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吃醋

    赵舒权好不容易让他哥、他嫂子、他高哥都相信, 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他跟曹瑞真的只是开开玩笑闹着玩,他没有强迫人,曹瑞也不是未成年……

    鸡飞狗跳满头大汗地闹腾了好一阵, 好不容易将两位热心群众都劝回房间,赵舒权再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他这才想起,最要紧最关键的人物、他的小祖宗,还恼羞成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动静,而自己也没能做到第一时间去道歉哄人。

    这就有点糟糕了。赵舒权懊恼地扯着自己头发, 在曹瑞房门外转了两圈,纠结于要不要敲门, 又担心对方已经睡了。

    转念一想,以那小家伙思虑太重的性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今晚都睡不着, 他便放心敲门:“瑞儿,我知道你还没睡。你开门, 让我进去。”

    房门毫不意外没有打开,并且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赵舒权又敲,再敲,第三次敲。曹瑞终于有了回应,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曹瑞:滚回你自己房间。我不想见你。

    赵舒权:开门,我想陪在你身边。高哥和嫂子那边我都解释过了。

    曹瑞发过来一个“杀了你”的表情, 看得赵舒权直乐。

    都学会用卡通表情包了?真好。虽说一看就是姜小芬教给他的, 赵舒权还是为曹瑞又掌握了一项现代生活的小技能感到欣喜万分。

    唯有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与这个世界的人产生真实的连接、喜欢上目前的生活方式, 才能冲淡孑然一身穿越时空来到陌生世界的痛苦。这是他从切身经历中学到的经验。

    曹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他原本的时代, 假如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一定会感到非常痛苦。

    赵舒权发了个亲吻的表情:乖, 开门让我进去。我不进去,你这口气要怎么消?今晚睡不好,明天拍戏要耽误进度的。

    过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应。赵舒权也不着急,就耐心地站在门外等着。他笃定曹瑞迟早会给自己开门的。门不开,自己就不走,看谁先扛不住。

    前世要不是这份耐心,他也没法把曹瑞追到手。

    边等他还要应付自己亲哥的骚扰。他哥在微信上不依不饶地告诫他不能仗势欺人做个让人瞧不起的纨绔富二代,世家出身更要有教养,就算家里再有钱、父母再宠他也不会姑息一个XX犯……

    赵舒权知道他哥纯属犯贱,冷冷回怼:那你告诉我,关言言出现在天元周年庆的酒会是不是你安排的?爸妈以前想撮合我跟言言订婚是不是你告诉曹瑞的?你想干什么?让曹瑞为我吃醋还是给他施压让他早点从了我?

    他哥立刻陷入装死状态。

    赵舒权就知道他哥肯定从中捣了鬼。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赵欣分明很嫌弃自己。年长几岁的哥哥在青春期不太愿意搭理总是像小尾巴一样缠着自己的弟弟是很正常的。而等赵舒权自己也进入青春期,兄弟俩更是像点头之交的室友,谁也不怎么搭理谁。

    赵欣的转变发生在赵舒权从卫朝穿越回来之后。他的灵魂虽然在卫朝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重新回到现代的身体里却只是过了几天。而据说他的身体躺在ICU里重度昏迷的那几天,赵欣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人都瘦了一圈。

    从那以后,赵欣就对他的每件事事无巨细地上心。他去欧洲留学那一年,赵欣以各种理由“顺路”去探望他的次数高达五次,让他感到非常无语。

    他知道自己落水昏迷的经历吓到了父母和哥哥。他们都怕自己死了。尤其赵欣身为长子,会感受到双倍的压力和愧疚。

    不过插手自己跟曹瑞的感情还是让赵舒权觉得不能姑息。

    赵舒权;别装死,赵欣。我跟曹瑞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也别把言言扯进来。

    过了一阵,赵欣回了一句:如果你因为曹瑞出什么事,别怪我对你的小情人不客气。

    赵舒权又好气又好笑,他哥又补充:言言是给我面子帮忙,你别去迁怒人家。

    赵舒权心想果然如此。关言言跟自己的事情早就说清楚了,两人的朋友圈子和两家人都知道,只能骗骗不知情的曹瑞。

    他觉得自己要早些把话跟曹瑞说清楚,不能让那孩子误会下去,一个人胡思乱想的。那孩子从小缺乏安全感,一辈子都没真正治愈,赵欣真是添乱!

    他正想再去催曹瑞开门,门忽然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曹瑞眼睛红得像兔子,吓得赵舒权赶紧上前问怎么了。

    把人一搂把门一带,他总算是进了这道房门。

    房间里井然有序,稍稍显得有点冷。曹瑞没有换衣服,仍然穿着西装裤和白衬衣,只是将衬衣的下摆抽出来,解开领口的两个扣子。

    赵舒权拥着怀里的人,觉得对方的身体格外烫,追问:“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觉得哪里不舒服?”

    少年没再别扭,低声说:“我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东西,揉了揉也没有好转。现在觉得更难受了。头也疼……”

    赵舒权觉得头疼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的,可他也不敢再提刚才走廊上的事,提议:“我们到卫生间去,那边灯光亮。我帮你看看眼睛。”

    少年乖顺地让赵舒权带进了卫生间,就着射灯的光线,赵舒权很快帮对方处理了在眼球中游走的睫毛。

    “现在好了吧?应该没事了。”他看着对方眼中的血丝,心疼地说:“我去房间拿眼药水给你滴两滴。等我一下。”

    滴了眼药水,他抱着暂时闭上眼睛休息的曹瑞坐在沙发上,让人平躺在自己怀里,轻轻帮对方按摩头部的穴位,一时间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甜蜜。

    少年忽然轻声说:“记得你以前也常这样。虽然手法并不精通,总让我觉得莫名放松。”

    赵舒权也有几分感叹,环顾一番酒店房间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忽然有了灵感:“以后我们的房子可以做成你的嘉福殿那样。家具用品都一应还原。没有现成的,我们就定制。”

    他设想了一番那样的房子,现代的外壳和生活配套,内部装潢布局尽可能复原两千年前的卫朝,觉得好好设计也不是不可能,不禁越琢磨越想立刻实现,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的口吻跟“以后我们结婚买个什么样的房子”有什么区别?

    而曹瑞竟然没有反驳。

    少年安静地躺着,闭目养神,面部表情放松之后看起来恬静美丽得宛如谪仙。

    “假如我不给你开门,你会一直等在外面么?”少年问道。

    “会。”赵舒权毫不犹豫地回答,“你迟早会开门的。要是不开,大不了我在走廊上坐到明天早上,你总会出来。”

    曹瑞忽然睁开眼瞪了他一眼:“你明天不也要拍戏吗!”

    赵舒权笑:“那只好继续挨杨导的骂了。”

    曹瑞白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嘀咕:“你就会这一招。苦肉计!”

    赵舒权低下头,轻轻吻在人的前额上:“那不也是看准了你终究会心疼我?”

    少年紧抿的唇线动了动,笑意十足又努力克制的小动作,赵舒权尽收眼底。

    他手上按摩的动作放得更轻柔,看着少年的身体愈发放松,像一只惬意的猫咪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过了一阵,曹瑞轻声又问他:“你会一直等么?你怎知道,等待一定会有结果,付出一定会有收获。人生何其漫长,假如你一直等不到……”

    “此生漫漫,只待一人。”赵舒权沉声回答,“我说过,我爱你,但你不一定必须回应我。”

    曹瑞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赵舒权琢磨着该挑个怎样的时机向对方说明关言言的事,可是想来想去不管怎么说都觉得突兀。赵欣又没向他正面承认,他不确定曹瑞接收到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样的。

    曹瑞忽然开口:“那天宴会上,我听关氏说,你们两家父母差一点就为你跟她定下了婚约。你大哥也亲口说,确有其事。”

    赵舒权赶紧澄清:“你别听他们瞎说。没有的事。”

    曹瑞皱眉。赵舒权发现自己澄清得过于用力,放缓心态详细解释了一番,总算看到曹瑞额头的“川”字消了下去。

    “但你怎能确定,她对你并无男女之意?你不想订婚,我是相信的。可对方如何想,你又怎能知道?”

    赵舒权无奈:“她只是姓关,真的与我前世的妻子毫无关系。我跟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人家自身条件也很优秀,有什么理由缠着我一个都出柜了的同性恋?”

    曹瑞撇了撇嘴:“哼,有人就是魅力十足、男女通吃呢。”

    赵舒权笑着戳了戳对方秀气的鼻尖:“有人为臣打翻了醋缸,臣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啊,陛下?”

    “朕并未闻到醋味。”曹瑞回答,唇角绽放出很大的弧度。

    少年睁开眼睛,红血丝消退后的明亮眼眸黑白分明,瞳仁闪亮。

    赵舒权也停下按摩的动作,迎着那双水波盈盈的眼睛,低下头深深亲吻对方微肿的红唇。

    142、交锋

    烛火摇曳, 宫室昏暗。

    身着官服的陈维嘉站在太后寝宫中,身体绷得笔直,颔首站在檐廊下, 毕恭毕敬嗅着满室熏香,听着太后慵懒的声音轻声娇笑着,催促他上前。

    陈维嘉薄唇紧抿,低垂的双目露出隐忍之色,开口却平静如常:“臣身为外臣, 夜间奉召入宫,万万不可再僭越礼制。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曼声道:“哀家叫你过来, 你还推三阻四做什么?深夜急召自有要事。耽搁了,你担待得起么?”

    一番拉扯, 陈维嘉终是踏入了太后寝宫万安殿。

    摄影机最后定格在紧闭的宫门内重叠的两个身影上,杨放导演满意地喊了“卡!”

    赵舒权一轱辘从半躺在地板上的阮景身上翻下来, 就着古装的服饰和氛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失礼了,嫂子。”

    阮景拉了拉敞开的衣领, 坦然受了这道大礼:“没事,工作而已,别那么在意,又没拍什么要打码的镜头。今天状态不错啊,小赵总。”

    赵舒权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听到杨放导演大声喊自己过去, 心里又微微紧张起来。

    他很少紧张, 除了跟曹瑞有关的事。以前即便在杨放这种国际大导演面前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拍了两天戏,他现在一听导演叫自己过去就会神经紧绷。

    杨放导演指着监视器画面大声对他说:“这个眼神很好!有野心又有侵略性, 张力十足,总算能接得住阮景的戏了,就照这么演下去。”

    赵舒权心里有点高兴,嘴上谦虚地吹捧了导演几句。杨导摆了摆手:“场面话不用说了。接着要拍陈维嘉跟谢清允的对手戏,你情绪转得过来吗?”

    赵舒权表示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对着曹瑞根本不需要演什么,只要看到曹瑞的衣着装扮,状态立刻就能秒回前世。他需要做的就是记好台词和调度,避免把谢清允喊成“瑞儿”。

    就连杨导都觉得神奇,忍不住问他跟曹瑞到底认识了多久、相恋了多久,怎么能默契到这个程度,逼得他只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地搪塞。

    好在杨导在圈内混迹多年,知道很多事问不得也说不得,随口一问,并不刨根问底。

    阮景今天的戏份拍完,打了招呼先去换衣服了。导演让赵舒权也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准备一会换衣服拍下一场戏。

    同样是寝宫夜戏,这是陈维嘉和谢清允的“第一次”。

    赵舒权坐在凳子上一边休息一边重温台词,在脑海中模拟动作和表情,想象曹瑞会给自己怎样的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回应对方。这场戏他没有跟曹瑞提前对过,他也不清楚曹瑞会做出怎样的演绎。

    能把这两场戏放到同一天晚上连续拍摄,杨导也真是个人才。

    原作小说《昙华恋》中,虽然写得很隐晦,仍然暗示了陈维嘉与谢清允的嫡母卢太后之间存在着实质性的通|奸关系。陈维嘉母子通吃,同时与皇帝和太后有染。虽说他对太后只是戏耍利用,毫无感情,这种行为仍然存在着明显的道德瑕疵。

    也就是这本书写得早,作者成名也早,有足够的粉丝基础支撑。要是放在今天的网文环境里,这本书连签约都签不上,还会被读者追着骂死。

    赵舒权并不讨厌这种处理方式。在他看来,作者这样写陈维嘉这个人,恰好拉开了真实人物原型和小说虚构人物之间的差别,也让《昙华恋》这本小说更为贴近真实的人性。

    而现在,杨导让他先演假装被太后勾引,再去演真的被皇帝勾引,给他的感觉像是故意要考察他的演技一样。

    赵舒权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直到被一双微凉的手从背后轻轻遮住眼睛,他陡然一惊,感觉到了自己的松懈。

    “谁!?”

