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周年庆(4)

    跟着赵舒权来到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曹瑞看到衣架上挂着一套看似平平无奇的燕尾服,走近了才发现衣领、袖口、衣摆的位置全都星光闪烁,暗藏玄机。

    “我得好好谢谢冯姐。她有个设计师朋友从香港过来, 正好下榻在这个酒店。冯姐从人家带的成衣里面挑出这身最适合你的,我也觉得很满意。”赵舒权拉着他的手解释。

    曹瑞小心地摸了摸衣服的面料,发现暗藏星光的位置原来镶嵌了细小的钻石,排列出星宿的图案,精美而又不显繁杂。

    他很喜欢, 却又很懊恼:“这件衣服确实很出色。可是崔老师为我做的唐装本来就造价不菲,因为那种无聊又无谓的报复心, 糟蹋了崔老师的心血,也平白无故增加了开支……”

    赵舒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借给我们的, 不要钱。咱们自己小心点,别给人家弄脏了就行。”

    说着, 男人自己也笑了:“当然了,那个年轻人搞了这么一出, 估计不会再有人来第二次了。我也觉得很无聊,可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曹瑞看向赵舒权:“我确实要好好向冯姐道谢。不过,崔老师做的那套衣服,即便红酒的痕迹洗不掉也能继续穿,不许给我扔掉。”

    赵舒权笑着帮他穿衣服,柔声像是在哄小孩:“不扔掉, 继续穿。不过, 你什么时候学会省钱了?你忘了高堂珑他们那帮老臣是怎么劝你不要营造宫室、扩充后宫, 怎么不见你听他们的?”

    曹瑞脑中浮现出前世旧臣们的身影, 看着男人促狭的眼神,恼怒地瞪他:“你劝我的, 我不就听了么?他们说让我不要修宫殿,我虽然觉得他们烦,后来还不是大幅削减,只盖了两座新殿!”

    他看着男人在自己身上忙碌的手,不满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奢侈的。我知道任何人的财富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贵为天子衣食无忧,背后是因为有万民供养——这也是你教给我的。”

    前世他的父皇在位只有十余年、英年早逝,留给他的臣子们多是两朝、甚至三朝元老,相互之间结交往来、盘根错节。

    而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皇子,在父皇生前又不受宠爱、少经历练,在那些宿将老臣看来,跟三岁孩童没有区别。

    他们吵吵闹闹建议他如何治理国家,絮絮叨叨地提醒他的言行举止,对他的子嗣后妃之事也是嘀嘀咕咕进言不断。

    他不胜其烦,却不得不在表面上维持恭敬的态度。否则,朝堂上下的口水会把他淹死,他的政令国策也终究需要臣子们去推行实施。

    万幸他还有夏侯成,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这男人打下的旷世功业给了他贯彻理念的资本,这男人对他的痴迷眷恋给了他无所畏惧的勇气。

    他凝视着男人低垂着头认真为自己穿衣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从前你总劝我厉行节俭、严禁浮华、以身作则,将赋税用在对社稷百姓真正有益的地方。怎么到了现在,奢侈的人变成了你?姜小芬说我一双鞋就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可是真的?”

    男人弯起嘴角笑了笑:“现在我的钱又不是赋税,是自己挣来的,我想怎么用都行。”

    男人声音更低:“我们再不是皇帝和大将军了,瑞儿。你的肩上再也没有江山社稷的责任了。现在的我们,只要为自己而活就好。”

    他心中微动,听出了男人的言外之意,还是忍不住吐糟:“因为我要死了就丢下江山社稷非要跟我一起死的人,还真是贯彻始终‘为自己而活’呢。”

    男人的手顿了顿,默不作声。

    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曹瑞默默地嫌弃对方,想起有关自己的王朝的书籍著作中,被无数学者几乎达成共识的一个观点——倘若夏侯成在卫景帝死后没有突然暴毙,卫朝随后的历史几乎毫无疑问会被改写。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皇位,那男人说放弃就放弃了,真是蠢得叫人不忍苛责……

    男人帮他系好白衬衣的纽扣,戴好领结,帮他穿上外套,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他:“真好看。你果然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你总这么说。”他凝视着男人的眼睛,“你从未说过一句我不好看,哪怕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病容不成人形。”

    男人双手轻按他的肩,垂眸低声说:“在我眼里,你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他心里鼓鼓的,有一点点酸,又有一点点甜,还有几份莫名的小小得意,像是搅动了一碗树莓酱,不由地弯起嘴角:“走吧,别让下面那么多人久等。今天不是你非常重要的日子么。”

    “是啊,所以再让他们等一会。”赵舒权说着帮他理了理头发,郑重其事地执起他的手:“曹瑞,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么?”

    他有些惊讶:“你现在问我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人笑容有点僵硬:“我当然希望是真的。但你不愿意的话,假的也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我能用‘恋人’的身份将你介绍给媒体么?”

    曹瑞想了想:“如果宣称我们是恋人,对你、对公司、对电影宣传会有帮助吗?”

    “呃,你怎么会在意起这些了?”赵舒权尴尬地挠头,“我也不全是为了炒作。”

    “不全是”,那至少有一部分是吧?

    他反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反问:“我不是早就同意了?”

    ·

    赵舒权并不意外听到曹瑞的回答。

    询问之前,他便直觉对方会同意。那孩子虽然对自己态度忽冷忽热,他能感受到对方还是关心自己的。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曹瑞都会愿意去配合。

    可是“恋爱”这件事,并不是应该“配合”的。

    他心里倒是有一瞬间,希望曹瑞干脆拒绝自己,断了自己的念想,不要让自己继续想入非非,日后难分难舍,做出些什么惹人厌烦的事。

    可是对方那么轻易地答应了,他反而觉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曹瑞拉着他的手向他走近一步,扬起小脸问他:“怎么了?我说我同意了呀。我之前不就跟你的朋友们说过了,我是你的男朋友?”

    “嗯……嗯!”赵舒权努力找回自己的思绪,用力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谢你啊!”

    不知有没有看错,他好像看到曹瑞浅浅地翻了个白眼,好像有点嫌弃的样子。

    少年随即话锋一转:“今天你的老朋友来了不少吧?那个把红酒洒在我身上的人,是以前被你赶出公司的?”

    “练习生还没有签正式的艺人经纪约,连出道都不算。解约了我也没要求他们赔偿。”赵舒权说着,不由地皱眉:“不过我没想到他会跟了曾东亮。——我不是说进他公司啊。”

    曹瑞轻哼一声,小声说:“那位曾老板换人的速度也真是够快的。他换了新人,汪宇飞知道么?”

    “这个嘛,汪宇飞在国外玩得也很花,我看曾老板也未必知道。”赵舒权不屑地冷哼一声,握了握对方的手:“别提他们了。咱们走吧。”

    “等一下,我想跟你说件事。”曹瑞拉住他,“刚才在卫生间里,我听到唐总裁在打电话,可是,他却跟你说他肚子疼。我……觉得好像有点奇怪?”

    曹瑞随即把听到的零星内容告诉了他。赵舒权听到“二十个点”的时候也感到一丝异样。

    二十个点、太高了,不是赔率就是利率,总不可能是盈利。

    再联想刚才在宴会厅,唐杨和曾东亮熟络交谈的样子,不太舒服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曹瑞轻声补充:“可能只是寻常对话,我也只听到这一点。我就是觉得,他明明可以直接跟你说他在打电话……”

    “是啊,分明可以直说,也没人规定不能在卫生间打电话。”赵舒权轻轻握紧了曹瑞的手,“谢谢你告诉我。唐杨最近在业务上确实有些异常,我会留意的。”

    少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提醒他:“不过,我不是在挑拨你和合作伙伴的关系。你自己调查清楚。如果弄错了,你不能怪我。”

    “嗯,我知道。”赵舒权低声说着,忍不住抬手抚上少年的脸颊。

    温暖,丰润。犹如一块凝脂白玉,令人爱不释手。

    他很想说,前世那么多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怎么就不能一桩桩一件件都查清楚?为什么令小人得志,为什么一直不肯听自己的解释?

    明知道自己在朝中树大招风。明知道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许多年来始终惹人瞩目。

    “我能抱抱你么?”他低声问。

    “我是你男朋友。”对方沉声回答。

    赵舒权展开双臂,将眼前的少年拥入怀中。

    温暖的躯体,柔软的身体,淡淡的发香。他迷恋地将下颌抵在少年的头顶,轻轻蹭着那头乌黑柔软的长发。

    “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瑞儿?”他不无感伤地在对方耳边低语,“你让我不要随便冤枉唐杨,可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是被冤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

    怀中人沉默了好一阵,赵舒权忽然感到腿上被踹了一脚。力道不算很大,但也足够疼。

    他“哎呀”一声放开了少年,看到曹瑞瞪着自己没好气地说:“我都说了是你男朋友了,你还想怎样?”

    赵舒权:“?”啥意思?

    132、官宣

    什么意思?瑞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舒权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脑子里只容得下这一件事了。他努力回想从曹瑞恢复记忆之后至今的种种点滴细节,想来想去也没想通,对方这么说到底是真的愿意给自己机会、还是仅仅为了配合立人设炒CP。

    看着曹瑞那张清冷的脸, 他又不能问,即便问了也不会得到明确的回答。哪个帝王会直白地告诉臣下自己的真实想法?眼前的少年虽然已经有了不再是帝王的自知,习惯却没有那么容易改。

    尤其是在自己面前,赵舒权很清楚曹瑞有时就是故意折腾自己。

    ——帝王心、海底针,你摸不透。总有一天你也不过是一件旧衣、一只敝履, 随手可弃。

    赵舒权甩甩头,把死去两千年的政敌的恶毒诅咒甩出脑海, 笑着拉起了曹瑞的手。

    “那我们走吧。官宣了,你可别后悔。”

    曹瑞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那有什么关系?上辈子他看自己宛如垃圾的眼神也不是没有, 尽管只有过那么一两次。

    电梯里,曹瑞忽然开口:“我听说现在的人, 和离亦不像从前那般郑重其事,可有这回事?”

    “你是说离婚吧?嗯, 法律规定婚姻自由。没有财产和抚养权等纠纷的话,程序可能花些时间,但不像从前那样轰动亲族,甚至惊动天子。”他攥紧对方的手,“怎么想起问这个?”

    曹瑞轻轻哼了一声:“既然和离都如此简单,我又不是与你昭告成婚, 何悔之有?”

    赵舒权:“……”扎心!

    VIP休息室的电梯直通宴会厅。电梯门打开的同时, 曹瑞脸上迅速换上和煦的微笑, 犹如变脸一般, 气质从里到外瞬间像是变了个人。

    犹如一夜春风拂落枝头的残雪,冰封的湖水荡漾开温暖的波纹, 昨夜含苞的花蕊刹那间芳华绽放。

    赵舒权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没给曹瑞选错职业。

    熙熙攘攘的人声迎面涌来。关系亲近的人调侃赵舒权丢下满座宾客去追美人,平素搭不上话的只敢夸赞曹瑞新换的衣服如何好看,眼尖的媒体再度追着两人十指交握的细节不放。

    赵舒权穿过人群走到小舞台上,专程请来的电视台主持人已经候场许久。他对按照职级列队等候自己的公司高管们点了点头,示意主持人正式开始流程。

    高管们的视线汇聚在曹瑞身上,似乎对于他出现在小舞台上感到不解。唯有唐杨的表情看起来颇为玩味,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与曹瑞会如此发展。

    他想起唐杨曾经撞见自己与曹瑞晚上单独在办公室。虽然他们当时没干什么,看在唐杨眼中难免误会。只不过以唐杨的性格,赵舒权毫不怀疑他肯定是把曹瑞认定为自己养来玩的金丝雀。

    也许这世上确实无人能懂他与曹瑞。他们唯一的同类只有彼此。

    站在舞台上做着感谢致辞,沐浴在台下形形色色的目光之中,赵舒权游刃有余地进行着对他来说小菜一碟的发言,思绪却冷静得犹如置身事外。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站在了娱乐圈金字塔的顶层。不敢说是顶尖,至少在业内拥有了一席之地。

    台下的目光,有亲朋好友,有事业伙伴,有下属员工,当然也有各种嫉恨咒骂,有不怀好意,有蠢蠢欲动。

    跟前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无非是现代社会的事业失败通常不会伤及性命,更不会连累满门亲族。

    上辈子到了他那个位置,行事已经不能只考虑自己。尽管他在最后的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但在那之前,他总要顾及自己家族的立场和利益。

    曹瑞也一样。天子帝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束手束脚。身不由己、行事不由本心的情况实在太多。而自己能与曹瑞纠缠那么多年,原因无他,仗着自己脸皮厚罢了。

    他现在终于不用再顾忌了。

    讲话接近尾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台下一侧的曹瑞。少年含笑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容甜美,精致的脸在宴会厅华丽的灯光映衬下光芒四射,像是在诱惑他也像是在鼓励他。

    都说了是男朋友了……是吗?

