧瑟的花园深处,红衣的少年坐在一张木头制成的轮椅上,乌黑的长发散开来铺在身前,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陈维嘉放缓了脚步,带着三分心动四分得意两份心疼、还有一分小小的悔意, 走到少年身边,凝视着小憩中的绝美面孔。
谢清允瘦了许多, 一张小脸变得格外尖削,眉眼仍是惊人得美, 又因为这份瘦削与憔悴而平添几分虚弱的破碎感。
陈维嘉的目光沿着少年的肌肤游弋。单薄的纱衣下,白皙的肌肤绰约隐现, 引人遐思。陈维嘉滚动喉结,目光滑过少年笔直的小腿, 最后落在两只脚踝包裹的白色绷带上。
十天之前,他命人挑了谢清允双脚的筋脉,从此断了少年独立行走的路。
命令下达,谢清允疯了一样地大骂他,随后却在受刑时一声不吭,硬是咬破嘴唇弄得满口血腥, 汗湿重衣, 生生挨过了那份断筋之痛。
陈维嘉隐隐有一点后悔, 但想到从此少年再也不能走出他的掌心, 他又觉得心情大好。谢清允并不会甘心做一只安静的金丝雀。自从开城投降交出玉玺、被软禁在皇城之中,谢清允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离开他。
起初是光明正大地请求, 想要用玉玺和皇位交换余生的自由。被明确拒绝后,又觉得自己会被软禁在某处荒芜的宫殿苦熬岁月,甚至开始为此打算。
他唯独没有料到,陈维嘉要的不仅是整个天下,还有他谢清允的余生。
陈维嘉感到很生气。
自己对谢清允的一番心意,终究是痴心妄想的自以为是。那人既不相信,更不可能回应。
不过事到如今,总是该信了吧?
陈维嘉又看了一眼少年脚腕上的绷带,唇边浮现出淡淡一抹笑意,又上前几步。少年恰好在此时醒来,一双星子般的眼眸带着小憩过后的慵懒,宛如懵懂婴儿。
那般可爱纯真的神态让陈维嘉一瞬间狠狠心动,随后却见那双眼睛看清了是自己后迅速地冷了下来。
陈维嘉的心便也跟着冷却,不过脸上的微笑反倒加深,温柔得如同对待新嫁娘的丈夫,亲昵地唤了一声:“允儿。”
谢清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喜不悲,平淡如水,亦无回应。
陈维嘉不以为意,笑着俯身,为少年拿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头顶的残花,随意丢在地上,顺势拉起少年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玉手。
陈维嘉:“怎么冷成这样?穿得这样少。”
谢清允:“不是你叫我穿这件衣服?”
陈维嘉被噎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少年身上。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衣,鲜艳的红色衬着冷白的肌肤和乌木般的长发,宛如艳鬼。
陈维嘉笑:“允儿穿这件最是好看。不过天气冷了,该添新衣。吩咐为你备的冬衣,昨日刚赶工出来,我十分满意,想你赶紧穿上给我看看。”
说着,他对贴身亲兵做了个手势,目光依旧落在谢清允身上。少年的神色始终冷淡,似乎漫无目的盯着花园的某一处,又像是什么东西都不在他眼中。
谢清允自从被切断脚筋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激烈地与陈维嘉争执,也不再苦苦哀求试图令他回心转意,就连在床榻上的挣扎抗拒都淡了,聊胜于无,甚至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
陈维嘉非常满意。他不想把谢清允变成一个失去自我的傻子,若对方能识相些、早些认清现实,他不介意维持现状。
亲兵小跑着送来一件崭新的雪白狐裘。陈维嘉接了过来,温柔地披在少年肩上。狐裘很大,狐毛雪白蓬松,衬得少年那张清冷的脸愈发秀美,宛如白狐幻化的精魅。
陈维嘉眼神炽烈,像是要把眼前的少年生吞活剥,语声也不复之前的从容,略带一丝粗重的砂砾感:“允儿穿这雪狐裘果然是好看。如何,穿在身上还算暖和么?”
谢清允沉默了半晌,忽然看向陈维嘉:“我想去凉亭坐坐。”
陈维嘉笑着弯下腰,连人带狐裘一道抱了起来,缓步走到一旁的凉亭。亲兵极有眼力劲,将原本放在轮椅上给谢清允垫腰用的软枕拿了过来,给两人铺垫在身下。
陈维嘉便让人坐在自己腿上,用极为亲密的姿势坐在一起,看着少年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也柔软了几分,轻声道:“以后你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吧。天气冷了,那件衣服太单薄,不合适。”
谢清允的眸子轻轻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沉默下去,过了片刻才道:“能把从前服侍我的人再调回来么?不用很多,一个……足矣。”
陈维嘉无声地笑了起来:“哪里还有你从前的旧人?早已全杀了。那些人离间你我的关系,在你耳边说尽了我的谗言。我留他们作甚?”
谢清允瞬间瞪大眼睛,脱口说了“他们没有”几个字,又急急住口,迅速敛起情绪,低声问:“那我以后……要怎么办?我如今这样……”
“有我在,还怕无人照料你?”陈维嘉凑近少年,轻轻摩挲人的脸:“以后啊,你什么都不必费心劳神。等过了正旦我们就大婚。我会将你原先的寝殿改为皇后正宫,你仍旧住在那里,宫人内侍都会按照规矩备齐,不会有任何不便。”
陈维嘉感到自己的脸被谢清允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了一遍。少年仔仔细细看着他,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目光宁静得可怕。
“过了正旦……就大婚?”谢清允问道。
陈维嘉心头掠过一丝忐忑不安,心里发虚,转念一想,如今谢清允无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只剩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被挑断了双脚筋脉、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能怎么反抗自己?
他拉起少年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筋脉:“正旦之后,祭天改元,正适合立后封妃。允儿意下如何?”
谢清允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暗示,被他拉着的手无意识地想要挣脱。陈维嘉很满意他的允儿真的很聪慧。
他又补充:“御医说过,双脚的筋脉慢慢调养,以后还是能站起来走路的。”
谢清允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沉默在两人间持续了一阵,秋叶缓缓从枝头飘落。
谢清允忽然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温度:“维嘉,你还记得你我的初遇吗?”
陈维嘉心中陡然一惊,有些讶然又有几分激动,面上却不显露,只是眼神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谢清允转头看向天边,似是感叹:“便是在这花园。那日我的狼狈不堪,与你的意气风发两相对比,一如今时今日。”
少年垂眸看向男人:“兜兜转转,我们仍在此处。”
陈维嘉沉吟片刻,回答道:“今后便不会了。你我携手江山、比翼连理,我陈维嘉此生心愿足矣。”
谢清允笑了,笑得凄美、笑得寂寥、笑得冷艳,笑得陈维嘉心惊肉跳。
笑着,少年弯下腰,展开双臂慢慢地抱住了陈维嘉,轻轻一语飘入他耳中:“我如今,就只剩下你了……”
陈维嘉一阵恍惚。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谢清允的笑?没听过他用如此宁静的口吻与自己说话?没再被他主动触碰过?更没有被他呼唤名字……
两个人维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势,耳鬓厮磨、缠绵悱恻。陈维嘉忘怀地摩挲着谢清允单薄的腰身,顾不得狐裘松开掉落在地,只想在此处便狠狠要了怀里的人。
谢清允的脑袋刚好落在他的肩膀上,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颈项之间,不安分的脑袋扭来扭曲,撩拨得陈维嘉欲念焚身、忘乎所以。
天下在手,美人在怀,夫复何求?
沉闷的钝痛忽然自脖颈处发起。陈维嘉迟了片刻才发现是谢清允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脖子上,死死咬住不放,越来越狠、越来越用力。
“啊!!”陈维嘉大叫一声,本能地用力推开谢清允。少年单薄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他大力推开,重重跌倒在地。
陈维嘉又惊又怒,脖子剧痛无比。抬手一模,竟然摸了满手的血。他惊怒交加,看向趴在地上的谢清允,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谢清允缓缓撑起身体,咳了两声,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陈维嘉。少年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嘴唇却因为染血而艳红,令陈维嘉没来由地心悸。
少年看着他,慢慢地笑起来,冷冷淡淡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一生都是傀儡,可我不想再继续做你的傀儡。”
陈维嘉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谢清允忽然手腕翻飞,寒光一闪,鲜红的血从纤细的脖子喷涌而出,泼墨般洒在雪白的狐裘上。
“允儿!!!”
陈维嘉的嘴比脑子更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一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谢清允,惊愕地看着对方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如泉涌,无力回天。
“允儿!允儿!”
陈维嘉双手颤抖,一会去捂谢清允的伤处,一会去摸人的脸,一会又试图把人抱起来。身边的亲兵乱成一团,喊什么都有,他已经全然听不见。
他明白谢清允趁着刚才温存时自己意乱情迷,偷偷抽走了他别在腰间防身的短刀。他也明白,原来谢清允无论如何都想要离开自己,所谓的主动示好并非认命之意。
“允儿!允儿你撑着点!御医马上就来!”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知道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出血量,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谢清允却笑了。
少年躺在血泊中,身下是染血的狐裘,身上是鲜红的薄纱,乌黑的长发光泽依旧,苍白的脸上却慢慢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少年艰难地阖动嘴唇。陈维嘉赶忙大声命令卫兵保持安静,将耳朵凑了上去。
谢清允在他耳边艰难地说:“做个……好……君……王……”
这不是陈维嘉想要听的。他终是难以遏制地落了泪,摧肝断肠地问:“为什么?”
谢清允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凝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无话可说,直到眸中的光亮缓缓地慢慢地消散殆尽。
天地之间,响彻着男人悲痛欲绝、宛如野狼般的哀嚎。
173、只为你
赵舒权躺在酒店套间主卧的床上, 裹着残留着曹瑞气息的被子,虽然脑子还有点晕、身上还有点热,依然觉得而幸福得不行。
隐隐约约, 他听到曹瑞在外间打电话。
“……张医生下午来看过了……嗯、没事……啊?这……算是吧……”
“……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谢大哥关照……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好的……嗯……好……”
通话声结束之后过了一小会,曹瑞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与赵舒权目光相撞之后便恢复正常, 快步走到他面前,打开光线相对柔和的落地灯, 问他:“醒了多久?好些了没?”