    身体条件反射地动起来,“啪”地一声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果然毫不意外听到曹瑞的轻声痛呼:“你这么用力干什么?除了我还能是谁!”

    赵舒权大囧,顺势把曹瑞的手从自己脸上拉开,颇为尴尬地放松了力道。

    扭头看向身后,少年嗔怒地抿着嘴唇,长发整个散开,微微濡湿。衣衫单薄仅着里衣,松松垮垮地半敞着衣襟,从领口直接能看到肚脐,妆容也是慵懒性感的。

    赵舒权瞬间炸毛:“你怎么穿成这样?不冷吗?你头发怎么也是湿的!”

    曹瑞翻个白眼甩开他的手:“这场戏的妆造不是这样吗?亏你还在看剧本呢,都看了些什么呀。”

    赵舒权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看了剧本又好像没看一样,有一半都在走神琢磨人物动机了。想着自己前世经历过的事,再和陈维嘉在小说中的所作所为对比,忽然有点一言难尽。

    他重新拉住了曹瑞的手。少年的手冰冷,他赶忙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捧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对方。

    “你的手本来就凉,还穿这么少,还要拍夜戏……”

    “那怎么办呢?”少年慢条斯理地说,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握在掌中揉搓,“高老师跟我说,他拍戏的时候,除非是自己真的做不来的动作,一般都不用替身。阮老师也是,零下的气温在水池里连续拍过四个小时。”

    赵舒权一声不吭,后悔不迭。他让曹瑞接触高湛和阮景的本意是借用他们的名声地位为曹瑞抬轿,也是想让他们在业务上多教给曹瑞一些东西。他怎么就忘了,这两个人都是娱乐圈的卷王呢?

    “没有人可以平白无故地成功。你也一样。上一世你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是凭着你做我入幕之宾的功夫?”

    赵舒权老脸微红:“你怎么……”

    “哦,我忘了你这辈子还是童子身,听不得这些是么?”少年的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那,等会拍‘以剑会友’,你‘会’么?”

    “……”赵舒权仰面看着曹瑞,“你学坏了。外表虽然回到十八岁,内里却已是三十多的油腻中年人了。”

    曹瑞笑出了声:“哦,不喜欢了,是吧。”

    赵舒权猛然用力把人往身前一拉,凑近人耳边沉声说:“想到你这身子还能再被我□□一次,你可知晓我心里都有多欢喜?”

    他满意地看着少年红着脸瞪大了眼睛,愤愤指责自己“无耻”,开怀地无声微笑起来。

    副导演过来提醒他们换衣服准备开拍,赵舒权才放开了曹瑞的手。

    服装师和道具师一起将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木盒子里端了上来。谢清允这次叫陈维嘉入宫的由头是“赐衣”。

    二人初见之后,谢清允经过几次反复试探,觉察出了陈维嘉对自己的垂涎之意。少年天子纠结了一段时日,决定试一试。

    同样是在一个深夜,他将陈维嘉召入宫中,取出了一件精心制作的单衣,赐给了陈维嘉,并要求对方当场试穿。

    烛火摇曳的寝宫中,陈维嘉看着少年天子周身散发出沐浴后特有的清香,灼灼目光笔直地盯着自己,心潮起伏,故意装作毫无觉察,谢恩之后说道:“臣退下更衣,还请陛下稍候。”

    “不,朕要你就在这里换。换给朕看。”谢清允侧坐在榻上,慵懒地看着血气方刚的年轻武将。

    四目相对只须臾,陈维嘉缓缓起身,在谢清允面前轻轻解开外袍,正要拿起御赐的衣服,被轻声喝止:“不够。里衣也去了。”

    陈维嘉沉默片刻,再度解开里衣。衣袍落地发出轻响,青年武将精壮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帝王的视线中。

    原作在这里写到,“陈维嘉坦然面对谢清允的目光,似乎欲|望沸腾的那个人并非他自身。暖橘色的烛火映在他俊美凛然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尊不可亵|玩的神像,股|间的升|龙却以最原始最野性的姿态锚定了柔美的少年天子。”

    电影当然不能这么原封不动拍出来。虽然没有明确的镜头,杨放导演给两人的指令是尽量演出那个感觉来就行。

    赵舒权看着曹瑞缓缓起身。

    谢清允故意很慢很慢地弯下腰,拎着衣领将衣服整个提起来。那是一件墨色的丝质单衣,形制介于里衣和外袍之间。谢清允将衣服慢慢地披在陈维嘉身上。武将配合地展开手臂,让帝王为自己套上衣袖。

    单衣料子极薄,故意做得飘逸,穿上之后胸肌、腹肌以及胸前两点全都若隐若现。

    “喜欢么?这是南方近来流行的样式,平日里居家穿着,舒适自在。朕特意估摸你的尺寸,为你做了一件。”

    谢清允伏在陈维嘉肩头,吐息如兰,媚眼如丝。他的身高大约只到陈维嘉锁骨处,整个人攀附在武将挺拔健壮的身体上,宛如一株菟丝子。

    陈维嘉目光平静,半垂下眼睑看向依附着自己的少年,低声道:“陛下喜欢,臣便喜欢。只是无功不受禄。陛下如此垂爱,臣惶恐万分,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的厚爱。”

    谢清允白皙如玉的手指忽然抚上了陈维嘉的喉结,轻轻摩挲了几下,沿着中线下滑。少年清冷的嗓音缥缈如烟:“朕要你如何回报,你早已知晓,却故意装作不知……”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陈维嘉嘴上还在装,嗓音却明显沙哑了许多。

    谢清允的手指在陈维嘉胸腹间的肌肉上打转,忽然下探,握住了关键部位,无声地笑了起来:“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温热的气息和冰凉的面颊同时凑近了陈维嘉的唇边。谢清允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陈维嘉微微有些干燥的唇。

    “天气凉了,宫里太冷……”

    陈维嘉忽地揽住谢清允的腰,把人拘在怀里,抵死缠绵。

    143、换衣服

    “卡!卡!”杨放导演大声喊停了聚光灯下难分难解的两人, 也喊醒了几乎看入了迷的围观群众们,扭头对助理嘀咕:“再不喊停怕是要擦枪走火了。要命。”

    助理看着导演,小声补充:“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杨放导演扭头看着仍然抱在一起滚在地板上的两名主演, 脑子里划过一个灵魂拷问:曹瑞那孩子真的成年了吧?

    围观群众恍然回神,现场整个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有的人脸红,有的人喉咙发紧,也有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却又被深深吸引。在聚光灯下的那两个人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像是构筑了一个独特的世界, 旁观者们不被允许进入那道无形的界限,却又无法遏止地被他们吸引。

    怀揣着各自的野心, 两个虚情假意的人之间却又让人感受到一丝似有还无的爱意。彼此利用与相互吸引交织在一起,像两股自始至终拧在一起的线头, 解不开。

    这种复杂微妙的感觉连杨放导演都没有预想到。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两人既然是恋人,应该能拍出效果自然的亲密场面。

    换了便服重回片场旁观的阮景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高湛:“厉害了,老高。我没见过第一次拍吻戏能拍这么好的, 就算是真情侣也过分了。”

    大概是全场最冷静最镇定的高湛“嗯”了一声:“确实,我自问做不到。想不到赵总深藏不露啊。”

    说罢微微蹙眉看向阮景:“不过我还是担心,小曹真的满了十八岁吧?”

    阮景看着曹瑞面色如常地起身整理衣服,略感放心:“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虽然那天……并且今天……但是吧,我对我未来小叔子的人品还是有信心的。”

    高湛神色露出一抹微妙:“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呢,影后小姐。你那个码打得真是欲盖弥彰啊。”

    阮景哈哈笑:“行了老高, 别替孩子们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我啊, 是不想管了。”

    高湛:“……”

    其实曹瑞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超脱。

    刚才那场戏, 他完全陷进去了。

    看到赵舒权脱掉上衣坦陈在自己面前, 他便情不自禁地走入了谢清允的内心,也走入了前世的自己的内心。

    眼前这具身体充满了力量。伤疤代表了他的荣耀。百战名将、九死一生, 起于微末的年轻人凭借自身的勇猛果敢、谋略智慧,横扫千军、光芒四射,最终站在了朝堂的制高点,甚至足以威胁动摇天子的地位。

    天子惧怕这个人、敬畏这个人、防备这个人,同时也忍不住被这个人所吸引,渴望能够征服这个人、让这个人为己所用。

    前世的自己也是如此。小说中的谢清允也是如此。

    他早已知晓对方对自己的欲望,便以自身作为筹码,设计了这场刻意勾引的场景。成了,从此便是一丘之貉。不成,早作准备先下手为强。

    谢清允在勾引陈维嘉,前世的曹瑞也不是没有勾引过夏侯成。

    他越演越是入戏,早已分不清自己在演谢清允还是在演前世的曹瑞。他也渐渐分不清自己面对的是陈维嘉还是赵舒权,亦或是前世的夏侯成。

    没有任何一个动作细节是刻意的设计。一切都是随性自然的。而对方给出的反应也与剧本上写的出入很大。本能相互吸引相互对抗,到最后,已是欲罢不能。

    他们都在演,却又都没有在演。

    被导演大声喊停的时候,曹瑞觉得自己仍然是恍惚的。他仰面躺在地板上,冰凉的木地板已被他自己的体温捂热。他感到浑身发烫,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着。

    他看到撑在自己身上的赵舒权同样是情难自禁,目光深沉,欲望翻涌。男人的额角有薄汗,用力深吸几口气,伸手将他拉起。

    “还好吧?我没弄疼你吧?”

    男人的嗓音沙哑粗粝,落在他耳中又激起一阵难以遏制的涟漪。他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扶着自己坐起来,低声调侃:“先问问你自己好不好吧。”

    赵舒权给了他一个苦笑。

    男人当然是不太好。刚才他是真的握住了对方的升龙,那头龙精神抖擞跃跃欲试,隔着布料都让他感到心惊。

    不过他自己也一样。他现在同样难受得要命,不过他不想让对方觉察。好在两人的戏服都足够宽松,围观群众们应该无人发现。

    曹瑞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就算继续留在娱乐圈,他也再不要跟赵舒权演情侣了!