    “最后,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我希望能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个人。”

    他对着曹瑞的方向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少年毫不惊慌,浅浅一笑,大方地上前几步,将纤白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轻轻握住,带到自己身边。

    “这位曹瑞先生,我想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我想说,在过去的六年当中,我们天元传媒、还有我赵舒权,没能遇到曹瑞先生,是非常遗憾的事。而从今天开始,曹瑞先生将作为公司的重要一员,与我们携手共进。”

    一边说着,他留意到唐杨的神情变得惊讶和动摇。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听起来或许更像是公司要增加合伙人,稀释唐杨作为副总裁的权力。

    如果以后曹瑞还能留下来,他当然有这个打算。他有点遗憾不是现在。

    “我在这里宣布曹瑞先生和我正在交往。并且,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这是我对之前所有关于我和曹瑞先生的种种揣测和传言的正式回应。希望今天到场的来宾和媒体朋友们做个见证!”

    台下的人群静了片刻,赵欣第一个鼓掌,大声叫好:“等到天元十周年,能请大家喝上喜酒吗,‘赵总’?”

    亲哥都这么说了,赵家的态度一目了然。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鼓掌、欢呼、喝彩让宴会厅里一片热闹。

    过于热烈的气氛让赵舒权恍然有种自己正在跟曹瑞办婚礼的错觉。他在掌声与欢呼声中看向曹瑞,看着对方那张笑吟吟的脸缓缓靠近自己,在热烈的气氛中宛如蜻蜓点水般轻吻了自己的脸颊。

    有好事之徒——比如他那个为老不尊的哥哥,当场吹起了口哨,跟个小流氓一样。赵舒权心里吐糟他哥,耳中听到曹瑞的低语:“你过分了,赵舒权。谁答应过会考虑跟你成婚的?”

    他早就被那个当众表态一般的吻弄丢了魂。即便曹瑞是在演,他也觉得值得了。

    前世他们演了一辈子“不熟”、“君臣”,这辈子演几天情侣怎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场面闹这么大以后分手不好交代这种事,并不在赵舒权的考虑范围内。

    周年庆叠加官宣恋情,直接引爆了宴会厅的气氛。随后的自助餐会,赵舒权和曹瑞这对“新人”成了当之无愧的焦点,被一拨又一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围在中间祝贺、敬酒。

    有媒体不失时机地询问两人的恋爱经过,赵舒权痛快地讲了自己如何在片场对曹瑞一见钟情、发掘他加入公司、展开热烈追求的故事。

    曹瑞也顺着他的故事增添细节。尽管没有对过台词,凭借高超的默契,两人把这个一见钟情、互相欣赏的故事打造得天衣无缝,令闻者动容。有女星当场表示“又相信爱情了!”

    热烈的气氛中,一杯红酒递到赵舒权面前,曾东亮的大嗓门犹如魔音贯耳:“哎呀呀,真不愧是赵老板呀,能想出这样的宣传方案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呀哈哈哈哈!”

    赵舒权似笑非笑地看向曾东亮红光满面的油腻脸庞,心里膈应得难受,脸上还是微笑着:“等我和瑞儿办酒,一定会邀请曾老板的公司帮我们做一场盛大的策划。曾老板到时候可要算个友情价给我呀。”

    曾东亮哈哈大笑:“赵老板自己又不是没有公司,哪里轮得到我们星河接你这单生意啦?真佩服你们年轻人哈,还有结婚的勇气和信心。我就不行咯。离婚很费钱的啊!”

    众所周知曾东亮离过两次婚。几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大家都听得出。赵舒权尤其不爽他后半段是冲着曹瑞说的,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到曹瑞脸上了,弄得曹瑞直皱眉。

    赵舒权轻笑两声:“曾老板不愧是前辈啊,各方面经验都比我丰富得多。本来我以为曾老板对宇飞情有独钟,没想到这么突然就换了人啊?有段时间没见宇飞了,还没回来么?”

    阿方的脸色不太好看。曾东亮面不改色笑了两声:“宇飞出国进修了,官宣过了呀。咱们赵老板也这么关心宇飞啊?当着男朋友的面,合适吗?”

    曹瑞笑着说:“没办法,男朋友太有魅力,除了相信他还能怎么办呢。若是连不上台面的醋都乱吃,反而显得是我没有品位了。”

    曾东亮大笑:“有你这么漂亮的男朋友还要偷吃的话,赵老板未免食欲太好哈哈哈。”

    双方的互呛被唐杨找了个话题打断,避免了事态进一步升级。赵欣眼见双方各自分开,暗中松了一口气,打消了出面的念头。

    阮景拉了他一把:“你们小心点曾东亮。我听说他在加快布局海外市场,明摆着是跟你们天元抢份额。”

    “是赵乐的天元。”赵欣强调,“我觉得他心里有数。尽管……色迷心窍!”

    两人一同看向正在低头对曹瑞耳语的赵舒权,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黏在人身上的神情明显是在安抚哄人。

    “小曹真有魅力,能让你弟那棵铁树开花。”阮景幽幽地说,“所以赵欣,你是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赵欣盯着弟弟看了许久:“那还真不一定。我觉得我不是多此一举,咱们要打赌么?”

    133、我替你喝

    赵舒权知道自己今天有点得意过头。

    公司六周年庆不是最让他高兴的, 借着这个场合满足自己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让他有种像是小男孩恶作剧成功般暗搓搓的兴奋。

    跟曹瑞十指交握当众公开关系,这是他前世始终无法实现的梦。无论嘴上说了多少次不在意名分、心甘情愿一辈子活在阴影中, 每每看到站在曹瑞身边盛装华服的皇后、妃嫔们,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疯狂的嫉妒总是在夜深人静独自凭栏时侵蚀着他的心,在无数个夜晚化作寂寥的酒合着冰冷的月光吞入腹中。他根本不敢去想曹瑞今夜会如何度过,否则他害怕自己终会忍不住疯魔,仗剑入宫把心爱之人囚禁在以爱为名的牢笼中。

    如同小说中的陈维嘉试图做的那样。

    所以他今天真的很高兴。

    曹瑞愿意接受“赵舒权的男朋友”这个身份。

    曹瑞愿意跟他以情侣的身份沐浴世人的目光。

    曹瑞甚至主动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现亲昵举止。

    如果这是个梦, 赵舒权愿意做一辈子。

    与如此美妙的梦境相比,居心不良的竞争对手和形迹可疑的合作伙伴带来的少许阴影根本不值一提。赵舒权几乎来者不拒地接受敬酒, 也不吝啬向媒体透露更多有关自己个人生活和公司发展的细节。

    他在有意昭告天下。他不知道曹瑞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无意报复曹瑞什么。他只想任性地让自己做个美梦。

    再一次举杯过后,空置的香槟杯被曹瑞劈手夺了过去放在一旁。少年微微皱眉的表情落在赵舒权微醺的目光中, 甚至让他冲动地想要马上亲吻。

    少年冷冷对他说:“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忘了自己还在生病吗?”

    他当然忘了:“没事,已经好了。今天也没吃药, 可以喝酒的。”

    “但是不能喝太多。张医生叮嘱过的。”曹瑞明显有点生气,“从现在开始我替你喝!”

    他惊得酒意都消了:“你那个酒量, 你能替我?”

    “怎么不能?”少年仰着头怼他,“我就算酒量差,总不像你生病吃药。”

    赵舒权心里泛甜,低声调侃人:“病早就好了。你老是惦记着,是怕我死了么?”

    曹瑞瞪他:“没错,是怕你死了, 我还没过门就要守活寡——你是想听这个么?”

    赵舒权尴尬挠头:“我就算真死了, 你也不用守活寡的。”

    曹瑞暗中踹了他一脚:“你真是找死!”

    赵舒权龇牙咧嘴地笑:“好啦, 你看我今晚也没少喝, 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别逞强了。就你那酒量,喝醉了, 我还得照顾你。”

    眼见曹瑞抬腿又想踹,他提前半步躲开,看着少年落空的腿笑得合不拢嘴,成功收获巨大的白眼一枚。

    一股馥郁的牡丹花香飘入鼻尖,身穿白色晚礼服的女子挽着年长男子的胳膊款款走近。赵舒权立刻收敛表情,展现出在长辈面前一贯的稳重亲和,迎上了父女二人。

    “关伯父好。言言之前不是说您今晚有安排,来不了?”

    被他称呼伯父的年长男子笑着说:“确实有安排,不过提早结束了。想着来你这边蹭杯酒喝,顺便接言言一块回家,就过来了。”

    赵舒权顺着对方的话语看向光芒四射的关言言,四目相对后彼此都笑了起来。

    赵舒权:“言言你也真是的,伯父要来也不早点跟我说,弄得我这么失礼。”

    关言言笑着抱住老父亲的手腕:“我也不知道爸爸要来啊。再说了,你忙着官宣恋情,哪儿有空想别的呀。爸爸你说是不是?”

    关父和赵舒权的脸上同时露出尴尬的神色。关家和赵家是从祖父辈开始的交情,关言言比赵舒权小一岁,从小就是同校不同年,出国留学期间赵舒权受关家所托更是格外照顾关言言。

    他们的关系,俗称青梅竹马。

    关父一度想要促成赵舒权与关言言。赵舒权虽然明确拒绝了关家的提议,却并没有解释真正的原因。

    今天公开出柜,他虽然没考虑太多,此刻双方难免都觉得有点尴尬。

    赵舒权忽然感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从背后盯着自己,像是要在自己背上扎出两个窟窿。他立刻想起被自己晾在一旁的曹瑞,赶忙把人拉过来,给双方做了介绍。

    曹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举止也很得体。可赵舒权就是能看出他在生气。

    他没觉得关言言父女有什么会让曹瑞生气的地方啊?

