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先生!”佣人欣喜地叫了一声,就像看见了救世主降世。
修良的表情不变,抬头迎上,笑着说:“我听张行说你在开会,想了想也不好打扰你,就干脆在这里等了。”
怀聿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也没看潘尹川一眼。他只扫过桌面,说:“换两杯阿芙佳朵。”
佣人立马低着头上前,将茶壶替换了下去。
修良笑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他说着拍了下儿子的肩:“去,一边去,我和你怀叔叔好好叙叙旧,昨天人太多没能赶得上。”
潘尹川听见这句话,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点错愕。
怀叔叔?
怀先生的辈分,竟然是修苓的叔叔!
修苓被亲爹一拍,顺从起身,眼底暗含嘲讽地看了看潘尹川。
像是在说别以为说两句讨好的话就有用了,他们和怀先生的关系之亲厚,是他不能想象的。
潘尹川直接躲开了修苓的目光。
这会儿他屁股还有点痛呢,怀先生和修家亲厚归亲厚,也不至于转手又把他送回去吧?
其实他还挺想不通的,明明是修苓自己松了口,任由怀先生将他带走了。到头怎么又反悔了?
修苓生的哪门子气?
alpha的刻薄强势,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张嘴说要他死,就必须得弄死他才舒坦?
潘尹川低着头,悄悄吐了口气,这会儿也不得不指望自己的屁股有价值一点。
嗯,总共睡了三次,应该没那么快腻吧?
他实在不想落到修苓的手里。
潘尹川想着想着,心头还升起了点儿怅然。
这个圈子对他来说还是太恐怖了,人命都不值钱的。
“走吧,咱们也叙叙旧。”修苓的声音在潘尹川头顶响起。
他头一抬,修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了。
“他得留下。”怀聿不冷不热地说完,还问了修苓一句:“他和你有什么旧可叙?”
修苓语塞,不敢反驳。
怀聿已经在修良身边落座,和潘尹川之间有段距离。
他一抬手,说:“过来。”
潘尹川马上从修苓面前溜了,三两步就到了怀聿身边。
怀聿扣住潘尹川的腰,将他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身边,随后手指搭在了他的颈上,屈指摩挲,这是一种相当强势的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潘尹川一下被他身上的信息素罩住了,连动都动弹不得。
“来,告诉我。”怀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微低沉,“你和他有什么旧可叙?”
言语间好像大为吃醋。
这一幕深深扎进修苓的眼底,把他刺激得面部都轻轻抽搐起来。
“怀先生……”修苓痛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修良按了按额角,插声说:“修苓上高中那几年,我一直滞留在外,修苓跟你比跟我这个亲爹还亲近。他没别的意思。”
这话是既是在和怀聿叙往日情分,也是在说给潘尹川听。
潘尹川呆呆地瞪着一双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怀聿的神情温和了些,接声给了个台阶下:“嗯,连着几学期,他的成绩单都是我签的字。”
修苓脸上扭曲的神色一下替换成了欢喜,声音也温顺极了:“那些日子我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着,朝潘尹川极隐晦地炫耀地看了一眼。
潘尹川从呆滞中回神:……?
修苓随即扭头看向门外,目光似乎落到了更远的地方,说:“那时候您也是住在这里,我还经常到花园里背书……”
他满脸都写着怀念。
怀聿不紧不慢地说:“嗯。带修少去花园重温往日时光吧。”
佣人立刻就动了:“修少,请。”
修苓脸上的怀念一下凝固了。
他就这样被支走。
那这个beta呢?
却依旧能坐在怀聿的身边?
一旁的修良又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他这个儿子,三言两语就被怀聿牵着鼻子走……
“行了,你去花园吧。”修良出声打发道。
修苓吸了口气,不甘走远。
潘尹川其实也根本不想坐在这里,因为修良的目光让他感觉到很不适。
但怀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划过他的脖颈,就像是在摸一只小宠物,完全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潘尹川只好耐着性子在这里充木桩。
修良说叙旧,就真和怀聿叙上了。
三言两语间,潘尹川终于弄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修良年轻的时候,在全球顶级学府参加过一个研学社。十年后,怀聿也参加了这个研学社。
后来研学社组织了一次聚会,社内几个能力强悍的alpha因聚会而结缘,之后以兄弟相称。
一共六个人,怀聿就是其中年纪最轻的。而修良在其中排老二。
随着时间推移,这六个人也各自走向了高位,见面的时间也不多了。
修良说:“正好这次大乱,没准儿咱们几个还有机会一起聚一聚,一醉方休。”
“是吗?那不错。”怀聿的声音响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敷衍。
修良扫了潘尹川一眼,才接着说:“我来这里的前几天,老大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他要推行的一项议案,遭到了巨大阻力。他说……”
“嗯,说什么?”
