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3)
当晚, 所有的受害者都被顺利的转移到了医院,并且经过了细致的身体检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有些人因为长期见不到阳光,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
可能就像一直在渔船上的那两个人交代一样,幕后之人对这些人的身体健康十分看重, 除却非法拘禁, 吃喝上从未亏待过他们。
同时,山羊胡和精明男交代,他们和牛华阳本是朋友, 某日牛华阳找到二人,表示想让他们帮忙在渔船上看着这些人,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却能够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两个人一向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一时间财迷心窍, 竟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在被警方控制之后,他们后悔极了,还没等周琛他们正式审问, 就噼里啪啦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抖落一空。
而被带回次港区公安分局的刘玚更是没让警方浪费什么力气,在找到渔船之前他就已经被付绵绵敏锐的直觉吓破了胆,这会儿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怎么都逃不开,干脆也不挣扎了,周琛他们问什么, 他便老老实实的回应什么。
案情似乎以一个良好的态势发展着。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周琛和付绵绵在审讯室中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 然后没有多看一眼对面的刘玚, 很快先后起身出了审讯室。就在二人往电梯方向走的时候, 恰好遇到了刚刚下电梯从医院回来的沈志,三人干脆继续往前,走到了本楼层的休息室内,面色凝重的互相交换着信息。
又是一夜的奋战,方才在医院一直都是工作状态还不觉得什么,一回来脑子就有些发懵了。是以沈志先是走到热水器旁边冲了一杯咖啡,两口就喝光了后,转身靠在柜子上冲着对面桌子旁边坐着的两个人扬了扬下巴:“有几个受害者精神状态相对来说还算稳定,他们均靠着照片指认出了鲍峰及马戏团的几名工作人员为当初绑架他们的元凶,还称的确见过刘玚和牛华阳,只是对于张纲和陆明良比较陌生,表示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而赵向文这些受害者也熟悉,经常和刘玚、牛华阳在一处,应该也是他们这个团伙的一份子没错了。”沈志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随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赵向文死亡的时候,这十一名受害者中有几人在场,他们表示是牛华阳与赵向文起了言语上的冲突,忽然牛华阳就拔出了那把刀,直接把人捅死了。”
“然后牛华阳在刘玚的帮助下把尸体运走,接着又把受害者从库房转移到了船上。”
付绵绵闻言附和的点了点头:“赵向文之死和刘玚交代的倒是差不多,那些受害者有没有提起,牛华阳和赵向文为什么会内讧?”
“他们都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惊吓,记不大清了,而且据说最开始二人争吵的声音很小,港口又是常年的环境嘈杂,没人能够说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沈志摇头。
付绵绵眨了眨眼:“刘玚倒是稍微提了提,好像是因为赵向文联系了一个客户,中间出了点差错,牛华阳怀疑他故意走漏风声。”
沈志看起来有些不解:“刘玚和他们是一伙的,竟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刘玚说他只是负责看管被送过来仓库的那些人罢了,其他一概不知,甚至没有见过陆明良。他一直都是和牛华阳联系,赵向文也只是偶尔随着牛华阳一起过来,仅此而已。”周琛接过了话茬,表情中多少带着点讥讽。
“这样看来,他们这群人分工倒是明确的很,陆明良就不怕出事?”沈志撇了撇嘴。
付绵绵垂眸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笑,旋即开了口:“怕什么?刘玚在这之前对于牛华阳幕后的老板,仅仅只是知道对方叫良哥罢了,至于张纲、鲍峰和牛华阳,显然对他的忠诚度是有的。话又说回来,案件调查进展到现在,咱们手头上有什么能够钉住陆明良的有力证据吗?”
沈志眼珠转了转,这么一想的确是,张纲和鲍峰一直不肯正面回应,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看样子是打算闭嘴到底。至于剩下的人证物证,全部整齐划一的指向了牛华阳,而陆明良则是掩藏在他的身后,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这咋办?要不咱们把张纲和鲍峰从双河分局调过来,用刘玚再诈诈他们?”他挠了挠头,现在这些人要面对的可不是单纯的两起杀人案了,现在牵涉之广,愈发的让人心惊。
就算张纲依旧狡猾,可有不少受害者是鲍峰及其手下的马戏团亲手绑架的,面对这些人毫无遮拦的指控,他注定是逃脱不掉。一旦鲍峰清楚的知道必然要接受法律的审判,那他真的甘心只有自己落马吗?人心难测,保不齐他就会交代出来什么。
周琛并没有拒绝他的这个提议,反而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你就先去联系双河分局那边。”
“至于陆明良……”他眉头皱起,手上也因为心下的不确定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身前的桌面,显然因为对方过于狡猾,让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付绵绵突然发了声。
顶着周琛及沈志那有些疑惑的目光,她露齿一笑,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
……………………
依旧是位于兴泰派出所辖区范围内的那个高新科技产业园,一辆黑色吉普车顺畅的滑进了停车场内,伴随着‘砰砰’两声闷响,周琛及付绵绵从车上走了下来。
付绵绵顶着头上那略微有些刺目的阳光,眯起眼打量了一番正前方那栋外表气派的大厦,比之之前夜里看到的,自然要多出了几分令人向往的高大上。此时‘腾飞科技’四个大字正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门前来往的人与车相比于夜间,也是多了许多。
二人在走进大厅之后,径直走向了前台的方向,没想到那里的工作人员正是前几天曾经遇到过的那个。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他们,女员工大抵是因为那日亲眼目睹过沈嫣殷勤的将他们引上楼去,所以这次的态度好了许多:“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陆总经理今天也不在公司,如果二位是想找他的话,还是先预约,这样比较稳妥。”
“我们找沈秘书。”付绵绵冲着前台后方的人友善的笑了笑,直截了当的说道。
“沈秘书?”女员工闻言并未太过惊讶,接着转过身去拨通了公司内部的电话,等待了几秒后便压低了声音与对面交流了起来。随后,她挂断了电话冲着站在那里的二人道:“还请两位先过去休息区坐一坐,沈秘书正在忙,稍后会下来。”
“谢谢。”付绵绵道了谢。
她和周琛坐在沙发上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沈嫣穿着干练又凸显身形的工作套裙,迈着两条大长腿走了过来。
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从沈嫣出现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人家的周琛,付绵绵了然的微微翘起了唇角,之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迎了上去。
“付警官。”沈嫣先开口打了招呼,在看清周琛的脸后,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位是……周警官,对吧?”
“今天又麻烦沈秘书了,陆董那边我们也联系不上……”付绵绵有些歉然,说话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身前的女人,见其笑容有些勉强,脸上的妆容似乎也并不如往日里那般精美完整,心下便有了点思量。
“这……”听到她的话,沈嫣面上完美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眼神飘忽,像是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过了几秒,她才吞吞吐吐的回应:“付警官,真是抱歉。上次你们过来应该也发现了,陆董的确太忙了,他现在正在上面开董事会,今天怕是都不大方便。”
对方这话说的委婉,但付绵绵和周琛哪个不是人精,只一瞬间就听明白了话语中的隐藏含义。上次沈嫣带着他们上去,陆宇宸一定生气了,这回沈嫣明显是得到了命令,要把他们两个人拦在门外才行。
对此,付绵绵同周琛对视了一眼,面上的表情并无明显变化。
“这样,那我们就改日再来。”
沈嫣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这口气呼出的彻底,就得到了付绵绵的邀请。
“沈秘书,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你去旁边的咖啡店喝个咖啡?”
“……”沈嫣的表情是掩盖不住的诧异,本想拒绝,但是却因为性格及作为秘书所养成的面面俱到的习惯,而下意识的答应了下来:“哪里的话,理应我请二位警官才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付绵绵眸光微闪,顿时笑眯了眼。
第182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4)
位于腾飞科技旁边的咖啡馆外, 沈嫣坐在露天的餐桌边有些出神,她最终还是没能抵住付绵绵和周琛的双重忽悠,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就被付绵绵拉到了这里,二人静待周琛前去买咖啡归来。
“你要的椰奶拿铁。”没过多久,男人便端着咖啡走到了她们二人身边,还十分贴心的将咖啡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嫣急忙不好意思的道了谢,双手捧着一次性的塑料包装杯,表情涩然:“二位警官真是太客气了,既然过来这里,又怎么好让你们破费。”
说完之后, 她不受控制的再次有些走了神。
见对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再联想刚刚从楼上下来女人那略有些肿的眼皮和微红的眼眶, 付绵绵心中有了点谱儿。原剧情里,女主沈嫣在同男主的相处过程中就一直都是处于弱势的,不论是工作上还是感情里。
男主陆宇宸虽然喜欢她, 但从各种情节来看, 并未能够感受到他对女主的尊重, 常常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面对沈嫣。
可以说在二人的这段‘感人肺腑’的爱情中,女方一直都是卑微的仰望着男方,她的爱赤城又热烈, 只要偶尔能够能到爱人的一点回应, 便能高兴好几天。但偏偏, 陆宇宸异常的喜欢打压她的自尊心, 涉及到工作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留情面, 这样一来, 女人便又陷入抑郁一段时日。
在二人这种极限的拉扯中, 沈嫣好像逐渐失去了自我,最终变成了一个由陆宇宸亲手打造的、符合自己的完美爱人。
但,沈嫣就一直都心甘情愿吗?
付绵绵回过神将杯子凑到了嘴边,在杯子的掩护下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在品尝到口中那苦涩香醇的味道后,她才张了嘴:“沈秘书,看来上次带我们上去,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沈嫣闻言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在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后,连连摆手:“没……付警官,你们千万不要误会,陆董他不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抹尴尬至极的笑容,不自在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都说做警察的观察力强,可是我这真的不是因为你们,只不过是工作上犯了点错……”
“唔……”为了避免让人下不来台,付绵绵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茬往下问,转而说起了最开始的话题:“沈秘书,其实我们也不是特意找陆董的麻烦,只是职责所在,如果真的给你及陆董造成了什么困扰,真是抱歉。”
“但我本人也是不大理解,陆董为什么对警方找上门如此抗拒,这样的反应在我看来,陆董似乎对于之前的袭击案,并非一无所知。”
她这边话音未落,对面的沈嫣的神情就发生了些许的转变,只不过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也被她略微低头用手去整理鬓角额发丝而掩盖了过去。随后,女人表情如常的开了口:“付警官,要是陆董知道当初袭击他的人是谁,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警方的,您多心了。”
“我觉得也是,陆董事长日常经营这么大的公司,大概是真的不在乎这点小事。”周琛罕见的在一旁帮起了腔。
付绵绵就没再多说什么,瞧着表情似乎是信了,转而闲聊了两句别的。
沈嫣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复又打起精神应付起来,回答了几个有关于衣服、指甲和妆容的问题。这些女性之间但凡交谈就会涉及到的常规谈话,很快就让她之前有些紧绷的神经缓慢的放松了下来,之前低落的情绪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甚至还隐约可见丝丝浅笑。
付绵绵见状盘算着时机,给旁边坐着的周琛使了一个眼色,见其会意的起身假装走到一旁接电话,嘴上的话题再次进行了自然的过渡:“不得不说沈秘书真是天生丽质,在腾飞科技这种大公司内工作压力一定不小,特别是还有个脾气不好的老板,你却依旧能够元气满满的,不容易。”
这话许是勾起了沈嫣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只见她收敛笑容后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就想替男人辩解:“陆董只是在工作上要求比较严格罢了。”
说完之后,她一抬眼就撞见了付绵绵那一脸不怎么相信的表情,为了维护爱人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只能眼神乱飘、语气急促的碎碎念:“旁人应该无法想象他身上的压力,腾飞科技上下那么的员工都靠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再加上陆董之前家里……”
说到这,她忽然停了住,旋即像是总结一般的继续道:“不管怎么说,还希望二位警官多多谅解。”
“沈秘书。”付绵绵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丝毫看不出因为对方在关键时刻闭了嘴的懊恼:“你这话说的就言重了,我们和陆董也不过就是警方与案件当时人的关系,哪里谈得上谅解不谅解。”
“不过陆董还是幸运,最起码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秘书,还有陆总经理帮忙。”她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了陆明良这么一个人:“要么说D市还是小,谁能想到我们近期接到的两个案子,当事人竟然都是腾飞科技的,而且还是亲戚。”
对于陆明良,沈嫣就没有那么多的戒心了,而且在听到警方得知男人和陆宇宸之间的关系后,也并未觉得太过惊讶。只是她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丝丝鄙夷,语气也是暗含着不屑:“陆总经理……帮忙?”
接着,她大概觉得这样的表达有些不妥,职业素养也让她很快就做了弥补:“的确,自打陆总经理入职以来,帮了不少。”
付绵绵此时正在咬着吸管和咖啡,闻言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动作一顿,刚好抓住了对方言语中的隐藏含义:“原来陆总经理入职没多久吗?我还以为腾飞科技是电视中演的那些家族企业。”
沈嫣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付警官真幽默,腾飞科技是我们陆董和其他几名董事联手创立的,发展到现在也还不到十年,家族企业肯定谈不上。陆总经理来到公司……前后不过才半年吧。”
这样一来,应该就说的通了。
原来警方还在疑惑,为什么堂堂腾飞科技的总经理会去外面干起那种肮脏的勾当,现在从时间上来看,一切都显得合理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时,沈嫣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神情窘迫的站起了身:“付警官,如果您这边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得回去工作了,谢谢你们的咖啡。”
付绵绵并未多做挽留,热情的挥手目送对方离开。
周琛见状返回了桌边,二人相对而坐,好半晌都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几分钟后,还是周琛率先发了声:“刚刚我听沈秘书有隐约提到,陆宇宸家中出了事?”