赵舒权感到很丢脸,默默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昨天下午那场对手戏在杨导满意的“卡”声中宣告了《昙华恋》正式杀青。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们照例用热烈的掌声为演员庆祝, 唯独赵舒权依然沉浸在戏里走不出来了。
他抱着曹瑞不放,把人摁在怀里哭得涕泗横流、肝肠寸断。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陈维嘉还是夏侯成, 抱着注定会离自己而去的爱人苦苦哀求,奢望上天垂怜、幻想能够重来一次, 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时光倒流、起死回生……
他根本没听见导演宣布拍摄结束的声音,也没听见片场的掌声与喝彩。所有人都在称赞他演技精湛时,他独自沉浸在任何人都无法共情的恐惧与痛苦之中。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日渐憔悴走向死亡,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如同凌迟一般慢性死刑的痛苦,不是亲身经历过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前世没能真正宣泄出来的悲伤与痛苦、无奈与懊恨, 似乎全都被引发出来。赵舒权紧紧抱着曹瑞温暖的身体,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仿佛被世间的一切抛弃, 独自沉溺在有永恒的孤独与虚无之中……
死亡就是这么可怕的规则。死亡意味着永远地失去,无论如何悔恨、自责、思念也无法挽回。
他后来是被所有人联手拉回来的。
曹瑞虽然立刻觉察到他的异样, 但被他紧紧抱着差点闷死,根本无力挣脱。杨放导演和高湛等人陆续觉察到他哭得过头,赶紧上前,拉的拉、劝的劝,好说歹说才把赵舒权从魔怔一样的状态中拉出来。
没有人当场嘲笑他。大家都以为他是入戏太深出不来,又被他真切的悲恸所感染,原本欢快的杀青气氛也跟着沉静下来。
唯有止住哭泣的赵舒权本人,泪眼模糊地看清状况后,立刻被巨大的社死当场淹没。
于是原本计划好的庆功宴,赵舒权和曹瑞这两个主角都推辞了,承诺以后再给大家补上。当天聚餐改由制片人牵头,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给影片的前期拍摄画上了句号。
回到酒店的赵舒权当晚就发烧了。
他也说不清是情绪起伏太大,还是哭得太厉害,总之当晚他头疼欲裂,洗了热水澡之后还是一阵一阵发冷,半夜里体温一度冲上39度,吓得曹瑞差点叫救护车。
赵舒权不想跟医生解释“因为哭得太凶所以发烧”,罕见地像小孩子一样耍赖,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坚持自己身体强壮休息一下就好了。曹瑞拗不过他,逼他承诺第二天如果还没退烧就去医院。
倒是曹瑞,穿着那么单薄的戏服在初冬的室外拍了半天戏,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让赵舒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结果赵舒权在酒店躺了一天一夜,一直晕乎乎地,体温徘徊在38.5度上下。曹瑞联系了张方,又把赵舒权的情况告诉了赵欣。赵舒权躺在床上也能想象出他哥嘴上一本正经叮嘱和宽慰曹瑞,心里不知道怎么在嘲笑自己呢!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哭一哭就能哭到发烧?是太久没哭了么?
被子被人从外面用力拉扯。赵舒权也没抗拒,任由曹瑞把自己从被窝里揪出来,脑袋贴上来额头对着额头:“好点没有?温度是不是没那么高了?”
少年的额头凉凉的,柔顺的长发拂过赵舒权的面颊,气息扑面喷在脸上。赵舒权觉得自己的体温“噌”地一下又上去了。
“没事了……”
他一开口,嗓音却是沙哑的。曹瑞赶忙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让他用吸管喝水。
几口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赵舒权觉得好多了:“别忙活了。你这一天都在忙着照顾我,吃饭了没?”
中午的时候赵舒权睡着了,午饭没吃,但他不确定曹瑞吃过没有。再说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曹瑞就算吃过中饭也一定没吃晚饭。
少年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是不是饿了?我让酒店做点东西送到房间里好么?”
赵舒权点点头:“你安排就好。抽屉里应该有菜单,点你喜欢吃的。”
曹瑞有点担心:“这么晚了,不知还有没有送餐服务了……”
影视基地的这间酒店最晚接受的客房点餐服务到23点。曹瑞点了餐之后又回到卧房,进门就笑了:“你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做什么?头一回认识么?”
赵舒权呆呆地直白地说出了心里话:“看你为我忙前忙后、端茶送水的,好像还在做梦一样……”
曹瑞颔首而笑,带着几分腼腆、几分尴尬:“我确实不会照顾人。以前都是你在照顾我。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跟我说。”
顿了顿,少年补充:“这辈子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的。我们既然要成婚,便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伴侣。不会做的事,我会努力去学。”
赵舒权知道曹瑞的性情,说出口的话就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他也知道曹瑞的少年期过得极为压抑,待人接物甚至有几份卑微。
可他还是被对方这番要跟自己平平常常过小日子的表白所感动,眼睛发酸又想落泪,怕被人笑话嫌弃,硬生生不敢哭。
曹瑞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落地灯的光线从背后照过来,少年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唯有眼睛亮亮的,唇角是柔和的笑意。
赵舒权伸手去摸人的脸,嘴里还嘀咕:“让我摸摸看你是不是真人。我怕不是还在做梦。”
曹瑞明显被他气笑了,好脾气地让他在脸上一顿乱摸,最后握住了他的手:“你让我说什么好?你是不是整天怕我死了、怕我是个幻影、怕我是你的一场美梦,所以昨天绷不住了?”
那可不是么?赵舒权鼻子一酸,实在是憋不住,扑过去抱住了人的腰:“怎么能不怕?谁知道把你带回来这件事,会不会触犯什么天条,哪天醒过来,说没就没了?”
曹瑞沉默片刻,轻声对他说:“其实昨天那场戏,我也入戏了。我是真的恨,但也……真的心里疼。咬你……咬得很疼吧?”
赵舒权把头埋在曹瑞腰间,被少年微凉的手轻轻抚摸后脑:“一生都是傀儡,被唯一心动过的人背叛、伤害,失去自由被关在后宫充当玩物,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难怪会要寻死了。”
赵舒权闷声问:“那为什么,他既然拿到了匕首,为什么不杀了陈维嘉为自己报仇?他甚至没有尝试……”
曹瑞幽幽地说:“真正的帝王,行事不能完全按照本心。倘若陈维嘉也死了,天下必定大乱。事已至此,谢清允愿意把江山百姓托付给陈维嘉。而且他也明白,没有了自己,陈维嘉的帝王心会更加冷硬坚定。”
赵舒权忽然感到自己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不重,但感受深刻。
曹瑞的声音冷清里带着一丝戏谑:“哪里像你这个没出息的。江山任你自取,你竟然不要。”
赵舒权抱着人不放:“我一个穿越回去的人,哪有那么大的野心。陈维嘉如果真的爱谢清允,绝不会那样伤害他。说来说去,他还是更想要帝王的龙椅。”
曹瑞的手指沿着赵舒权的脑袋游移,最后落在颈项间的伤口处。
拍摄的时候虽然用了血包,实际上没有出那么多的血,但曹瑞确实结结实实咬了他一口,留下了又深又整齐的一个牙印,现在仍然肿胀充血、隐隐作痛。
“遇到你,是我运气好。上辈子,即便我真的听信了谗言要杀你,你是不是也不会怨我什么?”曹瑞轻声说。
赵舒权沉默片刻,如实回答:“看情况。如果大卫江山牢牢在你手中,你要我死,我甘之如饴。但我决不允许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落在别人手中。你的权臣,只能有我一个!”
曹瑞轻声笑了,笑着拍了怕他的头:“所以你穿越一场,就只是为了给我打江山?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上天如此眷顾啊?”
“不是。”赵舒权很不要脸地说,“我是为了与你相遇、跟你在一起。”
他感到曹瑞明显僵了一下。片刻之后,少年拨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询问:“我一直想问你,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174、你的这十年
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赵舒权自己都不知道。
和穿越回去那一次的稀里糊涂不同,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灵魂穿越时空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仿佛被整个撕裂、被丢在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 身处其中只能身不由己。
而他一开始紧紧握着的曹瑞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迫松开,再也抓不住了。
等他再度清醒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他的母亲背对着病床正在抹眼泪,他哥轻言软语地安慰着母亲。
赵欣无意间转了下视线, 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赵欣惊讶于他的突然苏醒,而他更惊讶对方那张年轻的脸庞。
在随后的一阵混乱中, 他理清了现状:自己穿越之前是二十六岁,再回来却回到了自己十七岁高中时的身体中。高中的他在跟张方等一帮好友去湖里游泳时溺水, 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症状不明但就是醒不过来。
“……我当时确实混乱极了。我以为我回来应该是回到原本穿越的那个时间点、我二十六岁的时候, 怎么也没想到重返青春、直接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时代。”赵舒权喃喃地说,“并且, 我把你弄丢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向他确认,他只是溺水被抢救回来后不明原因地昏迷了三天,无论是当事人的同学们还是后来参与救援的人们,谁也没在现场见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陌生人”。
张方被迫陪他去了无数次现场,家里也在他的请求下出资对他溺水的那座湖周围几公里的范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当时差点疯了。我甚至觉得我已经疯了。我怀疑是不是星先生骗了我。秘术虽然能让我的灵魂不可逆地穿越时空, 但依然没有办法将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大活人——也就是你, 整体搬运到两千年后。我觉得他只是在安抚我……”
赵舒权哽咽着, 紧紧地抱着曹瑞纤瘦的腰肢。少年的体温从来都偏低, 微凉,但确实是活生生的存在。
曹瑞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和脊背。他不知为什么觉得对方的手法好像是在撸狗。
“他没有骗你。”曹瑞轻声安抚他, “我也很抱歉,舒权。我来晚了,让你一个人熬了整整十年……”
赵舒权穿越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高二结束那个暑假。整整三个月,他不去补习班,不复习准备高考,也不申请国外的大学,甚至不搭理家人。
每天从早到晚,他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曹瑞的身影。沿着水系,沿着山川,央求家里动用关系帮他向警方打听有没有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人。
“我找了我能找的所有的地方!问了所有我能问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他们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人,我也没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我都很后悔……”
他哭了,哭得毫无形象、涕泗横流:“如果星先生骗了我,那我宁可留在卫朝,跟你一起死去。可是如果他没有骗我呢?如果你真的跟我一起回来了,却流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正在经历着什么,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上一口饭!”