    杨放导演有些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将他们从戏中的情绪里唤醒。导演称赞两人都表现得非常出色,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宣布今天的拍摄结束、大家可以休息了。

    时间已将近凌晨两点。

    虽然熬了夜,曹瑞一点都不困。不仅毫无疲惫感,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亢奋。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睡不着的。

    这就很糟糕了。身体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要说不难受是假的。他连走路都不太敢走,担心被人看出端倪。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盯着他看,他知道很多人还在偷瞄自己。

    小助理和服装师按照惯例围上来准备帮他换衣服,每个人的神色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他便愈发装出一张坦然的面孔,仿佛无事发生,心里也感到有些微妙的不同。上辈子皇宫里那么多人整天围着他,日常起居毫无隐私可言,他从不感到尴尬。那些宫人侍女在他眼中,其实根本不能算是“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姜小芬、崔文翰、大刘、还有片场所有的工作人员,他觉得自己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会为自己的私密场面被他们看到而感到不自在。

    腰肢落在一条有力的手臂中。赵舒权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撑住他的身体,拉开了他和其他人的距离,让姜小芬等人下班休息。

    崔文翰说了句“可是衣服”,被阮景拉了一把:“老板都叫你们下班了,还不赶紧走?小曹,今天辛苦啦,明天别睡过头哟。”

    曹瑞礼貌道谢的同时感到阮景好像是在揶揄自己什么。

    他被赵舒权揽着腰,轻轻靠在对方身上,仍然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赵舒权的龙仍然很有精神地锁定他,他等人都散了立刻伸手掐了一把。

    男人身子猛然战栗,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低声说:“轻点、陛下,掐断了。”

    他没好气地训斥:“给你脸了。滚开。丢人的东西!”

    “哪里丢人了?你不也与我一样?”

    男人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脖子上,烫得曹瑞战栗不已,愈发站立不稳。还没等装出凶恶的样子,身子忽然腾空,竟然被对方整个抱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你干什么”,本能地搂住男人的脖子,咬牙切齿地看着男人露出邪性的笑,低声调侃自己:“你腰都软成这样,哪里走得动?安分点,掉下去我可不管。”

    那个笑是他从未在今生的赵舒权脸上看到的,霎时间像是被戳中了心尖,脸红得更厉害,腰也不争气得更软了。他觉得赵舒权这样,总算是有些前世的影子了,让他心跳得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们一路沐浴着路人的目光,坦然穿过片场回到更衣室。赵舒权把他放到沙发上,顺势跪坐在他身边,低头又是一个深吻。

    他有预感自己跟赵舒权都到了箭在弦上的临界点,再忍不下去了。可他还是有些介意,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愿意屈就在简陋的片场休息室。

    “舒、舒权,等一下。”他断断续续地挣脱,“我们、我们回去……回房间再做。我不想……不想在这……”

    男人凝视着他,似笑非笑:“回房间做什么?嗯?我只是看你体力不支,想让你先在更衣室里缓一缓再走。”

    曹瑞一阵无语,呆了片刻咬了咬牙,用力推人:“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赵舒权握住他的手腕,浅笑着逗他:“臣滚了出去,何人服侍陛下更衣?陛下怕是已经无力自行更衣了吧?”

    “那也用不着你。”他挣扎着,真的很想开口叫人来“护驾”。这人不知打开了什么开关,像是找回了前世最自信最霸道的那副样子,游刃有余地逗弄着他,如同玩|弄老鼠的猫。

    男人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拉开他的戏服,低头用嘴唇轻轻触碰他的肌肤。

    他惊叫一声,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忍不住扭动着抗拒:“不要……别在这……”

    “不怕,瑞儿。不怕。”男人一边吻他一边安抚着,动作迅速地帮他褪下戏服。

    猝不及防的凉意让曹瑞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却被男人止住。男人看了他一眼,扭头含住了他。

    他惊得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想把那颗头颅扯开,却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中失了神。无意识间,他的手指死死绞紧了男人的发根。

    并不宽敞的更衣室中,只闻夜莺啼鸣、如泣如诉。

    结束后他瘫软在赵舒权怀里,男人爱怜地轻吻他的鼻尖,低低笑着:“就算我没有戴假发,我家也没有秃头基因,这头发也经不住你这么扯啊。”

    他喘着气,小声道歉,眼神瞄向男人身下:“那你……”

    “疼回去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你都快把我的头皮扯下来了,哪个男人受得住?”

    曹瑞:“……”

    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那颗头的手感还挺好的呢?

    144、深夜的灯

    “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冯枫和李鉴在赵舒权的总裁办公室外相遇, 四目相对间压抑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冯枫:“我刚才在外面办公室被王姐他们围着,所有人都向我打听总裁跟夫人是不是打着拍戏的旗号在度蜜月,怎么总裁早上进公司满面春风, 走路带风,乱喷荷尔蒙,粉红色的泡泡都快把公司淹没了……”

    李鉴沉思;“已经升级为‘夫人’了么?那位曹瑞先生……”

    思路一转,李鉴不解:“说起来你不是一直陪他们在片场么?你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冯枫撇清:“我不是每天都在,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处理。说起来, 前两天大半夜……不对、是凌晨,姜小芬连着给我发了好几条60秒长语音, 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我听了几遍才听明白, 好像是赵总和小曹拍了吻戏。可我还是不明白她怎么反应那么大。”

    李鉴沉默许久,提出一个问题:“姜小芬作为曹先生的助理, 是不是不够稳重?曹先生现在对于公司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重要人物,将来甚至可能加入管理层, 或许需要一个更有能力的助理。”

    冯枫思索片刻,还是维护了姜小芬:“曹瑞好像挺喜欢她。那小姑娘虽然不够稳重,但很会活跃气氛,我看曹瑞跟她在一块挺开心的。”

    李鉴难以置信地盯着冯枫:“你这样发言合适吗,冯姐?当心被有心人听到过度解读,影响曹先生和总裁的声誉, 也会让姜小芬处境尴尬。”

    “是我不够稳重了。”冯枫歉意地笑了, “我本来还想说, 姜小芬不够稳重的部分就由我补上, 结果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去。还是李秘书老练。”

    李鉴淡淡一笑,心想成熟稳重老气横秋是自己想的吗?还不是跟着赵舒权这么多年被他同化了?现在倒好, 赵舒权谈了恋爱一跃成为恋爱脑,甩下自己还是老气横秋的人设,真是纯纯大怨种。

    大怨种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赵舒权好像总算想起了他们的存在,叫他们一块进去,让李鉴先给自己重复一下当天的行程安排。

    赵舒权终究是天元的总裁,虽说大部分事务性工作可以远程沟通,还是有很多事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亲自到场。杨放导演对此也表示理解,帮他协调出一天空档时间,以便他可以离开片场集中处理一些工作。

    因而今天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中午和晚上都有饭局,冯枫旁听都觉得很累。

    赵舒权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开始跟两人讨论工作。不过冯枫还是觉得总裁整个人散发出的甜蜜气场并没有改变。

    简单来说,就是恋爱中人才会有的幸福感。那种从骨子里氤氲出的满足和甜蜜是藏不住的,并且会感染周围的人。尤其是赵舒权这种本身气场就很强大的人,生气的时候天崩地裂,谈起恋爱来……

    冯枫深刻理解了刚才围住自己的同事们为什么那么激动。赵舒权在他们公司原本就是偶像级别的人物。

    看来是不用担心这两人会分手了?冯枫看着赵舒权专注聆听李鉴汇报的侧颜,庆幸还好在贺珣出事的时候,自己和赵欣一致决定赌一把。

    要是让别人跟曹瑞拍了吻戏,赵舒权这会可能就不是这个状态了。

    冯枫忽然听到赵舒权转向自己:“vlog的反响挺不错的,我很满意。不过我的意见是,尽量多一些我和曹瑞的日常内容,不要涉及电影中的镜头。这也是杨导的顾虑。”

    冯枫立刻点头:“我明白,总裁放心。片场有片场的规矩,我也交代了姜小芬。那小姑娘虽然活泼,还是懂得遵守规矩的。目前我们拿到的素材也都是总裁和曹瑞的生活内容。”

    赵舒权“嗯”了一声:“姜小芬确实还不错。不过,业务上的事,你多费心。她只要能照顾好曹瑞就可以了。”

    见总裁给小助理的工作定了性,冯枫接过了“业务”重担,尽职尽责地询问:“总裁,我能不能问一下,您拍完这部电影后有没有打算继续往幕前发展?”

    赵舒权挑眉。冯枫进一步解释:“我已经接到不止一家合作方的前期咨询,试探您有没有意愿和曹瑞一起接代言。”

    “都有谁来问?”赵舒权反问。

    “都是一线大牌。”冯枫说了几个时尚大品牌的名字,又说:“还有一家车企,想请您和曹瑞为他们即将在国内正式上市的新车型做代言。这家很有诚意,直接给了报价,说价钱可以随便我们开。企业形象和车型定位也都很高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赵舒权笑了起来:“这家的话,我倒是真的挺有兴趣。那就谈谈看吧。合适的话,也不是不行。”

    冯枫点了下头,询问:“总裁对代言费有什么要求吗?”

    “我个人可以不要提成,全算做公司进账。曹瑞的部分按照合同给他。”赵舒权爽快地回答,看了一眼李鉴:“多少堵一堵有些人的嘴,省得整天唧唧歪歪《昙华恋》投资太大拖累公司财务状况。”

    李鉴垂眸:“原来总裁早就考虑到这些了。但是签了代言的话,可能会有很多附加条件,希望冯姐好好把关。”

    “我最担心的是双人代言一般来说,是不能出负面新闻的。”冯枫暗示。

    赵舒权却没有如同她预计的那样自信表态感情稳定不会分手,沉默片刻淡淡回答:“到时候再说吧。先谈谈看。”

    冯枫和李鉴同时沉默了。

    总裁,对这段恋情这么不自信吗?

    ·

    接近凌晨一点,赵舒权带着七分醉意坐在后排座椅上,让保镖开车送自己返回影视基地。

    除了少数在熬夜拍片的剧组,基地大部分区域灯火暗淡,人声萧瑟。赵舒权让保镖开车返回市区,回到酒店房间后就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

    一整天的高强度行程、两个饭局一个下午茶,见了太多人、说了太多话、谈了太多事,还是让他觉得有点累了。晚上的饭局尤其重要,必须喝酒,而且喝了不少。虽说吃了解酒药,大量酒精给人体带来的不适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躺在沙发上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赵舒权忍着头疼还在整合酒局上的信息,想着明天该交代哪些工作给哪些人,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确认明天的拍摄计划,顿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从外套口袋里找手机。

    门铃在这时响起。赵舒权疑惑地起身走过去,通过可视门铃意外地看到了曹瑞。

    他立刻打开房门,看到曹瑞穿着黑T恤白卫裤,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手上拿托盘端着一盏看似盛放甜品的小碗。

    “你回来了。好晚啊。”少年把托盘举了一下,“我请厨房准备了炖梨,你要吃一点么?”

    赵舒权又惊讶又激动:“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一直等我?”

    “我想如果你两点还没回来我就不等了。”曹瑞轻声说,“炖梨是请厨房师傅下班前做的。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自己吃。”

    赵舒权赶紧接过托盘,转身放在迷你吧台上。曹瑞关上房门,跟着走了进来。

    两人在迷你吧台前坐下。赵舒权看到托盘里准备了两个甜品勺,不知是厨房有心还是曹瑞的要求。揭开碗盖,温暖的炖梨散发出清甜的气息,让他觉得神经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这可是曹瑞给他准备的、等着他深夜回来的甜品啊!

    激动不已的赵舒权听到曹瑞轻声问自己:“喜欢吗?我其实也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

    “喜欢!我什么都喜欢!”赵舒权脱口而出。

    曹瑞:“……”

    “只要是你为我准备的。”觉得自己应该补充点什么的赵舒权补充。

    曹瑞:“……”

    赵舒权也觉得有点尴尬,可他分明看到曹瑞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很不起眼的弧度,笑了。

    炖梨味道不错。赵舒权拿起另一个勺子,挖了一口送到曹瑞嘴边:“你也尝尝?”

    少年抬起眼帘看他一眼,微微张开樱色的嘴唇,慢慢含住了勺子。赵舒权握着勺子的手感觉到微小的力道,随后看到少年喉结滚动,无声地咽了下去。

    要命!不过是吃个东西,怎么这么要命!