“半年前陆明良才进入的腾飞科技。”付绵绵也喃喃道。
“你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周琛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查查不就知道了?”
……………………
当天下午,临近晚上下班的时间,高新科技园中的人流量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部分人却不是打算回家,而是出来吃上一口饭,再行色匆匆的返回公司,开启正式的加班生活。
同一时间,陆宇宸终于得以从跨国的视频会议中脱身。他按下了桌面上的呼叫铃,很快便响起了敲门声,下一秒沈嫣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轻轻的将手中那杯温度刚刚好的咖啡放在了办公桌面上。
他放下了正在按压着眉心的手,似乎并未发现女人神色上的不对劲,在公司只谈工作,一向都是他的规矩。
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后,他抬眼问道:“不是说上午那两个警察又来了?”
沈嫣急忙应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把人打发走了。”
“很好,在这栋大楼里,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几个警察的身影。”陆宇宸随意翻看了几下手边堆积着的,需要他签署的文件,然后站起身随意的扯过一边搭放着的西装外套,迈开一双大长腿就往办公室外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注视着他的那双期待又失望的美目。
“晚上我和法彩集团的李总有约,联系司机现在就到公司楼下。”
沈嫣及时的收回了哀怨的目光,恢复了对外的专业秘书形象,低低的应了一声。
陆宇宸再一次完美的错失了发现爱人情绪异常的机会,又或许即使发现了,他也不会太过在意。很快,沈嫣就跟在他的身后上了电梯,一路下行到了一楼,二人均脚步急促的穿过大厅。这会儿门外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见状急忙绕到后面殷勤的拉开了车门。
然而就在陆宇宸即将上车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陆董。”
陆宇宸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略显无语的转过身看着走近的几人,最终视线落在了其中一个的身上:“付警官,抱歉,我今天是真的没有什么时间谈论袭击案。”
没想到,周琛却上前两步,直接掏出了执法证:“陆董事长,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现就两起命案,警方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你。”
“命案?”一边的沈嫣被吓到无意识的惊呼出声。
陆宇宸则是瞄了一眼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证件,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第183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5)
腾飞科技偌大的会客室里, 陆宇宸舒展着双臂坐在黑色皮质长沙发上,眼神冰冷的看着对面或坐或站的几名警察。这次与以往的几次不同,警方似乎并未考虑到他的身份及场合, 穿着明晃晃的警服, 从大厅到会客室这一路上, 吸引了不少员工惊奇的目光。
会客室是落地玻璃,上半部分透明的设计, 这会儿外面仍然有不少人经过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皆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回想起之前众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模样,他的心头便愈发的烦躁了, 紧皱的眉头看的旁边的沈嫣有些心惊胆战, 她不由自主的走到对面,将遮挡视线的百叶窗放下, 彻底隔绝了公司内那些打量的目光。
“各位警官,一起袭击案而已,没必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吧?”陆宇宸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久居高位使得他即便在这种场景下, 身上的气势也丝毫不逊于对面的一群人。
见到他这般淡然,沈嫣也很快恢复了镇定, 只是她的视线依旧不受控制的往正在会客室里来回踱步的付绵绵身上落,暗自犯起了嘀咕。毕竟上午的时候她们还见过面, 并且在公司旁边的咖啡厅闲聊了一会儿,结果警方下午就再次找上门来,这一切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难道说她被套话了?沈嫣开始努力回想起来, 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只能紧闭着嘴巴, 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陆董事长,恐怕您搞错了,刚刚我们也已经表明了来意,此次是因为两起命案,并不是什么袭击案。”周琛坐在对面的单人皮质沙发上回应道:“还希望您能积极配合,严肃对待。”
陆宇宸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了一眼依旧在地上不停转悠、四处观察的付绵绵,一双凌厉的眸子微微眯起。接着表情如常的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无奈的往沙发上一靠:“周警官是吧?虽然不知道我怎么又和命案扯上关系了,但是您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只不过我真的很忙,还希望周警官能尽量快一些。”
周琛对于男人的催促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赵向文和李韵香的照片摆在了茶几上:“陆董事长,您是否认识照片中的两个人?”
陆宇宸的目光快速掠过李韵香,在赵向文的照片上多停留了不到一秒钟,随后抬起眼皮,语气稀松平常:“不认识,没见过。”
“就这样?”男人言罢站起了身开始整理西装,扭过头冲着旁边的沈嫣道:“沈秘书,稍后送一下各位警官。”
“陆董事长未免太着急了些,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心虚?”周琛略微沉下脸,与之对视起来。
“周警官这话说的,实在是有失偏颇,你问我问题,我回答问题,很合理不是吗?”陆宇宸丝毫不惧,扬起下巴,站在那里俯视着茶几对面依旧坐着的人:“周警官现在是在怀疑我杀了这两个人?”
说到这,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笑话,从鼻子里挤出了两声冷笑:“如果有证据,尽管来抓我就是了,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抱歉了。”
话音落下,男人就迈开了一双大长腿,走到门边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陆董事长。”付绵绵忽然出了声,笑吟吟的询问道:“不知道贵公司方不方便让我们去陆明良总经理的办公室看一看?”
陆宇宸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随后凝声回应:“只要警方能够拿出相关手续,自然是可以的。”
随后,他微微侧过脸,薄唇微扬:“不过我瞧着,各位今天似乎没有任何的准备,不着急,付警官和周警官你们随时都可以拿着合法手续过来,腾飞科技的大门,永远为二位敞开。”
沈嫣站在原地,被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弄得两腿发软,这会儿堪堪回过神,便忙不迭的上前两步,紧紧地跟在了男人的身后。
咔哒。
是会客室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眼瞧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门外员工谈论声也隐约的传了进来,偏偏付绵绵和周琛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就在陆宇宸即将离开会客室之时,付绵绵忽而再次开了口,语气凉凉:“听说陆董事长的母亲于半年多前得了一场大病?不知道现在可是痊愈了?”!!!
沈嫣闻言呼吸顿时一滞,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而陆宇宸反应则要迅速很多,先是用力的把刚刚拉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再次关了上,旋即转过身子,虽然沉着一张脸,可表情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付绵绵又岂会被他唬住,话语甚至变得轻快起来:“陆董事长怎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咱们虽然的确称不上是朋友,但勉强算是认识,出于礼貌关心一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吧?”
“你们警方这是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信不信我投诉你们?”不知道是否因为牵扯到了家人,陆宇宸眼下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这种事,谈不上什么隐私吧?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又没去医院调取您母亲的病历,陆董事长现在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付绵绵笑吟吟的,对于男人的怒气冲冲,她并不觉得害怕:“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是不能让警方知道的?”
“怎么会呢?陆董事长整日里为了公司劳心劳力,一直都是个守法公民,没有什么是不能让警方知道的,对吧?”
这是威胁!
陆宇宸脸色铁青,呼吸也重了起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似乎正在心底盘算着这群人究竟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终究,他还是不敢赌,站在门口的位置不动,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付绵绵露齿一笑,但是落在男人的眼中,就是典型的阴险狡诈。她歪了歪头:“陆董事长这么聪明,应该从刚刚咱们所交谈的三言两句之中,知道了我们此次主要目标是陆明良总经理吧?所以贵公司方便让警方的技术人员去总经理办公室看一看吗?我相信陆董事长身为知法懂法的公民,一定会积极配合的。”
“……”陆宇宸咬紧了后槽牙,最后终于松了口:“沈秘书,把几位警官送去总经理办公室。”
然后他带着七分烦躁、三分不耐烦的再次看向了正对面笑的灿烂的女人:“付警官可满意了?要是没有其他的……”
“陆董事长怎么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都很着急的样子?即便现在知道了陆明良总经理有可能牵扯到两起命案,您好像也不是很吃惊?亲戚之间,这点子关心都没有吗?按理来说,您都能在半年前把人安排到自己的公司里来,理应互相之间的感情很好才是。”付绵绵忽然又似笑非笑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陆宇宸是真的确定了,警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等到沈嫣听话的带着两名技术人员前往陆明良的办公室后,男人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复又回到了原本所坐的沙发上:“二位警官,当今社会时间就是金钱,你们也别继续拐弯抹角了,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直说就是。”
“其实也简单,就是想从陆董这里了解一些有关于陆明良的基本信息,而且听说他在半个月前就出国了,短时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陆董可否帮个忙?”周琛脸上表情十分的温和,还顺手将茶几上已经半冷的茶水往对面推了推,颇有种反客为主的气势。
陆宇宸盯着那被推到自己身前的茶杯看了许久,末了轻笑一声:“周警官客气,你们想了解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出国,又什么时候回国,这我可控制不了。他毕竟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即使表面上我是老板,又是他的亲戚,可我也不能过多干涉他的人身自由,不是吗?”
这话就算是婉拒了。
周琛面上也不见失望,而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在旁边来回晃荡的付绵绵。
付绵绵会意,走过来坐在了周琛旁边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待到看见对面的男人脸色剧变,她便笑的愈发诚挚了几分。先是从同僚那里接过了一个档案袋,随即把从中抽出来的照片一一摆在了茶几上,这些照片大多数都是在囚禁人质的库房及渔船上拍的,色调压抑,场景凌乱。虽然没有什么受害者出镜,但是那股子压抑的感觉却能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陆宇宸的视线落在照片上,神情虽无明显的变化,但脸上的肌肉瞬间紧绷了不少。
“陆董事长可能不大明白整件事情的严重性,现在陆明良先生除了那两起命案,还牵涉到多起人口失踪案。前几天,经过警方的不懈努力,我们成功解救了十余名失踪人口,也掌握了一些指向了陆明良先生的重要线索。”
“不过现在警方还尚未能够确定幕后的犯罪团伙拐卖这些受害者究竟是要做什么。”
“对了,冒昧的问一下,董事长您母亲之前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半年前您母亲病倒,陆明良随后就进入了腾飞科技……”付绵绵说着就拉长了声音,指向性相当的明显。
陆宇宸几乎咬碎了一口后槽牙,现在的感觉岂能用‘怄的慌’来形容。
付绵绵眼瞧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灿然一笑:“现在陆董事长依然觉得,陆明良总经理短期内还是回不了国吗?”
第184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6)
陆宇宸呼吸急促, 这会儿的他应该是无比庆幸的,因为这间会客室内除了他自己,剩下的都是警察。
果然, 就在他犹豫的这点时间里, 对面的付绵绵又补了一刀:“上市科技公司董事长,D市商界新贵涉嫌非法器官买卖……陆董事长,这个新闻标题您觉得怎么样?够不够吸引人眼球?”
此话一出,陆宇宸直接停止了呼吸, 脑海里只觉得‘嗡——’一声,很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这种事情一旦宣扬出去,那么腾飞科技可以说彻底完了,股价能够预见的暴跌,让一个看似庞大的商业帝国覆灭,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要仅仅只是牵扯到他自己也就罢了,但腾飞科技并不是他一个人的, 若真是因为他的个人原因影响了公司,其他股东又怎么可能会放过陆家。
腹背受敌的感觉,将男人逼的额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付绵绵和周琛眼下反倒气定神闲的一批, 一边品尝的之前沈嫣送过来的茶水, 一边还对茶叶的滋味评头论足的。
可他们不甚真切的私语声,听在陆宇宸的耳朵里, 更是平添了几分烦躁。
忽而,他猛地站了起来, 平日里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是几欲爆发的浓烈情绪:“二位警官,请你们不要继续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越是这样就越是代表警方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只是在欺诈我这种一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
付绵绵闻言微微蹙眉, 随后也起了身,淡定的平视着对面那个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的人,接着展颜一笑:“陆董事长,你应该庆幸我们今天没有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正因为如此,大家才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交流。”
“有关于您母亲生病一事,陆董事长是觉得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吗?您母亲何时入的院,得的什么病,是否需要器官移植,遇没遇到合适的供体,怎么出的院,又是怎么痊愈的,只要警方肯查,很快就能够清晰明了。”
“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陆董事长还要继续挣扎吗?”
这个道理,陆宇宸这个往日里十分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习惯性的垂死挣扎罢了。在付绵绵话音落下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灰败起来,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神情也努力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想要让陆明良回国?二位警官今天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起来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陆董事长别自谦了,在腾飞科技内,您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付绵绵说着,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陆宇宸一看道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便在她再次开口之前及时打断了:“只要他顺利回国就可以吗?”
“只要陆明良能够顺利回到D市,其他的事情咱们当然好商量,最起码会用一个您觉得可以接受的方式来解决此事。”周琛这话说的似是而非,但对面的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陆宇宸眼底闪过丝丝纠结,其实他心底有数,即便警方查明了自己母亲接受了器官移植的真相,后果也未必就会变成不能承受的糟糕。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不允许爆出这种丑闻的,他一人入狱倒无所谓,但公司是绝对、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一切都可以在暗中进行,即便他最后被判有罪,那公司内也只能选择悄无声息的调整领导层,没有多余的人会知道,这算是警方丢给他的唯一的出路。
见他脸色一直在变来变去,付绵绵却并不打算给他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从而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说来这件事也是巧,陆董事长是怎么知道能从陆明良手中搞到合适的、可供移植的器官的?”
“我不知道,是他找上门的。”陆宇宸略微垂首坐在沙发上,早就没了最开始的意气风发。
“还有这种好事?据说现在黑市里,各种器官的价格甚至可以高达几十万美金,陆明良就没有跟你提出什么条件?”