“说是你干的。”
“哦,是吗?”
“我和老大说,他错看你了,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嗯。”怀聿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他错看我了。”
潘尹川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他们聊的东西太过高端,这是他能听的吗?
他缓缓地眨动着双眼,作出昏昏欲睡的模样。
但怀先生按在他颈侧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转而扶住了他的脸,一根手指卡在他的唇间,一根按在他的眼皮上,强行将他的脸往上抬了抬。
潘尹川:“……”
这样的动作暧昧又强势,连修良目睹后都禁不住眼皮直抽。
修良心头有点窝火。
他今天来这里,当然不仅仅是为给儿子出一口气。
说到底,那都叫小孩儿之间的事。
昔日研学社里最年轻的人,近年已经隐隐有要压过所有人的趋势。
“兄弟”感情从此摇摇欲坠。
尤其这次各地发生动乱,大家才突然看分明,他们中间最年轻的怀聿不知不觉,已经握有了过分可怕的权势和力量。
他来为难这个beta,更多是想探究怀聿的态度。
令他失望的是,怀聿的态度并不强硬,却轻慢。
对,就是轻慢。
从他毫无顾忌地留下这个beta,在说起这么重要且隐秘的事时,还有玩弄他小情人的兴致……那轻慢味儿几乎是难以忽视地直喷到了修良脸上。
修良收起了试探,开门见山地说:“不如就定在下周三,燕山湖酒店,我们一起聚一聚吧。”
怀聿点头:“好。”
显得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很好说话。
修良起身笑笑:“没耽搁你正事吧?行,我带修苓先走一步。”
“等等。”怀聿抬起头,“修苓就留下来吧。”
修良的表情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点,他说:“让他留下干什么?”
怀聿不会是想留他儿子当人质吧?
不,不对,不应该。他们的意图完全没暴露,怀聿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否则早在南塔市的时候,他就能把修苓抓在手里不放了。
怀聿板正的身形往后靠了靠,头微仰,他轻点了下潘尹川的肩头,说:“修苓不是很喜欢他的护理吗?不是还想把他返聘回去吗?”
“那修苓就留下来吧。”怀聿这话简直顺理成章。
修良的表情却差点裂开。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这就叫。
修良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怀聿这究竟是真要扣个人质在手,还是单纯为小情儿出气。
“这不太好吧,修苓留这里那不是当电灯泡吗?”修良脸上不显一点忧虑,反而还露出了更深的笑容。
“不好吗?”怀聿盯着他反问。
修良不愿意。
但他儿子那可太愿意了。
修苓正往回走,听见这话,一高兴:“好啊,我留下来!”
修良喉头哽了哽:“……好吧。”
怀聿随手点了个人:“吴秘书,你送修先生出去。”
吴秘书是跟着怀聿回来的。
他负责处理怀聿对外的事务,手里有一定权利,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怀聿本人。
由他去送客,至少让修良胸口没那么梗得慌了。
等彻底走出了怀聿的住宅范围,修良才拿出手机,顺手再掏出一个防窃听模块贴上手机背面。
紧跟着他拨出号码:“我今天见到了怀聿。”
“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他留下了修苓……我想趁机降低他的戒心,就干脆松了口。”
手机那头的人久久才开口。
修良认认真真地听完,犹豫地说:“不,我们是有突破口的。怀聿身边多了一个beta情人,这个人很受宠,怀聿直接带着他过了明路。两个人一起厮混了三天,怀聿开会都连着迟到了两次。”
那头又说了什么。
修良听完吐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别墅内。
修苓问:“怀先生,我还是住之前的房间吗?”
他并不肯管怀聿叫“叔叔”。潘尹川心想还挺奇怪的。
“那间房是尹川的。”怀聿说着,这才把手从潘尹川颈间抽走。
潘尹川愣了下,也才反应过来,这是叫他的名字呢。
修苓的脸白了白:“那我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怀聿看向一旁的佣人,佣人马上说:“都收着呢,收在箱子里。”
修苓的脸色还是没好看到哪里去:“好吧,那我住一楼的房间。”他主动退让了,很是稀奇。
但潘尹川还是怀疑他会不会趁夜破门把自己单杀了。
怀聿很忙,他前脚出门去处理事务,后脚张助理就来陪潘尹川了,像是专门防着修苓下手。
坐在卧室里,潘尹川实在按不住,于是问张助理:“那个修苓……”
“嗯?”