曹瑞轻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没用吧……”
“那谁能保证呢!”赵舒权激烈地反驳,“万一你落入坏人手里,被人……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人卖给什么变态富豪……或者卖到什么东南亚的妓院秀场……”
曹瑞“啪”地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是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男人?”
“你根本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赵舒权使劲抱紧了人,“你前世贵为天子还招蜂引蝶呢……”
脑袋被打得更用力了,曹瑞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起来;“赵舒权你说什么?你前世那些红颜知己、忠心拥趸、知音挚友,要不要我一个一个给你罗列一下?”
赵舒权泪眼模糊,看着眼前的人嗔怒的模样,却觉得心里无比喜悦。他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对自己生气也能让自己这般欢喜,像是天底下最高兴最美妙的事。
“可是瑞儿,你要知道,倘若你真的落到坏人手里,我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你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真正黑暗的角落里,人心有多么扭曲、残忍、罪恶……”
赵舒权摸上对方揪着自己耳朵的手。耳朵很疼,他的心里却满满都是庆幸。
“而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没有抓住你的手。怪我把你弄丢了……”
赵舒权说着又止不住泪:“这种心情就像是孩子走失的父母,怪自己那一刻为什么移开了视线、放开了手……若是再也找不回来,余生就只能活在无尽的恐惧和自责之中……”
曹瑞松开了手。赵舒权立刻将那只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良久,他听到曹瑞叹息着低声说:“倘若……真的找不到了呢?你……难道还要寻死不成?”
赵舒权沉默了一阵,坦白了:“在我最魔怔的时候,被车撞过一次……”
曹瑞明显受到了惊吓。赵舒权能感觉到对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对方,笑得惨淡:“我不是有意寻死,但真的已经绝望了。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再说我那阵子整天精神恍惚的,有时候自己都想不起来是怎么跑到一个地方去的。”
曹瑞张了张嘴:“那你……”
“没死,如你所见。”赵舒权抹了把脸,稍稍振奋起来:“撞我的是一辆电瓶车,对方为了避让也摔得很惨。事故责任主要在我。我的肩膀骨折了,养了三个多月。我妈哭着求我好好保重自己,说我要是再出事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而我哥,狠狠打了我一顿,骂我到底想干什么。老实说,我们兄弟从小打打闹闹都是闹着玩的,唯有那一次,他是真的在打我。”
那个时候赵舒权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真的离开了卫朝,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上。他的父母、兄弟、朋友都爱着他、需要他。他不能那么自私地无视他们。
他决定振作起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有更强大的力量和资源去寻找曹瑞,哪怕要花上一生的时间。
“……从那时起,我恢复了正常。我必须对这个时空中爱着我的人们负责。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你。不管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我都不会放弃。”
赵舒权摸着曹瑞的脸:“有时候我也会思索,或许你根本无法与我一同穿越回来。星先生只是给我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想让我跟你一起死在天元十一年……但我不能放弃。万一你真的落到某个黑暗的泥沼中,等着我去找你呢?”
少年展开双臂,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星寰没有骗你。我非常感谢他,让我有机会能够重新再活一次。我唯一能报答他的,或许就是照顾好你……”
尽管脑子混沌一片,赵舒权还是“嗯?”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有什么逻辑关系么?”
曹瑞抱着他冷哼:“你以为他为什么舍命做这件事?难道是为了我?”
赵舒权:“……可,事到如今……”
曹瑞:“事到如今,我还是耿耿于怀——不行么?”
赵舒权:“……”好大的醋劲,是该高兴么?
赵舒权用力吸了吸鼻子:“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来到了我身边,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并且,青春年少。你要说星先生对我好,他确实对我太好了。”
曹瑞放开了他,浅浅一笑:“所以,咱们都该感谢崔老师,谢谢他是个大好人。我一睁开眼,脑中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目所能及的文字全都似懂非懂、似是而非……”
少年轻轻摇头,看向赵舒权:“那种感觉除了你,没人能懂吧。”
赵舒权又后怕又庆幸地把人搂在怀里:“幸好没出什么事。幸好,只是晚了十年……”
“十年呵……”曹瑞叹息着,回抱着他,“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再晚十年,你我都要老了……你那个星寰,也真是坏心眼。”
赵舒权想要辩解不是“我的”,又不敢多说,只好为人开脱:“先生在发动秘术之前跟我强调过,上古秘术非人力所能完全掌控,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并不能预料、更不能控制,要我自求多福。——我想你的失忆、还有你我返回现代的时间差,应该就是他说的‘不可掌控’。”
曹瑞沉默片刻,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前些日子见过他。”
赵舒权“啊?”了一声,见少年垂眸说道:“在梦里。可我觉得那不完全是梦。就在我……决心向你求亲之前,在梦中见到了他。”
“我总算能当面对他道一声谢,也算是稍稍让自己心安。”曹瑞慢慢说道,“他说,他的心愿已经实现了、不再有遗憾。他也说,我们这一生会安康喜乐。”
少年抬起头,与赵舒权四目相对:“舒权,我们会一起好好活下去的,为所有那些前世帮助过我们的人们,也为了今生的父母亲朋……”
赵舒权猛然将人抱在怀里,热泪滚滚而下:“我们一定会!一定会的!”
良久,少年微弱的声音从怀里冒出来:“但我怎么样都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你跟我成婚,可别后悔……”
赵舒权倒吸一口凉气:“瑞儿,我家还有我哥呢。我真的没有皇位要继承……”
曹瑞:“……哦……前世我家有皇位。委屈你了。”
赵舒权:“……”
175、谢谢你
“很久不见了, 张医生。最近还好吗?”
张方看着笑靥如花的曹瑞和春风得意的赵舒权,脸上挂着的是医生的职业涵养,心里疯狂mmp, 柔声答道:“谢谢小曹还挂念着我哦。确实很久不见,不过微博热搜天天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曹瑞脸上掠过一丝羞涩。赵舒权皮糙肉厚面不改色地催促:“项目都安排好了吧?我们晚上还有饭局,你别拖拖拉拉的。”
张方:“……”合着我就是个医疗工具人是吧?
眼瞅着跟护士长去做检查的曹瑞走出去几步还回头看赵舒权,弄得好像什么生离死别之前的恋恋不舍,张方实在觉得碍眼极了。
扭头又看见赵舒权那幅狗腿样子对着人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 医学精英张方博士真的很想在这一刻瞎掉。
“这回算是彻底安分了吧?”他抱胸站在赵舒权身后,调侃人家:“你看你这恋爱谈得, 天天上热搜,跟追连续剧一样。”
赵舒权看不见曹瑞了, 终于舍得将注意力施舍给他,却做了个让张方吐血的动作。
只见他那个从高二开始陡然改走不苟言笑霸总人设的老同学, 非常刻意地抬起左手,计算好他视线的高度, 缓慢地转了两圈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们准备过了春节之后在马尔代夫举办订婚宴。你愿意来的话,到时我给你发个请柬。机票住宿全包。”男人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着,语气中难掩得意之情。
好好好、行行行,事业爱情双丰收是吧?
单身狗张方磨牙:“别炫了。你那个破订婚戒指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长啥样!”
赵舒权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微博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吧?你这样说,最高兴的人是赖总。”
张方:“……”我特么是在说戒指么?我特么是让你滚!
张方:“你以后别跟着一块来了。看见你就烦。你看人家小曹多可爱?又漂亮脾气又好,对人有礼貌又善良, 我们医院就没人不喜欢他!”
说完, 张方看见赵舒权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 全都是夸,哪句不对了么?
赵舒权喃喃道:“合着对全世界的人都好……”
就对他赵舒权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翻来覆去地折腾?
“你嘀咕什么呢?”张方不解, “我夸你老婆,你不高兴?”
赵舒权恢复一张冷脸,微微用力瞪他:“只要别想什么不该想的,随便夸。可是张方,虽然咱俩这么多年了,要是你敢对曹瑞怎么样,别怪我不念旧情。”
张方:“……”青梅竹马不如天降是么?
彻底投降的张方医生摊了摊手:“兄弟妻不可欺。我是那种人么?再说我也有喜欢的人,进展很顺利。你放心好了。”
赵舒权立刻说:“需要我帮你出谋划策么?”
“不必!”张方手动阻止,“我又不混娱乐圈,不想谈个恋爱天天上热搜!”
“说正经的。”张方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丢到桌子上:“你今天是来看这个的吧?喏,自己看吧。看不懂问我。”
一瞬间,张方看到赵舒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激动,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抓起文件袋,抽出里面厚厚一沓文件开始快速翻阅。
早在最初曹瑞来医学中心检查身体时,中心就留下了他的各种生物样本。起初当然是用于分析和定制基因疗法,张方也没多想。
而在曹瑞恢复记忆之后、《昙华恋》开机之前,赵舒权却突然问张方“知不知道Y-DNA鉴定”这项技术。
张方不是遗传学专家,但多少知道一些。Y-DNA鉴定是亲子鉴定的一种,通过对男性特有的Y染色体上的遗传特征进行鉴别,可以确定男性个体的家族归属。
也就是说,同宗同源的一个大家族中的男性成员,会有共同的Y染色体遗传特征。这种技术主要用在刑事侦查领域,实践证明可以大大提高侦办案件的效率。[注]
张方让赵舒权直说到底有什么事,对方却告诉他,自己收集了一些样本,想让他帮忙委托靠谱的检测机构,和留在医学中心的曹瑞DNA样本进行比对。并且最重要的是——不准向曹瑞本人透露。
张方觉得赵舒权简直不可理喻。要说曹瑞失忆的时候,赵舒权厚着脸皮以人家的保护者自居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明明人家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他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背着人插手人家的私事?这合适么?
但赵舒权丝毫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去跟曹瑞告状。赵舒权这人离谱归离谱,却很有主见,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你想要的结果么?”看到赵舒权盯着报告看了很久,张方忍不住插嘴:“你让李秘书陆续送来的十四份样本,其中有三份经过鉴定,与曹瑞的Y染色体属于同一个家族谱系。检测结果经过国内三家权威检测机构相互佐证,应该确定无误。”
赵舒权的视线从报告上挪开,看了张方一眼:“你猜到了?”