“……”陆宇宸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最终闭上了眼睛,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回应着:“腾飞科技的总经理职位,加上百分之五的股份。”
这就不少了,腾讯科技总经理的职位少说年薪几百万,更别小瞧那点子股份,若是以后公司发展的好,说是躺着收钱也不为过。
对此,付绵绵从赞叹似的‘啧啧’出声,周琛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表情十分的复杂。
陆宇宸不由得默然,他又岂能不知道陆明良是狮子大开口,但当时情况实在过于危急,想要留住母亲的命,根本由不得他多想。的确,或许从别的渠道也能寻到合适的、可供移植的器官,但全都需要时间。
“他向我保证过,器官来源是正规合法的。”他这会儿的辩解听起来十分的苍白无力,包括他在内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正规合法’不过是罪恶滋生的阴暗角落的遮羞布罢了,以陆家的财富和权势,正规渠道怕是早就已经都找遍了。
“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陆明良是从事非法勾当的?让我猜猜?该不会就在袭击案发生之前吧?”付绵绵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
陆宇宸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却并没有反驳。
付绵绵见状和周琛对视了一眼,看来之前的‘袭击案’也与陆明良脱不了干系,而眼前的男人之所以一直不配合警方的工作,想来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毕竟二人之间起冲突的原因并不光彩,真要是被警方查出个一二三来,那才叫得不偿失。
“”
想到这,付绵绵不禁有些疑惑,对面坐着的人,真的是书中所描述的霸总吗?那样霸气侧漏,被女主所仰视的、优秀的人,竟会任由别人拿捏住短处,从而毫无反击的能力?
她觉得还真未必,只能说或许陆宇宸这会儿还尚未找到能够完美解决陆明良的方法,要知道原剧情中可没有提到什么警方横插一杠,他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谋划。
陆明良即便在剧情中出现过,应该也是不怎么起眼的存在,可以说对主线没有太大的影响,不值得一提。但这也同样代表着,陆明良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彻底被掩埋,那些枉死的冤魂也再无半分重见天日的可能。
周琛看她独自陷入了沉思,便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直接略微扬了扬下巴,接着视线落在了此时男人紧握着的手机上,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陆宇宸深知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空间了,最终只能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划开手机屏幕,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迟疑了几秒钟后,按下了拨通键,随即将手机凑到了耳边:“喂……”
………………
当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一众身着制服的警察终于呼啦啦的从腾飞科技大厦内走了出来,所过之处肯定又是引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不过也仅限于此,后来公司内的员工得知警察这次过来依旧是因为之前陆董事长受到袭击一案,且警方不单单是去了陆明良的办公室,甚至还去了各层的办公区及许多高层的办公室,议论声便逐渐的小了下去。
沈嫣心惊胆战的站在楼下目送着几辆警用轿车离开后,忙不迭的返回到了陆宇宸的身边,她只觉得男人相比于之前,周身的气势更冷冽了一些,可却没能发现更多的异常。
接下来的两日,陆宇宸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而且破天荒的取消了所有的行程,整日窝在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向公司楼下张望。
而这一切落在沈嫣的眼里,都变成了无边的疑惑。
直到这天下午,陆明良刚刚出现在了公司楼下,就被在这里蹲守了整整两日余的警方抓获,沈嫣才瞬间得以恍然大悟,陆宇宸这两天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
抓捕过程很顺利,付绵绵在和陆明良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讥诮。或许这人自诩聪明,又笃定没有什么证据落在警方的手里,光靠着陆宇宸反水的证词,压根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既然证明不了他是D市器官买卖组织的头目,那他便大可以用只是负责帮忙搭线的中间人来辩驳,最终就又绕回到了牛华阳等人的身上,他一个‘介绍人’而已,又能如何?
陆明良最终一脸坦然的上了警方开过来用作掩护的普通车辆,也因为他没有大肆挣扎,所以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要不是沈嫣对于付绵绵等人太过于熟悉,也察觉不到这些。
她气喘吁吁的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语气焦急不已:“宇宸,我刚刚看到陆总经理被警方带走了!”
陆宇宸这时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目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是自顾自的走回了办公桌前,坐在了老板椅上:“这两天我一直想不通,警察怎么会知道我母亲曾经生了病,沈秘书,不如你告诉告诉我?”
他这一抬眼,沈嫣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背叛我?”陆宇宸忽而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落在沈嫣的耳中无异于索命的厉鬼,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亡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浮木,她猛地转过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待到看清来人的脸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付警官。”
第185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7)
“沈秘书。”门外的付绵绵有些吃惊的看着满头大汗且神情略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随后目光落在了此时正安坐在办公桌后的陆宇宸身上:“陆董事长,关于陆明良一事D市公安局多谢您的帮助,不过现在就相关案件, 还需要您跟我们一起回去接受进一步调查。”
陆宇宸显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是沉默不语的站起了身, 等走到门边的时候,用眼角余光若有似无的瞟了此时噤若寒蝉的沈嫣一眼, 之后才在两名身着便服的警察的引领下,往电梯的方向去了。
因着两天前互相达成了协议,所以这会儿一切进行的都十分隐秘,不仅抓捕陆明良没有惹人怀疑, 陆宇宸安静的离开更是没能引起腾飞科技内部人员的半点注意。
然而付绵绵却刚刚迈出去两步的时候,回想起了刚刚沈嫣的那副表情, 复又走了回去看着正有些虚脱的倚靠在门边的人, 略带关切的询问道:“沈秘书, 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嫣没有想到她去而复返,脸上顿时勾起了一抹勉强的微笑,迅速的摇了摇头:“没有……付警官, 你们叫宇……陆董事长过去,是有什么事吗?”她脑子里不受控制的一直在回忆方才男人的话语和表情, 虽不明白具体的含义, 可总觉得心头不安。
“是不是因为陆总经理的事儿?不管总经理犯了什么错, 我们董事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事到如今, 她依旧在下意识的维护对方。
“只是配合调查,沈秘书不必太紧张。”付绵绵出言安抚。
沈嫣像是安下了心, 只不过依旧有些回不过神的模样。
“沈秘书?你还好吗?”
借用门框勉强支撑身躯的沈嫣蓦地眨了眨眼, 现在她的心还在砰砰砰的狂跳个不停, 因为方才陆宇宸的话语指向性太过于明显,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确在前几日和警方无意中提起过男人母亲生病的事。
可是仅仅也就是那么几个字,难道说今时今日的局面和她所说的那几个字有关系吗?这么想着,她只觉得脑子更混沌了,一时间竟陷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里,可还是要努力打起精神应付旁人的关切。
“我还好,付警官您去忙吧!”
付绵绵终究是不大放心,走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从门边的矮柜上抽出了一张餐巾纸,写下了一串号码。随后,她将号码递给了女人:“沈秘书,若是你回忆起什么关于陆总经理的奇怪举动,或者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这话说的委婉,让沈嫣没有拒绝的理由,最终只能接过了那张纸巾,低低的道了谢。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门外已经没有了付绵绵的踪迹,似乎瞬间被抽空了力气,沈嫣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无意识的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巾。
………………
大抵是想着眼下张纲及鲍峰都在次港区的公安分局,所以周琛、付绵绵等一众人也带着陆明良、陆宇宸两个回到了此处,分别将二人安排在不同的审讯室内后,几道身影便立在宽敞的走廊里,小声研究着什么。
沈志:“这人嘛,是都带回来了,可那陆明良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是笃定咱们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成功将幕后黑手抓捕归案的兴奋感逐渐散去,案子棘手的一面便又展现在了大家伙的眼前,实在是陆明良那一脸的云淡风轻让人觉得憋屈的慌,就好像他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只需要俯视众生。
对付这种人,直接同他面对面吗?似乎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陆明良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自认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咱们要是找不到无懈可击的证据,保证从他那里得不到半句真话。”周琛也是觉得有点头疼,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货的确心思无比缜密,就连牛华阳等人都那么难搞,一直身为主导者的陆明良又岂会轻轻松松就撂了。
人抓齐了,但是眼下他们却只能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着实是怄的慌。
沈志脾气急,焦躁的来回在走廊里踱着步,偶尔抬起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不由得开始唉声叹气。周琛虽然心里也陷入了焦灼,可他身为组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必然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
是以他只是掏出了一根烟,站在窗边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一边低声自语:“这其中,一定还有咱们一直没注意到的吧……”
难道说还真让陆明良这孙子梦想成真?明明知道造成这所有悲剧的凶手究竟是谁,警方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瞪眼,等到对方请来两个国内知名的大律师,因为证据不充足从而在法庭上堂而皇之的被判无罪?
一时间,走廊内的众人皆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在他们这个团伙中,刘玚负责提供囚禁受害者的场地,牛华阳负责日常看管,鲍峰负责全国各地的搜罗受害者并最终把人运回D市。”就在这时,付绵绵忽然开了口,将所有已知信息整合在了一起。
“至于死者赵向文,根据刘玚的口供来看,似乎是负责联系买家的。他生前是腾飞科技派驻到通讯公司的,不排除精通电脑的可能性,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
“已知陆明良统筹全局,那就只剩下了张纲和死者李韵香了。”
周琛听完分析之后,眉头一跳,登时就掐灭了手中的烟,迟疑的说道:“这样看来,会不会这个张纲知道的最多?与陆明良的关系最亲近?毕竟处理现场、栽赃陷害也是他一手完成的,而且他在这个团伙中目前看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
“还有李韵香呢!”沈志忙不迭的提醒:“截至目前,她似乎在这个团伙中的分工也很模糊。”
付绵绵挑了挑眉,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咱们现在好像还不能确定这个李韵香也是贩卖器官团伙的一员吧?”
“不是一员……?”沈志有些懵逼。
一旁的周琛看不过去了,出言提醒:“记不记得之前刘玚提过,说牛华阳之所以和赵向文起了冲突并将其杀害,是因为赵向文联系了一个有问题的客户?”
前脚赵向文死亡,后脚看似与这个团伙没什么关系的李韵香也死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沈志反应了好一会儿,用力一拍手:“琛哥的意思是,怀疑李韵香就是那个有问题的买家?!那在她住处发现的那么多jia证|件,都是用来联系陆明良团伙的咯?关键是咱们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李韵香的社会关系,她既然没有需要救助的、重病的家人,又为什么要冒险招惹这伙人?!”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付绵绵也只是耸了耸肩,便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已知李韵香的死亡现场,也就是她租住的地方是张纲的房屋,有没有可能是她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伙人,从而蓄意接近呢?”
“既然早有准备,她又是怎么暴露身份,让这伙人察觉到不对劲的?还有,张纲一开始说的见钱眼开,从李韵香所租住的房屋内拿走的十万块钱,好像依然没有踪迹呢吧?”
“十万块钱,张纲不是说还债了……”沈志刚说没几个字,就闭了嘴。没错,这难道不是一个盲点吗?原本放在电视柜抽屉里的东西,他说是钱就真的是钱了?更何况,张纲若真是参与了非法器官买卖,十万块钱也能入的了他的眼?
“可是事后咱们为了以防万一也派人前去他的家中进行过大搜查,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沈志掰着手指回忆着之前的种种细节:“甚至当时双河分局的刑侦同僚还驱车去了他父母的居所,还是一无所获。”
“还有一个地方。”付绵绵顶着对方那狐疑的目光,轻描淡写的扬了扬眉。
下一秒,周琛则是发了声:“你是说,张纲所任职的物业公司内?”
话音落下,走廊内的众人不由得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便十分有默契的动了起来。不出几分钟,那辆熟悉的黑色吉普车就冲出了次港区分局的大门,其后紧紧地跟着一辆警用面包,车轮所过之处灰尘飞卷弥漫。
待到再次回到那处位于小区外的物业中心,周琛和沈志在表明身份及来意后,获得了所有工作人员的积极配合。加之有不少人曾亲眼目睹张纲被捕当日的情形,是以更是不敢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刁难警方。
在新的物业负责人的首肯下,技术人员开始对物业中心开展了全方位的彻查,第一个目标当然就是张纲曾经的办公室。
这显然是一项大工程,因为付绵绵他们并不确定要找的东西是个什么形态,即便从当时抽屉里留下的印记来看是十分接近一百元纸币大小的长方形,但谁又能确定张纲没有对那东西进行形状上的改变,又或者是……销毁?
抱着对一切的未知性,技术人员甚至把办公室的集成吊顶都给拆了下来,只可惜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付绵绵瞟了一眼这会儿正在旁边与技术人员交流着什么的周琛,信步走到了那张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张纲在案发当时,究竟从抽屉里取走了什么?
第186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8)
张纲为人狡诈, 从一开始肯定就预料到自己会和警方打交道,以他的心思,必定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或者父母的家中。可若是那东西在这间办公室里, 他又如何确定不会被人察觉出异常呢?
毕竟这间办公室是随意进出的,加之他被暂时羁押在公安局的这段时间,公司又派了新的负责人下来接手工作,岂不是很容易被不相干的人发现?