    赵舒权觉得头更疼了,不得不转移话题,询问今天的拍摄进度。曹瑞很高兴地告诉他,今天拍的皇帝和太后、权臣对手戏,导演非常满意。

    “对了,导演让我告诉你明天的拍摄安排。明天从下午开始拍,主角是你。先拍你和高老师的戏,再拍你带人杀进皇宫跟我的对手戏。晚上的夜戏,拍……拍……”

    “拍什么?”赵舒权不解地看着曹瑞突然变得羞涩起来。

    曹瑞咬着嘴唇憋了半天:“拍……床戏。还是强|暴|戏。导演说,会清场,不会像上次那样有那么多人看。”

    赵舒权也尴尬了一下,立刻问曹瑞:“陈维嘉谋反后强|暴|谢清允的那场戏?你可以吗?你要是觉得还没准备好,可以向导演提出更改拍摄计划。拍这种戏需要感情非常到位才行。”

    曹瑞点头:“所以导演问你行不行呀。是你强|暴|我,不是我强|暴|你呀。”

    赵舒权:“……”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曹瑞自己大概也觉得发言过于彪悍:“呃,总之就是,导演让我们沟通一下,明天再跟他说。”

    赵舒权认真想了想,推测杨放导演可能是觉得两人这几天拍对手戏的感觉很不错,加上明天要拍谋反戏,人物情感上比较顺,才会这样来安排拍摄计划。

    “要么,我们明天先试试看?”赵舒权很没有把握地提议。

    曹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请教过高老师,强|暴|戏要拍得好,作为施|暴一方的你不能瞻前顾后。你下手必须要有那股狠劲,不能怕弄伤了我。而我也真的会反抗,你一定不能在关键时刻手软。——这些都是高老师教的要点。”

    赵舒权真的快疯了!他不过离开一天,这些人教了他的瑞儿什么东西啊!

    145、是他的错

    赵舒权从来没觉得有哪一个夜晚像今天这样难熬。

    “卡!不对, 小赵你动作做得太虚了,一看就太假!重来!”

    “卡!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先前动作还可以, 怎么一亲上去就不对了?你要知道你不是在跟爱人两情相悦,他恨你!他现在恨你,而你心里也很清楚你可能已经失去他了。你在报复他,但你心里很疼很难受……再来一遍!”

    “卡。算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不拍了。收工吧,收工。”

    赵舒权愕然想要提出再试试, 杨放导演摇了摇头:“是我想得简单了。这场戏对你来说可能难度还是太高。你也别勉强,再酝酿酝酿找找感觉, 过两天我们再试一次。实在不行,我再看看把这场戏改一改。”

    见导演是动真格的决定暂停, 赵舒权只好沮丧地道歉。杨放导演安慰了他几句,转向从卧榻上坐起身来的曹瑞:“小曹的表现还不错, 至少比小赵真实得多。你俩反正平常天天在一起,自己回去有空就多琢磨琢磨。”

    导演说完就走了,留下跪坐的赵舒权和盘腿坐着的曹瑞,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曹瑞捂着嘴轻笑出声:“导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叫我们练习……强|暴?”

    赵舒权满脸黑线:“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练习的。导演还没老就糊涂了。”

    这场临近结尾的强|暴|戏,确实是这部电影中的一个难点。逼宫谋反一举成功的陈维嘉将谢清允囚禁在寝宫中,逼迫少年天子禅位给自己。谢清允悲愤交加断然拒绝, 两人发生激烈争执, 陈维嘉一怒之下强|暴|了谢清允。

    这是二人感情的最终决裂。谢清允因为这件事而对陈维嘉彻底死心, 坚定了破釜沉舟的念头。

    赵舒权最初看剧本的时候是担心跟曹瑞拍对手戏的男演员没轻没重弄伤曹瑞, 或者心术不正趁机揩油,一度想劝说导演把这场戏删掉, 最低限度换一种拍摄方式。导演当时答应会考虑,结果因为主演换成了赵舒权自己,让杨放导演放心大胆地保留了这个情节。

    导演认为这场戏的存在能够以最激烈的方式呈现出戏剧冲突和人物转变,并且因为两人是“真情侣”,拍摄的时候顾虑会小一些。

    当然这只是导演认为的。

    折腾了半个晚上,NG了快十条,杨放导演和赵舒权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真情侣”或许更拍不好强|暴|戏。

    赵舒权眼角余光瞄到曹瑞攥着凌乱的衣服,膝行到自己面前,似笑非笑地安慰自己:“你别压力那么大,越NG越不会演了。想想杨导和高老师跟你说过的要点呢?”

    赵舒权无奈地看着少年凌乱凄惨的妆发,拉起对方的手腕看着白皙的皮肤上明显的淤青抓痕,简直无地自容。两个人在摄像机前纠缠了半个晚上,摔摔打打磕磕碰碰,最后一条能用的片子都没过,只留了满身伤痛。

    他抬手为曹瑞轻拢头发:“抱歉,让你一遍一遍地陪着我演这样的戏……”

    没想到曹瑞一挥手,“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手,傲然挑眉:“你看,这就是你拍不好的原因。你根本进入不了陈维嘉的内心。你只是在演夏侯成,你根本对我狠不下心。”

    少年逼近他,狠狠地盯着他低语:“我是谢清允,不是你的曹瑞。——摄影机一开,你就必须忘记自己是谁!”

    赵舒权又惭愧又惊喜。没想到曹瑞现如今对于戏剧表演的理解竟然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而自己真是白瞎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强|暴……这种事真不是男人干的!”他小声替自己辩解。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勉强过曹瑞,也从未想过用暴力让心爱的人屈就自己。

    “哦?”曹瑞塌着腰从他怀里仰头看他,“你真的从来没有勉强过我么?”

    赵舒权吃惊:“没有吧?我什么时候有过吗?”

    “你自己想想看呢?”少年柔软的身段宛如雪白的蛇,若即若离地围着赵舒权绕了半圈,微凉的手好似不经意般在他腿间摁了一下,丢给他一句:“想想代北王。”

    赵舒权瞬间呼吸一窒。

    曹瑞说完便丢下他,起身走到休息区,接过高湛递来的发圈,抬起胳膊将长发暂时束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宽松的戏服衣袖垂落下来,露出了两条白皙的手臂,在暗红色的戏服衬托下显得格外勾人心魄。

    这场夜戏的服装,陈维嘉是整齐干练的武将常服,而谢清允只有一件堪堪蔽体的里衣。陈维嘉将皇帝囚禁之后,便授意手下将领扒掉了谢清允的龙袍,只许他穿里衣,并且有意拿给他一件女子才会穿着的红色纱衣,只因他觉得谢清允穿红色格外好看。

    戏中的谢清允披着这件宛如青楼头牌的衣裳倍感羞辱,戏外的曹瑞大大方方地露着半个胸膛与旁观的高湛谈笑风生。

    这场戏是清场拍摄的,现场的工作人员被缩减到最低限度。高湛则是唯一一个被允许旁观的人,是因为曹瑞的要求。

    赵舒权跪坐在原地看着曹瑞容光焕发、笑意盈盈地跟高湛不知在聊什么,而高湛也是面容温和、眉眼含笑,说着说着竟然抬起一只手顺了顺曹瑞的头发。

    曹瑞笑得更开心,乖巧地让高湛给自己披上外套,一起走向休息室的方向,看起来应该是打算去换衣服了。两个人谁也没招呼赵舒权,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投过来一个。

    赵舒权忽然觉得很别扭。

    什么时候,曹瑞和高湛的关系这么好了吗?

    他知道曹瑞很尊敬高湛,他自己也是。他也很感谢高湛。如果不是高湛的劝慰和帮忙,曹瑞说不定早就跳进伊水河,尸骨无存了。

    可是看到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和各自脸上的笑容,他还是觉得很别扭、非常别扭。

    赵舒权黑着脸生着闷气,回房间洗完澡之后坐在沙发上,把迷你吧台准备的各种小酒伴一口气全都喝光了。

    因为酒的种类太杂,总量虽然不多,他还是把自己喝醉了。思绪混沌中,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卫景帝的御榻纱帐中。

    烛影摇曳,红烛泣血,纱帐闷热,赵舒权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与自己真正的嗓音不太相同的夏侯成的声音,喘息着逼问:“敢问陛下,臣伺候得陛下可还满意?陛下说话呀,还要臣如何精进?”

    卫景帝眉头紧锁一声不吭,白玉般的手指死死抠着卧榻。夏侯成瞥见了,腾出一只手去掰那只骨节泛白的手,费了一番力气才掰开。身下的人明明已经几乎脱力,却像是下了死力气一样,怎么都不肯放手。

    夏侯成愈发火大:“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如代北王、不如你皇叔?你那叔叔比我强么?你说啊!想换人你就说啊,想与我分开就说话、曹瑞!”

    动作更用力也更凶狠,那具被他死死压制的单薄身躯遭不住,贝齿樱唇间泄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响,到最后也一个字都没说。

    曹瑞的指责并非凭空捏造,他有的时候气他故意折腾自己,便在床事上讨要回来。遇上曹瑞跟他较劲不肯低头,两个人对峙起来忘了分寸,龙榻染血也不是没有过。

    他从来没有在曹瑞真的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对方。可是现如今回想起来,也许那些半推半就半开玩笑之间听到的拒绝,也算是一种暗示吧?

    第二天赵舒权起晚了,感觉自己筋疲力尽、头脑昏沉。好在拍摄依然是从下午开始,他洗漱完毕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便决定去餐厅喝杯咖啡提提神。

    手机上没有曹瑞的消息。那人昨晚拍摄过后就没再联系他。赵舒权有点想问问对方在哪里、在做什么,想起梦里把人欺负得奄奄一息,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脸。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阮景的声音伴着高跟鞋声出现了:“哟,一个人在这呢,小赵总?”

    阮景只化了很淡的妆容,穿着低调的私服,仍然遮掩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准嫂子拉开赵舒权对面的椅子坐下,要了一杯跟他一样的黑咖啡。

    寒暄几句,阮景把话题带回拍摄进度,满脸坏笑问赵舒权:“听说你们昨晚拍的不顺利,没拍成是么?”

    赵舒权坦诚是自己的问题:“本来我以为这场戏会让曹瑞为难,怎么也没想到是卡在我这里。拍了十多次,真是越拍越找不到感觉。导演说要实在拍不了,会另想别的办法。”

    阮景“哦”了一声:“这就打算放弃了嘛。十几条算什么呀?姐姐我最高记录是连续NG29次,拍了一个通宵呢。”

    “呃……”赵舒权有点尴尬,但也有点印象:“是不是你跟高湛拍的那部民国戏?高湛拿了影帝,片子得了最佳影片,只有你……”

    “只有我陪着高湛NG了29次最后什么都没捞着。”阮景耸肩,“真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赵舒权被逗笑了:“那年影后的竞争太过激烈,你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实力派女演员们的作品大年。两年后你不就拿到影后了?”

    阮景故作不悦:“你这样说,好像我这个影后很‘水’一样哎。”

    赵舒权赶紧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阮景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嫂子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话说回来,你看老高那个影帝,不也经常NG?你这个不算什么啦。拿出你那天在走廊上把人按在墙上强吻的劲头,一定能拍出来。”

    赵舒权一言难尽:“那天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以为我眼瞎啊,看不出来那是强吻?”阮景翻白眼,“你个母胎单身就别在姐姐这种段位面前蹦跶了。”

    赵舒权辩解无能,低头狂灌咖啡。

    阮景的目光移向窗外,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落地窗外:“那不是高湛和小曹吗?他俩干什么,散步去了?”