张方点了下头:“你在为曹瑞寻找他的身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还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你这些样本又是哪里来的?”
赵舒权又哑巴了。张方叹了一口气:“老赵,曹瑞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不能知道么?”
办公室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走廊上偶尔传来的些许声响。张方有点失落,忍不住轻声叹气。
他也不是非要打听别人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最好的朋友就要订婚了,自己却连他未来的伴侣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让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不想说就算了……”
话还没说完,被赵舒权打断了。男人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报告,低声说:“他是曹家的人。”
张方:“……”那不然呢?
“两千年前卫朝的皇族曹氏一族的后裔,有一支至今仍然居住在洛城北郊的五羊镇。那三份和曹瑞匹配的样本都来自这个家族的男性。换句话说,曹瑞属于洛城曹氏的一员。”赵舒权悠悠说道。
张方“啊?”了一声:“可是这种事……需要做DNA鉴定么?曹瑞自己不知道?”
赵舒权深深看向张方,明显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现在你知道他的来历了,可以认可这门婚事了吧?”
“啊?”
张方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了。赵舒权看他的眼神仍是冷冷淡淡,却多了一丝隐隐的温情。
张方感觉自己像是暗恋多年忽然被拆穿的什么纯情少年,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什么呀!哪儿跟哪儿?关、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好奇啊好奇!我身为医生不应该好奇吗?”
赵舒权脸上的笑意更明显,竟然转身走了过来。张方莫名慌乱,手足无措:“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赵舒权暗哑的声音让张方汗毛倒立,整个人都快炸了,脑子里疯狂回想起从小到大跟赵舒权在一起的画面。从一块在幼儿园尿床到年近三十事业有成,赵舒权什么模样他没见过?怎么从来不觉得像现在这么吓人?
“赵舒权我警告你我不喜欢男人!”张方土拨鼠尖叫。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赵舒权只是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用非常熟悉的赞许和感谢的神情看着他,无声的笑容中充满了戏谑:“我知道。并且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你想追我,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你别做梦了!”
张方:“……滚!我的办公室不欢迎你!!”
咆哮着的张医生猝不及防被青梅竹马的损友迎面抱了满怀。张方彻底傻了。
“谢谢你,张方。这么多年。”
赵舒权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却让张方心头巨震。他知道赵舒权很少愿意跟人肢体接触,包括对自己和他哥也不例外。尤其是高中二年级那次溺水之后,赵舒权对人更是冷淡疏离,张方一度以为对方并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
过了大半年,赵舒权的态度才慢慢变得正常,但张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再一样。赵舒权不再愿意跟他一起打篮球打游戏,不再跟他讨论流行歌曲和喜欢的女明星,对于男孩子那点青春期的小心思更是兴趣缺缺。
十七岁之后的赵舒权有什么地方陡然变得不同,和他们其他人明显拉开了距离,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这么多年了,张方本以为赵舒权自己没有觉察、更不会在乎这些。可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其实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其实赵舒权一直都明白他的感受,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张方心里忽然就忸怩了起来,像是言情偶像剧那种“这么多年了、这颗心终是没有被辜负”的矫情油然而生,促使他反手抱住了对方。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伴随着护士长轻快的声音:“张医生,曹先生的检查……”
随后,世界安静了。
176、我与夏侯成孰优
“瑞儿我错了……”
“瑞儿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知道我跟张方不是那样……”
“……要不, 以后我不跟张方来往了?我跟他割席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好不好?”
眼见男人说得越来越离谱,曹瑞悠悠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 投注到男人脸上,悠悠地说:“别。弄得好像我多么小肚鸡肠,连你跟兄弟来往都不许。‘妒妇’之名,曹瑞敬谢不敏。”
男人趁机把他捞进怀里,嬉皮笑脸:“当然不是。瑞儿只对我这样, 我知道的。你对别人都很好,又有礼貌又贴心, 不偏不倚彬彬有礼,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曹瑞微微蹙眉,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于是便冷笑一声:“跟张医生待了半天, 学会阴阳怪气了?真出息啊,赵舒权。”
赵舒权沉默片刻, 忽然把头埋进他怀里,小声说:“没有阴阳怪气。我知道你在我面前跟在别人面前不同,恰好说明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就是觉得……”
“哦,那我以后会注意,待你如同他人。”曹瑞冷冷淡淡地说,心里憋着一丝笑。
赵舒权:“……”
眼见老大一个人又委屈起来, 曹瑞把人拉起,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赵舒权的长相确实跟夏侯成不大一样。夏侯成虎目浓眉、不怒自威, 稍微生气便叫人两股战战不敢靠近。可偏偏在自己面前, 那双虎目总是柔和,满满都是爱意, 又常常都是委屈,却又总是努力隐藏不让自己看见。
自己并非看不见。只是除了夏侯成,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自己的喜怒哀乐、怨怼委屈,也不能随随便便宣泄情绪。那些积累起来的负面情绪便统统倾泻到了夏侯成一个人身上。
被他迁怒、被他疏远、被他折腾,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夏侯成实在包容了他太多太多。
他用指腹轻抚男人的眼眶,看着那双美丽淡雅的凤眼深邃宛如浩瀚深空,虽然不同却也让他喜欢得紧,不由自主慢慢凑上去,轻轻印下一个吻。
男人本能地闭上眼睛。这一吻如同微风拂过水面,在两个人的心头留下深深的涟漪。
曹瑞一瞬间感到身体发热,躁动不安。明明早已是老夫老妻、无数次身心交融,却像是情窦初开,怦然心动又惴惴不安地向往着顶峰之处的美好。
他看赵舒权,见对方也是局促不安,像是被自己撩拨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呼吸是压抑的粗重。
车厢里的气氛暧昧得连司机都不敢出声。曹瑞看向车窗外云霞映照的街道,有点埋怨晚上的饭局安排。他现在真的很想立刻、马上找个酒店房间,把他的男人狠狠压倒。
上一次不行,不代表这一次也不行。总要多尝试几次。这具重返青春的身体更年轻、更有活力,也因为记忆残留着从前的体验,更为渴求。
曹瑞盯着赵舒权的眼睛,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覆盖在自己的热源上。男人被他抓着的手指猛地瑟缩,眼神也倏然变得深沉,如同一只受惊的猫。
曹瑞凑近男人,在人耳边哑声说:“它想你,舒权……”
他眼见着男人的眼神徘徊在失控的边缘,心头掠过一丝不知死活的爽快之意,挑衅般看着对方,把对方的手稍稍用力又摁了摁。
“你呢?你不想它么?”
赵舒权猛地探身按动开关,启动了很少使用的功能,让车内的隔板缓缓降下,将宽敞的车厢分隔成前后两个部分。
隔板尚未完全落下,曹瑞便被迫不及待的男人摁在了座椅上。男人身姿矫健,欺身上前将他压在身下,完全没有挣扎的空间。
两个人吻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唇齿纠缠之间,曹瑞头昏脑涨,身体和脑子一同被高温灼烧着,仿佛已经融化在无尽的缠|绵爱意之中。(这次再不过你就是故意刁难了!你自己说,这有什么好不过的????)
“舒权……舒权……”
曹瑞呢喃着,眼神有些虚焦,男人的脸便有些看不真切。他觉得这样刚好。不用看得太真切,自己也不会胡思乱想,只需要凭借感受去体会。
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他在偶尔的清醒中用残存的一丝意识仔细捕捉,满足和激动促使他落下了眼泪。
他紧紧抱着恋人的头,眼前火花乱蹿,灿烂的云霞和飞逝的流星宛如白日焰火,从两千年前划过他的整个人生。
男人趴在他的小腹上,久久没有动作。口鼻间喷出的滚烫气息弄得他心痒难耐,毛茸茸的头发刺激着敏|感的肌肤,让他简直无法忍受。
凝聚了一些力气之后,曹瑞便立刻推开身上的男人:“起来。不想做到最后就起来,别一直趴在我身上。”
男人沉默片刻,用近乎哀鸣的声音抱怨:“怎么可能不想做到最后啊……”
抬起头,男人双目猩红,委屈地看着他:“可你难道想在一辆车上草草了事?”
曹瑞无语。他确实也不想。可他看了看男人,又觉得对方实在很可怜。
他坐起来,拉好自己的衣服凑近对方。赵舒权像是害怕一样,本能地向后躲避,倒把他吓到了。
“你干什么?躲我?”他横眉竖目地诘问。
赵舒权用力摇头:“你离我远点。我真的要受不了了。我们晚上还要赴约。”
曹瑞翻了个白眼,心里发堵,嘴上发狠:“你就是个怂货。真要受不了,管我愿不愿意的,捆上手蒙上眼,上就是了!”
赵舒权瞳孔地震,像个什么良家妇男一样瑟缩起来:“你说什么?你太黄|暴了!你这样会过不了审的!”
曹瑞一个猫扑把人扑倒在座椅上。动作幅度有点大,连带车身也跟着晃了晃。
赵舒权的表情愈发精彩,装出一副誓死不从的贞烈样子:“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不是要霸王硬上弓吧……”
曹瑞哼了一声,摁住男人的一条长腿贴在座椅靠背上,让他另一条腿自然垂下,自己坐在中间,用另一只手去解他的皮带。
“今天放过你,不破你的童子身了。不过我得验验货,看看你的跟夏侯成的有什么不一样。”
赵舒权明显受到了打击,没吭声了。曹瑞盯着表情微妙的男人,故意弄出很清脆的“啪”的一声,解开了对方的皮带扣,单手将裤子拉下来。
狭小的车厢里安静无声,两个人的呼吸声淹没在车辆行驶发出的轻微机械声和偶尔的颠簸中。车窗外的世界仿佛不复存在。
赵舒权坚持的时间比曹瑞预想中要短得多,以至于他抬头时难掩脸上的惊讶,默默抬手擦了擦嘴角。
赵舒权脸红得像个纯情初中生,扭捏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就是、就是太紧张……太紧张……”
曹瑞沉默片刻,问道:“你确定不用找张医生看看?”
“张方不看男|科。”赵舒权低声吼道,“再说我可不想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男人红着脸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你、你别担心,我真的没问题。就是你这样帮我……我受不了……”
曹瑞歪了歪脑袋,笑意浮上唇边:“好吧,看在你这具身体毕竟是童子身的份上,我姑且信你。现在好些了吧?我们赶紧去赴约吧。”
他说着坐直了身体,手腕却被拽住。
赵舒权瞪着他,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却急迫起来:“你还没说……怎么样?”