不仅是所藏的位置,甚至连东西本身应该也是不容易让人感觉到的隐秘才对。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张纲没有销毁那玩意儿。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付绵绵依旧觉得以对方的深沉,不应该真的销毁。男人这会儿不肯坦白或者指认陆明良, 也许是受制于人, 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总该留点后手才是。
隐秘……
她的视线掠过办公室的墙面和几个档案柜, 随后打量着身前的办公桌, 桌面很大又宽敞, 只摆放了一台电脑及角落里的一个装有文件的简易书架, 看起来有些空荡。
“您的东西还真少。”付绵绵开口打趣着此时正站在门边的新任负责人。
这位看起来年龄比张纲还要小上几岁, 闻言有些涩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面色尴尬的回应道:“我才刚来没两天……”
可能在这个年纪就当上物业负责人的,自然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话还没等说完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张经理的东西,我们都给收起来放进仓库里了,免得等他回来取的时候, 再丢了。”
也是, 都说张纲被警察抓了, 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堆穿警服的把单位都要拆了, 指不定这人是犯了什么大事,警察想要查看他的私人物品,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想到这,新负责人很是殷勤的表示:“我这就让人把东西从仓库里拿出来!”
言罢,扭过头去就要喊人。
付绵绵却起了身,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王经理,我们自己过去仓库看看就好。”
“哦,对对对。”新负责人忙不迭的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并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他的指引下,付绵绵带着一名技术人员穿过办事大厅,径直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走近了她才发现,卫生间的左侧墙壁有一处凹陷,上面嵌着一扇比正常门的尺寸要小很多的木板门。新负责人在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后,这才用力的拉开了那扇木板门,接着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这所谓的‘仓库’,里面的空间并未比外表看起来宽敞上多少,估摸着也就三四平米的面积,显得异常的逼仄。
付绵绵侧身挤了进去,里面堆摞的都是一些传单杂物,瞧着凌乱不堪,鼻间还能隐隐嗅到纸张受潮腐烂的气味。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被安置在一堆传单上方的那个整理箱上,抬起手将其取下,递给了门外站着的技术人员。
然后,二人便蹲在卫生间门前翻看起整理箱里面的东西。十几支笔,几个相框,一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一盆掉了头的仙人球。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技术人员一边把玩着那些瓶瓶罐罐,一边小声嘟囔道:“都是一些上班族常用的物件,相框咱们也拆了,里面除了照片,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存在。”
这时,眼瞧着整个整理箱都已经见了底,而他们在这边‘摆摊’似的做法,也成功的把周琛和沈志吸引了过来。
沈志见那技术人员的脸色,便猜中了一二:“小付妹妹,你这边也没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从这些东西上提取到有用的痕迹证据,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技术人员摇了摇头,伸手拿过地上那已经空了的整理箱,冲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晃了晃:“喏,什么都没有了。”
周琛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了付绵绵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那个被技术人员提溜在手中的整理箱,不由得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果真下一秒,还没等他出声呢,付绵绵就将那整理箱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探进去摸了摸底部用胶布贴在那里充作垫布功能的废纸。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略微用力将那张‘废纸’扯了下来,抖落开之后竟然是一张地图。
周琛上前两步,粗略的瞄了两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好像是D市的地图。”
付绵绵没应声,而是顺着上面那不怎么清晰的折痕小心翼翼的将地图重新折叠了起来,过了几秒,那张地图就变成了规整的、接近百元大钞大小的长方形。她用两根手指夹着冲着其他人一挑眉:“找到了。”
沈志有些迫不及待的抢过了这张D市地图,展开之后皱着眉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上面有什么特殊的标记。
还是周琛示意他将地图冲着光源,这才隐约的在上面看到了一些细微的划痕。
沈志用手指顺着上面的痕迹在地图上一路前行,最终落在了某处,他下意识的‘咦’了一声:“这不是李韵香生前的住处吗?那么连接这里的另一处……?”
话音落下,他不确定的抬起眼皮,看着旁边的周琛。
周琛又从李韵香生前的住所位置出发,最终食指尖停在了地图上的某一处,笑的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是时候再会一会那几位了。”
………………
陆明良和陆宇宸在被带回次港区分局后,无人问津的、静静的在审讯室里坐了一夜,二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整整转了一圈。
陆明良还好些,陆宇宸似乎有点无法忍受被这样对待,看起来略微急躁。
好在刚刚到了上班的时间,两个人所在的审讯室的门就先后被人从外面推了开,前来对他们进行审讯的乃是次港区分局刑侦大队的刑警,问的问题稀松平常,言辞及态度也并不尖锐。
陆宇宸虽然被晾了一夜,但表面上还算积极配合。主要是他知道的实在是有限,就算把自己了解的全部和盘托出,似乎除了能够证明当初陆明良帮忙联系了合适的人体器官外,就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了。
而陆明良这边显然就没有那么顺利,可以说是面带笑意的一问三不知,即便审问他的两个刑警很佛系,在几个问题过后也难免生出了点火气。
就在室内气氛将要失控的前一秒,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门口处就出现了周琛和付绵绵的身影。
坐在审讯桌前的两个刑警急忙站起了身,客气的招呼道:“周组长,你们回来了?昨天连夜出去跑了一晚上,怎么不多睡会儿?”
“大家伙都忙成这样,我们怎么睡得着?这案子一天没破,心就一天没落地。”周琛笑了笑,之后抬起手虚虚往旁边审讯室的方向指了指:“这不昨天去了张纲所任职的物业公司,又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刚提审完人,想着过来看看你们这边进展如何。”
“哦,陆先生不太配合,我们还在耐心的做工作。”
在他们你来我往的这会儿功夫,付绵绵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周琛的身后,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明良看。待到发现对方在听见周琛所说的话后,眼底快速的闪过了狐疑和不确定,便满意的收回了视线,微微抿了抿唇。
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陆明良登时就抬起头望向了门口的方向,恰好与周琛的那双黑眸撞了个正着。
未曾想周琛忽而笑了笑,冲着那两名同僚摆了摆手:“辛苦了,这边就交给我吧。”
两个刑警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意义,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周琛迈开步子走到了审讯桌前,付绵绵紧随其后,还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走廊里传来的嘈杂声。
顿时一室的寂静。
第187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9)
“你们换多少人来, 我也和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警官们还是在别人那里多费费心吧。”陆明良面上笑的温文尔雅,他身形较为瘦削, 穿着一身高档的休闲服,带着银框眼镜,眼角处的细微皱纹衬的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气。
光是看外表, 很难相信这人会犯下如此多的丧心病狂的罪行。
周琛刚刚坐下,在听到男人的话后, 正欲开口回应,却被对方再次打断了。
只见陆明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听刚才那两名警官的意思, 就因为我帮着陆宇宸他妈妈找到了合适的器官,所以警方就硬要把我往人体器官非法买卖上扯?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没错,我是认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当初找的也是这些人的路子。他们当时跟我说的可是正规的,我只管在中间帮忙牵桥搭线,剩下的并不清楚。至于什么腾飞科技的总经理,这是他陆宇宸当初答应好的, 现在拿出来咬我,也太没意思了吧!”
说话间, 陆明良微微向后靠了靠,选择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发出了喟叹:“你们调查案子就调查案子,可在什么都没确定的时候就借着陆宇宸的手把我从国外骗回来, 不大地道吧?”
他的神情洋洋自得, 像是十分肯定眼下警方手中没有掌握到什么可以说服法庭的证据一般。
面对对方如此嚣张的态度,周琛和付绵绵两个人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变化, 周琛对他的挑衅可以说是视而不见了, 只是眉毛微动:“社会上的朋友?所以陆先生不会刚好认识张纲、鲍峰、牛华阳、赵向文和刘玚这几个人吧?”
“我只和张纲及牛华阳比较熟悉, 其他人,称不上朋友吧。”陆明良淡定的回应道。
付绵绵眨了眨眼,这货狡猾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果不其然在面对警方的时候,男人也选择了真真假假、故布迷阵,毕竟这种真假掺杂的回答更容易令人信服。不过借由他的话语,也能够推断出的确只有张纲及牛华阳才算的上他的‘亲信’了。
“当初帮忙陆宇宸,走的就是他们两个的路子?”周琛继续问道。
“唔……”陆明良似是而非,没正面承认也没有否认,却转而问道:“挺长时间没联系上他们两个了,看样子不会已经被你们抓了吧?既然抓了,审问他们就是了,何必要来找我这个不相干的呢?”
周琛闻言扯了扯唇角,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笑:“陆先生怎么知道我们没审?”
陆明良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懂了,你们是想从我这里侧面的打听一些他们两个的情况吧?但是说真的,自打我做了腾飞科技的总经理,一天到晚的忙,很久不和他们厮混一处了,怕是知道的有限。”
“不过两位尽管问,陆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瞧着他终于自顾自的说完,周琛的脸上笑意愈发的深刻了,连带着付绵绵也抿唇微笑,审讯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陆明良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在周琛和付绵绵对视了一眼后,付绵绵率先开了口,她收起了脸上那抹微不可查的讥诮,端坐且正色道:“陆先生好像是误会了,我们组长刚刚的意思就是,审过了张纲他们几个,所以才会来你这里呀。”
“怎么?陆先生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觉得一切罪行都被你掩埋的天衣无缝,还是以为剩下的人对你忠心耿耿,永不会‘背叛’?”
“……”陆明良短暂的愣了愣,镜片后的眸子也是微微眯起,应该是在思量方才话语中的真实性。只过了几秒,他便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显然是没有信:“警官,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什么罪行、什么背叛,我只是一个……”
他这边话音未落,付绵绵就十分干脆的从随身携带的档案袋中往外掏出了几样东西,并规整的摆在了中间的审讯桌上。
死者李韵香的照片,那张在物业公司发现的、被张纲藏匿起来的地图、以及几张看起来更像是电影剧照的照片。照片场景略显阴暗,一眼望过去根本确定不了上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可就在下一秒,陆明良的脸色却是大变。
周琛先是伸手拿过了死者李韵香的照片,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为了避免陆先生不认识,我就先介绍一下好了。这位呢就是你们之前所接待过的、有问题的女客户,这种客户大抵应该是由您手下几个人处理的,所以陆先生没见过也实属正常,不过杀害这名女客户的命令可是你下的,我觉得让你认识一下,也有这个必要。”
“至于这张地图……”周琛复又拿起了桌面上折叠整齐的地图,顿了顿才接着道:“陆先生怕是想到不到吧?我们也没想到。”
“剩下几张照片中的场景,你理应非常熟悉才是,毕竟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大量的痕迹证据,其中就有你的指纹、毛发及唾液等等。”
付绵绵顺势将那些照片往前推了推,语气微沉:“警方之所以能够发现这处位于郊区的地方,还要谢谢死者李韵香留下的地图,我们推测她应该是在同你们接触的过程中暗自记下了一些地标,之后回去反复在地图上进行模拟,这才留下了不浅的划痕。”
“警方在时候查过了这个地址,发现在卫星地图上都查无此处,看来你们选择的位置的确算是隐蔽。进去之后里面还有一间高标准的手术室,相关仪器配备都很完善且都是国际上比较先进的。”
“让我猜猜……你们这个团伙不仅负责提供相关的人体器官,为了隐蔽甚至还配备了手术室?还真是服务周到。”付绵绵嗤笑,对于这点警方也没有感到过于吃惊,因为正规医院是不可能接收来路不明的人体器官,更不可能冒险为患者做移植手术。
所以留给他们的选择并不多,刨除去国外进行移植这条路,在国内似乎也只能建立这种隐蔽的手术室,再高价聘请成熟的医生……这样看来,这个团伙产业链相当的完整,并且目前还有涉案医生正在逍遥法外。
“还有,警方在附近的山上发现了几具尸骨,所以这就是你们处理尸体的方式?”
那处地处实在偏僻,半山腰上树林茂密,就算是警方拿着地图,也在山上摸排了许久,才找到隐藏在大自然中的建筑物及周边天然的尸坑。
她和周琛每说一句,陆明良的脸色就要黑上一分,连带着原本挺直的背脊都塌了下去。
显然,他之前并未预料到,警察会寻到那处地方。盖因干他们这行的都清楚,要是那处地点被发现,他们全都得玩完!没有人会不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张纲他怎么会……
见他神色惊疑不定,周琛露出了一抹了然:“哦,对了,还要谢谢张纲为警方留下的线索,陆先生想来也觉得很吃惊吧?”
陆明良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咬紧了后槽牙,他当然吃惊!原本知道那处地点的也就只有业务相关的牛华阳和赵向文,现在赵向文死了,牛华阳根本不存在背叛他的可能性,谁想到最后竟然是毁在了张纲这里!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贪图张纲的机敏和能力,就别忽略了他的野心和不甘。”付绵绵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凉凉的说着:“明明是你在半年前攀上腾飞科技这辆大船之后,就开始谋划着金盆洗手了,但你有了退路,他们呢?”
“陆先生,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会想到借由两起命案的幌子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这样你就能成功的全身而退了?”
张纲就是那个唯一的变数,他当初在处理李韵香死亡案发现场之时下意识的保留了那张地图,成为了能够钉死陆明良的关键性证据。而男人在听到陆明良算计了他们所有人只为了自己能够顺利脱罪,从而抱着腾飞科技逍遥快活,果然极度的愤怒了起来,并在付绵绵和周琛的配合审讯下,顺利的交代了全部。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陆明良此时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淡定,再怎么说手上也是过了无数条人命的,这点心理承受力还是有的。
“无他。”付绵绵歪头一笑,随即将上半身探过桌面,压低了声音:“只是想欣赏一下你此时的表情罢了。”
接着,她便迅速直起了身子,拿起档案袋紧跟在周琛身后出了审讯室,将陆明良那失控的怒吼彻底隔绝在了门后。走廊里,沈志和其余两个同僚正等在那边,冲着他们招了招手:“琛哥,市局领导那边已经协调让各个分局都全力处理从潭山那边带回来的物证了,放心吧,这回咱们不仅有了关键性的证据还有张纲及鲍峰的指认,陆明良肯定逃不掉!”