    关言言拿了一杯香槟说要祝贺赵舒权“初恋”,赵舒权笑着接受了这个调侃,正要与对方碰杯,酒杯被曹瑞横插一刀夺了过去。

    “舒权前几天生病了,昨天还在吃药,不能喝酒。我替他喝吧。谢谢关小姐的祝福。”

    少年笑靥如花,径自与关言言碰杯,随即举杯一饮而尽,快得赵舒权来不及阻止,只来得及看到关言言的嘴角扯出一抹略有些尴尬的笑,关伯父更是略显不悦。

    曹瑞这一举动确实有点唐突,并非长辈在场的惯常做法,也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修养。

    不过,倘若叠加“正在生气”这个前提,便能解释得通。尽管赵舒权并不清楚少年为什么突然生气。

    关言言像是没事人一样又拿了一杯酒,落落大方地对曹瑞说:“我跟赵舒权认识二十多年了,看到他名草有主,我很为他高兴。也很高兴认识你、曹先生。我敬你一杯。”

    曹瑞说着谢谢,跟关言言喝了第二杯酒,赵舒权也说不出什么。正当他觉得差不多了,眼见曹瑞竟然又端起一杯酒向关父敬酒。

    赵舒权头皮发麻,但也不能阻止“向长辈敬酒”这种正当行为。眼睁睁看着曹瑞喝了第三杯,正想提醒曹瑞适可而止,他哥又跑过来凑热闹,对着关父一通寒暄,还非拉着赵舒权在场作陪。

    赵舒权好不容易应付过寒暄场面,扭头却发现曹瑞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他心里一惊,仔细找了找,看到阮景、关言言、还有几个女星围着曹瑞,谈笑风生,并且冯枫也在,便放心先来,专心自己这边的应酬。

    宴会全部结束已经十点多了。

    赵舒权和天元的一众高管们送走了全部的宾客,简单复盘后各自回家。有两个单身的高管喝得有点多,选择了直接在酒店住下。

    赵舒权亲自送别关言言父女,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解下领结松开衬衣领口,大步返回宴会厅寻找曹瑞,准备带人一起回家。送客人的时候场面应接不暇,他顾不上曹瑞在哪。

    走进宴会厅,他迎面遇上冯枫,被告知:“小曹喝多了,在VIP休息室,吵着要我们找您过去。”

    果然如此。赵舒权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你们都辛苦了。你跟小姜、大刘都可以下班了。”

    没想到冯枫神色古怪:“那个,赵总,您别急着让我们下班,还是先去看看吧……”

    “……”

    赵舒权觉得自己早该想到,曹瑞喝醉之后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还没走到休息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的声音。赵舒权心里一沉,小跑着冲进去一看,曹瑞正在跟他哥“拉拉扯扯”,散开的长发宛如锦缎,攥着赵欣的衣领大声质问:“夏侯成去哪了!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朕!”

    赵欣想反抗又不敢用力,被勒得脸都红了,半抱着曹瑞小声叫唤“小曹你别这样”“小曹你放开我”“你们倒是赶紧去找赵乐呀!”

    阮景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好戏。姜小芬和大刘试着想安抚曹瑞,但明显不敢真的动手。

    赵舒权立刻冲进去将赵欣扒到一边,把曹瑞搂在怀里:“哥你干什么!没看曹瑞喝醉了吗!”

    赵欣&阮景:“……”

    赵舒权像是抱小猫一样把曹瑞搂在怀里,顺着脊骨轻轻摩挲着,轻声安抚:“瑞儿,瑞儿,我来了,我在这。你难不难受?传御医来给你看看好么?”

    赵欣&阮景&冯枫&姜小芬&大刘:“……”

    老弟/赵总/赵老板,好像病得不轻是怎么回事?

    更可怕的是,竟然有人接招!

    “不必传御医。”曹瑞趴在赵舒权怀里嘟嘟囔囔地说,“朕好累……朕头疼……扶朕去榻上躺下……”

    “楼上不是有现成的房间吗?”赵欣清醒过来迅速提议,“你直接把曹瑞带上去吧。他这样坐车容易吐。”

    阮景立刻跟进:“对对,别勉强了。醉成这样,吐了多难受啊。开的房间应该还有多吧?”

    冯枫马上说着“我去确认”去找了酒店工作人员。

    赵舒权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可注意力还是无法从怀中人身上挪开。醉酒的少年体温比平时高出许多,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又热又软的身体窝在他怀里,他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他哥在搞什么鬼。

    “赵总,毛巾。”

    接过姜小芬递来的热毛巾,赵舒权给曹瑞擦了擦脸,看着少年的醉态不由地皱眉:“怎么会醉成这样?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么?”

    姜小芬心虚地道歉。赵舒权并没有看到小助理的视线往赵欣和阮景的方向偷瞄,在少年再次嚷嚷头疼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醉成这样,让人再坐半个小时的车确实有点勉强,可也没到要去医院洗胃的地步。

    “冯姐确认了房间吗?”他问姜小芬。

    房间当然有,没有冯枫也会现场开一个。赵舒权让宴会厅的人们各自回家,嘱咐他哥帮忙善后,在大刘的帮助下扶着曹瑞乘坐电梯去往楼上的套房。

    他并不知道,在电梯门关闭之后,刚才还一本正经地劝他们好好休息的赵欣等人,瞬间露出兴奋得如同野狼见了肉的眼神。

    乐乐,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134、你早说啊

    赵舒权用冷水快速洗了把脸, 回到房间就看到曹瑞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衬衫的纽扣全部敞开,露出光洁的胸膛,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好热”“来人”之类的呓语。

    赵舒权觉得自己刚用冷水压下去的脸颊又滚烫地灼烧了起来,赶紧冲上去给人把衣服拢了拢,至少遮住肚子。

    露着肚子睡觉会着凉大概是刻在基因里的常识。

    “瑞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知道我是谁吗?”

    他轻声在人耳边说,再仔细看, 被扯开的衬衫纽扣掉了两个,剩下三个也歪歪扭扭。曹瑞显然是真的醉了。

    他轻声叹气, 小声抱怨:“还说不让我喝酒,自己喝这么多, 多伤身啊……”

    “朕没有醉!”陷在柔软床铺上的人突然大喊一声,吓了赵舒权一跳。

    少年睁开眼睛, 一双漂亮的杏眼迷离茫然,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冲他伸出手大声命令:“扶朕起来。朕尚未尽兴,谁许你撤了酒席!”

    赵舒权无奈:“好了瑞儿,你喝得够多了。夜深了,百官疲乏,后宫倦怠,该歇息了。”

    “何来百官?何来后宫?”少年执拗地伸手, “你为何不来服侍朕?”

    赵舒权以为少年是觉得不舒服了, 拉着人的手把人拉起来, 刚想问需要什么, 忽然被迎面抱住。

    少年用饿虎扑食的姿势圈住他的身体,嘟囔着说:“朕只有你……只有你……”

    赵舒权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又酸又甜又疼。

    前世曹瑞也曾说过这话,次数不多,有时只是开玩笑,也有时是酒后微醺,气氛到了,做调情用。

    唯有一次,他觉得对方是真心如此倚重自己,便是在他外出游历三年、重返京都时,二人对着城外的北邙山,曹瑞提起故去的母妃,流着眼泪对自己这样说过。

    对于那时的曹瑞而言,失去了唯一真心疼爱自己的母亲,父亲不喜、嫡母忌惮、异母弟弟们都是继承权的竞争者,内心定是孤立无援、惶惑不安。

    而主动送上门去的自己,或许确实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依靠,尽管自己的忠诚之中,包裹了超过寻常君臣之义的诉求。

    年少的时候不懂,等到位极人臣,关系一步步走入死局,赵舒权才恍然大悟,或许从一开始,曹瑞便不是对自己有多么欣赏爱慕,而是他没得选……

    带着满心酸涩,他拥住了少年火热的身体,柔声哄着:“我在这,瑞儿,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你这边。所以现在咱们睡觉好么?你很累了……”

    “你不许成婚!我不许你跟别人成婚!”少年突然大喊。

    “???”

    赵舒权一脸懵,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想这是哪出跟哪出?是又把前世和现在搞混了吗?

    可即便是前世,曹瑞也没在自己面前说过这种话啊。

    怀中的身躯忽然一抽一抽地开始颤抖。赵舒权敏锐地觉察到人哭了,赶忙把人拉开一看,曹瑞的小脸上已经泪痕斑驳,大颗大颗的泪不要钱似得往下掉。

    他心疼得不行,一边给人拭泪一边问怎么了:“别哭啊,别哭。你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跟我说啊……”

    “说什么!你都成婚了,我还能逼你和离不成!”

    少年红着眼圈瓮声瓮气地说,瘪着嘴狠狠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下床。

    “关氏……哼!又是那个关氏!你走,别碰朕!”

    “……”

    赵舒权有点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却又感到一阵无语。

    前世他伐蜀时先斩后奏,在蜀地仓促成婚,娶了蜀中名将关氏之女为妻。等到曹瑞看到他的奏章,确实是木已成舟。

    可他迎娶关氏为妻并非是为了情爱,关氏对他也唯有仇恨和怨怼。然而关氏一门将星凋零、孤儿寡母,若无人庇护,终将落得被人趁乱满门屠戮的凄惨下场。

    他只是为了报恩,想要报答当年隐瞒身份入蜀时,关氏的兄长和亡夫对自己的庇佑,也为了对得起那段短暂但刻骨铭心的惺惺相惜。

    何况,他与关氏早已约定,仅有夫妻之名、绝无夫妻之实。若关氏日后遇到有缘之人,自己随时可以成全。

    虽说没有事先告知曹瑞,但他想着,曹瑞曾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要自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允诺会给自己主婚赐封。他便想着好好哄一哄、把话说清楚便没事了。

    他怎么会想到往后余生,曹瑞竟然一直没能过去心里这个坎?

    关言言,也姓关。

    赵舒权重新调整坐姿,轻轻拉住曹瑞的两手,柔声解释:“你喝醉了。言言不是关氏。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曹瑞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音:“你唤她如此亲昵,还说与她无事?我听她们说了,你们小时候定过姻亲!”

    赵舒权恨不得全身长嘴把话说清楚:“哪有什么姻亲?关伯父只是提过想让两家变成亲家,我明确拒绝了呀。我父母也没说非要我娶关言言,根本没有定亲这回事。”

    少年胸膛起伏,盯着他看了一阵,才问:“当真?你若敢对我说谎,我……”

    赵舒权刚说了句“我绝不会欺瞒你”,却见少年变得很不对劲,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神色茫然。

    他忙问怎么了。曹瑞只是轻轻摇头,默默垂首,不肯说话。

    赵舒权怎么会看不出少年这样子明显是有心事,赶忙又诺近一点,搂着人追问。

    但他越是问,曹瑞越是不肯说,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悄无声息地又淌了满脸的泪。

    赵舒权心里叹气,只能把人搂在怀里,叹气道:“你有什么心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这世上只有我们彼此,你为何还是不肯信我?”

    怀里默默抽泣许久,赵舒权已经放弃了追问答案。他想前世曹瑞就不是喜欢说心事的性子,每每总要自己逼问许久,甚至用上一些手段,被折腾狠了才肯透出一星半点。

    现在,他却是舍不得。

    他想曹瑞现在有的选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自己不可能再给曹瑞一个皇位,那他当然没有必要屈就自己。

    若他从未喜欢过自己,若他从未接受龙阳之事,那么重活一世,重来一次,未必不是他的机会。

    “睡觉吧,好不好?很晚了,你也累了。”他柔声问怀里的人。

    怀里早就没了抽泣的动静,被问了也没反应。赵舒权把人扒出来一看,曹瑞小脸潮红,闭着眼睛神志不清,一幅难受的样子。

    赵舒权心惊肉跳,探鼻息发现热得有点过头,正在纠结是打120还是打张方的电话,衣袖被轻轻拉住,曹瑞热乎乎的身体直往他怀里扑。

    “头疼……好热……”

    应该是酒劲上来了吧?赵舒权想着,赶紧把人抱起来,为对方脱下长裤,露出两条白皙的腿。看着仅着内裤的年轻身体,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水。

    虽然不忍伤害,不妨碍他本能的反应。对着心爱的人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而他赵舒权是个正常男人。

    “热……你别碰我……你好热……”

    曹瑞喃喃呓语,手一挥,好死不死打中了赵舒权的要害。赵舒权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心里叫苦不迭。

    真是要了命了。他脑子里那点自制力已经快要压不住累积了整整十年的疯狂渴望。可无论如何,他做不出违背曹瑞意愿的事。

    “瑞儿你忍着点,我给你倒杯水来。”

    赵舒权一边哄着一边把人塞进被窝,想逃去卫生间给自己冲个凉水降降火。没想到刚一起身,腰带被从后面狠狠拉住,差点把他拉倒在地。

    “不许走……陪着朕……”

    曹瑞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弯着腰低着头伸长了胳膊死死拉住他的裤腰,头发披散了满床,看不出到底还有没有意识,让赵舒权哭笑不得。

    他只好回过身来安慰小醉鬼,掰开人的手把人扶起来:“你不渴,那我不去倒水了?”

