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仍是全天考试,早读暂时改为自习。
司遥今天来得不早不晚,她踏进教室时,四人小分队还没影,班里坐了一半的学生,纷纷埋头背单词。
在司遥的位置很难忽视最后一排,而那个格外有存在感的转学生也并没有露脸。
她不由想起昨晚跟父亲的笑谈,天才大神果然跟普通人有壁。
司遥放好书包,习惯性先打水,她拎了其他三人的水杯从后门走,路过简寻的课桌前,一边是空荡荡的桌椅,一边摆了摞课本,其中夹了一本封皮稍显陈旧的书,是她昨天瞥见的那一本雪莱诗选。
她长睫稍闪,转身出门,差些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司遥忙让出半步,错愕抬眸,嘴里连声说着抱歉。视线里是那张冷淡傲慢的脸,近距离猛然觑见,连他鸦黑的睫毛也瞧得一清二楚。
简寻垂眸,扫过她手里的水杯,面无表情地错身往里走,带起一阵风。
司遥闻见了清淡又存在感极强的香味,像是某种沐浴露散发的余韵,空气中带了丝清凉的薄荷气息。
等到她再回教室,张承宜和周慕臣已坐好,各自捧着英语书在翻阅。
水杯逐一放好,周慕臣冲她咧嘴笑,又从书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推到她面前,小声说:“我爸回国特地给你带的,听老周的意思,周末打算跟你家聚个餐,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司遥眉眼弯弯地笑,却之不恭,很快把巧克力收好。
“什么都可以,大人说了算,我们两个跟班哪有决定权。”她弯腰把巧克力塞进书包,又隐约察觉到来自后排的目光。
她抬眸寻去,自然无异。
周慕臣低笑:“你说的话比我份量大。”
司遥抿唇瞪他一眼,回正身,翻开单词本默读。
一天半的摸底考眨眼即过,考数学时有个小插曲,大家都在为最后几道大题苦思冥想之际,最后排传来一声轻微的感叹。
坐得近的学生都听见了那声叹服:“我丢,这就做完了?”
监考老师听见动静,轻轻叩了叩讲台,大家不敢再交头接耳,心中却有几分猜测,那人说的必然是简寻。
司遥心中的震然稍闪即过,而在她后排的周慕臣笔尖一顿,瞥了眼还有两道未写的大题,不由皱了皱眉。
考完理综之后,大部分同学都赶去了饭堂,张承宜和课代表帮老师送卷子,司遥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周慕臣惬意地背靠座椅,两臂撑在脑后,笑着问:“等会儿我陪你吃饭?下午的自习我也不回来了。”
司遥把周末要用到的书装好,侧过脸说:“妈妈来接我,下午的钢琴课提前了,我们吃点简餐就去琴房。”
周慕臣来劲了,“那我也去,我请悦姨吃饭。”
司遥笑着摇摇头,嘴里却说:“你喜欢吧,我跟妈妈说一声。”
回转脑袋的间隙,再次捕获了来自简寻的目光,淡淡的,透着些冷意,漫不经心一瞥,随后又从容地挪开。
司遥心底划过一丝古怪,不及发散,被老妈的电话中断。
她十月份有一项国际赛事,要去香港登台,时间紧任务重,指导老师将课时进行了调整,她只得牺牲周五的自习加紧时间排练。
周六晚的确跟周家聚餐,地点在司遥之前跟周慕臣提过一嘴的海鲜酒楼。
他们两家人是多年世交,从爷爷辈儿开始打交道,虽然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两家友谊长存并未逐渐生分。
席间大人相谈甚欢,周母很关心司遥的钢琴赛,还说那天也去香港给她捧场,到时候安排司机一起接送,也方便出入。
司遥的周末在练琴中度过。
周一晨读,司遥去了趟年级组交钢琴比赛的材料,回来后见桌上搁了张摸底考成绩单,而周慕臣脸色不太好看。
张承宜把手遮在嘴边,小声说:“吴迪输得好惨。”
司遥一怔,想起饭堂里听来的那个赌局,稍稍讶然,下意识瞥了眼最后一排,简寻不在教室。
她慢慢坐下,先看了眼自己的成绩,数学仍然偏弱,但总体成绩维持中游,考省内一流不成问题,离她的目标仍有很大距离。
她轻叹,又听张承宜凑上来小声说:“那个转学生太牛了,英语坠机,就这情况还能靠双科满分拿年级第一。”
司遥不解地瞥了她一眼,“英语坠机?”