    餐厅的落地窗正对着酒店大门,两人的位置又在正面,能清楚地看到高湛和曹瑞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回酒店。

    “他们挺要好的嘛。”阮景笑吟吟地说,“小曹好像很喜欢年纪大的?”

    赵舒权:“……”

    下一刻,他瞳孔地震,看到高湛把曹瑞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把,躲开一辆电瓶车。曹瑞撞在危机解除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高湛肩上,仰起头甜甜地笑了。

    146、影帝难为

    高湛从休息室出来时还在整理戏服下摆, 一抬头差点被站在走廊上瞪着自己的赵舒权吓到。男人穿着铠甲,戴好了头套,画好了妆, 看起来也像是从休息室出来准备去片场。

    高湛直觉赵舒权是有意在等自己。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让他想起了护食的野狼,也像是争夺领地的猛禽,让他感觉随时会被对方扑上来撕碎。

    不过,帅是真的帅。

    网上都夸曹瑞是天生的翩翩公子、芝兰玉树,其实赵舒权也毫不逊色。身材高挑健壮, 宽肩细腰,手长脚长, 黄金比例的身材,这些外形条件使得赵舒权能适应各种风格的造型, 穿起古装也能碾压娱乐圈大多数古偶小生。

    而赵舒权这个人的仪态形体又特别好,听说是小时候学过武术,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挺拔,配上那张英武俊美的面孔, 天生适合帝王将相、战神魔尊一类的角色。

    是上天眷顾,也是高度自律的回馈。高湛在娱乐圈二十年,没见过自我约束能力像赵舒权这么强的幕后大佬,不碰声色犬马,也不纵欲滥情,除了应酬之外不酗酒不抽烟, 简直是娱乐圈道德楷模。

    在心里给了赵舒权高度的评价, 高湛走近对方, 坦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果然赵舒权一开口就与平时的感觉不同, 莫名带了几分威压:“一个人?见到曹瑞了么?”

    高湛轻轻摇头:“没见到。会不会已经去片场了?”

    赵舒权“哦”了一声,扫了一眼高湛:“我以为他又跟你在一起。你们最近走得很近啊?”

    高湛笑笑, 淡淡回答:“也没有吧。我跟小曹不是一直这样?”

    他看到赵舒权的眉头拧了拧,似乎极度不悦,但又很快地自行消化了,只是威压的感觉又沉了几分:“高湛,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很有分寸的人,并且,也不是不知道感恩。需要我提醒你么?曹瑞,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哦,我知道啊。”高湛拿出了自己影帝级别的演技,“可是我听说啊,曹瑞和您官宣只是为了电影宣传和公司冲刺上市的策略,期限只到电影项目结束。”

    赵舒权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瞳孔地震,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小曹自己说的。”高湛看着赵舒权的反应,平淡地回答:“赵总你很清楚,我这个人对金钱和物质没有那么强烈的追求。我从演员这份工作中得到的已经足以维系我的生活。”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赵舒权话还没说完,场务远远地叫他说有事要商量。高湛看到赵舒权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甩给自己一句“好自为之”,大步流星地走了。

    压迫感还是挺强的,并且气质很难模仿。要是能够收放自如地用在演戏当中,绝对能出好作品。

    高湛看着赵舒权的背影,沉浸于刚才的“对手戏”的回味,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在躲躲藏藏,扭头一看是穿着戏服的曹瑞和尴尬的姜小芬。

    曹瑞轻声对小助理说:“小姜,你先去片场吧,帮我跟导演说声抱歉,我随后便到。”

    姜小芬不情不愿,被曹瑞稍稍加重语气催促之后一步三回头,仍是满眼警惕地看向高湛。

    高湛只是笑而不语,却见曹瑞忽然对着自己弯腰行大礼:“真的很对不起,高老师。我早该想到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啊。能帮到你就好。”高湛淡然回答,“再说,总会有澄清的那一天。没关系。”

    说完见曹瑞不吭声,他不禁打趣道:“怎么,该不会是你不想澄清了?”

    曹瑞赶忙摇头:“不、不,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当然、当然会澄清的,但是……我担心……”

    “你担心赵舒权没有那个耐心,也担心他在心里记仇,以后给我小鞋穿,对么?”高湛笑着看曹瑞涨红了脸小声嘀咕:“舒权那个人很小心眼的。他只是装大度。”

    高湛忍不住笑出声:“你果然很了解赵总啊,小曹。看来是我瞎操心想多了。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成之后,帮忙说服赵总投资拍摄我的导演处女作。”

    “一定。我答应您的,一定会做到的。”曹瑞郑重承诺。

    高湛笑了笑。他构想中自编自导的导演处女作,并不是非要拿来做交换的筹码,可如果什么要求都不提,不仅曹瑞心里过意不去,也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对曹瑞有意。

    他轻轻拍了拍曹瑞的肩,柔声询问:“还有啊,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在我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你愿意吗?”

    曹瑞明显迟疑了。高湛补充:“不急着答复我。等你看了剧本之后再决定。先说好,可能是友情出演、没有片酬哦。”

    曹瑞忽然笑了:“如果不算片酬,那我随时可以出演。”

    高湛觉得这孩子更有趣了,但也确定曹瑞可能真的打算在《昙华恋》这部作品完成之后退出娱乐圈。

    太可惜了。他看着眼前灵动漂亮的少年,觉得对方是真的能吃演员这碗饭的,就看本人愿不愿意了。

    可如果心存退圈的打算,又何必为了几个镜头这么拼命?高湛又有点想不明白了。

    “小曹,你不要太有压力。那场戏虽说导演很想拍,不过真的拍不出来也没什么。总有办法修改的。我说过,任何戏都不值得你牺牲自己的感受去完成。”

    还是忍不住说教了。高湛边说边观察曹瑞的反应,担心引起对方反感。

    曹瑞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我也不完全是为了那场戏。而是赵舒权这个人……实在太叫人生气了!”

    高湛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曹瑞的感受。之前没有朝夕相处还不觉得,最近一起拍戏,天天在片场见面,他觉得赵舒权对待曹瑞的状态,确实跟普通的情侣不大一样。

    该怎么说呢,无意识中地大包大揽包办一切,比起男朋友,更像是亲爹。就连曹瑞喝的水,赵舒权都得关心一下是不是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而到了曹瑞面前,两人单独说话时,又能感觉到赵舒权格外地小心翼翼,气场收拢到近乎卑微,实在让高湛感到新奇有趣。

    他起初的确把这两人当做研究对象来观察揣摩,越是观察越是难以理解这种相处模式究竟是怎样产生的、根源是什么。总觉得那两人的关系非常微妙地错位着,却又让任何人都难以介入他们之间。

    明知道这种情况,自己还答应帮着曹瑞一块演戏刺激赵舒权,高湛觉得自己也有种不知死活的勇气。

    果然晚上的对手戏,赵舒权骨子里的霸道和戾气毫无保留地对着高湛倾泻而出。

    也是凑巧,当天的拍摄计划是拍陈维嘉与谢清允秘密谋划,最终合力扳倒高湛饰演的权臣蔡帧。陈维嘉手持天子密令,以谋逆的罪名将权倾朝野的蔡氏族灭。

    穷途末路的蔡帧面对杀气冲天的陈维嘉,明白大势已去,拔剑想要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被陈维嘉轻易击溃。

    被赵舒权狠狠一脚踹倒在地时,高湛感觉对方有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真实的杀意。

    他有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赵舒权的表情动作都让他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真实恐惧,这是他拍戏多年也几乎没有遇到过的情形。

    高湛的演员之魂被彻底激发。他跟赵舒权两人就像在比谁更狠,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完成了一场异常激烈的对手戏。

    导演喊停、摄影机停止运转后,高湛才发觉自己后背全是汗,脱力到几乎站立不稳,身上几处被打的地方疼到超乎想象。

    对面的赵舒权也是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咬牙切齿瞪着他,似乎还没有从角色中摆脱。

    “高老师!”曹瑞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仍未停止的对抗。高湛眼见曹瑞如同小鹿一般小跑到自己身边,扶着自己关切询问:“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高湛笑着说自己没事,并未忽略赵舒权瞪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脸上的表情也从惊讶渐渐转为恼怒,紧紧抿着嘴唇,似乎不这么做一定会脱口而出不知有多难听的话。

    反正都是拱火浇油,泼得猛烈一点又如何?高湛看向赵舒权,轻笑着说:“赵总刚才踢得挺用力,腿不疼吧?”

    曹瑞闻言微微蹙眉,看了赵舒权一眼,小声埋怨:“你怎么回事啊?拍戏而已,需要那么用力么?”

    赵舒权盯着他们两人看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高湛:“他真能忍啊……”

    曹瑞:“你看到了?就是这个死样子!”

    小孩嘟着嘴小声抱怨:“说是男朋友,总喜欢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自以为是为我着想。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高湛忍不住问:“那你告诉他,你想要什么了么?”

    曹瑞突然语塞了。

    高湛轻轻叹气:“该不会,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

    曹瑞:“……”

    片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大声而飞快地交换工作指令,无人关注已经结束拍摄的两个演员。高湛耐心等着眼前的小孩沉默片刻之后小声嘀咕:“我只是想让他把我当成真正的男朋友那样对待……哪怕是试一试呢……”

    “他不是把你当成男朋友么?”高湛有些不解,“既然你们真的在交往,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告诉他呀。”

    曹瑞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小脸微红。

    高湛顿悟:“你该不是真的不满十八岁,赵总不敢对你下手吧?”

    曹瑞的脸更红了,狠狠瞪了高湛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动作潇洒利落,让高湛一秒入戏。

    陛下果然长大了啊……

    这种老父亲的心态,在被灭族的权臣蔡帧内心深处,多多少少,也存在着那么一丝丝吧?

    147、失控

    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小孩!

    曹瑞愤愤地离开片场, 也不理会姜小芬在身后招呼自己的声音,脚步飞快进了休息室。他们四个主要演员都有各自独立的休息室,虽然面积不大, 门一关就完全是个人空间了。

    他没把姜小芬关在门外,只是坐在镜子前开始动手给自己卸妆。

    姜小芬随后跟了进来,见状忙说:“曹老师我来帮你吧。”

    “不用。”曹瑞知道自己语气不善,“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姜小芬“啊?”了一声:“可是, 你还没换衣服……”

    “换个衣服我不能自己来吗!”曹瑞口气更差,也知道姜小芬很无辜,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拿着卸妆湿巾在自己脸上胡乱擦拭,也不管什么手法顺序的, 一张湿巾擦了全脸,不仅把自己的脸弄得像个小花猫, 还不小心让卸妆巾上的液体渗进了眼睛,忍不住吸气出声。

    听见他“嘶”地一声倒吸凉气, 姜小芬赶紧上前:“曹老师你是不是弄到眼睛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你稍等。”

    曹瑞半闭着眼闷声不吭,顺从地让小助理帮自己用流水清洗了眼睛,又仔细帮自己卸了妆、洗了脸。

    他感觉有些挫败。连洗脸、卸妆、换衣服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掌握得乱七八糟,难怪周围的人都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可是前世他就从来没有学习过这些技能啊。天潢贵胄,又是皇家的长子长孙,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动手的。哪怕后来不受父皇待见, 他父皇终究也没在生活上苛待他。

    然而到了现代社会, 没有了皇权、没有了朝堂, 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看起来年龄可疑、没有身份证明的孤魂野鬼。

    姜小芬清脆的嗓音收起了平日里的喧闹活泼,罕见地带上几分柔和, 询问他:“曹老师,你……跟赵总吵架了么?”

    曹瑞没有回答。他看着姜小芬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圆圆脸,从对方诚挚的目光中感受到的只有关爱和担忧。

    他并非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他或许不是什么圣主明君,也没把国家治理得多么光辉灿烂。一世为帝,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学会了如何分辨人心。

    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难分辨的东西。

    他答非所问:“我累了。你下班吧。先前在走廊上听到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当然不会乱说的。”姜小芬急忙保证,“可是曹老师,你……你那样说你跟赵总的事,会不会有点过分啊?”