“他是不是……喜欢怀先生啊?”
张助理:“……”
潘尹川:“我问错话了?好吧,可以当我没问过吗?”
张助理:“我以为这是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问的事,你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潘尹川:“……?”
潘尹川有点受冲击。
怀先生这个alpha不喜欢omega,喜欢beta。
修苓这个alpha更离谱,喜欢同为alpha且辈分高一级的怀先生。
有钱人太会玩了,他朴素的价值观摇摇欲坠。
张助理这会儿也挺受冲击。
情敌宣战,感情他是一点没看出来啊?这神经得多粗。
先生原来就好这一口?
张助理无语归无语,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守了潘尹川很久,一直到怀聿回来。
中间修苓完全没来找过麻烦。
入夜。
潘尹川把自己洗洗干净,躺上了床。
alpha的精力强盛,完全不是beta能比的。潘尹川琢磨着今晚怀先生应该还要来。
不是每天睡睡的话,怀先生给的钱似乎都体现不出应有的价值。
但潘尹川等得都快睡着了……今天怀先生没有来。
他一下惊醒,从床上翻下来。
那天他能推修苓一个趔趄,多半是因为他佩戴了缓冲器,对修苓信息素带来的压制很大程度免疫,而修苓也没设防。
但修苓毕竟是个alpha。
而且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可以合法携带热武器。
命重要吗?
当然重要。
否则他不会乖乖让怀先生上。
潘尹川很快做了选择。他不想在这里遭遇修苓“暗杀”。
于是他鼓起勇气,抱上枕头,走到了怀先生的卧室外,抬手敲门。
门没有开。
潘尹川低头想了下,怀先生今天没有来,是不是因为有点肾亏了?
alpha会肾亏吗?
……也会吧?
alpha也是人。
那怎么才能让一个有点肾亏的怀先生把他留下来一起睡觉,免遭修苓的毒手呢?
潘尹川深思的时候,还在继续抬手敲门。
他的手下突然一空,门终于开了。
怀先生立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问:“什么事?”
直男临时转gay经验还是不够丰富。
他对上怀先生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结结巴巴地挤出来一句:“……我、我怕黑。”
话说完,潘尹川自己先沉默了。
这借口好像……不大行。
怕黑不会开灯睡吗?
潘尹川都想好怀先生会怎么不快地反驳他了。
潘尹川想着要不要再编点童年伤痛出来。
怀聿抬手一推,门开得更大了。
他说:“进来。”
室内开着灯。
潘尹川迎着灯光走进去,随后门在身后关上,落锁。
“怕黑?”怀聿走在他的身后,竟然又问了一遍。
话都说出口了,潘尹川这会儿当然只有点头:“嗯,怕黑。”
他说着,稍微有些紧张地回头去打量怀先生的神情。但还没等他看清,一双手从背后伸来,他的眼前一黑。
怀聿顺手解下领带遮蔽了他视线,甚至在他后脑打了个结。
男人有些强横甚至是粗暴地将他按倒在了进门处的沙发上。
潘尹川的世界一片黑暗,听觉瞬间被无限放大。
他听见了解皮带的窸窣声,又听见了怀先生的声音紧贴着耳边,问:“有多怕黑?”
潘尹川张了张嘴,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攀住了男人的腰。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掐住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搞碎在这张沙发上。
这……哪儿肾亏啊?
一点也不。
黑暗里,潘尹川渐渐有些喘不上气,只能胡乱地去抓男人的袖子。
这下好像是真的有点怕黑了。
……
门没锁,修苓冷着脸一推门,走进去。
屋内的每一处摆设他都很熟悉,但他没空去回忆往昔。他只是缓缓走到了床边,给枪上膛。
伸手猛地揭开被子。
……没有人。
修苓的脸色瞬间铁青,然后匆匆转身出去,快步奔到怀聿的房间外。
走近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怕惊动了怀聿惹他不快。
但等真正走近了,修苓才发现根本不用放轻脚步。
因为隔着那道厚重的门,他都能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破碎的旖旎的声音。
很显然,怀聿根本无心在意门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