那她看见的英文版雪莱是怎么回事?总不会临时抱佛脚吧……
张承宜啊了声,“副班去李sir那拿试卷,看见桌上摆了成绩单,顺便偷看了几眼,扣了快三十分,排名惨不忍睹。”
司遥唇角抽搐,如果英语不理想的情况下,想要拿到年级第一,说明他的语文成绩也惊人的高,否则很难碾压其他各科均衡的学霸。
“李sir一早把他喊去办公室,估计也在说他呢!他现在是重点培养对象,不能怠慢。”
司遥沉默片刻,刚想问周慕臣考得如何,有个隔壁班的女生在门口张望片刻,随后锁定目光:“司遥,mrs王找你,她在办公室。”
司遥忙应了一声,跟张承宜对视耸耸肩,香舌微吐,“估计又是辩论赛的事情,啊……我真抽不出时间。”
她嘟囔着,囫囵把成绩单塞进课本里,脚步匆匆踏出教室。
晨读期间有不少学生进出办公室,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备受鼓舞,而在房间最里面的办公桌前,简寻沉静着一张脸,认真听李天铭说话。
司遥瞥了瞥他,快步走到不远处的王老师面前。
果然被她猜中,王老师还在争取让她参加辩论赛,虽然不是个能加分的活动,可拿了名次履历好看,对之后自主招生或许有帮助。
司遥在纠结,又实在分身乏术,一时犹豫着,耳畔却稀稀拉拉传来李天铭的声音。
“……之前在南禺,你的英语成绩没跌得这么厉害过。”
“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跟我说说……”
“你这样,英语科目就要重点加强……”
王老师忽然拍了拍司遥的胳膊,她的思绪骤然回笼,只听老师温柔地说:“你这回摸底考单科年级第一,你不参赛,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
话音落得凑巧,办公室恰好陷入须臾阒静,司遥对老师腼腆轻笑,还没来得及说再考虑考虑,李天铭的声音在后追来。
“司遥,你来一下。”李天铭冲她招手,又对王老师说,“老王,借你爱将一用。”
她走上前,跟简寻并排站着,他拔萃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更强烈了些。
李天铭拍板:“你们一个数学状元,一个英语榜首,我看别浪费功夫了,课后帮扶你们一组,好好把弱科拉起来。”
司遥羽睫飘飞,像雨中飘摇的蝴蝶,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简寻。
少年脸色琅白,眸色有着这个年纪的男生并不常见的深邃,看深一些,却仍透着些青春年少的清亮和意气,带了些冰冷,无波无澜,好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事令他动摇。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周慕臣瞪大了眼,心底的挫败荡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阵莫名的嫉妒。
年轻人总有着特殊的自我保护意识,仿佛再神经大条的人,也会在变故之前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司遥默默坐下,在她身后,简寻本该继续往前,回到他应该在的最后一排。
可脚步顿住,一双被洗得有些泛白的黑色帆布鞋格在过道。
司遥抬眸望他,霎时如掉进了北极皑皑冰雪当中,有一个莫名生出的黑洞,将她的脚踝绊住。
周慕臣警觉地觑着简寻,连张承宜也放下了手机,目光怔然地看过来。
简寻的声音有些低沉,在安静的教室显得突兀。
“司遥,今晚把摸底考的卷子过一遍,有不懂的随时问。”
他提步离开,留下满脸错愕的周慕臣,还有吴迪的一声:我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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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扶小组的名单出炉,简寻和司遥的名字被摆在一起,挤压在一长串名单的中间,却莫名合衬。
张承宜跟物理课代表一组,周慕臣则捡走了各科都弱得平均的吴迪。