    曹瑞觉得自己心里那点略微平息的烦躁又冒出头来,挑眉反问:“你在为赵舒权打抱不平?你觉得我委屈他了?”

    姜小芬有点愣,大约从来没见他发火的样子,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曹瑞的烦躁更甚,啧了一声:“你们都一样。你、冯姐、崔老师、赵大哥、阮姐……还有张医生!你们所有人都觉得赵舒权对我这么好,我就该用自己来回报他?也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好回报的!”

    姜小芬被吓傻了,语无伦次:“不是啊曹老师,你在说什么?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曹瑞拂袖甩开了助理:“你没说错。你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想法,一厢情愿地磕我和赵舒权的CP罢了,这是你的自由。可是,谁又问过我的想法?除了赵舒权之外,我是不是不能再喜欢别人了?谁问过我,我真的是自由的吗?”

    “曹老师你别激动,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呀……”

    眼看姜小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曹瑞懊恼无比,忍不住说了重话:“你自己想一下,没有了赵舒权、没有了我和他的CP,我曹瑞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姜小芬终于带着哭腔说了句“对不起”,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女孩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上,曹瑞盯着休息室敞开的门,内心的懊恼犹如海浪一般,想了又想,忍不住拿起手机。

    微信对话框置顶的是赵舒权的名字,他想了想,跳了过去,下滑列表找到冯枫的名字,发了一条微信给经纪人,告诉她自己没控制住脾气、冲着姜小芬胡乱发火,把小姑娘给弄哭了,请冯枫帮忙安慰一下。

    放下手机之后他又感到茫然。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对姜小芬发火,是因为对方过问了自己和赵舒权的事、让自己感到“僭越”,还是因为自己内心其实一直对于姜小芬把自己和赵舒权牢牢绑定的自说自话感到不悦呢?

    还是说,他只是因为赵舒权而感到烦躁,姜小芬只是不凑巧被波及?

    他又看了看始终敞开的房门。没有人出现。隐约能听到走廊上有工作人员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但是,没有人过来。

    手机也没有回应。冯枫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前世在皇宫里,他也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皇宫很大,宫里人很多。他的后妃们、宫女内侍、近臣卫士,人来人往,他从未有过一刻是真正独处的时光。

    可他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

    无论在宫里的哪个角落,无论是赐宴百官还是欢庆佳节,无论他身边有几个人还是几百个人,他始终能够感受到苍茫天地唯我独行的寂寥。

    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伸手想去关门。他在休息室里待了这么久,想着自己应该换了衣服回酒店去休息了。很晚了,他确实累了。

    手腕落在一只大手中。他看到了赵舒权略显阴鹜的脸。

    男人开口问他:“姜小芬告诉我,她说错了话、惹你生气了。她很自责。需要我给你换个助理吗?”

    赵舒权显然还在生气,甚至比刚才在片场还要生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男人开口问了,却不是问他自己最介意的事,而是问要不要换助理,曹瑞都不知道该说是这人关心自己胜过一切,还是气恼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

    “无所谓。”他低下头,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的情绪波动,“你问问小姜自己的意愿吧。她如果觉得不想再继续下去,那就遵从她的意愿吧。”

    赵舒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给姜小芬放一个礼拜的假,让她自己考虑一下。你这边也是,冷静一下。你跟姜小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

    曹瑞没有回答赵舒权的问题,只是赞同了对方的处理方式:“没别的事了吧?那我……”

    “等等。”

    赵舒权暗中发力顶住了门,拉着他的手把他往怀里带了下,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脸。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英气逼人,却又笼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大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低声问:“你怎么了?姜小芬说了什么让你反应这么大?”

    “没什么。”曹瑞试图挣扎。赵舒权离得太近,灼热的气息笼罩着他,让他感到不适。

    “该不是为了高湛吧?”赵舒权并没有放弃逼问,“你跟高湛搞小把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可能真的喜欢他。他不是你会中意的类型。但要是他纠缠你……”

    他不等对方说完便猛然挣脱,大声说:“我不许你这样说高老师!姜小芬是在维护你!就因为她维护你,我才忍不住发火!我怎么就不能喜欢高老师了?连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也必须经过你同意吗!?”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赵舒权的怒气,犹如黑龙冲天,浓烈得几乎肉眼可见。男人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你当真的么,曹瑞?你对高湛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你自己搞清楚了吗?”

    曹瑞觉得自己也昏了头,想也不想咬牙切齿地回敬对方:“我前生后宫三千、妃嫔如云,入幕之宾多如过江之鲫,用不着你来教我何谓‘喜欢’!”

    “你!!”赵舒权掐着他的手腕陡然用力,“不是你自己说要做我男朋友、要跟我试试谈恋爱吗?”

    “所以,试过了,不合适!行了吧?”他忍着疼,对着赵舒权不甘示弱:“你从前能忍受我后妃成群,忍了整整十年!怎么现在不能忍了?”

    他看到赵舒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以为对方要爆发了,却见男人的表情像是突然裂开一样,隐忍的怒火下露出了脆弱深沉的痛苦,狠狠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曹瑞呆然站在原地,看着赵舒权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感受到手腕的隐隐钝痛。抬手细看,白皙的手腕上一大片青紫,竟是被生生掐出来的。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也有些懵了。他有点后悔,怎么重活一世,自己这说不出真心话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前世,也是如此。

    他们后期的误会重重,几乎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他明知道夏侯成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却还是摆脱不了猜忌的心魔。

    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亲密,他终究是帝王之尊,夏侯成是他的臣子。他怎么能跟自己的臣子解释,自己是在猜忌对方、试探对方、考验对方呢?

    他说不出口呀。

    现在,终究是连夏侯成也离他而去了。

    148、脱缰

    “玩砸了吧, 老高?”

    “嗯,好像是有那么点。”

    高湛和阮景各自都穿了一半戏服,在休息区等待候场。他们这个戏的服道化格外用心, 两个人日常的戏服都是繁琐华丽的宫装、朝服,一直穿着全套根本受不了。

    外景拍摄场地喊杀震天、战马嘶鸣、烟尘滚滚,两百多号群演挥舞着道具兵器“混战”在一起,赵舒权饰演的陈维嘉红袍猎猎、铁甲铮铮,手中银枪染血, 正在对叛军进行最后的绞杀。

    “啧啧,你看看小赵总那个狠劲。”阮景手持望远镜, 边看边咋舌,“就算知道他手上的不是真刀真枪, 我看着也害怕。哎哟,这一枪戳得好结实。这个特约穿着护具也得留个淤青。”

    高湛看着阮景的望远镜, 觉得有点好笑:“影后害怕还用望远镜看这么仔细?不如把望远镜借给我看看?”

    阮景放下望远镜,却没有出借的意思:“我看自己小叔子无可厚非, 你要看什么?看看情敌有多狠,知难而退?”

    高湛笑:“你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成了赵总的情敌,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阮景摇晃着望远镜指向正在“战场”上奋力厮杀的赵舒权:“看看,你敢说他这股狠劲不是因为不能对你下手,转向了无辜群众?”

    “导演很开心啊。”高湛平静地说,“这几天导演有多兴奋你也不是没看见, 天天夸咱们赵总状态好、保持住。这算不算是正反馈呢?”

    阮景无语地沉默了一阵, 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 换了正经的口吻:“别闹了, 老高。再闹,赵舒权当真了, 你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高湛云淡风轻地回答:“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离开娱乐圈回老家,也没什么呀。我在这个圈子二十年了,该体验的人生也体验过了,托赵总的福,养老钱也够用了。”

    他笑看阮景:“人的一生,不应该被局限在一个地方。如果有一天不在这个圈子混了,也一定会有新的世界、新的人生在等着我。”

    阮景难得用正经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同事。同在天元,共事多年,她跟高湛算得上是能够彼此信任的朋友,也相互认可彼此的业务能力。更让她欣赏的是,高湛始终是娱乐圈的一个异类,仿佛一个哲学家纡尊降贵来到一群俗人之间。

    这么多年,外形并不出色、也没有什么后台金主,只是潜心磨练演技的高湛出头有多难,阮景是很清楚的。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高湛要如此挑衅自己的贵人赵舒权。

    阮景叹了一口气:“老高,你不是真的想追小曹吧?破坏别人感情做第三者,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高湛会做的事。”

    “是啊,不像是高湛会做的事。”高湛淡淡地远眺赵舒权骑在马上的俊朗身姿,“可是啊,如果赵总真的那么在乎小曹,小曹也分明那么在乎他,那阻碍他们两人向彼此敞开心扉的因素又是什么呢?”

    他对阮景开玩笑:“总不会是赵家不同意吧?我看大赵总的态度不像是反对的样子。”

    阮景轻笑一声:“实不相瞒,大赵总可以不在乎小赵总喜欢男的女的、丑的俊的,但如果他弟弟被人劈腿,我不保证他不会买凶杀人。”

    高湛挑眉:“这么吓人啊。看来我是鱼肉没吃到、白惹一身腥啊。”

    阮景觉得自己有点想发疯。她是好心提醒,怎么碰上高湛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她连一句高湛是不是来真的都问不出来,真是对不起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未婚夫。

    “阮景,其实我觉得你和大赵总是不是过于操心了?他们两个的事,让他们俩自己解决不好么?谁又能插手别人的感情?”高湛温和地劝说。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你又在里面搀和什么呢?”阮景阴阳怪气,“姜小芬也被放假了,vlog的观众也看出了端倪,微博又有人翻出跳河的视频说你是男小三。小曹出去录节目,小赵总硬是赌气连个脸都没露。这一地鸡毛的,你真是一点都不上火啊?”

    高湛不仅不上火,反而哈哈笑出声,气得阮景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举起望远镜再度开始看帅哥洗眼睛。

    别说,赵舒权的古装扮相越看越有味道,纵马横枪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流畅自然。杨放导演本来还担心赵舒权从来没有拍摄动作戏的经验,对他的马术也没有把握,提议用替身,被赵舒权坚定谢绝。

    阮景知道赵舒权会马术。赵家兄弟都是标准的上流社会精英教育,从小就按部就班地学习各种技能,马术、高尔夫、滑雪、网球这些运动都是最基本的。

    但她也没想到赵舒权的马术这么好。做好妆造翻身上马,那人拿起道具兵器,立刻彷如战神附体,御马跑了一圈,流畅得像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看到赵舒权可以不用缰绳御马、双手能把道具长枪舞出残影,杨放导演激动地立刻宣布开拍。

    正在阮景看得津津有味,快要把高湛带给自己的恼火遗忘时,望远镜中赵舒权的坐骑好像突然受到惊吓,猛地嘶鸣一声长身而立。阮景看到马背上的赵舒权正在双手舞枪与一个武打演员对战,险些被坐骑掀翻在地。

    阮景发出一声惊呼,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没有望远镜的高湛也“咦”了一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阮景无心回答。望远镜中的赵舒权应变神速,将武器交到单手,腾出一只右手死死拉住马缰绳,同时双腿用力踩住马镫夹住马腹。与受惊的马博弈片刻,赵舒权终于成功地让坐骑安定下来,化解了这场危机。

    阮景长舒一口气,拿下望远镜,发现自己紧张地出了一脑门的汗。

    高湛问她:“是不是马出了状况?没事吧?”

    阮景悠悠回答:“看起来像是没事了。你的情敌逃过一劫。”

    高湛无奈摇头:“就算是真情敌,我也不会寄希望于对手出意外。那是没有实力的人懦弱的想法。”

    阮景差点问他“所以你是想凭借实力把曹瑞从赵舒权身边夺过来?”