曹瑞:“嗯?”
赵舒权:“我……跟夏侯成的相比……怎么样?”
曹瑞:“……”
赵舒权:“……”
曹瑞笑着扑进人怀里,轻轻啄了一下男人的鼻尖:“傻子。”
赵舒权咬牙凶他:“曹瑞,你今晚诚心不想让我去吃饭是吗?”
耳听后面车厢里清亮的笑声犹如飘荡在大漠中的银铃阵阵,跟了赵舒权十来年的老司机百感交集。
二少爷那么冷淡禁|欲、孤高自傲的人,什么时候这般荒唐过?刚才后面又是摇|晃又是震|动,司机都不敢想发生了什么,唯有握紧方向盘、眼神坚毅,全神贯注把车开好。
听到隔板缓缓上升的机械声,闻到车厢里淡淡的气息飘散开来,司机心知“完事儿了”,愈发目不斜视,不敢多看后面一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赵舒权略显黯哑的嗓音吩咐:“赵叔,还是先回家一趟吧。换个衣服。”
司机立刻回答:“少爷您放心,这我早就想到了,一直在往家里的方向走呢,还有五分钟就到。”
赵舒权&曹瑞&司机:“……”
177、谁在吃醋
因为回家换了一趟衣服, 两个人到达约好的酒楼时无可避免地迟到了。赵舒权带着曹瑞走进包间时,宋尧和杨放显然已经等了一阵。
宋尧带在身边的仍然是年初在NYMPH新品发布会上带去的那个新人女星姚玉婷。杨放导演带着助理。另外列席的还有瑞光娱乐的林意和经纪人黄浩。
见到赵舒权,除了宋尧和杨放没有动, 其他人都赶忙起身迎接。尤其林意和黄浩格外积极,抢着给赵舒权和曹瑞拉凳子、递毛巾,两人也坦然接受了。
赵舒权知道林意和黄浩是有求于己,特意求到宋尧面前,让他做中间人组局, 因而并不对他们客气。曹瑞则是秉承着赵舒权的态度就是自己的态度的原则,也没表现出有什么拘谨的。
宋尧大咧咧地对着赵舒权招手:“总算来了呀、赵总, 等得老哥哥花儿都谢了啊。”
赵舒权笑着拱手作揖:“抱歉抱歉,下午去了趟医院, 稍微有点耽搁,来晚了。让大家等我实在过意不去。等下我自罚三杯。”
“有诚意!”宋尧胖嘟嘟的脸笑呵呵地, 比了个大拇指:“不过怎么要去医院啊?发烧还没好?”
赵舒权边用服务员递上的热毛巾擦手边说:“早就好了,不然也没法约今天这个局。”
说着又看向杨放导演:“杀青那天真抱歉, 让大家见笑,也扫了大家的兴致。本来杀青宴是片场的传统,结果我跟曹瑞都没去成。”
宋尧放声大笑:“哈哈哈赵老弟你那场戏拍得真是神了!老杨给我看过粗片,我都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人还能那么哭!简直跟死了爹妈老婆一样啊,我的天!我看明年的最佳新人不颁给你都说不过去。”
赵舒权心里尴尬得要命,就知道会被这样调侃, 艰难地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还不是杨导调教得好。我一个不会演戏的人, 硬要挑大梁演主角, 也多亏了杨导不嫌弃。”
杨放导演摆摆手:“哪里的话。有没有天分, 拍两条就知道了。你跟小曹都有这个天分,但是小曹的上限会比你高, 这我看得出来。”
杨导看着曹瑞,认真地说:“小曹在这部片子里面的表现让我大开眼界。我能看出你很青涩,刚刚接触表演不久。换一个角色、换一部戏,你不一定能演得这么好。但这部片子就是让我觉得很厉害。你演出了成熟的演员都不一定能表达出来的激烈情感。这个角色简直像是为你而生的。”
曹瑞被导演一顿猛夸,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免有些羞赧:“杨导说的太过了,曹瑞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出道作品能遇到您,是我莫大的幸运。”
“当初小赵非要你来演谢清允,我还以为小赵也堕|落了。没想到老头子拍了一辈子片子,看过那么多人,竟然看走眼了你。”杨放导演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曹瑞,“真是块宝玉。你有这样的外表、这样的天分,又有这样的后盾,你在这个领域的前途不可限量。”
杨放导演忽然拍了下大腿:“不过以后你们接本子之前能不能先商量好?这片这么周折,能拍完简直跟做梦一样。我这把年纪,真不经折腾了。”
宋尧嘴快接了一句“能顺利上映就好”,说完又自己打自己脸:“呸呸、我这乌鸦嘴在说什么!咱们的目标当然是明年暑期档大爆、颁奖季大热!”
众人都笑了起来。赵舒权端起红酒杯:“宋总说得对,预祝《昙华恋》票房大卖、颁奖季大热!”
八个人一起举杯干了第一杯酒,赵舒权顺手拿走了曹瑞的杯子:“你只能喝这一杯。服务员,给他换饮料。”
曹瑞:“……”
赵舒权随即对其他人说:“我们曹瑞酒量太浅,喝多了给大家添麻烦,大家见谅。今天的酒我替他喝。”
宋尧、杨放、还有助理都用暧昧偷笑的眼神看赵舒权。跟着宋尧的姚玉婷不敢这么张扬,只敢偷眼看曹瑞。林意和黄浩则是从头到尾赔笑讨好。
林意看着赵舒权的左手:“真羡慕赵总啊,事业爱情双丰收,真是年轻有为。”
黄浩接话:“我们真是没这个运气啊。本来《昙华恋》是赵总亲自找我们的……”
赵舒权含笑睥睨两人,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或许应该感谢贺珣退出。要是给他拍完了,你们公司可能就不存在了。”
林意&黄浩:“……”
杨放导演也笑了:“说起来还真是。小赵你早说你对曹瑞一见钟情、一直在暗恋啊。我还以为是个普通新人呢。剧本尺度那么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真叫别人跟曹瑞拍了吻戏|床|戏|强|暴|戏,你还不得记恨我一辈子?”
曹瑞忽然出声:“要是真的变成那样,也是有的人活该。”
饭桌上沉默片刻,宋尧放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赵老弟,你这个小情人不简单啊,我看你是被他吃定咯!”
赵舒权神色微妙瞪曹瑞:“不是小情人。是未婚夫。”
直到《昙华恋》拍定妆照时赵舒权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选角为什么一下子挑中了贺珣,并且在对方出事前始终没有想过要换人。
贺珣有夏侯成的影子,无论是身材还是脸部轮廓和五官组合,都比自己更像夏侯成。而他挑中贺珣的原因,正是看了对方在一部古装正剧中的片段,武将妆造的贺珣一眼就戳中了他。
后来他跟曹瑞也确认过。曹瑞失忆期间一度跟贺珣走得近,也是因为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
想到贺珣差点凭借“偶然长得像夏侯成”而变成曹瑞的“前夫”,赵舒权就恨不得让贺珣烂在国外永远别回来。
但贺珣毕竟不是汪宇飞,平心而论确实没有做过伤害曹瑞的事,严格来说也差点成为受害者。赵舒权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把人彻底封杀。
林意和黄浩今天来求他,其实也是为了贺珣。赵舒权心里有数,主动开了口:“贺珣最近在国外怎么样了?怎么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林意脸上露出明显惊喜的表情,连忙回答:“他挺好的、挺好的。谢谢赵总记挂着。”
经纪人黄浩接口道:“公司给他申请到了纽约大学艺术学院为期一年的进修课程。他一个人在那边租房、上课,还去百老汇找了份兼职,很有收获。”
黄浩看向曹瑞:“前几天我告诉他《昙华恋》杀青了,他让我帮他向剧组转达祝贺。他还要我转告小曹老师,您和赵总的微博热搜,他也都看到了。他恭喜你们,也向你们表达他的歉意。”
曹瑞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
赵舒权把自己的手覆在曹瑞手上,十指交扣,回应黄浩:“最开始找上贺珣的人是我,我当然也是看中了贺珣的业务能力才会选择他。如果后来曹瑞没有出现,《昙华恋》的主演仍会是贺珣和某个年轻演员。事已至此,我也不会追究什么。过去的不愉快就此一笔勾销吧。我预祝贺珣早日学成归来。”
这番话就是表态赵舒权不会对贺珣的复出制造麻烦。林意和黄浩的目的达成,双双松了口气,赶紧一块举杯,又是一轮敬酒。敬过赵舒权和曹瑞,又敬中间人宋尧,一圈下来又是半瓶威士忌。
酒喝得多了、事情也谈拢了,众人都放开了不少。姚玉婷酒量尤其好,祝酒词一句接一句,并且自己一杯都没少喝。
赵舒权发现对方第四次给自己单独敬酒时,曹瑞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赶忙推辞了:“姚小姐太客气了。上回也是宋总帮了我的大忙,你不必这么感谢我。好好跟着宋总,继续努力。”
姚玉婷在宋尧的精心栽培下,资源加身,出道才不过一年多,俨然已经跻身当红小花。赵舒权上次为了请宋尧帮忙说服杨放导演接受曹瑞,拿阮景的大制作电影女二号作交换,片子虽然还没上映,已经给姚玉婷抬升了咖位。
宋尧笑呵呵地说:“玉婷有心事,特意缠着我带她来。玉婷,你自己跟赵总说说呢?别不好意思哈。”
赵舒权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姚玉婷,同时感受着曹瑞剜在自己背上的眼刀,割得生疼。他心里默默吐槽这小祖宗能不能不要什么人的醋都吃啊?都已经订婚了刚才还在车上这样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吃无名飞醋……
耳听姚玉婷含羞带怯地说:“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赵总能不能……安排我跟小曹老师一块上节目呀?我、我……哎呀真是的宋总!人家说不出口嘛!”
姚玉婷转身扑进宋尧怀里,宋老板抱着人哈哈大笑。赵舒权和曹瑞双双傻在当场。
赵舒权缓缓扭头看曹瑞,回敬了一个眼神,问宋尧:“姚小姐想上什么节目?”