一天课业结束,帮扶小组在晚自习换位置坐到一起,方便互相答题解惑。
下午放学后司遥在外边吃饭,田悦来了趟学校,给她送钢琴比赛的候选曲目,她这几天留在学院值班,怕忙起来忘了正事。
有不少同学会提前换好座位,司遥空出的位置正好留给物理课代表。
她拎着两块芝士蛋糕走回教室,下意识往座位走,抬眼却见张承宜身旁已坐了位眼镜男,那是她的帮扶组员。
她一怔,稍稍不习惯,绕到另一边把蛋糕放在张承宜桌上,小声说:“我妈送来的,待会儿你跟他们三个分着吃。”
又对眼镜男一笑,显然没故意分个亲疏远近。
周慕臣和吴迪放学就去了打球,这会儿没回来教室。张承宜回了个噢了,又继续埋头写物理题。
司遥拎着另外一盒芝士蛋糕走到简寻身旁。
他手边的座位空荡荡,班里人数逢单,他又是转学生,自然没有安排同桌。
她先把琴谱放下,轻手拉开凳子,简寻目光乜斜,扫了眼那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对他来说陌生而充满距离感。
他回正视线,手里的笔一直没停顿。
司遥坐好,把水杯摆在一边,想了想,又将蛋糕推到桌子中间,客气地示好:“我妈妈送来的小点心,晚上我们分着吃。”
她放下两把勺子,简寻目不斜视,也不回答,司遥有些尴尬,只觉他比想象中更难相处。
她还没来得及将琴谱收好,简寻轻飘飘推来一张用蓝色笔打满标注的试卷。
她一怔,这是她上周的摸底考数学卷,简寻在她每道错题旁进行了知识点标注,甚至一针见血地判断出她的思路,这些错误的方向导致了她失分。
简寻盖上笔,从课桌下拿出一份来历不明的考题,已埋头开始演算。
慢条斯理地说:“按新思路重新做,不懂再问。”
他没再顾司遥,稿纸纷飞,心无旁骛。
说好的帮扶呢?司遥没觉着他想要拿英语卷子答疑解惑,他甚至没打算复盘这一回摸底考,难不成这就是年级第一的底气?
可事实上,他对李天铭的安排毫无意见,姿态可谓谦逊。尤其,在今天晨读回到教室后,他还主动提起了答疑一事。
司遥心底嘀咕了几句,没再深究,直接将试卷翻面。
其他题目她是粗心一半,公式错误一半,而最后那道大题,她甚至连思路也没有,不想留空硬着头皮往下写罢了。
她看着简寻的字迹,行楷龙飞凤舞,笔锋顿错有力,字如其人,有些连笔的部分流畅而锐利,倒算得上是一笔好字。
最后那道题他列出了两种思路,哪一种都不在司遥的理解范围之内。
她有些苦恼地盯着看了会,暗自犹豫了许久,也不是不好开口,但莫名害怕简寻拒绝。
若是跟周慕臣一组就好了……以他俩的关系,哪还需要考虑这么多,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转过头问,连位置也不必换。
她一时心猿意马,简寻的笔遽然倒下,轻轻敲在她的手背。
司遥如梦初醒,转眸一瞧,简寻面色平淡地望着她,眉眼微敛,显然察觉出她方才并没在思考,只是在开小差。
两人凑得很近,他身上那阵清淡的味道变得愈发清晰。短袖校服下是结实而线条流畅的手臂,恰如其分的肌肉,并不过分惹眼,却也足够彰显一个男生逐渐过渡到男人的蜕变。
因为书写的姿势,他们的皮肤差些挨在一起,司遥能隐约察觉那泛着热意的肉.体传来的侵略感,是那种,不敢招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强势。
“不懂随时问。”他盯着她说,眼神炬亮,透着不容置疑的气魄。
帮扶小组本就是好意,有这么个大神当工具人,不问白不问,既然都是同学,他都主动开口,她有什么好害怕?司遥按下心结,冲他点了点头。
周慕臣打过一场球发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一些。
他跟吴迪在球场休息室洗漱干净,又去吃了顿大排面,心情逐渐转好。
而当他踏进教室的刹那,他瞧见司遥半侧着身,脑袋轻轻低垂,一手握笔,白净纤细的胳膊横在卷子上,马尾辫的发梢落在皙白的脖颈边,她极为认真地在听简寻讲题。
那不可一世的转学生面目沉静,边写边说,很快引来司遥不断觉悟地低叹。
周慕臣的脸色沉了下来,略带不满地走过,他伸腿勾出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司遥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卷子上,并没有留意身旁的动静。
简寻笔尖一顿,“懂了么?”