    曹瑞裸着身子又往他身上扑:“你就在这、在这陪朕……不许成婚……也不许回家……朕不喜欢你娶妻……不喜欢你回家陪你妻子!”

    赵舒权人都快疯了,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你早说啊!你上辈子就说啊!上辈子是谁一直叫自己娶妻成家,还叫自己生育子嗣,甚至还想把妹妹嫁给自己的!

    早知道这小东西这么在意,自己会想办法用别的方式去报恩。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娶妻成家、有了牵挂羁绊,会让帝王更安心啊!

    赵舒权沉浸在“傻子原是我自己”的震惊中,没留意少年柔软火热的身体悄然攀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自己肩窝里钻,灼热的呼吸直接喷在自己脸上。

    “舒权……你不喜欢朕这样么……”

    “……”喜欢得要死!

    赵舒权实在忍不住,按着对方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少年发出呜呜的鼻音,被他过于凶狠的亲吻弄得狼狈不堪丢盔弃甲,双手胡乱捶打,打在他的胸膛、脊背,却软绵绵地没有力道。

    直吻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赵舒权才在理智崩断的边缘堪堪踩住刹车,喘着粗气把人放开。

    眼见少年被自己欺负得七荤八素的模样,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疼,疼到骨子里、疼到灵魂深处的疼法。

    少年柔弱无骨,乖顺地躺在他怀里,一幅任凭他随意摆弄的模样。视线对上,还会露出毫无防备的笑,轻轻唤他名字。

    那一声一声的“舒权”,像是小刷子挠在赵舒权的心尖上,挠得他心猿意马,血液沸腾。

    酒壮人胆,他现在就算把人吃干抹净,明天早上曹瑞可能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毕竟前世做了一辈子情人,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没有做过?

    可是赵舒权还是不想在人不清醒的情况下把生米做成熟饭。

    曹瑞或许不会责怪他,可他觉得不能再一次剥夺对方选择的权利。

    他把人深深地抱在怀里,用力吸着对方的气息,像是要将那具熟悉的身体揉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你对我到底作何感想,上辈子你是否真心对我,我求你了,能不能告诉我啊……”

    怀中人并不作答,只是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与他紧密贴合。

    135、选择的权利

    赵舒权再睁开眼时, 天已大亮。阳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丝丝缕缕,已经足够让他辨别出外面是日上三竿、临近中午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昨天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曹瑞那个小醉鬼喝醉之后特别能折腾, 他好不容易把对方哄睡之后自己又睡不着了,差不多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小醉鬼呢?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想看看睡在自己背后的小醉鬼怎么样了。屏住呼吸费了半天的劲,用电影慢动作把自己翻过面去,赫然对上一双明睁的杏眼, 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本能地喊了一声:“瑞儿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见对方脸上笑意更浓, 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慢动作翻身的过程大概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偷笑了许久。

    “比你醒得早一会而已。”少年的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 听起来慵懒无比,一瞬间又让赵舒权心猿意马。

    他昨天晚上根本没敢脱衣服, 穿着西装裤和衬衫凑合了一夜。早上本来就有自然反应,心里念头一动, 更是绷得难受。

    曹瑞一双眸子含着睡醒后特有的懒散和湿润,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声问道:“你昨晚怎么没做?”

    赵舒权不假思索地发问:“做什么?”

    曹瑞:“……”

    赵舒权:“……”

    好不容易领会了对方的意思,赵舒权顿时手忙脚乱,脸红得简直要冒热气:“没有!不是!我那个什么……”

    说着他掀开被子跳下床,一个转身, 好死不死高高支起的帐篷落入对方眼帘。他看到曹瑞嘴角抽了一下, 赶忙羞愧难当地双手捂住。

    “对不起!我去下卫生间!”

    光速蹿进浴室关上门的同时, 赵舒权好像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清朗的笑声。

    可恶, 真是丢脸丢大了。赵舒权狼狈不堪地在浴室里一通稀里哗啦叮叮咣咣的折腾,快速冲了个澡,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瞥见曹瑞已经起床披上了衬衣。

    四目相对,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曹瑞清冷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淡淡问道:“火气浇灭了?”

    赵舒权闭嘴不吭声。这种问题,回答是社死,不回答也是社死。

    曹瑞起身朝他走过来,赵舒权这才发现对方只是披上了衬衣,并没有穿长裤。看着少年白皙修长的腿和性|感的三角内裤,赵舒权心脏狂跳,血往头上涌,悲愤地发现刚才的冷水澡全都白洗了!

    曹瑞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缓步走到他面前。赵舒权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加上心中欲念迭起,一时间口干舌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了。

    曹瑞近乎是紧挨着他停下脚步,稍稍仰起头与他对视。少年身上并没有宿醉之后的腌臜气息,依然是清清爽爽的淡淡体香。

    赵舒权正在心猿意马,要害突然被一把抓住,惊得他瞬间炸毛,头皮一寸寸发麻。

    “瑞、瑞、瑞儿!你、你、你干什么!?”

    少年慢条斯理,手上力道不大,却很有技巧地折磨人:“挺有精神的嘛。我还以为是你这具皮囊不行。”

    赵舒权突然想起,眼前的人虽然是少年模样,身体也确实回溯到青春年少的状态,内里却早已经历世事万千。

    少年媚眼如丝,勾唇一笑:“你这样,不难受?昨夜是我自己喝醉,你若把持不住,我亦不会怪你……”

    赵舒权有点回过神来,平静地笑了笑:“我知道。可我不想。若你不愿意,前世你我的过往,皆可从头来过。我不想用过去束缚你。”

    他抬手轻轻抚摸少年的脸颊,替人将调皮的额发撩开,留恋地捏了捏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我想让你这辈子有的选,瑞儿。”

    曹瑞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呢?你也想有的选么?”

    赵舒权轻轻摇头:“我怎样都无所谓。你不必为我担心……”

    话还没说完,要害一阵钝痛,竟是被狠狠捏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疼!瑞儿你放手!好疼!”

    曹瑞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昨天可是官宣了,你别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就算朕不要你,你也是朕的人!”

    赵舒权忍着疼咧着嘴追问:“那你……到底要不要我啊?”

    曹瑞“哼”了一声,甩手放开他,大步走向浴室,丢下一句:“换了具皮囊,竟比从前更蠢了!”

    赵舒权盯着被暴力关上的浴室门发呆,绞尽脑汁思索曹瑞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昨天晚上做了……反而符合他的心意么?

    他深深叹了口气,宽慰了一下自己的小兄弟,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电话让张伯尽快给两人送替换的衣服过来,随后打开微信,逐一翻阅一大堆未读小红点。

    赵欣:怎么样乐乐?告别童子身了吧?

    赵欣:乐乐知道该怎么做吧?没把人吓坏吧?

    赵舒权真的很想让他哥死一边去,当即回复:有多远滚多远。

    他哥很快回了一个震惊的表情:你不会是还没……?

    赵舒权:……赵总有空多关心一下公司的股价。我的事不劳赵总费心。

    随后他把他哥拉黑了。对,拉黑了,打算过上一天半天的再放出来。

    接着他看到了张方的消息,也是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做开场。

    张方:嘿嘿嘿,老赵呀,我是不是可以给你煮红豆饭了?

    赵舒权回了一个“滚”的表情,果断把张方也拉黑。

    这些人是不是太闲了?还是自己这辈子太温柔,给他们脸了?是不是该像上辈子那样,杀伐果断六亲不认?

    连曹瑞都说自己变蠢了……

    浴室里水声停歇,过了片刻,曹瑞穿着浴袍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浴袍的带子没有系牢,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赵舒权不小心瞄到人鱼线以下,赶紧挪开视线。

    “张伯在送衣服过来的路上了。你饿不饿?我们叫客房服务吗?”

    曹瑞擦着头发说不饿,东张西望找吹风机。赵舒权先一步从浴室的抽屉里找到,问:“要不要帮忙?”

    两个人坐在梳妆镜前,花了一点时间才把曹瑞的头发吹到七分干爽。赵舒权看着镜子里的少年安安静静的绝美容颜,恍惚之中抬起一缕发丝凑到唇边,轻轻亲吻。

    曹瑞忽然开口:“你觉得,我是不是把头发剪了比较好?”

    赵舒权愣了一下,反问:“怎么了?有谁说了什么吗?”

    “嗯……”曹瑞低声说,“就是那个关氏……对着我的头发大惊小怪,说她从来没见过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让我觉得有点烦躁。”

    赵舒权愣了愣神,琢磨片刻才确定所谓“关氏”应该是说关言言,不免有点尴尬:“那个,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确实是没见过吧。还有,她不是关氏,她不是我前世的……”

    眼见少年在镜子里瞪自己,赵舒权立刻噤声,拿起梳子帮人梳理头发。

    曹瑞冷冷问他:“听说你这具身子仍是处子,可是真的?”

    赵舒权大为窘迫,低头掩饰表情,咬牙问:“谁说的?”

    “大哥说的。感觉像是在说给我听。”曹瑞冷哼,“不过,我要你亲口说。你这身子留着,是为了谁?”

    赵舒权咬了咬牙,豁上了脸皮:“不是为你,还能为谁?”

    少年立刻针锋相对:“那你昨夜敬我如宾,又是何意?”

    赵舒权心里想着不会吧,昨晚曹瑞难道真的是故意喝醉、借酒调情?那么当了柳下惠的自己岂不是天字第一号蠢材?

    他看着镜中的少年,少年也凝视着他。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沿着少年的发丝游移,落在人颈项之间,又慢慢滑向锁骨。

    “昨夜你哭了,你自己可还记得?”他低声问。

    镜中的少年神情微动,像是完美的假面龟裂了一角。

    赵舒权长叹一声,双手轻轻握住少年单薄的肩膀:“你昨晚哭成那样,又不肯告诉我为何哭泣,叫我能有什么旖旎心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又怎么能趁机占你便宜?我在你心里,是那么禽兽不如的男人么?”

    少年倏地扭头避开他的视线,赵舒权知道对方的壳裂开了,自己必须抓住机会。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瑞儿?从前你说过心悦我,但你也说过从不曾对我有过真心,我到底该信你哪一句?今时今日,你对我们的将来又作何想法,为何你不愿对我说?”

    赵舒权弯下腰将少年拥入怀中:“我们只有彼此了,瑞儿。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我是谁,也只有我……”

    穿得并不牢靠的浴袍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落。曹瑞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镜子中,在灯光的沐浴下光洁如玉。

    仿佛某种暗示一般,少年的手微微颤抖,拉住了赵舒权的手腕。

    “舒权,我……我还能……用什么补偿你呢?”

    赵舒权没怎么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他琢磨明白,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

    曹瑞的身体明显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赵舒权暗暗叹了一口气,拾起浴袍重新为对方披上:“大概是张伯。我去开门,你先不要出去。”

    他弓身给人系好浴袍的带子,平视对方的眼睛,柔声说:“我不需要你补偿我,我也不想用身份问题来胁迫你。你再不用像前世那样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曹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凑近对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我爱你,曹瑞。但是,你并不一定非要回应我。我只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你熟悉的那些人了,但还是有人喜欢你、并且一直爱着你……”

    他看到盈盈水光在曹瑞眼中迅速汇聚。少年低下头,默默地攥紧浴袍,将瘦削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

    136、重来一次

    “舒权, 别走好不好……我不想你走……”

    熏香暖意,静夜无边,门窗紧闭的寝室之中只见彼此, 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侵扰。

    曹瑞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嗓音,沙哑无力,全身上下疲惫不堪,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酸软,每一寸神经都像是缴械投降, 连抬一下头都做不到。

    灼热敏感的肌肤被一双带有老茧的大手抱了起来。因为习武而在特定关节处变得粗糙的茧子摩挲着他裸露的肌肤,带来令他浑身战栗的触感。

    他有点怕, 颤声求饶:“我好累,让我歇歇好么……”

    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居高临下:“上一句还说不想让我走, 下一句便求饶。有你这样戏耍人的么?”