“‘跟着小哥哥去旅行’。”宋尧笑着说,“江城卫视明年的新企划,正在做前期筹备,找了我们玉婷。这节目我看过企划,挺有意思的,就是要到外地去拍。他们说也会找你们哦,玉婷怕你不让小曹去。”
姚玉婷在宋尧怀里扭头:“这个节目很适合小曹老师的。节目企划包括很多历史文化景点,不是正好符合小曹老师的人设?”
赵舒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曹瑞:“我还没听说这件事。节目组如果真的找过来,我们再考虑……”
眼见姚玉婷又在宋尧怀里扭了起来,宋尧开口:“那说好了赵老弟,节目组要是真的找上来,你不能因为不舍得跟小曹分开就不让人去哦。”
杨放导演的助理悠悠接话:“赵总也一起参加节目不就好了?”
宋尧的大笑让场面十分尴尬,又开始拿从杨放导演那里听说的片场花絮来调侃赵舒权。欢声笑语间,赵舒权找了个机会凑近曹瑞耳边:“以后别瞎吃醋。你看人家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曹瑞白了他一眼:“我要去洗手间。”
178、觊觎
赵舒权和宋尧、杨导聊了一会《昙华恋》的后期制作, 眼角余光瞄到无事可做的林意也起身去了卫生间,心里也没在意。
宋尧一个劲夸曹瑞,姚玉婷也双眼放光。赵舒权觉得这两人挺有意思。姚玉婷明知道曹瑞是自己男朋友还喜欢他, 宋尧也知道姚玉婷喜欢曹瑞,真真是毫无芥蒂啊?
他便忍不住问姚玉婷:“你明知道曹瑞跟我是真的,怎么还喜欢他?”
姚玉婷娇羞地看了一眼宋尧:“这跟喜欢宋老板可不一样。就单纯是因为……小曹老师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啊啊啊!而且男朋友不会吃醋,还能磕CP,多安全呐!”
赵舒权沉思:“是吗……”
杨导的助理神秘兮兮地对姚玉婷说:“其实真的很好磕。我们每天在片场嗑生嗑死, 连熬大夜都不觉得累了。”
“真的吗?”姚玉婷惊呼,“那如果一起去做旅行节目, 还不知道有多好磕呢!赵总你真的不考虑一块去那个节目吗?”
嘴上对着赵舒权说话,姚玉婷的身子却在挨着宋尧扭动, 显然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金主是谁。
宋尧胖胖的大手揽着年轻女人的纤腰:“小赵总真的不考虑一下转幕前?看看你这人气,叫人羡慕死哟。”
赵舒权笑:“哪里来的人气, 不过是粉丝们一时新鲜。现在互联网热点转瞬即逝,过两天他们就会忘了。”
宋尧拍大腿:“所以后续资源才要跟上, 维持热度和曝光率啊。”
又捏了捏姚玉婷的脸:“还好我们家当家的都是花旦。你们家那种全男星的阵容,要有危机感咯。”
后一句话他是对着黄浩说的。黄浩赶忙对赵舒权说:“危机感当然有,不过赵总做大做强,我们希望能有更进一步的合作机会。是好事,是好事。”
赵舒权只是笑。
瑞光娱乐自从礼贺珣暂停活动出国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赵舒权早有觉察。林意这个人事业心不算强, 入行更多的是为了兴趣。公司成立四五年, 只培养出贺珣一个还算红的艺人。
贺珣一走, 圈内对于瑞光经营不善的传言不翼而飞, 其他艺人也军心不稳。林意和黄浩急于让贺珣早日重返娱乐圈,心情不难理解, 只是复出之后效果怎样很难说。
聊了一会,赵舒权忽然觉得曹瑞去洗手间的时间好像太长了,心里便有点记挂,看了看表,打算再过五分钟没回来就去找人。
还没到他给自己设定的时间,林意匆匆忙忙跑进包间,满脸慌张地大声说:“赵总不好了!快去看看吧,曹瑞出事了!”
赵舒权腾地一下站起来,在林意的带领下赶到洗手间外。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服务生和领班正在劝解拉架,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赵舒权一眼就看到曹瑞面前站了几个明显是保镖模样的大汉,酒店的领班正在拼命阻止对方动手。他喊了一声“曹瑞!”冲过去拨开人群,大声质问:“出了什么事?”
曹瑞扭头,他这才看到对方满脸隐忍愤恨的表情。少年眉头紧蹙,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睛发红,显然是非常生气的。
曾东亮阴阳怪气的声音意外地响了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哟,赵总也在?那正好咯。你的人打了我,你怎么说啊?”
赵舒权没想到跟曹瑞起冲突的人会是曾东亮。对方摇晃着肥硕的身体,捂着鼻子,鲜血不停从指缝流出,落在浅色的西装上格外刺眼。
赵舒权挑了挑眉,低声问曹瑞:“你打了他?真的?”
曹瑞瞄了他一眼,垂下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再不肯说话。
赵舒权心里清楚曹瑞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一定是对方先说了什么、激怒了他。并且,以少年的涵养,能让他发怒出手,不用想也知道是些很脏的话。
他把人护在自己身后,对曾东亮说:“我自己的人我了解,曹瑞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可以问问曾老板,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吗?”
“经过?什么经过啊?我被打成这样子你看不到吗?”
曾东亮捂着鼻子大声嚷嚷,但因为鼻音太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搞笑。
赵舒权盯着对方:“不管怎么说,总有个他怎么打你的经过吧?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曾老板?”
曾东亮哼了一声:“你那个小姘头,神经病哦!我喝多了认错人,不过是碰了他一下,挥着拳头就打我哦!赵舒权你问问他,是不是脑壳坏掉啊?”
曹瑞瞬间愤怒起来,几乎要冲上去再打。赵舒权不动声色把人拦住,却见曾东亮斜眼看着自己冷笑:“怎么,还要打我?要不要去警局说个清楚啊?我报官好不好?报官让差佬来问问清楚,好不好?”
这时宋尧和杨放导演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个局面赶紧上来打圆场:“哎呀哎呀,曾老板,怎么是你啊?你看你这,怎么了这是?不当心撞到头了?”
杨放导演训斥保镖:“怎么不带你们老板去医院,杵在这里干什么?”
杨放导演在娱乐圈德高望重,宋尧人面广、财力雄厚,曾东亮明显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两人一顿和稀泥,最后以赵舒权替曹瑞道歉做了结。
从头到尾,曹瑞没有开口说过缘由。但是赵舒权看他小脸憋得通红,连带眼尾的红痣赤红如血,知道人是真的受了委屈。
出了这样的事,饭局自然也宣告解散。曹瑞低声对杨放和宋尧道歉,两人安慰他回去好好休息、别放在心上。
临走的时候,宋尧避开曹瑞,轻声对赵舒权说:“姓曾的有点嚣张了。不过是个外来的,以为自己是谁?”
赵舒权明白对方是站自己这边的,也轻声说:“听说他的后台是钱副市长。”
宋尧点了点头,又提醒他:“你小心点。那老色批,明显是觊觎你家小曹美色!”
赵舒权沉着脸带着曹瑞上了车,吩咐司机回家,随后再次降下隔板,把人搂在怀里温存:“没事吧?到底怎么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曹瑞原本气得发抖的身体在赵舒权怀中慢慢平静下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对不起。他说要报警的时候,我才觉得挺害怕的……”
“为什么?”赵舒权问,“你怕打人的事影响形象?”
曹瑞的手环上他的腰,颤声说:“我怕影响我们的电影。这部电影因为我,已经出了太多波折。要是今晚的事闹大了、被人爆出去,会不会……根本无法上映了?”
赵舒权又心疼又生气,搂着人安慰:“不会的,电影档期还有半年呢。再说,你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打他。真要去了警局,还不知道谁更害怕呢!告诉我,他到底干了什么?”
曹瑞沉默片刻,窝在他肩头低声说:“我洗手的时候,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满身酒气,胡乱摸我……还试图亲我……”
赵舒权脑子都要炸了:“他怎么敢!?你刚才怎么不说?你早说,我今晚就不会让他站着走出酒店的门!”
“然后我俩一块进警局是么?”曹瑞瞥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所以才不说。再说,卫生间里没有监控,他根本不承认。他笃定我不愿让人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赵舒权心疼地捧起曹瑞的脸,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他没弄伤你吧?”
曹瑞摇头,眉头仍是紧皱着:“我就是觉得好恶心……虽然没被他怎么样,也是隔着衣服……可他身上的酒气,还有他摸的那个手法……”
“恶心死了!”少年越说越气,“被他包养的人可真倒霉!我都要同情汪宇飞了!”
赵舒权被气笑了,把人抱在怀里轻吻脸颊:“那我给你消消毒、充充电,别把恶心的感觉留在心里。多看看我,觉得还恶心么?”
抱着人死皮赖脸地轻抚细吻了好一会,总算让曹瑞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将重量全部托付给他。
少年一只手轻抚他的喉结,说话的声调也恢复如常,轻声说:“我觉得在娱乐圈混,真不容易啊……”
“怎么说?”赵舒权打趣地问。他想说这个世上其实没有容易的工作,包括曹瑞前世的那份工作——当皇帝。
“要是我没有早早遇到你,在片场待的时间长了,说不定会真被什么变态看上,被人抓去关在家里当成禁|脔,那我们可能真的一辈子都无法相见了……”
曹瑞抬手搂住了赵舒权的脖子:“还好,我的舒权找到我了……”
赵舒权赶忙把人抱紧:“对不起,瑞儿。想不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让你受这种委屈。让你进这个圈子是我自作主张了。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等《昙华恋》拍完,你就退出娱乐圈吧……”
话还没说完,没想到曹瑞猛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杏眼中满是谴责的目光:“你看看,你又自作主张!要我退圈,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赵舒权“啊?”了一声:“可你那时候不是说要答应你三个条件……”
曹瑞拍他头:“那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现在不是订婚了吗?早就不是那个时候了。”
少年哼了一声:“我没打算退出娱乐圈。你也听到了,杨导夸我有天分、上限比你高。我的人气也不差。那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份好不容易打开局面的事业?”
“可是……”赵舒权纠结,“娱乐圈是名利场。金钱会放大人性的贪婪、欲望、丑恶,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可能还会遇到很多事……”
“是么,名利场啊?”曹瑞灿然一笑:“那我请问,比起江山皇位、朝堂权势的纷争,又如何呢?”