    看看高湛那张佛系的脸,她把话咽了回去。这事她管不了,真的管不了。

    ·

    曹瑞从《国风新曲》的录制现场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因为他在拍电影,《国风新曲》节目组为了配合他的行程,每个月只安排了一到两的天录制时间,但也相应提高了工作强度。

    今天从早上十点开始录制,录了三期,全部录完都快八点了。虽然没有人抱怨,曹瑞还是主动向其他嘉宾以及节目组道谢,感谢整个团队配合自己的行程。

    身心俱疲的曹瑞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才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整整一天,一条来自赵舒权的消息都没有,让他感到失落又生气。

    保镖大刘发动引擎,问他是直接回影视基地还是先去吃点宵夜。姜小芬休假了,照顾曹瑞生活和行程的工作完全落在大刘身上。

    曹瑞想着自己和大刘都没吃晚饭,回影视基地还有一小时车程,刚说了句“那就先去吃饭吧”,点开高湛的未读信息却发现,对方告诉自己“赵总下午拍戏受伤了”。

    曹瑞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看到紧接着下一条消息说是软组织挫伤、已经就医。他看不懂“软组织挫伤”是什么意思,赶忙问大刘,得到大刘再三解释才略感放心。

    手指滑到赵舒权的对话框,他想难怪一整天没有给自己发消息。下午忙着拍戏,受伤之后忙于就医治疗,伤在右手肯定不方便使用手机。因为对方没有联系自己而胡乱生气倒是自己不对了。

    “抱歉、大刘,我们还是直接回去吧。”他更改了指令。想到赵舒权受伤,在没有亲眼确认之前,他确实无法安心吃饭。

    大刘把车开得飞快,回到影视基地还是已经十点多了。曹瑞很意外看到高湛坐在酒店一楼大堂里,像是在等自己。

    “高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曹瑞一开口,高湛微微皱眉:“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是不是还没吃饭呀?你录节目录到几点?”

    曹瑞小声说:“我回复你微信消息的时候,刚进停车场。我也不饿,就先赶回来。赵舒权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事的。下午拍摄的时候,他的马受了惊,驯服马匹时右手用力过猛。已经去医院拍过片子了,骨头没事,软组织挫伤和肌肉扭伤,注意休息换药就好了。”

    曹瑞轻轻舒了一口气:“那他现在在房间里吧,还没休息吧?”

    “应该没有。”高湛看了看表,“怎么,你们没有联系?他没告诉你受伤的事?”

    曹瑞咬着嘴唇,觉得委屈也觉得难堪:“前两天我们吵架之后,就、就没有……”

    他感觉高湛的呼吸好像停滞了片刻,随即温和地拍了拍自己的肩:“那就先上去看看吧。下午赵总的管家也过来了,应该不至于会打扰他休息。”

    曹瑞沉默地跟着高湛上了电梯,来到赵舒权的房间外。敲过几下之后,房门开了,露出了赵舒权的脸,刚看到他的时候还算温和,随后扫到站在他身后的高湛,立刻沉了下来。

    “回来了?”赵舒权不冷不热地问。

    曹瑞看向对方的右手:“我听说你受伤了?”

    赵舒权的右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曹瑞想碰又不敢碰,只好说:“大刘跟我说,‘软组织挫伤’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是这样吗?还疼不疼了?”

    赵舒权半倚在门框上,冷冷地说:“你如果是一个人过来,我可能还不会这么疼。”

    曹瑞拧着眉头不说话。

    高湛上前半步:“赵总,你别误会,小曹录节目录了一整天,听说你受伤了马上赶回来,连饭都还没吃……”

    “那你可以弄给他吃啊。你不就是这种老好人人设么?”赵舒权回怼高湛。

    随即又盯着愕然的曹瑞:“曹瑞你听好了,我不介意你后宫三千,以前不介意、现在也一样!”

    曹瑞瞬间觉得自己的眼泪绷不住了。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当着别人的面被赵舒权这样说,他实在受不了。

    他不想在他们两人面前落泪,转身撞开高湛冲回自己的房间,用房卡胡乱刷开房门冲了进去,随即反锁了房门。

    巨大的关门声回响在走廊上,两个男人静静地四目相对。

    高湛眉头紧拧,语调低沉:“赵舒权,你过分了吧?”

    赵舒权悻悻地垂下头一言不发。

    149、探班(上)

    赵舒权说不清楚, 自己跟曹瑞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感觉就好像是话赶话,互相都在生气较劲,又谁都不肯低头, 说出去的重话覆水难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跟前世不是一模一样吗?

    赵舒权一个人默默崩溃,自己也知道自己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上辈子就不止一次被劝“将军跟皇上置什么气”,这辈子,倒是没人劝他, 也没人给他台阶下了。

    那天当着高湛的面,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可他想起之前偷偷听到曹瑞跟姜小芬的对话, 又想起曹瑞满脸倔强地跟自己说“咱俩不合适”的模样,就怎么都没法开口去找对方和好。

    他觉得要是曹瑞真的是那么想的, 自己就没有立场去要求对方一定要喜欢自己。没人规定说,上辈子他们是情人, 这辈子就一定还要在一起。现代人离婚自由,何况他们根本还没有结过婚。

    连着几天晚上他都无心社交, 拍完戏之后借着养伤的名义窝在房间里内耗,抽了比过去二十七年都多的烟,硬是短短三四天把自己折腾出了“憔悴阴鹜”的感觉,让杨放导演直呼“太棒了!”

    对,整个剧组都看出来也都知道了,他跟曹瑞在闹别扭, 但只有杨放导演是真心地高兴。

    赵舒权自己也发现, 这几天拍戏自己格外容易进入状态, 包括和曹瑞的对手戏, 基本上也都是一条过。导演夸他演得越来越有感觉,陈维嘉那股隐藏在谦逊外表下的狠辣阴郁被他给演得淋漓尽致。

    赵舒权不得不认真思索, 谈恋爱是不是真的会影响拍摄状态这件事。

    但要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在杨放导演的理解中,其实陈维嘉,并没有那么爱谢清允?甚至有可能,他根本就不爱。

    杨导理解的陈维嘉,爱的只有权力和征服。

    曹瑞会不会觉得,夏侯成也根本不爱他、只是在利用他?

    因为想到这一点,赵舒权昨天失眠了一晚上,现在坐在片场里头昏脑涨,眼神直勾勾落在曹瑞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有多吓人,以至于无人敢于接近他。

    他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现在正在拍的是今天最后一场戏,谢清允撞破太后和蔡帧的奸情,有大段谢清允个人的情绪宣泄。

    拍摄还没开始,曹瑞正在跟阮景和高湛有说有笑。

    那孩子也演得越来越顺了。即便开拍前谈笑风生,摄影机一开,立刻就能进入状态。

    这几天,曹瑞对所有人都谈笑如常,唯独对赵舒权不理不睬。除了两人在戏中的对白,他连一句话都不愿跟赵舒权说。实在要说,就让大刘从中转述。

    自然而然,vlog的拍摄也暂停了。现场这种状态,勉强拍也拍不出来。冯枫给粉丝的说辞是剧组拍摄日程紧张,暂停两周的更新。

    赵舒权知道自己活该,可是看到曹瑞对着其他人笑得温和明丽,还是有点想发疯。

    他就该放弃教养和矜持,学学姜小芬给曹瑞“科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网文,把人关在家里不见天日,囚|禁|捆|绑|小|黑|屋全套,直接变身法|制|咖,也不用让自己这么憋屈!

    其实赵舒权早就发现曹瑞不止跟高湛走得近,他与整个剧组的关系都处得很融洽。

    化妆师和造型师每次给他做妆发都格外温柔细致,灯光师和摄像师也会留心在意他的感受,就连场务也时不时给他的盒饭加料,还偷偷摸摸的。

    赵舒权不太确定这些人对曹瑞的关照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娱乐圈的人,踩低捧高势利眼甚至都懒得掩饰,明晃晃放在台面上。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绝对得不到全剧组上下这种格外关照的待遇。

    可赵舒权还是看出了不同。

    他去过很多剧组,也见过太多这个行业的人,他看得出来,就算剧组大部分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追捧曹瑞,他们的言行举止也是真心的。

    因为曹瑞对他们太好了。

    就连赵舒权自己,也从没见过一个有背景有后台、带资进组的年轻人,能对剧组的普通工作人员做到言辞有礼、温和相待。

    更多的是像汪宇飞那种的,挑剔服装、挑剔盒饭、挑剔瓶装水的品牌,一会嫌累一会嫌热,一会找不到感觉,连导演都要亲自哄着。

    前世虽然贵为帝王,但曹瑞的整个童年、少年时期都活在他父亲卫文帝的阴影之下。谨小慎微、温和谦逊是他的护身符。他甚至不像一些世家子弟那么骄横跋扈。

    外人看不出他这层保护壳,赵舒权一目了然。也因此,即便大家都知道他们吵了架在闹别扭,因为曹瑞的为人,也因为众人都觉得吵架迟早会和好,也没有人因此对曹瑞甩脸色。

    反而是他自己,因为整天沉着脸神色乖戾,除了导演就几乎没人敢主动靠近他。

    拍摄很顺利。一小时后,杨导满意地喊了“卡”宣布收工。这时赵舒权已经觉得好多了,见杨导招手叫自己,立刻起身走过去。

    杨放导演把他和曹瑞一起叫到面前。赵舒权见曹瑞故意别过脸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便也装作若无其事,问杨导有什么事。

    杨导笑呵呵的,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状态一样,用温和亲切的商量口吻对他们说:“小赵、小曹,我打算明天晚上再试试上次那场戏,你们两个怎么样?”

    两人都愣了一下。曹瑞飞快地看了赵舒权一眼,赵舒权向导演确认:“您是说……上次,我们两个没有拍成的那场戏?”

    “对,就是上次清场拍的那个。”杨导没把“强|暴|戏”说出口,“我觉得你俩这几天状态不错,很对味,这次说不定能成。怎么样,愿不愿试一试?”

    两人都迟迟没有说话。

    赵舒权不知曹瑞在想什么,但他自己觉得很荒谬。原来两人感情好的时候拍不出的强|暴|戏,导演是觉得现在吵架了,反而是最佳状态?

    他冷声说:“我觉得是不是……”

    “我没问题。”曹瑞打断了他,“这场戏的难点不在我这边。我什么时候拍都没有问题。看导演的安排。”

    赵舒权脑子里“噌”地一声,火气又上来了:“呵,你无所谓是吗?跟谁拍、拍什么都行是不是?”

    “是挺无所谓的。”曹瑞把脸别得更开,“你无所谓,我就更无所谓了。我又不吃亏。”

    赵舒权怒气上涌:“那要是这次再拍不好,导演你找个替身好了!替我拍!”

    曹瑞用力咬着嘴唇,肩膀微颤。

    杨放导演赶紧打圆场:“哎哎哎说什么呢,怎么说话呢。小赵你要是同意,咱们明天就试试看。你不想拍,我就改剧本嘛,哪用得着找什么替身。”

    赵舒权用力哼了一声:“那就明天拍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心里后悔不迭,悔恨自己的狗嘴怎么就是吐不出象牙,也气整个剧组上百号人,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劝他不要跟曹瑞斗气了。

    人家都说了跟他不合适、说了喜欢别的人,难道他还要死乞白赖地去乞求吗?

    嘴上说着只要对方好好活着、并不强求对方回应自己的感情,人家真的选了别的道路、新的人生,他又怎么能后悔食言呢?