    他被压着腰翻了个面,从趴在男人腿上变成仰面躺着, 对上那张俊逸英武的面庞。

    夏侯成的脸。

    曹瑞有点恍惚,盯着男人呆呆地看了好半天, 看得男人笑话他:“怎么了?不认识你男人的脸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恍惚地说:“是你吧,舒权?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男人的浓眉明显蹙了起来,目光闪烁,一瞬间让他感到些许心虚, 不免后悔自己这话说的, 是个男人听了都会生气吧?

    果然, 他那小心眼的男人低下头逼近他, 长发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男人的眼神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小声辩解。

    “那是怎样?”夏侯成的声音低沉得吓人,像是要把他生吃入腹,“你睡在我的怀里,却梦见别的男人的脸?是我不够努力,让你不太满意么?”

    曹瑞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抱着男人的脖子撒娇:“不是的,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我觉得那就是你,只是……换了一副面孔?”

    男人愣了一下,威压迫人的气势收敛了不少,满怀怜爱地撩起他的额发,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你要成婚,我无权置喙,但我不许你心里有旁的男人,懂么?”男人低声威胁他,“能碰你的男人只有我一个!”

    他赌气地白了对方一眼:“我还能想谁?成婚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看着夏侯成,男人也看着他,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彼此的痛苦。

    他抬手抚上夏侯成的脸颊,被男人轻轻抓住了手。他轻声指责:“让你带我走,是你自己不肯的。”

    夏侯成深吸一口气,幽幽叹息:“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可是我不能。瑞儿,你有你的天命,我亦有我的宿命……”

    “你不就是想让我坐上皇位么。”他心中不悦,翻了个身,“倘若事成,我不会忘记你的拥立之功。”

    “瑞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从背后抱住他,与他耳鬓厮磨,眷恋无限,像是在用这种举动哄他。他任由男人折腾,脑中浮现出两只猫挤在一起互相舔毛的场面。

    他觉得自己跟夏侯称就像是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各取所需。

    “我不想成婚。”他低声说,“我不想迎娶虞氏之女。”

    男人灼热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颈间,轻声向他道歉。他忍不住拉紧对方的手腕,默默湿了眼眶。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明明是我负了你……

    为什么要忍受我的无理取闹?明明是我自私任性,一味只向你索取……

    舒权,我曹瑞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

    曹瑞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恍惚想起自己早已不在雕梁木造的皇宫中,不再是天下至尊、四海共主的卫朝天子,只是一个连身份姓名都不存在于世的虚幻之人。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房间里陌生又逐渐习以为常的一切,梦境中的过往和眼前的现实交叠起来,愈发模糊了边界。

    他很怀念梦境之中的前世。

    前世他大婚的那一日,夏侯成并不在他身边。那人毫不掩饰刻意提早离京,避开自己婚礼的意图。

    他默认了男人的做法。连他自己也觉得,夏侯成不出现在婚礼上,对彼此都好。

    他不必当着夏侯成的面迎娶新妇,执他人之手誓言白头。

    夏侯成也不必在他前面强颜欢笑,假意向他恭喜祝贺。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与夏侯成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光。既然自己的婚事无法避免,至少,不要当着对方的面……

    他从未对自己的结发之妻虞氏有过半分情意,甚至连与对方同房都极度厌恶。勉强几次,也是敷衍了事,自然不可能强求子嗣。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合意可心的毛氏,登基之后不顾虞氏强大的宗族势力,立了出身低微的毛氏为皇后。

    他对毛氏、以及其他一些中意的妃嫔们的确是喜爱的,可他觉得那并不妨碍他与夏侯成的感情。他的后妃们也不可能与夏侯成相提并论。

    他的父皇生前也有不止一位入幕之宾,也有后宫美人无数。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认为有何不妥。

    包括他自己。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前世的夏侯成究竟是如何痛苦地忍受着自己的“不忠”,却固执地坚守着对自己的忠诚。

    他相信那个死心眼的男人一定会如他自己所说,“除你以外再无旁人”,忍受着独自领兵在外的孤寂,连找风尘女子逢场作戏都不会动分毫念头。

    他也相信他迎娶关氏为妻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只是为了报答恩情。以那人的性格,必定会对关氏说得明明白白,给予对方充分选择的自由。

    自己何其有幸,能得他钟情至此。

    而自己又是何等任性,仅仅因为自己觉得夏侯成娶妻一事乃是“背信食言”。

    恃宠而骄。

    自己嘴上说着希望对方也能娶妻生子、享受人间天伦,却因为多年来对那男人的了解,认定对方不会听从劝告。

    因而关氏的存在于他而言犹如芒刺。而在关氏看来,自己束缚了夏侯成的一生,利用加摆布,自私又任性。

    他前世从未与夏侯成的妻子和解过,而夏侯成也从来没有真正弄明白。

    怪只怪自己,不愿以帝王之尊出尔反尔,更说不出口叫对方休掉妻子、一辈子做自己的禁|脔|独宠。

    今时今日,自己愈发一无所有,更是连一丝利用价值都无法给对方提供了。

    他都忘了,夏侯成本就是出类拔萃、风流倜傥的人物。前世多少女子爱慕他、多少男子仰慕他,总令自己暗地里自惭形秽。

    今生又是如此。只要赵舒权愿意,鲜花芳草任他采摘把玩。而那个傻子年近三十仍为自己守身,让他深感“不愧是你、夏侯舒权”。

    事到如今,自己已不能像前世那样,为他提供野心的后盾,也不能再给他权力地位、财富荣耀……

    自己一无所有,拿什么给人家?能够给的,唯有这具身体。若能为对方所用,他觉得多少也能算是提供一点补偿。

    对方却又不要。

    他告诉自己,想让自己有的选、想让自己再不勉强、想让自己一生幸福随顺……

    怎么会有人傻到这个份上?

    这世间当真会有人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么?

    洗漱更衣之后,他下了楼,赵舒权正在跟张伯一起忙着将花色丰富的早餐端上餐桌,看到他立刻堆上满脸的笑。

    “早餐刚好准备好了,快来吃吧。进组之后又有段时间吃不到张伯的手艺了。”

    今天是电影《昙华恋》的开机日,也是赵舒权和他一起正式进组的日子。

    曹瑞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两个行李箱,问赵舒权:“你真的也要跟我们一样住在影视基地封闭拍摄?公司怎么办?”

    赵舒权把筷子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都安排好了。既然要拍就要拿出专业的精神,别忘了我演的可是男主啊。”

    曹瑞忍不住笑意:“你剧本看完了吗?”

    赵舒权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在意了?”

    曹瑞低头喝豆浆。

    吃了一会,他突兀地告诉对方:“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了前世的你、夏侯成。”

    对面有一点尴尬,他感觉到了。放下手里的碗,他抬起头认真地端详对方:“你跟夏侯成确实长得不太一样,赵舒权。”

    赵舒权明显很紧张,盯着他看。

    “有的时候,我确实分不清楚,你到底是夏侯成、还是赵舒权。尽管你改了名字,但……你知道要接受这种改变,确实也不大容易。”

    说完,他有意停下等了片刻,等到赵舒权近乎小心翼翼的反应:“那你的意思是……你更喜欢……夏侯成么?”

    “夏侯成的胆子可比你大多了。”曹瑞淡淡地夹了一块黄油面包,“不管三七二十一、做了再说。你呢?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赵舒权一阵委屈,曹瑞同样感受到了。

    他宣告了自己思索之后的答案:“你想让我重新选一次,那我就如你所愿。赵舒权,你要试试跟我谈恋爱么?就以这次电影的拍摄周期为限,你愿意么?”

    他知道赵舒权不可能回答说不愿意。他胸有成竹。

    137、Vlog

    从商务车的车窗看到外面举着GoPro的姜小芬比出“OK”的手势, 赵舒权回头问曹瑞:“准备好了吗?下车了?”

    得到曹瑞的确认,赵舒权让司机打开了电动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迎着姜小芬的镜头爽朗地打招呼:“早啊。今天天气真不错,是个开机的好日子。”

    接着他回过身,冲着车上的曹瑞伸出手,拉着人下了车,嘴上叮嘱“当心, 这边会有点滑”,成功收获少年不动声色的一个白眼。

    赵舒权只好尬笑两声。好在曹瑞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镜头感, 翻白眼的小动作避开了镜头,专门是给赵舒权一个人准备的。

    赵舒权知道对方是嫌弃自己把他当小孩看。曹瑞确实不是小孩了。可是看到对方才十八岁的外表, 赵舒权总有种做梦般的幸运感,像是跟对方回到了没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束缚摆布、恣意任性的青葱岁月。

    白眼归白眼, 曹瑞很给面子地握着他的手,并且大方展露在镜头前, 对着姜小芬的镜头略略颔首,展露出一惯的淡淡笑容。

    “今天我俩一块从家里过来的。”赵舒权把手搭在曹瑞腰上,对着镜头说,“开机仪式在下午,中饭我们就在家吃了。走吧,先去见导演。各位演员老师陆续都会赶过来。”

    话音刚落, 身后传来车辆减速停车的声音。两人一起回头, 见冯枫和高湛分别从计程车的两侧下车。

    “高老师来了。”曹瑞轻声说着, 放开了赵舒权的手, 迎着高湛走了过去。

    被原地抛下的赵舒权只好对着镜头苦笑:“曹瑞非常敬佩高老师。他一直跟我说,高老师是咱们这个戏的定海神针, 叫我多跟他学着点。”

    他看了看在高湛面前谈笑风生笑靥如花的曹瑞,酸溜溜地一语双关:“看来我确实要加把劲好好努力。”

    他早就发现曹瑞恢复记忆之后与高湛的关系明显更进了一步。之前还在集训时,尚未恢复记忆的少年便会时常在自己面前提起高湛,用羡慕和崇敬的口吻称赞对方演技好、人品好、为人亲切、乐于助人……

    他原本就叮嘱过高湛多多关照提携曹瑞,当时还觉得很满意。等曹瑞恢复记忆之后,经过那场出走和跳河风波,高湛好像突然变成了曹瑞最信任的人。他和对方联系的频率甚至超过了崔文翰。

    要不是赵舒权对高湛的人品有信心,差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对曹瑞别有所图。

    曹瑞根本不知道以他自己的魅力,即便他无名无姓、只是个无名小卒,依然会吸引无数男男女女聚拢在他身边。

    要不怎么说,官宣恋情是自己的龌龊私心?别管恋情是不是真的,公开宣布人是属于自己的,至少能让百分之九十的觊觎之徒知难而退。

    然而在他怀揣着“曹瑞只是配合自己逢场作戏炒作热度”的觉悟,对方却对他说,想跟他重新试一次。

    跟他、赵舒权,重新试试谈一场恋爱。

    这怎么能不让他欣喜若狂?他一定要好好表现,绝不能做让人反感的事,比如疑神疑鬼胡乱猜忌、干涉对方的正常交友。

    曹瑞现在是他赵舒权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他站在原地等着高湛、冯枫跟曹瑞一起来到自己面前,间或对镜头说几句话,不动声色地揽住曹瑞的肩。

    “过来的路上还顺利吗,高老师?”他问。

    高湛笑着回答:“我说时间充裕,我可以自己坐车过来,冯姐非要来接我。多不好意思。”

    “没事,我反正也是要来的,顺路。”冯枫说道。

    冯枫也是高湛的经纪人。高湛没买房也没有车,平时私人出行都坐公共交通或者骑自行车。开机仪式事关重大,赵舒权担心高湛过于松驰,特意叮嘱冯枫去接人。

    高湛的目光看向赵舒权搭在曹瑞肩头的手臂,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恭喜赵总和小曹啊。上次公司周年庆撞了我的行程,错过了两位的定情现场,真是太可惜了。”

    曹瑞笑而不语,赵舒权打着哈哈回应:“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让冯姐把高老师的行程避开。到时候高老师可不能不来哦!”