“嗯。”周琛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之后皱眉吩咐:“别高兴的太早,还有配合陆明良这伙人进行手术的医生尚未归案,那些山上发现的尸骨的比对工作……”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付绵绵低头从裤兜里摸出了正在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没有过多犹豫的按下了接通键:“喂?”
“……付警官……”
付绵绵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沈秘书?”
第188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30)
几分钟后, 付绵绵在楼下看到了神情略带惊慌的沈嫣,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外表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只是瑟缩着,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沈秘书。”
顶着她那狐疑的眼神,沈嫣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后嗓音微微颤抖的询问道:“付警官,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给我一杯温水?”
就这样, 付绵绵把人带到了次港区分局的休息室,在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推到女人眼前之后, 默不作声的坐在了对面,静静的看着沙发上的人小口小口的吞咽着温热的水。
明明外面的天气还没有凉到那个地步,可沈嫣就好像浑身上下都被浸在冰块里一般,即便是将一杯热水都喝了下去,手脚依旧在小幅度的抖着。
付绵绵见状也不催促,起身又给她接了一杯。
终于,也不知道是热水起了作用, 还是外面那些来来往往的身着警服的人给了足够的安全感,沈嫣终于从最开始的惊惧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好歹不抖了,俏脸上也有了些许的血色。
“沈秘书,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付绵绵语气轻柔的开了口, 目光掠过女人身上那略有些皱褶的职业套装, 竟还是昨天的那套。这对于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秘书来说,显然是极为不正常的现象。
在听到了她的声音后, 沈嫣似乎才堪堪回过魂, 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话中的意思, 扭身就要去翻找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在黑色的包包里翻找了一通,好像没什么发现,便又在身上摸来摸去,最终摸到了薄外套口袋里的东西,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昨天你们把宇……不,董事长和总经理带走之后,我虽然不大清楚是为了什么,但总觉得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沈嫣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维持着这个姿势说着话:“夜里下班后,我经过了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面被你们搬的,好像也没剩什么了,看起来空荡荡的。”
“鬼使神差的,我就走了进去,想着今天上班的时候联系后勤部的人过来整理一下,万一总经理回来了,他看到乱糟糟的肯定要发脾气。可之后不知怎么的,我有些走了神,一眨眼就过了很久。”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看来昨天陆宇宸的那番话对她的冲击真的很大。
恋爱中的女方无端遭受了男方的指责,心不在焉也是意料之中的,对此付绵绵只是善意的笑了笑,并未出言发表任何的看法。
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讥诮,甚至还接收到了略带鼓励的视线,沈嫣瞬间就从心底里升出了一点力气,慢吞吞的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付警官,你说过我要是想起任何关于陆总经理的事,都可以第一时间跟你说的。”
付绵绵垂眸,茶几上赫然是一个外形小巧又低调的金属色U盘。
“昨天夜里站在他办公室那么久,我就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大概在三周前?又或者更晚些,那天总经理来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谈事情,等到我端茶送进去的时候,陆总经理忽然起了身,我没有防备之下把两杯茶都洒在了他的身上。”沈嫣说到这,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那会儿陆总经理看起来有点急,只是把西装外套递给了我,吩咐我拿去送洗,之后就匆匆走掉了。好像没过两天,我就听别人提起说他出国了,再也没见过他。因为他不在国内,所以送洗的衣服便一直在店里放着,昨天刚好想起来了,从公司离开后我就去了洗衣店,准备把衣服取回。”
“刚到那边取了衣服,老板就递给我了这个东西,说是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找到的。这也算是陆总经理的私人物品吧?我想着送到你手里,总没错。”
付绵绵伸手取过了U盘,真心实意的道了谢:“沈秘书,多谢你。”
话音刚落便站起了身,抱歉的说道:“我得先去把东西送到技术大队,沈秘书,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嫣闻言瞬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表情相当迟疑,看起来十分的犹豫。末了缓缓地摇了摇头,然而在看到付绵绵推门出去的时候,她还是一咬牙出了声:“付警官!”
“嗯?”付绵绵不解的回了头。
“是这样的……”沈嫣这会儿表现的十分不安,双手时而握拳,时而把衣角攥的起了皱:“昨天取完衣服我看时间太晚,地铁都停了所以就近去了闺蜜家,本来想着一早坐车回去换身衣服,没想到……”
“没想到家里门被人撬开了,屋子里也被人弄的乱七八糟,我怕……”说到这,她却忽然停了住,余下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付绵绵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了然的收敛了神情,轻声安抚道:“这样,我先帮你联系辖区派出所报警,到时候会有负责此事的警察去你家中进行取证和做笔录等相关工作。放心吧,只要你所居住的小区监控设施能用,这种入室盗窃的案子,很快就能破的。”
“可是我没有丢东西……”这句话沈嫣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接着便抬起了头,面带祈求的问道:“付警官,我想知道董事长和总经理此次被你们带回公安局,跟咱们那天在咖啡店的谈话,有关系吗?”
“……”付绵绵没应声,这种情况下,沉默也许就能够代表一切了。
沈嫣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含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脱力般的跌坐回了沙发上:“怪不得……”
过了几秒钟,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缓慢的仰起了头,盯着付绵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付警官,昨天晚上我家被撬并不是什么入室盗窃,毕竟我没有丢失任何的贵重物品,那些凌乱的痕迹保不齐是看我不在家的欲盖弥彰罢了。我怀疑有人意图对我本人不利,我真怕今天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就真的生死由命了!”
对于她的话,付绵绵也是有些吃惊的,虽是隐约猜到了事实,但再怎么说原剧情中两个人爱的也是轰轰烈烈、不可自拔的,怎么到头来就变成了这幅景象。
看来现在的女主还远远没有被PUA成原书剧情中无脑崇拜着男主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好事一桩,于是付绵绵便试探性的问道:“那沈秘书觉得是谁要对你不利?”
沈嫣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唇间漫出了些许血色,也没有放松半分。眼下她的心里显然是无比纠结的,再怎么说也是真情实感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可她拿对方当爱人,反观对方呢?
终于,她轻轻的闭上了眼,语气颇轻:“陆宇宸。”
……………………
技术大队实验室内。
付绵绵在把U盘交给技术人员查看后,顺便跟身边的两个人提了提沈嫣的情况。
没想到沈志在听完之后反应比较大,直接瞪圆了眼睛直呼‘卧槽’,最后还吧唧了两下嘴:“当时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况且那个沈秘书当时也说的含糊不清的,谈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咱们也早晚摸的到他的头上去,亏他还是那么大公司的董事长,这点道理都不懂?”
对于这点,周琛倒是不怎么惊讶:“不得不说作为亲戚,陆宇宸和陆明良之间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比如对身边人的极度掌控欲。或许对于陆宇宸来说,沈嫣只是他的附属品罢了,一个附属品还敢造反让他进了局子,把她料理了也在情理之中。”
典型的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付绵绵赞同的撇了撇嘴,或许在原剧情中男主之所以看起来还算正常,是因为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什么能够触碰到他的变态开关罢了。毕竟女主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中,全程没有脱离他羽翼的迹象。
“那沈嫣那边……”付绵绵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周琛。
周琛沉吟了两秒:“我来安排吧,要是这件事真的和陆宇宸有关,倒也正中咱们下怀,总之会查清楚的。”
但凡牵扯到这群人的,当下都是重中之重,这样一来付绵绵也就不担心沈嫣的安危了,既然周琛说得出,那就做的到。
就在这时,电脑前的技术人员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嘀咕着:“咦?这里面的文件都是加密的,我看看能不能破……进去了!”
技术人员兴奋的回过身,冲三人招手示意。
他们先后凑了过去,待到看清楚文档中的内容后,三人复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189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完)
文档中有着复杂的代号, 每一串代号后面都有一行特殊意义的数字及字符,最终经由技术人员破解,一致认为这份文档应该是陆明良犯罪团伙的顾客名单。
至于后面那意义不明的数字及字符, 则代表着接待顾客的日期、供体的代号及血型之类的基本情况。
有了这份名单在手,D市警方的行动正式进入到了收尾的阶段,而且陆明良那头手里再也没有什么底牌了, 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等待他们团伙的只有全线的溃败。
全市各个公安分局都开始飞速的运转了起来, 随着源源不断的‘顾客’被带进公安局,此案的更多细节也逐渐开始浮出水面。一直隐藏在背后在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 陆明良等人彻底放弃了挣扎,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法律的制裁。
根据那份名单及鲍峰的口供,也有越来越多的受害人信息浮出了水面,这对山上发现的那些骸骨的身份核对工作,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这日午后,D市市公安局针对之前的双重命案及后续牵扯到全国范围内的人口失踪案,举行了新闻发布会。会上对现阶段取得的成果及包括几名主要嫌疑人已经归案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解答, 并且对全国公安都发出了协查通报,毕竟受害人的数量之多、地域之广, 身份的确认根本就不是D市公安局一家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对民众宣称的表面的说辞,因为现实往往要比大家所看到的更黑暗。
会场外, 沈志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 时不时的扭过头去和旁边懒洋洋倚着栏杆的付绵绵闲聊上两句。
过了没多久,周琛从里面走了出来, 身着制式警服, 掩藏起了平日办案的邋遢, 这会儿也能称得上一个制服美男子了。
“琛哥,上镜很帅哦~”沈志出言调侃。
周琛失笑摇头,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根香烟,不过并没有点燃,而是放在手里转了两圈后塞进了裤兜里:“沈嫣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当晚入室的人是两个小混混,根据两个人的交代,的确是受到别人的指使才入室准备实施绑架的。”
“不过他们所供出的人并不是陆宇宸,但我相信继续查下去的话,咱们腾飞科技的董事长肯定逃脱不了干系,数罪并罚,他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付绵绵略显安心的眨了眨眼,转过身手扶着栏杆望向了远处,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刚刚你和沈哥都在发布会现场,估计电话没打通,所以次港区分局的技术大队就给我打了过来,说是在山上发现的那些骸骨中的一具,与死者李韵香的DNA竟然存在着亲子关系。”
“那具骸骨从骨盆看,是女性,年龄约莫在十二三岁。”
周琛和沈志闻言均是神情一变,但这样一来李韵香费尽心思冒险接触陆明良团伙的目的也就解释的通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怎样锁定陆明良等人的。大抵随着李韵香的身亡,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永远埋葬了。
“次港区分局从那份名单中锁定了两个符合那具骸骨条件的受害者代码,决定从鲍峰那边入手进一步确定两名受害者的来源地,再联系当地的警方,看看能不能确定李韵香母女的最终身份。”付绵绵继续交代着,心头也不免涌起一阵酸涩,接着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叹道:“好歹这次是母女一起回家了……”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最后还是沈志再次点燃了一根烟,这才打破了周边的寂静。
周琛也回过了神,抬眼看向了栏杆前的付绵绵,发出了思虑已久的邀请:“付绵绵,有没有兴趣来市局的专案组?”
付绵绵顿时眼前一亮,站直了身体,迎着沈志那打趣的目光,神情严肃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刚刚我接到了市局领导的指示,专案组将全力以赴继续配合全国各地公安机关侦破陆明良团伙相关的人口失踪案及器官非法买卖案,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而且很漫长,你确定要加入吗?”周琛声音微沉。
此项工作是可以预见的辛苦,D市向全国公安机关发出协查通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核查那些骸骨的身份,因为他们在后续调查中发现,一名顾客一般都是只需要进行一种器官移植,那么陆明良等人为顾客选择好供体之后,那个供体剩下的其他器官呢?
扔掉?这或许不大可能,是以D市警方合理怀疑,他们此次行动打下的只是这庞大地下器官黑市的冰山一角,剩下的部分也正慢慢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当然。”夕阳下,付绵绵回答的异常坚定,一双美眸在金色的光晕里熠熠生辉。
“那么,欢迎加入。”周琛伸出了右手。
付绵绵也伸出右手与之交握,沈志见二人这般严肃,便嬉皮笑脸的把自己的右手也甩了上去。
三只肤色不一的手搭建在一起,任由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
……………………
再次醒来的时候,付绵绵只觉得口舌干燥,喉间疼痛难忍。睁开眼的时候吃惊的发现自己身处一处荒地,现下应该是深夜,半个月亮隐匿在天空中的黑云之下,多少显得有些妖异。
浑身上下断骨般的疼痛让这具身体生理性的流出了点泪水,付绵绵勉励的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察觉到这具身子似乎受伤颇重,这会儿动动手指头都难,更没有什么力气。
于是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原地看着黑漆漆,基本没有星光的夜空,回忆起上个世界的种种来。
后来她跟着周琛、沈志等人常年追踪非法器官买卖的犯罪线索,经常性的出差,基本日常就是全国各地的跑,协助当地警方破获一起又一起的器官买卖案。终于经过多年的努力,这张遍布全国各地的黑网逐渐被击破,而她也因为在破案过程中的亮眼表现,成功破格进入到了省厅任职,最后成为了国际上都有名气的刑侦专家。
至于周琛和沈志在自己的事业上也都小有成就,后来沈志因为身上旧伤过多选择了退居二线,而周琛则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实际上当初她和沈志在知道周琛与沈嫣要结婚了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过于惊讶,毕竟似乎从二人见面初始,周琛对沈嫣的态度就已经有所不同了。
她在上个世界还算顺遂,虽然一辈子都在跟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但是最终也是活到了八十多寿终正寝的,并未有任何的遗憾。
就这么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后,付绵绵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刚刚动了动手指,就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正巧赶上空中的月亮从乌云后探出了头,光线多少明朗了一些,她微微眯起了眼,打量起周遭的情况。
入目可见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荒草,大约有着半米高,身下则是瓦砾丛生,硌的人肉皮生疼。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脚步声愈发的近了些,随即便响起了一道能够甜腻死人的女声。
“冤家!你急什么?”女人娇娇柔柔的叫了一声。
付绵绵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大抵也是能酥了半边身子的。
紧接着就是略微粗犷的男声,带着些许的粗喘:“心肝儿,想死我了,快给爷亲亲!”