赵舒权猛然醒悟,眼睛放光地看着微笑着抱着自己的恋人:“你如果下定决心,那我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曹瑞把头埋在他怀里:“但是你要保护我。我不想再有任何人敢对我动手动脚。”
“呵。”赵舒权磨牙,“今天之前我还没想把他怎么样。今天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从内地娱乐圈消失!”
曹瑞轻轻拱了拱脑袋,没说话。
赵舒权不知道,真正让曹瑞动怒的,是曾东亮对他说:“你觉得你跟了赵舒权有多刁吗?早晚有一日哦,让你跪在地上给老子舔!”
179、有你的日常
转眼之间, 新年就要到了。
赵舒权挂了他哥的电话,看了一下日历。后天就是12月31日。他哥前些日子陪阮景去国外,虽说各自都有工作安排, 但选在这个时间段,明摆着是想在国外一起度假,等过了新年再回来。这样一来,跨年夜就只有自己跟曹瑞回家陪父母吃饭了。
赵舒权花了一点时间跟曹瑞解释“新年”和“春节”的不同。对曹瑞来说,春节才是他的“正旦”。两人说好, 等过了正旦就订婚,地点原本想选巴厘岛, 因为没有订到合适的场地而改为马尔代夫。
赵家父母自然非常欢迎铁树开花的小儿子带“未婚夫”回家跨年。曹瑞却因此想起自己跟赵舒权属于“私定终身”,还没有得到父母的首肯。
少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这几天一直像个躁动不安的小仓鼠,一会问赵舒权应该准备什么聘礼, 一会又纠结穿什么衣服,最最要紧的是——“你父母真的同意我们成婚吗?”
这问题他几乎每天都能问三次以上。赵舒权在第无数次回答之后终于忍不住调侃:“你怎么回事啊?好歹是做过天子的人, 为这么点小事,至于慌成这样吗?”
当时两人正窝在沙发上一块看恐怖片。自从上次约会之后,曹瑞就喜欢上了恐怖片。其实他不怎么害怕,就是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
被调侃的少年一下子蹦了起来,怒斥赵舒权:“如此重大之事,怎么会是你口中的小事?我们是要成婚、是要做正室的!”
赵舒权快要被他认真的模样笑死了:“我没记错的话, 你前世换过两个皇后。”
“赵舒权你找死!”曹瑞打他, “我前世怎么没把你也给换了?”
“你怎么舍得。”赵舒权把人往怀里揽, “前世今生, 你都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少年顿时偃旗息鼓。赵舒权以为自己把人给油腻到了,脸皮发烧, 嘴上正经起来:“别担心,我父母要反对早就反对了。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上次你去我家的时候没感觉到么?”
曹瑞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凝视着:“确实,没有人能像你这么傻,对我掏心掏肺。所以,不管你父母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赵舒权笑着把人压在沙发上。才亲了一会,曹瑞又小声说:“可是你父母……真的能接受你此生都没有子嗣么……”
“我服了你了。”赵舒权扶额,“要不,以后我们收养个孩子好么?既然你这么介意。”
曹瑞垂眸:“那倒也不必。不是你的血脉,就不必了。”
人可爱得要命,却也纠结得要命。赵舒权决定问问张方,克隆人体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在三十年内实现。
前世对子嗣的执念和阴影,在曹瑞心中留下的伤痕实在太深。赵舒权想起自己陪着对方经历过的那一次次丧子之痛尚且心有余悸,何况当事人自身。
明白了曹瑞的心结,他也提前跟父母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在闲聊时提起亲戚家添丁进口之类的事,以免让曹瑞多想。他父母满口答应,还问他要给男媳妇准备什么见面礼、祖传的羊脂玉镯子好像不合适……
赵舒权觉得自己还没成婚就体会到了夹在老婆和老妈之间的感觉。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唐杨走了进来:“赵哥,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不来公司啦,提前预祝新年快乐呀!”
唐杨一星期前就赵舒权说过,自己跟几个朋友约了新年去澳洲旅行。两个人虽然互相都知道对方看自己不太顺眼,毕竟明面上没有撕破脸,态度上仍然客气。
“新年快乐。旅途愉快。”赵舒权对唐杨点了点头、笑了笑。
唐杨没有马上离开,笑着问道:“过了新年,你是不是马上要出差去新加坡?定好哪天出发了么?”
“一月六日的航班。”赵舒权也没瞒对方。他跟曹瑞要去新加坡拍广告的事,公司高层都知道。唐杨自然也知道。
唐杨“哦”了一声:“我八号才回来,刚好跟你错过了。”
“是啊,我回来应该是十五号左右。”赵舒权笑了笑,一语双关:“刚好我们轮流当家,一人一周。”
唐杨哈哈笑着客套了几句,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等人走后,赵舒权盯着办公室的门,短暂地沉思了一会。
他知道自己跟唐杨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了。经营理念不同、三观不合,分道扬镳或许是早晚的事。最近一两个月,唐杨跟曾东亮之间的私下来往更频繁了,赵舒权预感到星河娱乐有意在挖自己的墙角。
不,唐杨已经不能算是墙角,而是承重墙了。公司当然不只有这一面承重墙,但唐杨如果带着整个选秀业务的盘子一起离开,对公司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或许应该暂缓上市,先把内部事务理顺再重新启动?上市进程受阻遇挫,大半年了仍然原地踏步,很难说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算了,这些事都等到新年之后再说吧。工作上的事总会有办法解决,他和曹瑞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可不能让这些烦心事扫了兴致。
赵舒权拉开办公桌的抽屉,轻轻抚摸红色绸缎质地的礼盒外包装。那是他为曹瑞准备的新年礼物,他相信他的准夫君一定会很喜欢。
五点多钟,天就黑得透彻,赵舒权总算等来了姜小芬的汇报,《国风新曲》的新年特别篇录完了、曹瑞正在后台卸妆。
赵舒权立刻抓起车钥匙直奔电视台。等他到了,曹瑞已经换好了私服,卸掉妆容,跟姜小芬坐在休息室有说有笑。
赵舒权走过去毫不客气把人拘在怀里,不动声色地瞪了姜小芬一眼,嘴上笑盈盈问曹瑞:“聊什么这么开心?”
“小姜在跟我说她的家乡。她的家乡有个风俗,结婚前一晚上,新郎必须在子时独自去到当地据说最灵验的因缘庙里,在菩萨面前供香祈福,并将香灰带回家,埋在自家的窗台下。因此衍生出专门躲在半路上吓唬新郎的活动,非常好玩。”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舒权,你家不会也有这种类似的仪式吧?”
赵舒权呵呵笑:“有啊。仪式就是结婚前一天晚上,准新娘要跟未来的大伯哥决斗,赢了才能如期举行婚礼带走新郎。”
他说着拍了下曹瑞的肩:“我们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曹瑞:“???”
姜小芬:“???”
曹瑞迟疑着问:“你说……真的么?我要跟你哥决斗?……那要是我输了呢?”
姜小芬爆笑:“曹老师你怎么这么可爱?赵总他明显是在骗你啊!”
曹瑞:“……”
赵舒权:“哈哈哈哈!瑞儿你真的比以前可爱多了!”
曹瑞:“…………”
笑得鼻涕眼泪横飞的赵舒权和姜小芬带着明显不高兴的曹瑞走出电视台大楼。赵舒权告诉姜小芬明天开始可以休假,准备元旦之后去新加坡出差。姜小芬英语不错,又是互联网一代,赵舒权觉得她跟着一起去会有帮助。
头一次出国的姜小芬激动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准备、不会让老板失望,坐地铁下班了。
赵舒权拉过气鼓鼓的曹瑞,柔声哄人:“还生气呢?”
“哼,学会耍我了是吧?编故事张口就来,脑子转得真快!”曹瑞翻给赵舒权一个白眼。
赵舒权搂着人的肩膀把人往停车场带:“开玩笑呢,怎么还真生气啊?我也很想看到你为了我挺身而出、仗剑杀敌啊,不行么?”
曹瑞紧绷的唇角慢慢绽出一丝弧度:“可你哥不是敌人。真要到了那样的时候,我自然不会退缩。”
少年抬头仰视赵舒权:“舒权,我也想保护你,不想做个一直被你呵护的金丝雀。”
“你不是。”赵舒权轻轻亲吻了少年的额头,“你不是我的金丝雀。你能在国风新曲站稳脚跟、能拥有那么多观众和粉丝的喜爱,靠的不是我的安排。”
曹瑞笑了笑:“可是没有你,我哪有机会站在人前?那床古琴花了多少钱,你现在可以实话实说告诉我了么?”
赵舒权沉默片刻:“两千万。……不用你还。是我送你的。”
“嗯,我不会还你钱的。”曹瑞慧黠一笑,轻声说:“我用身体还给你!”
“你!”赵舒权倒吸一口凉气,“谁教给你这么说的?”
曹瑞大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童子鸡?”
赵舒权狠狠咬牙:“可你现在是!别光知道笑话我,你这身子也是个雏儿!”
两个人在停车场笑得前仰后合,直到一辆路过的车放慢速度摇下车窗,露出《国风新曲》总导演的脸:“赵总、小曹,还没走呢?”
赵舒权笑着打招呼:“李导辛苦。我们小曹受你照顾了,等你忙完元旦晚会可一定要赏脸吃顿便饭。”
李导笑着摆摆手:“好说。大后天元旦晚会直播,拜托我们小曹老师啦!”
曹瑞跟赵舒权一起寒暄着送走李导的车。赵舒权捏了捏曹瑞的脸:“你看,才出道不到一年就上了元旦晚会直播。明年的洛城春晚肯定有你一个席位。我真为你骄傲!”
曹瑞笑着戳他鼻子:“嘴上说得漂亮,我看你只会为我吃醋!”
180、下聘
赵家父母自从听说儿子要带准媳妇回家跨年就一直很兴奋。
多不容易啊!他们本以为要孤独终老的小儿子终于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还迅速开花结果, 简直是值得去祖坟烧香、去广场放烟花的大喜事,哪里还会挑剔婚约者的性别身份家世?