司遥说:“这个知识点李老师之前提过一次,我刚刚没想起来,谢谢你。”
简寻把稿纸递过去,又埋头于桌前的试题,过了半晌,低声说:“最后两道大题是用来拉分的,要么你自动弃权,要么尽快跟上。”
司遥被他说得有点脸红,轻轻“嗯”了声,开始整理那潦草却又透着条理的稿纸。
周慕臣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闻言颇为不屑。
他轻声“pi-ss”了下,司遥抬起头,对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我罩着你。”他无声做着口型,握拳撞了撞胸膛,一副大哥大的模样。
司遥忍俊不禁,轻轻摆摆手,重新低下头开始思考。
简寻微垂着双眸,眼皮耷拉着,长睫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一道深影。
司遥用了一节自习完成作业,再用了半节课预习第二天的功课,剩下的时间专心致志复盘摸底考。
期间简寻并没有与她说话,彼此互不打扰。
除了那道大题,司遥能通过简寻写下的思路判断,精准找到其他题目错漏的根源,复盘起来事半功倍,不由暗暗感叹学神就是学神,看问题的角度太尖锐。
时间缓缓淌过,下课铃敲响,部分走读的学生陆续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周慕臣动作很快,他拉好书包,转头看了眼司遥,打算跟她一起走。
谁知司遥还在写卷子,他扫了眼,倒数第三题,等她做完也不会太晚。
吴迪默契地跟他对了个眼神,揶揄不止,笑着先出了后门。
周慕臣摸出手机扫了眼微信,让司机在停车区稍等,再抬头,见司遥快要结束,嘴边噙起笑意。
谁料也就是前后几秒,简寻不知从哪翻出了他那张英语试卷,摊在桌前,对着司遥说:“可以开始了么?”
周慕臣嘴角一僵,有些气恼地站起身,走到司遥面前。
她眼前的数学题已做完,工整娟秀的字迹,笔触温柔而流畅,跟她这个人那般毫无攻击性。
司遥只犹豫了一秒,对简寻点点头:“你有哪些不懂的地方?”
周慕臣意外地盯着司遥,不懂她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课后时间跟这位“年级第一”纠缠。
“阿遥,已经很晚了,今天先回家吧。”他拿了手机在司遥面前一晃,晚修结束已十来分钟。
司嘉年的微信也应时弹了出来,问她有没有放学。
简寻若不闻,低声说:“语法运用不精准。”
司遥被拉扯着,决定先打发周慕臣:“你先走吧,别让锦叔在外面等太久。我爸在来的路上,不着急。”
周慕臣:“你……”
简寻极缓慢地掀了眼皮,觑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视线回落到卷子上,勾勾画画,标了几处存疑的句子。
司遥下意识看了眼卷子,确实是比较容易混淆的知识点,不过讲起来也快,摆出例句来区分就能迅速明白。
她说:“你别磨蹭了,快回家吧。”
周慕臣心底憋着股气,可司遥态度很坚决,他没法再勉强,不然姿态做得太过,反而显得古怪。
他沉脸扫看着简寻,负气般提着书袋离开教室。
简寻缓慢地眨了眨眼,落笔的力道忽而一沉,试卷上留下明显的弧度。
司遥写出三个例句,划出语法部分,随后说:“你等我一下,我给我爸回个电话,免得他停太久被抄牌。”
或许是一晚和谐共处让她放下了距离感,司遥姿态极为放松,习惯性对他作了个小表情,随后背转身,拨通了司嘉年的电话。
简寻默默凝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发带被她扯了下来,套在不盈一握的手腕上。
长发披散,夏季校服轻薄透气,隐约能分辨出骨骼和旖旎的颜色,贴身的形状微微突起,淡粉色又悄无声息地躲进暗处,在白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那是属于年轻姑娘特有的秘密,青春年少的身体,不断变得成熟,而在硕果熟到饱满多汁前,仍有一段青涩而稚嫩的,肆意生长待完全盛放的阶段。
她简单交代了情况,挂了电话回正身,简寻已在例句下举一反三写出了相应的句式。
司遥一愣,转即笑道:“大神果然是大神,理解能力超群!”