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的杂音,许是二人正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割吧,忽然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惊呼,两个人双双踉跄的往草地里倒去,狼狈的摞在一起跌了一个狗啃屎。
好在男人还算疼惜女人,用自己做了肉垫子,可就算皮糙肉厚的,还是弄了个龇牙咧嘴的。
女人一边捶打着男人厚实的肩膀,一边试图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身,她这会儿衣领上的扣子已经散开了,露出了细腻白皙的脖颈,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惹人注目。
“你坏死了!摔的奴家去了半条命哩!”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挣扎,猝不及防间一转头,却对上了草丛中那一双在黑夜里透着精光的眼!
“啊!!!!!”女人吓得面色惨白,动作极为迅速的爬了起来,拢紧了自己的衣裳,后退两大步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了那处:“冤……冤家!有死人!”
男人本来还没觉得什么,闻言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冰凉,也连滚带爬的起了身,伸长了脖子往女人所指的方向瞄了两眼。
只见的确有一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因为旁边杂草投下的阴影加上天上的月亮再次躲到了云后,看的并不真切。
“艹!”男人稳了稳心神,但是语气仍旧难掩颤抖,许是大半夜的觉得晦气,连忙拉着女人往回走了好远。然后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了两句什么后,便着急忙慌的跑没了踪迹。
瞬间,这处荒地就又恢复了原本的空寂。
被称作‘死人’的付绵绵这会儿才动了动手脚,拽着一缕粗壮的杂草,咬牙忍痛坐起了身。先是低头观察了一番这具身子的衣着,破旧褪色的粗布衣裙,打着好几处补丁的破布鞋,看起来不像是现代社会。
“嘶……”付绵绵一动就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她抬起手轻轻的抚了抚颈部的淤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狠厉。
之后便安静的坐在原处,开始接收起这个世界的原剧情。
这一接收不要紧,倒是把见多识广的她也惊得‘咦’了一声。
第190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1)
这应该算得上是一本大男主文, 讲述的是男主柳青山从一个山沟沟里的穷苦书生,逆袭成为当朝丞相的励志故事。而原主就是男主的原配妻子,只出现在了前期, 后来在男主进城参加科举考试后,便只存在他那偶尔的三言两语的回忆中了。
柳青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在顺利通过省试后便和几位熟识的同窗一起进京赶考, 最终顺利的踏上了官途。这一路算的上是官海沉浮,但他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发妻从山沟沟里接触来, 直到在一次安国公府举办的赛诗会上,他得到了开国县公府上四小姐的青睐。
不过柳青山并没有借此攀附权贵, 而是直接表明了自己在老家已有发妻,并且过了一阵后便着手派人前去王家沟将原主接到京中来。只可惜下人到了王家沟才得知,男主发妻付氏已于月余前自缢身亡,现下尸骨都已经葬在后山的山脚下了。
柳青山在京中得到消息,痛苦至极,并且再次婉拒了开国县公府上抛过来的橄榄枝,相当有情义的替原主守制了两年余。最后在一次香会上无意中结识了安国公府最小的嫡女, 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终于喜结连理。
而安国公府也替他扫清了许多障碍, 使得柳青山最终成为了一代名相,他与女主安妙舒也是一辈子的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乃是京中夫妻的典范。二人后育有一子两女, 晚年生活幸福而又平淡……
自缢身亡吗?
付绵绵从剧情中回过神后, 费力的爬到了一旁的小土坡上,这具身体实在是过于破碎不堪了, 光是这么点运动量, 就已经让她呼吸急促, 心跳如擂鼓。
静静的坐在小土坡上,占据了附近的最高地势后,她朝着方才那一男一女消失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点点光亮,想来那边应该就是王家沟了。
下意识的再次摸了摸皮肤残破的脖颈,她忽而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原书的剧情中,这付氏‘自杀’的还真是时候,刚好送了自家夫君一条前程似锦的花路。只是不知,究竟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在她看来,应该不是自愿的。
付绵绵垂眸盯着那双裸露在外,青紫伤痕密布的手,依着原主的记忆,她和柳青山乃是父母之命。二人在成亲之初,柳青山还只是一个略微读过点书的山里人,日日上山砍柴,和街坊四邻一起去打猎,他们的日子过的清苦而又拮据。
后来柳青山决定用读书替自己谋一条出路,彼时还在世的原主父亲很是支持,就这样原主开始了劳作供养夫君读书的日子,虽然身体疲惫,但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原主的父亲忽然抱病身亡,二人便愈发的窘迫了。因为原本付氏的父亲乃是清河县范围内为数不多会一些验尸功夫的兼职仵作,时常会外出奔走赚上点钱补贴女儿,他一断了气,想要供养柳青山进京,原主就更加吃力了。
她不是没想过继承父亲的衣钵,但是柳青山嫌弃仵作低贱,虽然本朝的仵作并非贱籍,但也免不了遭人歧视。为了不惹夫君厌烦,加之她还是一介女流,原主便放弃这个想法。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柳青山都是离开王家沟在清河县城内居住学习的,是以原主经常要揣着苦哈哈赚来的碎银几两,天不亮就搭着同村人家的牛车赶往县城。然后为了不影响夫君的学业,匆匆见上一面就得当天返回王家沟,每每到家中都已经是半夜三更,但即便独自一人守着冰冷的房屋,她还是觉得从心底泛着甜。
因为夫君说,将来就要接她进城过好日子的。就这样盼啊盼,柳青山也是争气,终于能够进京了。原主眼巴巴的卖了父亲留给她的一只玉镯和两只银簪,凑齐了男主路上的盘缠,之后便这样日复一日的等,一年、两年……
却没想到,直到咽气前,她也没能再见到对方一面。
从原主的回忆中剥离,付绵绵皱着眉轻轻的敲着胸口,似乎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那股子憋闷感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呼吸困难。她暂时将全部的疑惑按捺了住,毕竟眼前最重要的似乎不是这个。
因为荒地边缘的小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跳动燃烧的火把,还有一阵接着一阵的鼎沸的人声,来人约莫有十几个,其间还夹杂着略显熟悉的娇媚女声:“村长,我肯定没看错,那边就是躺着一个死人哩!”
“走吧,走吧,过去看看再说。咱们这王家沟好些年了,什么时候出过这种晦气的事儿……”
“是哟,怪不吉利的……”
终于,那些火光越来越近了,直接把原本漆黑的荒地照的透亮。走在最前方的是两名身强体壮的男子,其中一人一边用手中的火把扫着脚下的路,一边疑惑的问道:“周寡妇,你说的死人到底在哪里?”
周寡妇被迫上前两大步,指着不远处她和不知名男人刚刚摔倒的地方,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喏,不就在那……”
然而她余下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那里不上不下的,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还发出了‘嗬嗬嗬’的声音。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处似乎与周围没什么不同,除却几簇杂草瞧着有点歪七扭八的之外,哪里有半个人影?
“不对啊……明明就在这里,我和……”周寡妇及时的噤了声,随后再次不解的喃喃:“那么亮的一对儿眼,我看的分明!”
刚刚开口的男子不由得语气轻佻的调笑道:“让你没事儿大半夜的偏往这荒地钻,我看怕不是大黑天的撞了鬼了吧!”
其余的老爷们儿们不由得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很显然王家沟的人对于这个周寡妇,都不大尊重。周寡妇闻言啐了一口,复又低头往那处看去,就在她半死不得其解的功夫,忽然一道细碎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你们是在找我吗?”
大家伙均是一愣,还以为出现了幻听,顿时屏住了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周寡妇尖叫了一声,扭头就跑躲在了几个人的身后,吓破了胆似的往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指着:“鬼呀!!!”
男人们下意识的高高举起火把看过去,也是被吓得一哆嗦,浓重的黑夜里坐着一团小小的人,披头散发的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怎么看怎么渗人。
不过好在来的人多,互相壮了壮胆子,且土坡上的身影也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他们暂且稳了稳心神。
然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咦’了一声,弱弱的开了口:“村长,我怎么瞧着对面的人像是柳青山家的?!”
闻言,众人均定睛看去,接着纷纷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待到他们看清楚付绵绵的惨状后,又陆续发出了抽气声,接着便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顶着诸多探究的视线,付绵绵同有些心虚的周寡妇对视了一眼后,敷衍的回应了大家伙的问题。她的确是不知道原身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只得谎称被一个黑影抢了兜里的铜板,这才堪堪糊弄了过去。
好在她虽然看起来凄惨了一些,但身上衣着完好,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也避免了节外生枝。于是在周寡妇及众人的帮助下,她被送回了位于王家沟村口附近的一间土坯房内,村长还好心的叫来了自家的婆娘替她简单的清理了一番之后才各自散去了。
折腾了这么一遭,付绵绵着实过于疲惫,来不及观察什么就在冰凉的土炕上,一边运转着功法,一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第二日一早,她拖着依旧有些疼痛的身躯缓慢的起了身,在想办法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后,终于能够安稳的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细细的开始打量原主的生活环境。
王家沟离着青河县城并不算太远,人口相比于周围的几个村子算是多的,因着来往县城方便,村民们经常猎上一些野味去城中卖,是以家家户户看起来都算富足,一眼望去颇具烟火气。
原主和柳青山的家似乎是村子里最为穷苦的,稀疏的篱笆围成的小院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当初一些豢养的鸡鸭在柳青山进京赶考的前夕,也都被原主卖了换钱了。但即便是这样,三间不大的土坯房其中一间还是被原主特意布置成了夫君的书房,内里虽然设施破旧,可仍能看出她对男人的满腔爱意。
只可惜,柳青山从未在‘书房’中真正意义上停留过,当初一去了青河县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眨了眨眼,付绵绵唇角微不可查的翘起,再次抬起手摸了摸已经有些消肿的脖颈。这具身体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了周身经脉尤为闭塞,她已经很努力的运转功法了,却收效甚微,脖子上虽已消肿,但看起来青紫交错,依旧恐怖骇人。
就在她认真的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篱笆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来人正是昨天夜里与周寡妇在荒地厮混的男人,付绵绵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对方乃是王家沟的富户,名字叫孙铁,家中可是有婆娘的。
瞧着对方这一脸不善的模样,她歪了歪头,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第191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2)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继续窝在主屋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像是正在晒太阳。
果不其然,孙铁用力的推开了颤颤巍巍的篱笆门,见她不解的看过来, 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你昨天夜里都看到什么了?!”
付绵绵瞧着似是有些愕然, 说起话来还是一副非常虚弱的模样:“孙大哥这话问的, 我怎么听不懂了?”
孙铁自是不会相信她的狡辩,盖因今早周寡妇悄悄找到了他, 言语间无比笃定的表示昨儿夜里她与付绵绵正正的对了一眼, 对方肯定是将二人的私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听到周寡妇的话,孙铁只觉得惊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后脖颈的汗毛都瞬间竖起。虽说本朝允许男人三妻四妾,但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又怎能拥有这等福气,他与周寡妇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周寡妇贪图他的钱财, 他则是相中了女人的美色。
两个人平日里干些苟且之事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生怕被他家中的婆娘发现什么端倪, 要知道那妇人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厉害,认真算计起来,他能有如今的日子还是沾了岳丈的光哩!
“你只管小心你的嘴, 要是传出去什么不中听的话, 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孙铁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甚至为了彰显话语的可信度, 还一挥手将院子里那个用细竹子围建而成的鸡窝给弄的散了架。
付绵绵看着一地的狼藉,表情逐渐冷淡了下来, 忽而却轻笑出声。
孙铁见状愈发瞪圆了一双牛眼, 他本就是身强体壮的打猎好手, 脸颊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这一瞪还真出了几分唬人的气势。但实际内心深处却难免犯起了嘀咕,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柳青山家的是不是被人打的脑子出了问题,这样想着便又抬眼看向了台阶上坐着的人,那张惨白惨白的脸成功使他回忆起昨晚的一幕幕。
该不会真的变鬼了吧!
男人无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但旋即又进行了自我否定,头顶上就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哪里会有什么邪祟!他复又微微挺直了胸膛,王家沟的人都知这柳青山家的小媳妇惯是沉默寡言,胆子小不说还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想来根本不用浪费多少力气,就能堵住她的嘴。
止住了思绪,他继续恶声恶气的问道:“你笑甚?”