只要儿子喜欢,什么都不重要。老赵家不缺钱, 人脉也够用,唯一的心愿就是孩子们身心健康、日子过得开心,不是非要指望两个儿子跟什么人联姻。
因而赵家大宅提前了几天就开始准备,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净整洁,一些略显陈旧的装饰都换新重制。
到了当天, 大量提前订购的鲜花准时送到,赵妈妈更是指挥管家和全体帮佣把整个家布置得花团锦簇,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舒权今天结婚。
连赵爸也觉得有点过头,提醒妻子:“我说你是不是弄得太夸张了点?小乐只是带小曹回来吃个饭, 又不是办婚礼,吓着人家孩子怎么办?上次那孩子过来, 我觉得他挺拘谨的。”
赵妈妈有自己的道理:“上次过来吃饭,明面上只说是小乐的朋友。这次怎么能一样?不弄得隆重一些, 人家会觉得我们不重视呢。”
赵爸看着门厅的花墙摇头:“我觉得诚意最重要。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嫌弃他。小乐不是特意叮嘱了,小曹很担心我们不愿意要个男媳妇。”
赵妈妈看着花叹气:“他真是想多了。小乐能找个大活人,我就知足了。我真担心那孩子十七岁那年出事之后哪里弄坏了……”
赵爸赶紧搂着老婆安慰,顺便给忙得脚不沾地的帮佣们喂了满嘴狗粮。
结果,等赵舒权带着曹瑞来了,赵家父母发现自己还是保守了——有人比他们更紧张。
赵舒权不是一辆车回来的, 他带了一个小型车队。
二十头山羊、五只小牛犊、十只大白鹅, 分别装在两辆货运车上。
一辆厢型车装了二十匹颜色各异的绸缎, 另一辆车上搬下来两箱高级白酒, 还有一辆车运的是最高等级的当年新米——整整五十斤。
赵家父母面面相觑。这场面他们只在赈灾捐助会见过。
自家儿子那辆熟悉的法拉利跑车压轴登场。赵舒权和曹瑞穿着同款的崭新唐装,一看就是定制的情侣套装。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俊美帅气。
赵家父母在心里夸两个孩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着两人来解释那些物资是怎么回事,等来的是曹瑞“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弯腰叩拜。
“晚辈曹瑞见过赵公与夫人。今日承蒙邀请,曹瑞斗胆向二老请求与舒权公子结为连理。微薄聘礼,不足以表达诚意,还望二老不弃。”
赵家父母看了看曹瑞,看看几辆车上的“聘礼”,最后一齐看向站在一旁傻乐看热闹的自家儿子。
曹瑞又补充:“我与舒权公子之事,未曾依古训行‘六礼’,实在怠慢了。事已至此,若二老在意,我会设法一一补足,再议婚事。”
赵爸爸清了清嗓子:“不、不用了。我们家不讲究这个。”
赵妈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小乐,你是……要嫁给小曹么……?妈妈是该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赵舒权发出几乎掀翻房顶的大爆笑,弄得所有人都很尴尬。
“没事,妈,不是那个意思。”赵舒权边抹眼泪边说,“这是曹瑞的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他也知道咱家不缺这些,这就是个仪式。”
妈妈自然有爸爸安抚,赵舒权弯腰拉起了自己的准新郎。
曹瑞一张小脸羞得通红,低着头局促不安,落在赵舒权眼中简直可爱得要了他的老命,特意弯腰把自己的脸怼上去逼着人跟自己对视。
“怎么,这就害羞啦?准备的时候大张旗鼓兴致高昂的,真要送出去,知道不好意思了?”他小声戏弄人。
曹瑞瞪他,恼恨地嘀咕:“你是不是一早觉得我这么做很傻,却一点都不阻止我?”
“没觉得你傻。”赵舒权借着背对父母的姿势,飞快地在曹瑞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快高兴死了!终于等到了你的求亲。”
曹瑞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又生气又害羞又高兴。赵舒权拉着人的手,转身坦然面对父母慈爱的目光。
只是爸爸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对他挤了挤眼睛,让赵舒权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老父亲抓个正着,只是看破不说破。
聘礼自然有管家负责接收。一家人寒暄些天气、路况之类的话题在客厅坐下,曹瑞对着装饰得宛如五星酒店的豪华大开间感叹:“早知贵府修缮,我应当备些祝贺之礼。舒权竟然一句都不曾提及。”
赵妈妈微微尴尬:“这……其实没有装修,就是稍微布置了一下……”
赵爸爸打趣地说:“你妈觉得准媳妇第一次上门,不能失了老赵家的面子……哦、抱歉,小曹,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曹瑞“啊?”了一声,赵舒权听懂了自己父亲的意思:“我爸的意思是,他们叫你‘媳妇’,会不会让你感到不愉快?”
曹瑞灿然一笑:“无妨。舒权也是我的正室,就是你们说的‘媳妇’。”
赵家父母脸色顿时精彩起来。赵妈妈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准媳妇,小声问曹瑞:“难道你……还有‘侧室’?”
曹瑞认真地回答:“现在不会有了。”
赵舒权看到自己母亲倒吸凉气的表情,赶紧澄清:“妈,不是那个意思。他‘以前’也没有侧室。我跟曹瑞这辈子都只会有彼此,谁也不会背叛谁。否则,天打雷劈、死在对方手里!”
赵妈妈顿时歪在老公身上,捂着胸口:“我觉得我的心脏好像不行了。老赵快给我拿药。”
赵舒权的大笑被曹瑞一肘子打断。赵爸爸笑呵呵地说:“小乐什么时候开始学小欣了,小欣知道说不定很高兴哦。”
这下轮到赵舒权脸色精彩如同便秘,连曹瑞也捂着嘴笑他。大家都知道,赵舒权“最讨厌的人”就是他哥赵欣。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了烛光晚餐。赵家父母卯足了劲“不能失了老赵家的面子”,晚餐准备得奢华丰盛,夫妻俩更是换上了正式赴宴的正装。摇曳的烛光和壁炉中木柴燃烧的火光交相辉映,气氛温馨恬静。
曹瑞吃着吃着就有点想落泪的冲动。
每道菜上来,赵妈妈都张罗着让他先吃,“尝尝这个”“好吃吗”“这个多吃些、对身体好”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其实他饭量并不大,并且多少有点挑食。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赵妈妈却能迅速明了,觉察他对哪道菜缺乏兴趣就不再劝,只用爱怜的眼神看他。
“拍电影是不是很辛苦啊?我也经常看见小阮身上带伤。小曹平常还是多吃点,别为了保持身材饿坏了自己。看看你这小脸,还有你这手腕,多瘦啊……”
赵爸爸接口:“喜欢吃什么让赵乐给你弄,别不好意思。”
赵舒权笑着说:“他才不会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呢。全靠我猜。这个媳妇追到手可比你们想的还要难得多哦。”
曹瑞没忍住,在饭桌下狠狠踹了赵舒权一脚。
赵爸爸笑着说:“既然艰难,那更得好好对人家。人家小曹还年轻,以后要是遇见比你更好更年轻的,你又不努力,被踹了可别回家来哭诉。”
曹瑞赶忙表态说自己不会。赵妈妈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才十八岁吧,真的可以这么早跟我们家小乐定下来么?你上次说你没有家人了,是……真的?”
赵舒权刚要出声解释,赵爸爸沉声说:“小曹,你愿意跟我们家赵乐在一起,我们很高兴。但是婚姻是大事,这跟谈恋爱是不一样的。人生太长,而你还年轻。你家没有长辈做主,更要慎重考虑。”
赵舒权瞪着自己父亲:“爸你什么意思?”
曹瑞也有点惊讶,看着赵家爸爸难得露出威严的表情。
赵爸爸严肃地说:“自己的儿子我还是了解一些,我相信赵乐能做出跟你结婚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深刻考虑的。但他考虑好了,不代表你也考虑好了。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儿子一片真心,以后被人辜负。——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曹瑞轻抿嘴唇思索片刻,迎着赵爸爸的目光淡淡笑了:“听明白了。您是说如果我以后做了对不起赵舒权的事,整个赵家都不会放过我。”
赵舒权赶紧去拉他的手:“瑞儿你别听我爸胡说。没有的事。”
“没关系啊。你哥哥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曹瑞笑了笑,看向赵家父母:“赵公、赵夫人,其实我曹瑞今天来,也是想向二老表态。若你们同意赵舒权与我的婚事,曹瑞自会待二老如同父母,侍奉终身。若二位不同意,我亦不会放手。”
少年昂首朗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无论在哪里都能设法养活自己。我曹瑞此生可以放弃所有,唯有眼前这人,我绝不放弃!”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赵妈妈早已放开了曹瑞的手,赵爸爸隔着餐桌与曹瑞四目相对,碰撞在一起的眼神似乎正在无声地交锋。
就连赵舒权也默默地屛住了呼吸,一言不发地看着家人和爱人之间的无形火花。
片刻,赵爸爸忽然朗声大笑:“好啊,你在威胁我?意思是我如果不同意这门婚事,你会把我儿子拐走,是吗?很好,我赵承威很久没有受过这种威胁了。”
曹瑞无声地默认,眼神毫无退缩地凝视赵爸爸。
赵舒权低声唤道:“爸,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赵爸爸摆摆手,“我儿子要跟一个小伙子跑了,当爸爸的不能试探试探小伙子的诚意么?”
曹瑞和赵舒权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丝尴尬,互相对视了一眼。
赵爸对站在一旁的管家摆了下手,管家会意,迅速端来一个小托盘送到曹瑞面前,精美的托盘上放着一个黑色丝绒小包。
“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赵爸爸脸上重新浮现出慈爱的笑意,“本来家传给媳妇的见面礼是玉镯子,送你好像不太合适,就换了这个。别嫌弃。”
曹瑞拿起小包慢慢解开,是一枚精巧的玉连环,玉质上乘、雕工精美,古朴的式样让他十分中意,不由地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谢谢赵公、谢谢夫人。”曹瑞行礼,“刚才说了冒犯的话,希望二老不要介怀……”
赵爸爸笑呵呵地挥手:“见面礼都给了,还叫得这么生分呐?”
曹瑞红着脸,却说不出口。赵舒权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指责自己父亲:“爸你别太过分,才一个玉连环就想让人家改口,太便宜了吧?”
餐桌上再度笑成一片。曹瑞无比珍惜地攥紧了玉连环,像是要嵌入自己掌心血肉之中,弯起嘴角跟着未来的夫家一起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