她满怀真诚地夸赞着,又提笔进入下一个问题。
简寻眼眸微敛,听着这句早令他耳根子起茧的烂俗好话,今日却品察出不一样的滋味。
英语不像数学,是点对点的精确知识点。
简寻不像在故意刁难她,两人只多留了半小时,他有意识地抬眼看时间,好似掐着点叫停。
“今天先这样,走吧。”他写完最后一个答案,利落地把笔帽盖紧。
司遥一怔,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当然以为简寻也急着回家。她想到那天他孤单的身影——他坐地铁,还是去公交车站?
无论是哪种交通方式,对于独自出行的学生来说,太晚归家并不合适。
她轻声说了句好,也开始收拾东西,眼光瞥见那盒迟迟未动的芝士蛋糕。
“简寻,这个你拿回家吃吧?今晚谢谢你。”她把盒子递过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没接,抬眸默默看着她,目光灼然深邃,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无形中缠绕她。
司遥把蛋糕放在他面前,“很好吃的,你尝尝。”她把书袋拉开,将琴谱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简寻的视线稍偏,有一瞬落在跳跃的音符之上,又沁出一丝好奇。
司遥眨眨眼,试探般小声问:“你,还有事么?很晚了,快点回家吧。”
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背起了书包。
简寻站了起来,顺手把蛋糕塞进书袋里,卷子原封不动躺在桌上,他好像没打算回家继续奋斗。
他单肩挎着书袋,往旁走了一步,转眸看着一动不动的司遥。
只是这样被他看一眼,就像被削得锐利无比的冰刃稍稍刺破皮肤那般,她猛地眨眼,呼吸陡然一滞。也说不出缘由,总觉着这不该是一个将满十八岁,半大不小的高中男生该有的气质。
“走啊。”他说。
司遥挪动步子,没想过拒绝,好像,也没必要拒绝。
校内林荫道下,昏黄的路灯逶迤隐秘,照在两个身高差异明显的学生身上。同样宽松飘逸的校服,并肩默默走,影子时而交错,时而摇曳,总归没有分得很开,却并非时刻叠错。
司遥小声问:“你怎么回家呢?”
简寻半晌没答,司遥不由皱眉抿唇,觉着自己多管闲事。
懊悔不及蔓延,就听简寻沉声说:“公交转地铁。”
司遥点点头,学校附近没有车站,所以那天她看见简寻步行离开,应该是到两条街之外的站点乘车。
司遥下意识问:“你住哪里呀?”
简寻步子一顿,很快又继续朝前走,再没说话。
司遥觉着是她越界,便有心转移话题,踏出校门,瞧见了司嘉年的车,笑着道:“简寻,要不然我送你去地铁站吧?如果顺路的话,让爸爸一起送你回家也可以的。”
她的步子停住,视线已望向马路边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
简寻循着她的目光往前,眼底被漆光折射出的亮色刺了一下,缓缓地,淌出浓稠的墨色,蔓延在他心底。
他转身朝旁走去,孤单的背影被风卷进夜色之中,那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好似镀出一道朦胧的影罩,隔绝了一切动静。
司遥站在原地怔了怔,在父亲的催促声中坐上了副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