“孙大哥,我本来想着咱们好歹是同村,相识一场你给我二两银子的封口费也就罢了,如今你毁了我的鸡窝,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付绵绵微笑着仰起头,认真又细声细气的回应道。
她发誓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赚’点前往青河县城的盘缠,可现在却改变主意了,赚钱的方式千百种,倒也不必和这破烂人各取所需。
孙铁显然被她这话弄得一愣,旋即露出了一抹轻蔑至极的神色。
不能善了?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即便是厚厚的秋衣也掩盖不住瘦骨嶙峋的模样,他只需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压根无需在意。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孙铁却莫名的率先移开了视线,刚好村口处传来了隐约的人声,想来是早些时候相约着出去采蘑菇的妇人们归来了。最终他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再次警告:“别以为柳青山那个穷书生能护住你,我可是听青河县城的人说他保不齐已经死在了进京的路上,你若是识相还好,不识相的话老子非弄死你!”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快步走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那条土路上。
就在这时,几名妇人挎着竹篮经过了小院门前,其中就有村长媳妇。几人见付绵绵坐在门前晒太阳,便停下脚步寒暄了两句,顺便还给她留下了一点蘑菇,在叮嘱她好好将养身子后就各自散了。
付绵绵瞄了一眼角落里破碎的鸡窝,微微扯了一下唇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家沟的人发现柳青山家的门一直是紧紧关着的,付氏较之以往更为深居简出。大家都以为她是被上次的意外伤的狠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她之前在王家沟的存在感也不强,渐渐地就被所有人都遗忘到了脑后。
然而某一天夜里,王家沟的寂静却被打破了,村口处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众人不由得纷纷从家中出来围上前去看起了热闹。
付绵绵到的时候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她便顺势凑到了两名妇人跟前,略显好奇的问道:“张大婶子,这是怎么了?”
只见人群中央一名身材高大结实的妇人正用手死死地扯着周寡妇的头发叫骂着,妇人是国字脸,长相并不温婉,瞧着平日里也不是养尊处优的,所以喊起来中气十足。
周寡妇虽然不甘示弱,可奈何体型差距摆在那里,只能无助的尖叫着,祈求旁人能够发发善心上前劝阻一番。这会儿她的两颊又红又肿,显然已经被狠狠地教训过了,身上的衣衫半解,大片的白腻肌肤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她眼下的惨状却难以让人升起太多的旖旎心思。
而跟在两个厮打纠缠的女人身后的,则是光着上半身的孙铁,眼下他早已没了前几日在付绵绵跟前耀武扬威的气势,蔫头耷脑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待到看清了三人的模样,王家沟的人岂能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大家伙神色不一,周寡妇那凄厉的尖叫声愈发的大了些。
顿时有人露出了不忍心的神色,但更多的妇人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王家沟的许多妇人早就看周寡妇平日里那副娇娇媚媚的样子不顺眼了,升不出什么同情心,也是意料之中。
本朝虽然民风还算开放,但是这种私会的行为也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只听站在付绵绵身边的张大婶子扭头啐了一口:“不要脸的货色,这下落在孙铁家的手里,可有她好看的了!”
“可不是吗?”有人跟着附和。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一时间竟也没人上前阻止这场闹剧,深秋的山脚夜晚还是夹杂着丝丝凉意的,一阵冷风吹过,没穿衣裳的孙铁登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听着耳边自家婆娘的叫骂声及周寡妇的求饶声,只觉得心头发苦,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耳边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臊的一张老脸透着紫红。
隐约的火光中,他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注意到了一张冷白素净的脸,虽然这张脸照比他上次见到之时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他仍旧就一眼认出了对方乃是那个穷酸书生家里的小媳妇。
不知为何,孙铁忽而就记起了那日在逼仄的小院中,女人细声细气说过的话。
……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又是一阵凉风掠过,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抬起眼皮再次望了过去,似是不敢相信往日里胆小怯懦的付氏竟然真的敢算计自己。但要不是付氏搞的鬼,自家婆娘又岂会摸到那荒地去?
可人群中又哪里还有付绵绵的身影,张大婶子的身边这会儿已然空荡荡的,孙铁心头迟疑,下一秒却被已经将周寡妇放倒了的自家婆娘上前两步用力的揪住了耳朵,只能‘哎呀’一声,被迫躬下身子说起了讨好的话。
这起捉奸大戏的后续究竟如何,付绵绵其实并不太感兴趣,只偶然听见别人议论了几句,说是周寡妇被扇肿了脸,躲在家中好几日都不敢出来见人。至于孙铁,第二天就顶着微微青了的眼眶,憋憋屈屈的随着其他几个爷们儿进山打猎去了。
又过了两日,付绵绵也背着竹篓独自一人进了山,倒不是想去继续找孙铁的麻烦,她只是想在入冬之前攒够了银钱,前往青河县城。原主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断了气,王家沟一共就那么些户人家,这段时间她已经背地里排查的八九不离十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且原主脖颈的伤痕十分特别,不像是普通麻绳之类的物件能够形成的,她便将一切都记在了心里,行凶之人既然不在王家沟,那她就去县城。要是县城也一无所获,不还有京城呢吗?
就这样,她带足了干粮在山中驻留了三四日,在采了满满一背篓的草药及稀有山货后,这才慢悠悠的下了山。
回到家中将草药及山货规整的摊开晒在院子里,付绵绵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大概能得个二两左右的银子,足以支撑她在青河县城内进行短暂的落脚了。
只不过……她站在篱笆内往村子里张望,眉头也跟着微微蹙起,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今天这村口处也未免太安静了些。
在她思索的这会儿功夫,土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匆忙的身影,一路小跑着冲到了门前。
见付绵绵在家,张大婶子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推开晃晃悠悠的篱笆门一把拽住她的手就把人往外拖,嘴里还念叨着:“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你去何处了?从一早到现在,我都来寻你好几次了!”
被妇人的大力拽的有些踉跄,付绵绵一脸懵逼:“我这几日进山了,婶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能有啥事?是村长让我来的!”张大婶子迅速的回道,扭过头见她依旧有些不解,便压低了声音接着开了口:“你刚从山上下来许是还不知道,昨天夜里周寡妇……死了!”
第192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3)
“死了?”付绵绵是真的有些吃惊, 她瞪圆了眼好半晌,之后才慢悠悠的眨了眨。
“可不是吗?据说昨天夜里旁边两家都听到了周寡妇家里传来了一声尖叫,只是她这人平日里品行不端, 加之前段日子又和孙铁出了那么档子事儿,都只当她又勾了谁去家里胡闹了!”张大婶子说起来十分的唏嘘。
“万万没想到啊, 隔日也是刘福家的好奇扒着周寡妇的院墙看了一眼, 不曾想对方门户是四敞大开的, 隐约可见屋里地上躺了一个人。刘福家的也是个热心肠,觉得不对就在墙头上喊了两嗓子,不曾想那人却是一动不动哩,她便紧忙进了门, 走进了才发现地上的竟是周寡妇,人已经凉了, 整个硬挺挺的差点吓破了刘福家的胆儿!”
“之后大家就都被刘福家的嚎叫声吸引了过去,你不知那周寡妇死状多么凄惨,我瞧着都骇人。而且一脸黑气,指定是冤死的!村长得到消息后就套着驴车带着人连忙赶去了青河县城里, 在县衙的门前击了鼓, 县老爷得知此事后便派了县尉大人前来, 现在正在周寡妇家守着呢!”
张大婶子说到这,便再次伸手来拽她, 眉眼间难掩焦急:“大人和村长他们都等小半天了, 你且快着些吧!”
言罢,再不给付绵绵询问的机会,张大婶子脚下生风, 两条敦实的腿几乎跑出了残影。
前往周寡妇家的路上, 付绵绵抽空打量了一番土路两旁的情景, 果真见到各家各户都没什么人,田地里也只零星有两头老黄牛在那里悠闲的甩着尾巴吃着草。王家沟因为处在山沟沟里,地势并不平坦,各家各户都是依着地形建的房子,所以挨得都不是特别的近,分布的相当松散。周寡妇家与两户邻居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个几百米,这样都能听到声音,看来昨天夜里的动静果真不小。
还没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终于赶到了周寡妇的家门口,此时在那只有人胸脯高的院墙上,趴满了过来围观的王家沟村民,甚至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孩童坐在墙头上,手里还拿着馍馍。
不夸张的说,王家沟近十多年来都未曾发生过这种意外,这也算得上是村中的大事,自然都要过来探个究竟的。
“村长!村长!我可把柳青山家的带过来了!”张大婶子一到地方就咋咋呼呼的叫嚷了开,扯着付绵绵穿过人群,一路挤到了周寡妇家的院子里。
这间院子乍一看与王家沟其他人家的没甚区别,只是过于干净了些,没有豢养家禽的地方,也没有晒干野菜及肉类的地方,有的只是角落里拴着的两根麻绳,上面还系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在那里飘荡。
隐约间,付绵绵似乎听到了村民们那不太真切的议论声。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这柳青山家的不是也遭了黑手被抢去了银钱?听说大半夜的被扔在了村口外的荒地里,差点就没了命!”
“对呀,还是村长带着村里的爷们儿把人救回来的哩!”
“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咱们村里什么时候出过人命?还是接二连三的?该不会是城里有什么逃犯跑到咱们山上来躲清静了吧?”
人群中有人这么一说,众人瞬间就都变了脸色,显得有些惶惶不安。什么‘逃犯’这类穷凶极恶之人,对于王家沟的村民还是极有震慑力的,光是想一想就能吓破了胆。
他们的议论声,不仅付绵绵听到了,这会儿正四平八稳的坐在院中一把凳子上、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入了耳,他的脸色并不算多好看,随即冷哼了一声:“青河县城内若是有这等恶徒逃脱,我又岂能不知?”
旁边跟着的应该是另一名在县衙内任职的喽啰,闻言自是附和:“县尉大人说的是,大人的英明神武乃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岂容恶徒撒野?我瞧着这样子更像是你们王家沟的内部矛盾,刚刚不是还有人说前几日这周寡妇与人起了冲突?我看就是如此才对!”
这边话音落下,另一边正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就急忙叩首喊冤:“冤枉啊!冤枉啊!”
付绵绵扭过头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孙铁和他的婆娘,这会儿二人灰头土脸的,许是因为受惊过度,面上没有什么血色。孙铁颤颤悠悠的抬起了头,只觉得口中苦涩,这会儿又哪里顾得上和自己有过节的付绵绵。
“大人明鉴,我和婆娘昨晚皆在家中未曾出来过,家中还有七岁的孩童,又怎会出门杀人呢?这实在是毫无道理!”他忙不迭的替自己辩解,复又瞄了一眼门外这会儿正被邻居紧紧抱在怀中的小男孩,忽然就流下了一把辛酸泪。
说不后悔是假的,当初若是没着了周寡妇的道,不贪图美色,今日全家又怎会遭此横难,当真是有口难辩!
孙铁的婆娘王氏也紧跟着开了口,不过她却不是辩解,而是套起了近乎:“县尉大人一向都是保护青河县安稳的,我爹经常与我说起您,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县尉在听了这话后,脸色稍作缓和,无言的拿起旁边手下人递过来的茶水,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之前也说过王氏家中颇为富庶,其爹爹恰好与县尉算作相识,之前在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之时收过王氏父亲的好处,所以眼下算是勉强给了几分薄面。
如若不然周寡妇之死也不会在此僵持了几个时辰,按照青河县衙以往的作风,只管把嫌疑人带回去,是与不是,上刑审了再说,何必在这处磨口舌浪费时间。
村长这时趁机凑到了付绵绵的身前,暗地里扯了一把她的衣袖,顺势还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张了张嘴:“大人,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柳青山家的付氏,她爹想来您应该听说过,就是之前时常会帮县衙做事的付四指。”
原主的爹因为年轻的时候上山打猎出意外丢了一指,便得了这么一个诨名。
起先县尉还用十分挑剔且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低头站在那里的瘦弱人影,险些以为村长是在开玩笑,在听到‘付四指’的名号后便略微收敛了神情,迟疑的‘嗯’了一声。
半晌才又开了口:“原来是付四指的家里人,不过一名女子……”
显然,他并不认为一名女子能够成事,特别是本朝的仵作算不得多么荣光,虽然已经脱离了贱籍且赚的银钱不比县衙内其他的人少,可依旧没有什么人愿意做这行。
“她行的!”村长急忙保证,自然也是为了尽快破案不想让王家沟的村民蒙受冤屈,孙铁是他自小看到大的,虽然有些小心思,为人混不吝了点,但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的。
“你这孩子,自小你爹不就背着你十里八村的乱窜,跟在你爹身边那么久,看还看不会吗?”村长急的捅了她两下,脸上的五官几乎挤作了一团:“且之前你爹生病,你还替他验过一次尸,你忘了?”
付绵绵抬了抬眼皮,视线掠过地上跪着的满怀希冀的孙铁两公婆,面带难色的摇了摇头,细声细气的道:“村长,我不行的,那次替我爹去也是因为对方乃是正常失足溺毙,简单的很,周寡妇……”
说着她瞄了屋内一眼,这会儿周寡妇已经被人抬到了炕上,因着里面光线很暗,看的并不真切。
而她的表情和动作落在外人眼里,瞧着就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县尉自然不会管这些更不会出言劝说,毕竟她验与不验的同县尉又没什么关系,想到这男人就冷笑了一声:“我们已经在这耽搁了这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来人呐,先把孙铁与王氏捆起来,再将周寡妇装车,一切都等回到县衙再做定夺!”
“要不是县衙里的周仵作告假回了老家,哪里会生出这样多的麻烦事!”
听着他的骂骂咧咧,看着应喏的两名官差,村长登时就有些急了,苦口婆心的劝着:“柳青山家的,你就试一试,你爹那样有本事,做女儿的岂会差了?”