    高湛挑了挑眉,显然对“结婚”这种光速进展感到诧异。曹瑞暗地里掐了一把赵舒权的侧腰,提醒他“别太过分”。

    唯有手持GoPro的姜小芬两眼放光,因为不能说话,眼神看起来格外炽烈,简直能吃人。赵舒权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小女孩。

    自己挑这小姑娘做曹瑞的助理,真是选对了人。

    接到冯枫的示意,姜小芬暂时关上机器,拍摄告一段落。让姜小芬跟拍电影的拍摄花絮是冯枫提议,计划做成拍摄vlog的形式,放在电影的官方宣传账号和两个人的个人账号里。

    而自从周年庆官宣之后,两人的微博CP超话迅速涌入大量粉丝,超话热度居高不下。赵舒权让宣传团队适度加以引导,尽量避免出现黑粉、唯粉挑事掐架的情况。

    有人喜欢CP,就一定有人不喜欢。唯粉的出现难以避免,赵舒权觉得必须从一开始就做好引导,让粉丝明确正主的态度。

    哪怕他以后跟曹瑞分道扬镳,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说曹瑞有半点不好。

    ·

    姜小芬跟冯枫走在后面,小声而兴奋地说:“冯老师,你看你看,这两个人好适合拍vlog,举手投足全是爱。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在拍花絮,根本就是在拍恋综、还是已经成了的那种!”

    冯枫淡定地扫了一眼姜小芬的GoPro:“你悠着点,别太激动出差错。要知道你毕竟是在工作,不是在磕CP。”

    “咱这工作的附加值不就是沉浸式磕CP吗?”姜小芬理直气壮。

    冯枫:“……”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是怎么回事!

    经纪人板起脸来对小助理耳提面命:“你第一次跟戏,要机灵点知道吗?要照顾好曹老师,但又不能太照顾,不能抢了赵总的风头。这个分寸要好好把握。”

    姜小芬有点迷茫:“我不需要照顾赵总对吗?可是赵总没有助理啊。李秘书又不进组。”

    赵舒权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片场,天元传媒那边也不能没人管事,这个重任唯有李鉴能够承担。

    冯枫还记得在管理层会议上,赵舒权宣布由李鉴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时,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唯有副总裁唐杨明显不悦。

    她不动声色地提点姜小芬:“所以叫你机灵点。你和保镖大刘把他们两个照顾好,但不能太不识趣,人家小情侣的一些情趣你们别傻乎乎地给人搅合了知道吗。”

    冯枫自己也不跟组。虽然这部电影有她手下两个艺人,高湛是娱乐圈前辈,性格和能力摆在那里,从来都不用助理,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好。曹瑞又有赵舒权的保姆级呵护,自己这个经纪人反而变得无所事事。

    “你确保把素材拍好、每天回传,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就行。跟了曹老师这么久,你也该了解了他的脾气喜好,我就不多说了。”

    姜小芬答应着,又小声说:“可是冯姐,你有没有觉得曹老师恢复记忆之后,跟赵总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我本以为他会公布恢复记忆的消息,也会跟赵总分手……”

    冯枫警觉:“恢复记忆是否公布是个人自由,但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分手?”

    “呃……”小助理有点慌乱,“你不觉得曹老师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对我们还算客气,可是在赵总面前就一点都不客气了。而赵总在他面前也是,一点气势都没有……”

    冯枫脑海中浮现出“舔狗”两个字,可她不能说。

    姜小芬又用振奋的口吻说:“不过他们既然官宣了,说明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怎么说,他俩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老夫老妻在闹别扭一样。”

    “老夫老妻闹别扭?”冯枫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自家总裁和艺人,一个搂腰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另一个也在无意中将身体紧挨着对方。

    不得不说,姜小芬是会总结的。

    可是冯枫也有自己的担心。两人捆绑炒CP是一把双刃剑。虽说是自己提出的建议,可是赵总玩得这么轰轰烈烈,以后要是分手了,该怎么圆回来?

    艺人分手不一定会损害人气,有时候结束一段不被粉丝看好的恋情反而会助力事业。

    可是曹瑞的人气从一开始就与赵舒权、与他们这段恋情绑定的话,一旦分手,可能会对事业造成严重打击。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几年翻不了身。

    既然这孩子被交到自己手里,她就不得不为他的职业生涯考虑。眼看赵舒权有意把这段恋情炒热,粉丝和舆论那边,自己就多盯着点吧。

    不过,可能自己和姜小芬都在瞎操心,他们赵总说不定连婚礼在什么地方举办、穿什么款式的结婚礼服都想好了!

    ·

    来到酒店办理入住,《昙华恋》剧组包下了整整一层楼。曹瑞拿到自己的房卡后看向赵舒权:“不住一起?”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都是熟人,赵舒权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小声解释:“我晚上可能要处理工作什么的,住一个房间怕影响你休息。”

    曹瑞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眼睛似笑非笑。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透露出暧昧的意味。

    赵舒权心虚,赶紧让姜小芬开机再录一段素材。两人便在镜头的跟随下来到位于顶楼的客房。

    “说起来我跟曹瑞都是第一次进组拍戏。我之前在巴黎读书时拍的那部短片更像是一个业余作品,大家都各自住在公寓里,每天到片场集合。”

    赵舒权边说边用房卡打开房门:“这是我接下来要住两个月的房间。曹瑞的房间在我的隔壁。两个房间的布局应该是一样的。”

    拍完赵舒权的房间,姜小芬的镜头又去了曹瑞那边,赵舒权也跟过去了。

    他看到曹瑞弯腰打开行李箱,把生活用品拿出来摆放,赶紧冲上去帮忙,被曹瑞轻声呵斥:“我自己来。你想让大家在镜头前看到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演员?”

    赵舒权尴尬地停手,低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帮个忙……”

    曹瑞转身把一包洗漱用品按在他胸口:“想帮忙的话,那去帮我把这包东西拿进浴室。”

    赵舒权欣喜接过,被曹瑞攥住,用更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一定会把这部戏拍好。记住你答应过我,你会用这部电影捧红我!”

    赵舒权握紧了对方的手:“我答应你的,没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

    138、开机

    《昙华恋》的开机仪式定在下午13点。讨过彩头, 上过香放过鞭炮之后,摄影机开机运转,开始拍下第一个镜头。

    曹瑞穿着戏服站在拍摄区域外候场。第一场戏, 导演选的是一场文戏。虽然没有宏大的场面,但他和赵舒权、阮景、高湛四名主演全数到齐,戏份十分重要。

    这场戏的内容是陈维嘉历时一年平定了勾结南蛮的豫章王、谢清允的皇叔谢燧,彻底终结持续了将近四年之久的诸王叛乱,一跃成为朝堂上下瞩目的焦点, 军功赫赫无人能及。

    带着豫章王的首级回京复命的陈维嘉入宫觐见皇太后,却撞见了被太后斥责而狼狈不堪的谢清允, 两人就此相见。

    因为是这么一场戏,饰演太后的阮景和相国柳桢的扮演者高湛都是衣着华贵、光鲜亮丽, 陈维嘉更是意气风发。唯独曹瑞这个皇帝披发裸足,满面泪痕。

    曹瑞披散着头发, 脸上的妆容也画得暗淡,等待着出场时机。

    但这场戏拍得并不顺利。

    明明陈维嘉只需要摆出一副傲骨内敛、谦逊沉稳的姿态, 把台词说好、表情到位就行,赵舒权却怎么都达不到让杨导满意的状态,不是眼神太刻意就是不到位,拍得杨导连连摇头。

    几条下来都没过,赵舒权自己也明显紧张起来,连台词都不会说了。杨导干脆让所有人停下来休息。

    “大家先休息半小时, 调整一下拍摄进度。小赵, 你跟我过来。”杨导沉着脸发了话。

    阮景的助理和化妆师赶紧上去给自家艺人补妆、休息。曹瑞喊了姜小芬一声, 要对方去照应没有助理跟着的高湛。

    冯枫将手帕递给他:“你也出汗了, 稍微擦一擦吧。”

    曹瑞道了谢,接过手帕, 轻轻拭去额头的一点薄汗。他这套皇帝衣服的设计完全是汉卫风格,里外总共三层,又繁琐又沉重。虽然已经是秋天,一直穿着还是感到闷热。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这身衣服的重量了,上辈子分明是每天都要穿着。

    “我去看看赵总和导演。”他轻声对冯枫说,“赵总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冯枫点点头,低声说:“要么你跟导演建议一下,也许第一场戏不该让赵总直接上。”

    曹瑞想了想,点了下头。

    他觉得赵舒权可能确实有点勉强自己了。那男人再厉害,在拍戏这件事上依然是新手。

    刚才那几条拍摄大家都看得出来,阮景的太后艳丽又张扬,高湛的相国深藏不露。赵舒权在影帝影后级别的演技面前完全处于被碾压状态。

    赵舒权并没有找到陈维嘉这个角色的正确打开方式。而因为缺乏前期磨合,他在面对未来嫂子阮景和私交甚笃的高湛时根本入不了戏。

    曹瑞觉得自己或许有办法帮上这个忙。

    他提着衣服下摆绕过片场,朝着杨放导演带着赵舒权离开的转角走去。期间阮景给了他一个微笑,高湛用眼神鼓励他,让他增添了信心。

    自己不算多管闲事,尽管自己也是个新手。

    不,或许正因为是新手,更能明白赵舒权此刻的心情。

    刚开始接触表演的时候,最初与高湛、阮景等人对戏的时候,尽管不是实拍,他比现在的赵舒权还要紧张得多。与高湛排练时,看着对方那双突然变得阴鹜的眼睛,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台词。

    高湛的演技精湛到让他刹那间想起前世被父皇支配的恐惧。

    托夏侯成的福,他身边没有什么权臣,夏侯成就是最功高震主的那个。可是他的父皇留给他的阴影,却伴随了他很多很多年。

    甚至可以说,他一生都没有真正摆脱卫文帝的影子。

    他很感谢前世的自己身边有夏侯成。而即便重新来过,那男人依然在为了自己竭尽全力。

    走过转角,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他看到赵舒权面色阴沉地坐在杨放导演面前,一言不发地抽烟。烟雾缭绕中,杨导弓着身子循循善诱地在说戏。

    曹瑞听到杨导说“你再好好体会一下陈维嘉这个时候的心情”,眼睛却盯着赵舒权手里的烟。他从来没见过赵舒权抽烟,更不知道他会抽烟。

    男人抽烟的神情和动作阴郁到让他怦然心跳,一瞬间觉得尼古丁刺鼻的味道也可以被原谅了。

    他扬声叫杨导。导演看到他过来,停止了对赵舒权的劝导,招呼他:“小曹还穿着戏服怎么就过来了?当心点,别绊倒了。”

    他笑着说:“没事,导演,舒权也穿着戏服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没事。我正跟小赵商量呢。要么换一场戏,今天先拍你撞破太后和相国的奸情、被太后责骂的戏。陈维嘉的戏份再推两天。”杨导抱着胳膊看着他,“怎么样,放得开吗?”

    曹瑞看了看赵舒权一言不发的侧脸,笑得愈发灿烂对导演说:“可是开机第一场戏,还是拍男主比较好吧?我能跟舒权单独谈谈么,导演?”