    不过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说话。用言语去刺激和羞辱对方不仅毫无意义,他自己心里也疼。

    满脑袋浆糊的赵舒权大步流星走到片场外,头脑稍微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走错了方向。休息室在反方向,而他直接走到外面来了。

    他沉默片刻,决定现在外面待一会。现在回休息室,大概率撞上曹瑞,也极有可能撞见高湛和曹瑞成双入对。那两人这几天跟连体婴一样,走到哪里都在一起,简直像是故意气他。

    他站了一会,路过的工作人员也都只敢小声跟他打招呼,就看到从影视基地大门的方向远远驶来一辆SUV,径直往他这边过来。

    赵舒权看着那辆车就觉得有点眼熟,等看清车牌号,嚯!这不是赵欣的车么?

    果然,他那个哥哥从后排车窗探出头来伸出胳膊,像个恐怖公路片中的傻瓜主角一样没心没肺地冲他大声招呼:“乐乐!哥哥来探班了!开心吗?”

    赵舒权:“……”

    开心,真开心,好开心,开心得想打人了。

    SUV停下来,赵舒权才发现来的人不仅只有他哥,还有冯枫,竟然还有关言言。保镖兼司机打开后备箱,招呼工作人员帮忙搬慰问品,是新鲜的大海鲜。

    “晚上给大家加餐!谢谢大家关照我们家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赵欣乐呵呵地大声宣布,收获了工作人员们惊叹的追捧。

    赵舒权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哥,转向短裙长靴的关言言:“你怎么会跟我哥一起过来?”

    冯枫来探班他并不意外。有阮景在,赵欣早晚是要来的。可是跟娱乐圈几乎毫无瓜葛的关言言会来,确实让赵舒权感到意外。

    关言言仰头对他微笑:“怎么,老同学不能来探班?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明知道我很喜欢《昙华恋》的作者太太,却不安排我跟太太吃饭,也不邀请我来看你拍戏,我真是白白跟你青梅竹马一场!”

    赵舒权还没来得及回答,关言言上前一步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逼问:“你们拍激情戏了吗?是实拍吗?片子最后上映时会保留激情镜头吗?”

    赵舒权疲惫地笑了。别说什么激情戏,他现在已经徘徊在失恋的边缘了。

    “说什么呢,你们这些腐女真可怕。”他借故遮掩,“别把耽美小说和真实生活混为一谈。”

    “哦?”关言言挑起柳眉,“是谁在公司周年庆上假公济私宣布恋情,闹得全网沸沸扬扬?怎么才过了几天,就不认账了?你该不是要说,那次只是为了炒作宣传吧?”

    赵舒权笑了笑,扬声说:“哥,你们晚上别走了。咱们大家喝点酒,就当是给整个剧组的老师们放松一下。”

    关言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150、探班(中)

    赵舒权不知道他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跑来探班, 还是单纯只是凑巧选在这个时间。

    他懒得过问。他哥跟导演打过招呼就迫不及待去找阮景了,把关言言丢给了他。

    赵舒权被迫承担起“导游”的责任,带着关言言参观影视基地, 给这位《昙华恋》的死忠粉看拍摄场景和服装道具。关言言第一次来到影视剧的拍摄现场,一整个好奇宝宝,拉着他问东问西,让赵舒权暂时无暇想别的。

    不过他能感觉到,剧组的人看到他跟关言言, 神情都透露出几分微妙。

    赵舒权知道这样有点不妙。曹瑞本来就对关言言抱有莫名的警惕和敌意,被他看到又要解释不清了……

    等一下, 他现在还需要跟曹瑞解释么?

    赵舒权心中涌起的一点心酸很快又被关言言的询问打断。他不好说老同学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只好寄希望于晚饭时场面不要太难看。

    好在, 等众人围在一起坐上餐桌,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多了。有他那个能够轻易应付任何场面的哥哥在, 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他完全看不出赵欣是不是知道自己和曹瑞吵架的事。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赵欣若无其事地把他跟曹瑞的座位安排在一起。但他的另一侧是关言言,曹瑞的另一侧是高湛, 可以说是相当歹毒的安排了。

    虽然闹着别扭,曹瑞到底是识大体的人,除了笑得有点勉强、话格外少,言行举止一切正常,显然也是极力不想让人看出来的。

    不过整个剧组又有谁不知道他们俩在闹别扭呢?就算赵欣来的时候不知道,跟阮景见个面聊两句, 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哥越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憨憨样, 赵舒权越是猜不透他哥想干什么。有心想提醒赵欣别乱来, 他哥却好像故意避开他一样, 总是没说几句话便借故脱身,滑得像条泥鳅。

    赵舒权只好安慰自己, 感情的事别人无法插手。他哥这么大的人了,这点道理应该懂。

    因为未婚妻和弟弟都在娱乐圈,赵欣也算是半只脚在这个圈子里,跟导演、制片等资深圈内人都很熟悉。他带来的有扇贝、生蚝等新鲜食材,还有澳洲龙虾和两箱红酒,整个剧组上至导演下到普通的小助理都得到了关照,聚餐气氛非常热烈。

    酒酣耳热,大家闲聊愈发肆无忌惮。然而就像是所有人都说好了一样,没人用赵舒权和曹瑞的感情开玩笑。

    他跟曹瑞大概是整个餐桌上最安静的角落。

    龙虾是烹饪之后按照人数分好的。赵舒权看着曹瑞笨手笨脚地把带壳的龙虾夹到餐盘里之后就不动了,知道对方不太会吃。以前吃龙虾吃螃蟹,都是他弄好了给曹瑞吃肉,或者有服务生全程服务。

    他默默伸手将曹瑞的餐盘挪到自己面前,拿起对方放在桌子上的刀叉,剥掉虾壳之后又把餐盘连同餐具一起挪了回去。

    曹瑞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拿起餐具慢慢地吃了起来。

    赵舒权见他肯吃,便又如法炮制,把生蚝和扇贝往曹瑞面前放。曹瑞不喜欢吃蒜蓉,他就把蒜蓉全部拨到自己碗里,只把扇贝肉放到对方餐盘里。

    耳边是关言言银铃般的笑声,和阮景谈笑风生。另一面是高湛和冯枫谈论娱乐圈最新动态,气氛平和。赵欣和杨放导演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频频举杯。

    而赵舒权的眼里只有曹瑞低垂的眉眼,缓慢而优雅吃着自己帮他准备好的食物。

    他在人耳畔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曹瑞的动作顿了一下,拿着刀叉的手停下来,像是在迟疑着什么。

    道歉的话就在嘴边。但餐桌上的喧哗萦绕在身边,让赵舒权觉得眼下并不是适合“好好谈谈”的场合。

    还没等他纠结出所以然,关言言忽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哎,我们刚才说的你听见没,老赵?下次我带资进组,让我当个女主角过过戏瘾呗?”

    赵舒权回过神来,发现餐桌上的人都在含笑看着自己。关言言刚才说了什么他一点都没听到,但并不妨碍他接过话茬。

    他顺应气氛笑着回答:“那要看你想演什么剧的女主。要是你自带项目,那也没问题。你给一个小目标,我给你量身定做。想买哪个太太的原作,我去帮你谈。”

    关言言大笑:“这么大方啊,老赵?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好说话?”

    “从前你也没说带资进组。你早说要入行,现在说不定已经跟我嫂子一样是影后了。”

    大家都笑起来。杨放导演端详着关言言,缓缓点头:“关小姐这个长相气质,确实是有入行资本的。听说关小姐跟我们小赵总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想拍戏过瘾怎么不早点跟小赵总说啊?”

    关言言笑着回答:“实不相瞒,当时毕业聚餐的时候谈起毕业去向,赵舒权说他要开影视公司,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好他。我们都等着看他倒闭呢哈哈哈!”

    赵舒权在众人的惊呼和起哄中无奈地耸肩:“看看我的大学同学都是些什么人?张方、关言言、许一菲、陈立冬……一个比一个歹毒。”

    关言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拍几下赵舒权的胳膊:“说起陈立冬,你知道他前段时间跟家里出柜,被他爸暴打一顿、差点把腿打断吗?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愣是拖着一条瘸腿跳窗逃走,跟他老公私奔去了!”

    赵舒权挑眉:“还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关言言撇撇嘴:“咱们那群同学里有谁的事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不知道吧?许一菲要回国继承家业了。到时候聚个餐?”

    “好啊……”

    赵舒权不知不觉被关言言的话题带动,跟着对方的节奏越跑越偏,加上他哥时不时插嘴拱火,竟然让关言言成了话题中心。

    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默默坐在一旁的曹瑞,而曹瑞自己也没有主动加入话题的意愿。

    他觉得自己插不进嘴。

    原来赵舒权有那么多的过往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他也有那么多的朋友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的幼年、少年、青年时代,原来有过那么多的回忆,是自己永远失之交臂的。

    而自己所拥有的,只有与“夏侯成”在一起的二十年。

    赵舒权并不完全是夏侯成。身边这个名为“赵舒权”的男人,有着另外一条完整的人生轨迹,也有自己所不认识的父母兄长、朋友知己。而在那条人生轨迹中,并没有他曹瑞的存在。

    在关言言和赵欣他们看来,自己才是那个突然出现、格格不入的“外人”吧?

    曹瑞渐渐地吃不下了。

    他很专注地在听餐桌上的对话,从关言言极快的语速中提取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关言言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说话的节奏也很快,又夹杂了一些缩略语和外文词汇,让他听起来很费力。

    可他还是想再多了解一点有关赵舒权的事……

    等一下,他现在还有必要、还有立场去了解赵舒权么?

    他愣了一下神,然后就跟不上关言言的节奏了,随后便突然发现周遭竟然是如此喧嚣,餐厅的氛围吵闹得令他感到头疼,而他身边的男人也像是和他隔着万水千山……

    “小曹,”高湛低沉的嗓音柔声问他,“你还好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他陡然惊醒,看了一眼桌上热烈的聊天气氛,似乎确实没有自己什么事,便对高湛笑了笑,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嗯。”高湛点了下头,问他:“一个人可以吗?带上保镖。”

    高湛没说要陪他,这让曹瑞十分感激。他知道自己已经把高湛牵扯太深,让人陷在“插足者”的污名中无法澄清,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要是在众目睽睽下再跟对方一起公然离席,简直像是跟人有仇、非要把人往死里陷害一样。

    他没叫大刘,一个人去了洗手间。他不想让人跟着自己,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一进洗手间便绷不住的样子。

    他想自己也许是被夏侯成、被赵舒权呵护了太久、太细致,过于恃宠而骄,忘了自己前世的身份如今已经一文不值。他既没有关言言那样的身家背景,也没有张方的专业技能,甚至不能像他们一样拥有和赵舒权之间的回忆。

    他什么都给不了赵舒权,还在这里骄横个什么劲?

    可是看到赵舒权跟关言言聊起学生时代的过往,看着男人脸上露出的怀念神色,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恨不得抛弃所有的矜持教养冲上去把他们分开。

    滚烫的泪砸在雪白的洗手台上,了无痕迹。可眼泪这种东西,一旦落下便不是轻易能收住的。曹瑞双手撑着洗脸台,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一哭起来便止不住。心里翻滚的情绪太多,搅动着两世的记忆,最后定格在赵舒权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的餐桌上。

    他其实,从来都希望那个人的心里只有自己、眼睛也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前世嬉闹之间他说过几次,让对方舍弃身份入宫当他的“夏侯贵妃”,都被夏侯成一笑置之。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以闺房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对方便不会窥探到他真实的心意。

    他不想看到那人跟他的下属拥趸、兄弟知己纵酒长歌、天地逍遥。他也不想看到那人与他名义上的妻子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执手相伴,用“一家人”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夏侯成,理当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夏侯成、亦或是赵舒权?前世坐在龙椅上都没能做到的事,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今生,他又能凭借什么去争取?

    走廊上的脚步声又快又急。他猝不及防,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痕,迎面与赵欣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