    杨导点了点头:“那我去喝杯咖啡。”

    曹瑞看着导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回身再看赵舒权,男人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屁股。

    带着尼古丁苦涩气息的沙哑嗓音对他说:“抱歉,没想到第一天就拖了大家后腿。先前是我太自信了。”

    曹瑞拖着衣服走到男人面前,撩起衣摆便打算跪坐下来,惊得男人急忙扶他:“这边不是木地板,地上凉。”

    “那我坐哪里?”他扬起下巴反问,“我总不能站着跟你说话吧?”

    男人的目光飘向不远处一张木工小板凳。曹瑞自己也看见了,但他不想坐。刚才杨放导演跟赵舒权说话的时候也没坐,他凭什么要坐那个一看就不舒服又很脏的破凳子?

    被他盯着的赵舒权沉默片刻,默默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他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个瓷实,确保自己坐姿舒适。

    近在咫尺,赵舒权英俊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沮丧落入眼底,曹瑞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排练的时候不是发挥得挺好,怎么实拍就不行了?”

    赵舒权叹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到我嫂子穿上戏服的样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大概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吧。我觉得嫂子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我吃了。”

    曹瑞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敢让嫂子听见你这么说她么?”

    其实原作之中确有提及,年轻貌美的太后除了与相国柳桢勾搭成奸,对英雄盖世、血气方刚的陈维嘉也垂涎欲滴,存心勾引。

    赵舒权自己也笑了:“以前没发现‘影后’原来是这么恐怖的存在。阮景平常对我哥真是客气了。”

    “你虽然不是影帝,但你根本用不着演啊。”曹瑞搂着男人的脖子轻言细语,“想想前世你怎么对太后、怎么对我的郭皇后,那感觉自然就有了。”

    男人似乎认真思索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问他:“我……怎么对她们的?”

    曹瑞差点给气笑了:“你怎么对她们的,你来问我?我那时身子沉重,整日里昏昏沉沉,皇后天天在我前面哭诉你独断专行飞扬跋扈,我都快被你们合伙给气死了。你怎么有脸来问我?”

    赵舒权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我没有吧……我没有趁你病重独揽大权的意思……”

    曹瑞用鼻孔看他:“那时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只是想把我拐走而已,确实没有篡权夺位的意思。”

    说着他用力戳男人的鼻尖,咬牙说:“我是不是还冤枉你了呀,赵舒权?”

    男人干脆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说:“你没冤枉我。都是我不好,没好好跟你解释清楚。可是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凭借这部电影一炮而红,却没想到是我自己拖了后腿……”

    曹瑞用力打怀里的脑袋:“才刚开拍第一天就说自己拖后腿,你是在灭自己威风吗?行了,振作点,咱们去跟导演商量下,直接从你向我表白那场戏开始拍,怎么样?反正衣服都是现成的,让崔老师给我们换一下就成。”

    ·

    阮景和高湛眼见原定的半小时休息时间早已过了许久,却迟迟没有重新开拍的意思,也都有点担心开机不顺的话可能不是好兆头。

    这部电影实在过于波折。即便他们两人碍于赵舒权的私交,对于项目的最终结果如何也难免感到担忧。

    两人正在商量用什么样的表演状态能帮助赵舒权和曹瑞两个新人更快进入角色,就听副导演通知他俩继续休息,把第二场戏挪到前面来拍。

    “第二场戏?今天第二场戏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阮景问高湛。

    高湛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说有第二场。本来今天拍摄安排就只有一场戏,我猜导演也是预留了充分的时间给赵总的处女演出。”

    不过既然第二场戏跟他们无关,两人便退居一旁“看戏”。导演让他们先别脱戏服,两人也只好继续穿着厚重繁琐的华丽服装。

    道具组经过一番准备,第二场戏开始试拍。

    场景变换,通过道具的调整,布置出了谢清允的御书房。陈维嘉被年轻的帝王叫到御书房“议事”,实则是谢清允的试探。

    谢清允想要知道,撞见自己狼狈一面的年轻将军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陈维嘉穿着紫色的官服,缨冠束发,器宇轩昂走入御书房,行礼觐见。

    谢清允从书案前抬头,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落在陈维嘉脸上,冷冷一语:“将军不必多礼,赐坐。”

    谢清允说自己看了陈维嘉的奏章,对于他提议的免征江南叛乱地区的赋税一年、抚恤百姓、休养生息的意见大加赞赏,进而向他了解叛乱地区的民情。

    陈维嘉娓娓道来,将自己的见解毫无保留地告知帝王,听得谢清允连连点头,眼神已然流露出欣赏之意。

    “将军之才,不仅可以平定乱贼,更足以安抚百姓,实在超出朕之所料。将军是否愿意襄助于朕,将这百废待兴的江山社稷重新理顺?”

    谢清允说话间,眼神一直凝在陈维嘉身上,用一种黏连暧昧的目光在年轻的武将身上反复逡巡。

    陈维嘉迎着帝王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地笑起来:“太后也对臣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谢清允刹那间流露出一丝失望,很快便收敛起来重归平静,淡淡一句:“母后真是费心。”

    陈维嘉直起身子,对着谢清允一拜到底:“可是臣以为,效忠陛下,乃是臣子的本分。若陛下不弃,臣愿为陛下鞍前马后。”

    谢清允感到一阵快意,唇角微微上扬:“朕不会亏待你。母后能给你的,朕同样也能给你——只多不少。”

    “多谢陛下厚爱。”陈维嘉沉声道,“只是太后不能给的东西,陛下也是可以赏赐给臣的。”

    男人说着缓缓抬头,对上少年天子的眼睛。四目相对之间,暗流涌动。

    阮景轻声对高湛说:“这不是演得挺好吗?怎么在我们面前就不会演了?”

    高湛:“我们还是应该反省自己,没能给对手戏演员足够的支持。”

    阮景:“只有对着小曹会演?合着咱们都是他们play的一环?”

    高湛:“……”

    139、上辈子的情人(上)

    曹瑞从崔文翰房间里出来已经十点多了。

    下午的大戏拍得还算顺利, 尽管赵舒权呈现出来的演技仍然能让人感受到刻意的痕迹,导演在拍了两次之后勉强宣布“OK”,也在晚上七点左右结束了开机首日的拍摄。

    拍摄不够顺利让剧组所有人都感觉挺累的, 曹瑞也不例外。戏服脱下来,最里面一层里衣已经半湿,帮他换衣服的崔文翰调侃他“小曹你是不是有点体虚啊出这么多汗”。

    曹瑞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才十八岁,不至于虚成这样。不过他听高湛提醒过,真正进组开拍之后, 日程是非常紧张的,从早到晚连续拍摄、熬大夜都是常事。高湛提醒他一定要注意营养摄入和睡眠保证。

    晚餐因为赵舒权宣布给剧组所有人加菜而格外丰盛。大家在大快朵颐中纷纷夸赞赵总大方好相处。

    曹瑞知道赵舒权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笼络剧组的人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部电影就是赵舒权给他们俩量身打造的定制产品。外界并非没有质疑和唱衰的声音。

    压力最大的,无疑是赵舒权本人。因而曹瑞在打开自己的房门前下意识看了看隔壁的房门, 想着是不是过去看一眼赵舒权。

    拍摄结束后他就一直跟崔文翰和姜小芬在一起,晚饭也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的。赵舒权一直跟杨导坐在一起, 也没叫他过去,甚至没怎么搭理他。他想他们应该是有事需要商量, 也就没有在意。

    晚饭后他又被两个人拉着去看剪辑好的第一支vlog。他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剪出来了,姜小芬说是冯枫催着宣发组的同事做好的,赶在今天的开机日和通稿一起放出来。

    两人都兴致勃勃的,曹瑞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便一块到崔文翰的房间里看视频,聊天吃零食。姜小芬说自己带了很多零食, 特意从房间拿来一包分享。

    抱着一袋爆米花咔嚓咔嚓吃了半天, 姜小芬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地拿起一袋没开封的递给他:“曹老师, 来一包吗?这个牌子的爆米花有小时候的味道呢。”

    曹瑞笑着拒绝:“你吃吧。我刚才吃得挺饱的,吃不下了。下次再尝尝你‘小时候的味道’。”

    崔文翰笑着打趣:“小姜你这个助理是怎么当的?哪有喂自家艺人吃垃圾食品的助理。你是想让你们曹老师早日发福么?”

    姜小芬微微脸红, 却嘴硬:“我们曹老师天生丽质,才吃不胖呢。要我说,曹老师分明是太优雅、吃太少了,才总是不长肉。”

    崔文翰闻言打量曹瑞,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来还真是呢。小曹的身材跟我半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要说那时候处境艰难还可以理解,怎么赵总这半年来也一点都没把我们小曹养胖啊?”

    曹瑞浅笑不语。姜小芬像得到了某种佐证一样更来劲了:“我就说曹老师是天生丽质吧?平常现代装就那么美了,这不知道古装要美成什么样子……”

    “小姜同学注意你的口水和表情管理哈。”崔文翰憋着笑,看向对于助理花痴自己毫无反应的曹瑞:“小曹你还记得小方和他的汉服店吗?”

    曹瑞点了点头,问道:“他的店铺发展还好吗?”

    虽说劳务费给得超便宜,到底是在他落魄的时候帮助过他的人,他是会记住的。他有听说赵舒权给了方荣的汉服店投资,买回了自己所有照片和视频的版权,并且帮助对方将事业做大。

    崔文翰很兴奋地说:“小方现在在汉服圈也算小有名气,服装和旅拍都做得风生水起。他总跟我说,能有这个局面多亏了赵总的投资和小曹老师的代言。每个季度一次向赵总汇报经营情况他可积极了!”

    曹瑞听了也觉得欣慰。姜小芬感叹道:“那位方老板真是踩了狗屎运,遇上我们曹老师这么个大贵人。要是放在现在,曹老师的身价哪里是他一个淘宝店主摸得着边的?”

    崔文翰笑:“要说贵人,小曹不也是我跟你的贵人么?”

    姜小芬连连点头:“对对对,说得对。我之前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跟上曹老师这样人美心善的老板!”

    曹瑞眼见话题转向了奇怪的方向,开口拉回来:“说好的看vlog呢?你们吹捧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给你们发工资。”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诡异又暧昧:“没错,是赵总给我们发工资,嘿嘿……”

    曹瑞当然不是不知道这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没说破,假装对vlog很感兴趣。果然如他所料,素材拍得好加上剪辑师出神入化的修饰,视频中的自己和赵舒权看起来就像一对恩爱多年的深情伉俪。

    自己有主动去拉赵舒权的手吗?他怎么都不记得了。

    赵舒权给自己整理衣领他倒是有印象,可那衣领也不是非整不可,好刻意呢。赵舒权这家伙,镜头感和营业意识不是挺强的,怎么不用来拍戏?

    vlog成片很符合公司的宣传策略,估计赵舒权看了也不会不高兴。可是自己平常对着赵舒权的表情,有这么……眷恋吗?

    曹瑞对着那支“胡说八道歪曲事实”的视频陷入了emm状态。

    姜小芬还在火上浇油:“曹老师你的表情真到位!你不知道,我觉得我拍出来的每一帧素材都美如画,根本不舍得让剪辑老师动一秒!竟然有那么多没用上,太可惜了……”

    崔文翰不愧是赵舒权的人:“赵总表情也很到位啊。我认识赵总好几年了,哪里见过他这种表情啊?平常有什么人稍微给他传递一点暧昧信号,他立刻一张冰山脸把人冻死。久而久之,圈里都知道赵总性冷淡……”

    说着紧急刹车:“抱歉,小姜,我不该在女孩子面前用这种词……”

    姜小芬摆了摆手:“这也不算什么不能说的词。我们都知道啊。毕竟老板那么帅,公司里做梦想当老板娘的又不是没有。别说老板娘了,能跟老板一夜情也有大把人愿意。”

    曹瑞微微挑眉,心里是满意的,嘴上依旧淡淡地:“你们别吹了,赵总雇你们不是为了吹捧他跟我。”

    热热闹闹地一顿瞎聊天吃零食,曹瑞觉得很放松,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还是姜小芬提醒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拍一天的戏。

    今天只是热身,明天开始才是动真格的,杨导在吃晚饭的时候敲打过他们几个主演。

    曹瑞觉得这个晚上的虚度光阴很开心。虽然聊的都是没有营养的话题,崔文翰和姜小芬也不能给他带来实质性的好处,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前世没有人能用这样的口吻和状态与他闲聊。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们,要么别有所图,要么循规蹈矩。即便是他的血亲,也永远无法与他平等相待。

    他甚至还不如夏侯成。夏侯成身边从来不缺知己朋友、忠心下属,也不缺同心同德相互扶持的亲兄弟。而自己总是一无所有。

    他的身份桎梏了他的一生,甚至剥夺了他本应得到的亲情。

    前世他只有夏侯成。因为只有那一个,所以格外担心失去,变着法子试探。弄到最后,终究……

    他甩甩头,把涌上来的情绪甩掉,放开已经握住的门把手,转身去敲了隔壁赵舒权房间的门。

    房间里无人应答。

    他想着人会不会在淋浴没听到,特意等了一会又敲了两次,始终没有回应。赵舒权不在。

    该不会还在导演那里吧?

    想着白天拍戏时赵舒权备受打击的样子,曹瑞隐约担心对方钻进牛角尖。那人不是那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死心眼。

    他决定还是去找找。发信息对方没回,想打语音的手踯躅片刻,始终摁不下去。要是刚好跟杨导在一起,语音电话接通,自己却没什么正当理由找人,不是又让杨导看了笑话?

    曹瑞在酒店二楼的酒吧找到了赵舒权。

    远远的,他看到没什么客人的酒吧角落,赵舒权和高湛面对面坐在沙发座上,显然是在讨论什么。两人手边各自放了一杯鸡尾酒,却几乎没人想起来要喝。

    曹瑞谢绝了迎上来带座的服务生,放缓脚步悄然靠近两人。他推测赵舒权应该是在向高湛请教,让对方帮自己打磨演技,但还是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没想到两个人并没有在谈拍戏的事。他们刚好在说自己。

    高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小曹早就谈过恋爱,在他失忆之前?”

    赵舒权点头。

    高湛:“那他现在恢复记忆,你们不是顺理成章可以再续前缘了?嗐,你早说。我还为你们担心什么呀。”

    赵舒权:“可……事情不完全是这样……”

    高湛思索片刻,忽然皱眉:“不对呀。小曹才十八岁吧?看他的外表可能还更小一点。那你说你们谈过恋爱,这总要时间吧?赵总你……”

    赵舒权急忙澄清:“我没有对未成年下手!”

    高湛:“……”

    赵舒权:“真的,高哥你信我,我没有那么无耻的。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高湛拿起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赵总,我对你的为人一直是很敬佩的,我现在的感觉用网络上流行的说法,跟‘塌房’没什么两样。你看,我需要报警么?”

    眼见赵舒权脑门冒汗不知该怎么解释,曹瑞憋着笑走上前:“不用报警了。赵总的意思是,他是我上辈子的情人。”

    140、上辈子的情人(下)

    曹瑞看到高湛明显因为自己的话愣了神, 而赵舒权则是一脸震撼不知所措的模样,觉得很好玩。

    他似笑非笑看着高湛,等待对方的反应。赵舒权从桌子底下伸手拽他的衣袖, 他权当没注意。

    他想试试局外人的反应。他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身边的人基本上都觉察到了,但是没有人来问自己。应该是赵舒权叮嘱过了,不许他们问。

    赵舒权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是违背常理、很难被人接受的吧?即便他是造成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

    高湛很快恢复了平静如常的淡定从容,轻轻笑出了声:“这么浪漫啊?上辈子的情人, 这辈子还能找到,可真叫人羡慕了。”

    曹瑞也浅笑:“高老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赵舒权起身搂住他, 像是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打着哈哈说:“正常人都觉得你是在开玩笑吧?很晚了, 咱们别打扰高哥了,回去吧。高哥, 你也早点睡。”

    男人拖着他想走。他感到些许不满,稍微挣扎了一下, 却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拉住。

    高湛起身,一双总是温柔的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他:“小曹,不管是不是上辈子的情人,都不会改变你现在可能不满十八岁的事实。你确定不需要帮助?”

    曹瑞忽然发现高湛其实也很高大、很健壮,并且,很有威严。而立之年的年长者散发出的气场告诉他, 他愿意为了正义、为了保护自己挺身而出, 只要自己需要他。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前世唤了一辈子“父皇”的那个男人驾崩时也是四十多岁, 与高湛相差无几。他的父皇文武全才、仪表堂堂、英武俊美, 却从未给过他可以为自己挺身而出的信心。

    他轻轻踹了一脚赵舒权,把牛皮糖一样的男人踹开, 双手握住了高湛的手:“谢谢你,高老师。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虽然看起来这个样子,实际上我今年已经虚岁三十有六。”

    他看到高湛的眼睛瞬间瞪大,不由地轻轻笑出了声,为自己达成了让淡定影帝成功破防的成就感到雀跃,柔声道别:“晚安,高老师。”

    转身看到赵舒权一脸愁眉苦脸,他忍不住又想踹,用力拉对方胳膊:“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了。你要对戏,我们回房间去对。”

    赵舒权被他拉进电梯,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电梯停靠在他们房间所在的顶楼,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开了门。

    赵舒权问:“你怎么知道我跟高湛在酒吧?你特意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曹瑞扭头看了男人一眼:“我没事不能找你?”

    “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嘟囔着,声音低了下去,脚步声落在地毯上,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深处,远离电梯,房型更宽敞也更安静。曹瑞走得不紧不慢。他能感觉到身后赵舒权的气场一直笼罩着自己,无形的强大的可以充斥整个空间的气场,静静地从身后包裹着自己、托举着自己。

    他停在了赵舒权的房间门口,回身淡淡一瞥看向男人:“去你房里么?”

    赵舒权也跟着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看着他:“这么晚了去我房里……你确定?”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迎着男人的目光上前几步,抬起手够到对方衣领,慢慢拉开男人已经解开第一粒纽扣的衬衣,触碰到了男人颈项间的肌肤。

    赵舒权的身体很热,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命气息。温热的肌肤下是汩汩流淌的热血和勃勃跳动的心脏,透过指尖些许皮肤的接触传递给他,让他的心脏也跟着同频跳动。

    他看到男人的喉结滚动,做出了非常明显的吞咽动作。他抬起视线,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凝视着自己的双眸中隐忍的欲望。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在男人的目光中缓缓地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进房里确认一下?”

    赵舒权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欲望却慢慢冷却下来。

    他的心便也跟着沉了沉,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赵舒权握住了他的手,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低了几度,沉沉地问他:“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心里一慌,表面上淡定如常,反问:“什么?”

    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我是问你,这几天对我态度这般亲昵,现在又主动暗示,又是所为何事?你之前分明并不想与我再有瓜葛……”

    他垂眸不看对方:“你是不喜欢?不喜欢我主动撩拨你?”

    耳听男人苦笑一声:“我又不是犯贱,非要你整天对我冷着脸才觉得舒坦。可你的态度未免也转变太快。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曹瑞感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为了不让男人看穿自己的慌乱,飞快地回答:“没有什么原因。我本以为既然是官宣恋人,总该做些亲密伴侣才会做的事。既然你觉得没有必要,那我心里也就明白了。我回房去了。”

    他想走,手却被男人抓住不放。下一刻,他便被男人按在了走廊的墙上。男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撑着墙面,将他禁锢在自己的双臂和墙面形成的小小空间中。

    他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感到慌乱。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这样圈着他让他感到害怕。

    他有的时候,其实是挺怕赵舒权、不、夏侯成的,尤其是在床上被收拾得好几天爬不起来的时候。

    眼前的男人外表与夏侯成截然不同,周身散发的气场和那双锐利如野狼的眼睛却让他明白无误地确认,他们的内里始终是同一个人。

    “你做什么?太无礼了,放开我。”

    他用自由的那只手试图挣脱,被男人轻易制服。两只手都被牢牢按在墙上,他只能被迫正面迎接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不是第一次了。”男人低声对他说,“周年庆后半场,你是故意让自己喝多,想趁着酒劲与我共赴云雨,是不是?”

    他恼怒中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愤然反驳:“才没有!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男人轻笑一声,像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天又这样。自从上次的周年庆,你便主动得像是判若两人,在人前尤其不避讳,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那天晚宴上,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心虚得不行,心跳如擂鼓,血压直线飙升,强撑着挣扎:“没有,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犯贱投怀送抱,行了吧?是我自作多情可以吗!”

    赵舒权不吭声,抓着他的手腕毫不留情,捏得他生疼。他心里又气又悔又委屈,便也口无遮拦起来。

    “你放开我、夏侯成!我也是个男人,怎么就不能想要了!你既然想当我男朋友,就该像个男朋友的样子,别整天夹着尾巴装正人君子!君子食色性也。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为什么不敢直说!”

    “我不是夏侯成。”男人低声说着,逼近他眼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你怎么不直说?告诉我,周年庆的时候,关言言还是我哥,或者是其他人,谁跟你说了什么吗?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曹瑞憋红了脸,眼眶发酸看着赵舒权。他已经感到有些脱力。他的身材和体力都比不上对方,又失了先机被制住,这种博弈他太吃亏了。

    “你不说,信不信我在这里把你办了?”男人威胁他。

    他恼怒地回敬:“你敢!”

    男人勾起唇角轻笑:“你看我敢不敢?”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他的腰把他从墙面上拉起来。男人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紧紧箍着他的后脑,狠狠亲吻起来。

    窒息的感觉,熔岩般的烧灼,毫不留情的全面侵占。他毫无抵抗之力地缴械投降,在对手娴熟的技巧和霸道的蛮力面前束手无策,像一只被固定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和无关痛痒的挣扎,任凭对方为所欲为。

    天雷地火,不过如此。

    他觉得自己被那股火焰烧软了、烧透了。身子通体红热,软绵绵地没了力气,只能把全部的重量都交托给对方,哼哼唧唧的听不出是想拒绝还是鼓励。

    他觉得无助和羞耻,却又感到一丝窃喜在心间暗暗滋生。赵舒权这个人就是这样,本性太过温柔。不欺负他到一定程度,他对谁都狠不下心。

    可是玩火自焚弄巧成拙把自己赔进去的事,前世曹瑞也没少干。他现在就有点害怕。他这身体既然回到了十八岁时的状态,就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他怕疼……

    可前世无数的欢愉记忆已经被灼热的深吻唤醒,在脑海中翻腾滚动,叫嚣渴望。他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好不容易被放开,他抓紧时间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已有湿意,正想开口让对方至少进房间再继续,斜对面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你这个时间叫人给我送宵夜……”

    阮景拿着手机穿着睡衣边说话边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俩。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

    0.1秒之后阮景爆发出尖锐爆鸣:“赵欣管管你弟弟啊啊啊!你弟在公共场合XX小朋友我要报警了啊啊啊!”

    赵舒权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他嫂子面前抓住他嫂子拿手机的手:“嫂子、哥,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

    曹瑞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什么也无法思考。无意识间扭头,顿时瞳孔地震。

    高湛站在走廊的远处,欲言又止看着这边,见他看到了自己,幽幽吐出一句:“我也住在这一层啊……”

    赵舒权和阮景也看着高湛,陷入了沉默。

    曹瑞在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房间,用力反锁了房门。

    丢脸死了!他明天不想再看到他们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