付绵绵依旧不紧不慢:“可是……青山从不让我碰这些,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出嫁从夫,她可是一个遵守三从四德的好青年。
孙铁下意识的就张嘴反驳:“你家男人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了,活不活着……”话说到这,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盖因他冷不丁的回想起了那日在对方家的院子里,女人同样细声细气所说过的话。
‘孙大哥,我本来想着咱们好歹是同村,相识一场你给我二两银子的封口费也就罢了,如今你毁了我的鸡窝,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银子!对呀!王家沟谁人不知这付氏年纪轻轻就要起早贪黑的出去赚钱供自家夫君念书,她贪财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想到这,孙铁眼珠子一转再次出了声:“柳青山家的,你只要肯出手,帮我们洗刷了冤屈后,我便给你二两银子!”
谁知付绵绵只是站在原地挑了挑眉,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孙铁一狠心:“五两!”
“六两!”
“七两!”
等到攀升到十两的时候,院外的村民已经因为震惊而发出了阵阵私语声,而付绵绵也在观察孙铁和王氏那两个人的表情后得出了结论,这个数字应该是他们的极限边缘后,终于松了口:“那我便试试吧,不过这会儿有村长及县尉大人作证,事后你可别想赖账。”
孙铁这会儿心都在滴血,十两银子,即便是在青河县城内,那也足够一户人家活上一年了。
可是事已至此,当然是命比较重要,青河县衙内的各种手段可是出了名的,谁人不知只要进去就得脱层皮!于是他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还能骗你不成?”
“如此甚好。”付绵绵从村长那边要来了一盆清水,在仔仔细细的净手之后,才缓步走进了主屋内。进门便是一股子脂粉香气夹杂着莫名酸臭的混合味道,她微微蹙眉,站在门槛处静静的观察着屋子里的摆设。
一个靠窗的土炕,一个木质的长条桌子及一把椅子,桌子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些女人家的瓶瓶罐罐,至于桌子下方则是有一面铜镜摔落在地。
炕上及地面的痕迹凌乱,只是之前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付绵绵也无法确定究竟哪些才是原始痕迹。
她眉间的皱褶更深了一些,再次动了动走到了炕边,低头细细看起那已然人事不知的周寡妇来。
第193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4)
周寡妇双眸正紧紧闭着, 原本艳丽的面庞已然褪去了活人该有的颜色,这样看来似乎又和往日里活蹦乱跳的人不大一样,有些尖嘴猴腮的刻薄。
此时县尉也已经把凳子搬近了一些, 就在门口坐着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今日默许了付绵绵进行验尸, 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信任对方, 只不过卖给村长及王氏父亲一个面子罢了。
最终这桩杀人案究竟进展如何, 他其实并未放在心上,是以他的表情十分的放松,手中端着茶杯时不时的浅浅啜上两口,偶尔抬眼看着这会儿背对着门口的人, 倒是难得的‘啧’了一声。
“她胆子倒是大。”
听到这意味不明的话,村长急忙躬身回应:“这女娃娃从小时候就跟在付四指身边, 见惯了这种场面,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这话说的笃定,然而只有村长自己知晓,此刻的心头震如擂鼓, 心虚的很。好像自打前些年这丫头嫁给了柳青山, 就未曾见过其再沾染这行当分毫, 能不能行他心中也是犯嘀咕的。
对于屋外众人那不一的反应,付绵绵并不感兴趣, 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周寡妇的四肢, 随后淡淡的开了口:“从其四肢及躯干的僵硬程度上判断,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丑时左右。”
距离现在怎么都有八个时辰了。
县尉闻言停下了想要喝茶的动作:“的确,根据住在附近那两户人家反应, 昨天夜里听到周寡妇尖叫的时候, 应该刚刚才进入丑时。”
付绵绵不置可否, 手上动作没停,轻柔的翻开了对方的眼皮,之后意料之中的抿了抿唇:“周寡妇应该是被闷死的。”
眼内有出血点,牙齿及口腔内壁均有磨损痕迹,脖颈和嘴边虽然有点点淤痕,但却不重,并且按压下去淤痕有反应能够断定为生前伤。造成这些淤痕的那点子力气,肯定掐不死人才对,可这人明明又是窒息而死,倒是符合借用枕头及棉被等之类的工具将人闷死的特征。
县尉对此有些异议:“我看分明是掐死的。”
“大人且看,周寡妇脖子上的伤痕颜色并不浓重,我随手身上掐一下事后都能是这幅模样。您守卫青河县一方平安,眼光自然毒辣,您觉得凶手用上这点子力气,能把人掐死吗?”付绵绵说话极具技巧,不声不响就把一顶高帽牢牢地扣在了县尉的脑瓜顶上。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那你觉得凶手是用什么闷死的周寡妇?”县尉问道,因着他刚好堵在门口,旁人这会儿压根看不清屋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听着那道清冷的女声,背地里猜测想象。
不过院子里跪着的孙铁及王氏在听到这里之后,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重新燃起的希望。没想到这柳青山家的说起来还真头头是道,扣在他们两公婆身上的屎盆子,保不齐还真能摘下去咧!
院子外的王家沟村民们再次开始了窃窃私语。
“你们不知道,县衙的人还没到之前,是我和大壮帮着把人从地上抬到了炕上。我可是瞧瞧的瞄了一眼,周寡妇可吓人哩!”
“没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枉死,脸色格外的不好看!”
“要说这付家丫头的胆子是真大,怪不得是付四指的种,大老爷们儿都不敢碰的玩意儿,她竟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在屋里晃!”
这些不大的议论声并未影响到屋子里的付绵绵,只见她转身点燃了木质长桌上的烛火,接着示意其中一个官差上前来帮她在周寡妇的脸部上方举着那根蜡烛。
在门口县尉的注视下,她弯腰几乎把脸贴在了死者的身上,随后用随手在门外捡起的小树枝从周寡妇的鼻腔里挑出了一条不算细的棉麻布纤维,捏起在手指尖,对着跳跃的烛光看了看。
下一秒,她的视线便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回扫视着,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不知被谁扔在炕上角落里、与其他被褥堆叠在一起的一床破旧的棉花小被上,被面刚好是因为多次浆洗而泛起了黄色的棉麻布。
付绵绵便捧起了那床被子,连同从周寡妇鼻子里取出的纤维,一起恭敬的呈到了县尉的眼皮子底下,并小声且详尽的做了一番解释。
因着她声音过小,是以只有县尉及两名官差听得还算清楚,就连几步开外的村长所得到的信息都是断断续续的,别的人心中更是像猫抓的一般好奇,然而就算伸长了脖子,依旧一无所获。
县尉被她露这一手给震住了,也没有责怪她的声音太小,反而在凳子上微微倾身上前,皱着眉头仔细的听着那一字一句。好半晌,他才略显疑惑的开了口,竟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这似乎也只能说明凶手在周寡妇尖叫后先是捂住了其口鼻,掐住其脖颈以免被他人发现,随即扯过被子捂死了周寡妇,但好像对找到真正的行凶之人,没有任何的帮助呀!”
“大人莫急,草民还有一事不知,敢问大人到了这处,可曾派人查看过里里外外?”付绵绵又往前凑了两步,音调愈发的低了。
“如果你问的是昨天夜里是否有人闯入,并无。”到底是在这个位子干了多年,县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话语中的意思,笃定的摇了摇头。他约莫是晌午到的此处,带着两名手下仔细看过,门窗并无任何可疑的强闯痕迹。
付绵绵听完,一脸的若有所思。
周寡妇不算是土生土长的王家沟人,大约六七年前才独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当时还在小小的村里引起了好大一阵波澜。王家沟民风淳朴,大家伙从未见过如此张扬的女人,且她还从不劳作,整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起身,闲来无事便坐在自家院门前和来来往往的爷们儿调笑,很难不让人起了偏见。
传说她原本是生活在青河县城里的,嫁了个年岁极大的夫君,之后带着男人死后留下的家财跑到了王家沟。但即便家财再多,按照她的用法也有散尽的一天,近两年村里就有传闻,说是周寡妇经常和一些爷们儿勾缠,就是为了讨点银钱以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
不过虽然周寡妇是个这样的人,可她却比一般的妇道人家谨慎的多,再怎么说都是独自生活,家里只有一人,加之多与别家夫君做点见不得人的事,警觉度必是有的。
能引她开了门的,显然不是之前村民们所猜测的‘逃犯’,这人她必定熟悉,且还能半夜入了她的门儿。
而王家沟就这么大的地儿,这么多的人,但凡有个外人进来,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样一来,范围就小的多了。
付绵绵掀起眼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院墙外的张张面孔,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县尉见她的模样,似乎也想到了一些,稍微侧了侧脸,停顿了几秒后又将头转了回来:“柳青山家的?”
“大人叫我付氏便好。”
“付氏,你可还发现了些什么?尽管说来。”眼瞧着在这蹉跎了一天了,太阳已经渐渐地落到了山下,再耽搁一会儿天黑了,再想干些什么要费上不少力气。县尉有些心焦,不管怎么说今天都得带人回到县衙和知县大人交差才行。
“大人请看。”付绵绵将被子抖落开来,指了指上面的一小块血迹,那黄豆大小的血渍夹杂在众多污渍中并不显眼:“这处颜色看起来还新鲜,而周寡妇身上并无此类伤痕,草民怀疑这是凶手在杀人过程中不小心蹭上的。”
“您许是不知,王家沟靠山吃山,不管是下地做农活还是上山打猎,手上都很容易受伤的。周寡妇虽是女子,但生前也是身体康健的,凶手想要杀死她许是也用了好大的力气,在此过程中伤口破裂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草民还在周寡妇的指甲中发现了些许带着血的皮屑,没准周寡妇在死前也做了最后的挣扎。”说话间,付绵绵右手呈爪状,分别在自己的脸颊、脖颈及手臂处做了抓挠的动作,用来提示对方凶手很有可能在这些部位存在着抓痕。
县尉登时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看她又往前凑了凑,便自觉的探过身子,严肃的听着她几乎是含在嘴里的一段话。
外面的众人见状则是面面相觑,光是看着县尉那脸色变幻,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县尉终于直起了身子,缓缓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回身踱步到了孙铁二人跟前沉声道:“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孙铁和王氏不明就里,只能颤抖着乖乖地抬起了头,两名官差立刻上前将二人衣袖撸起,把四条手臂袒露在外。县尉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番,双手完好并无任何伤痕,脸颊、脖颈手臂处皆无可疑之处,这样看来的确不是这两公婆犯下的罪?
县尉回过神冲着两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在墙外所站着的众多村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官差就已经冲出院门,一左一右的站在土路上,拦住了大家伙的去路。
村长不由得上前两步,不解的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我倒要看看,这杀了周寡妇的,究竟是人是鬼?”县尉冷笑一声,双手背后扬着头,缓缓地走出了这院门。
第194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5)
围观的众人在听到县尉这句话后, 不由得一阵哗然,孙铁和王氏更是面露喜色,他们二人的嫌疑竟然真的就这样洗清了?
不受控制的, 孙铁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会儿正垂着手、静静的站在村长身边的人,对方似乎比他记忆中的要丰腴上一些,那张巴掌大的、素净的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垂眉敛目, 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会儿他的心头说不上究竟是何滋味, 有些心疼刚刚许出去的十两银子,但是更多的还是隐秘的庆幸,若是之前没有当机立断,他和婆娘还不知要受多少苦!受苦倒是不怕,关键若无仵作找出有关于凶手的证据, 那他们被判了冤案才真是无处哭去!
当然, 眼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跪在地上男人那不停变幻的神色,就连村长也是不错眼的看着走出院门的县尉, 随后忙不迭的出声询问:“大人, 大人!可需要草民做些什么?”言罢, 迈开腿便追了上去。
县尉站在土路中央盯着周围均是一脸无措的村民们,表情莫名, 接着掐着嗓子开了口:“村长, 王家沟的人可是都在这处了?”
村长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兢兢业业的借着傍晚最后的光亮扫视了一圈, 肯定的道:“差不多都在了, 不过有些爷们儿前几日去了县城里做活, 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的。”
县尉双手背后立于那里, 姿态矜贵的点了点头, 视线一一掠过那一张张不安的面孔,好半晌才再次出了声:“现在所有人,都把双手露出来!”
另一边村长急忙招呼着大家伙将手举起,甚至连墙头上坐着的几个三四岁的孩童都不放过,确认无一遗漏后,他凑到了县尉的身边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殷勤的问道:“大人,这样可否?”
县尉垂眸瞄了一眼他那布满老茧与沟壑的手,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便不发一言的从其身边走过。他一人一人看过去,见手上有新鲜伤痕的便派官差把人带到另一侧,直到检查完最后一个,对面已然站了六名满脸茫然的王家沟村民。
“大人,这……”村长看着一头雾水的六人,不由得出声帮忙辩解:“您可是怀疑凶手在杀了周寡妇的时候弄伤了手?但大人明鉴,我们都是勤勤恳恳的农家人,平日里干的也都是粗重的活计,手上带点伤便是再平常不过了。”
“你们几个,快些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县尉眯起了眼,像是并未听到村长的解释,又或者即便听到了他也不在意。
被挑出来的六个人顿时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两眼后,其中三名年纪约莫在三十岁左右的爷们儿就开始动了起来。也就几息的功夫,三人就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古铜色的躯体在朦胧的夜色中倒也不显眼,伴着山间冰凉的冷风,很快他们就耸着肩缩成了一团。
借着刚刚燃起的火把的光,县尉在三人身边转了又转,确定没什么遗漏后,抬眼看向了另外三人。
那是两个妇人及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两名妇人这会儿已经臊红了脸,双手无助的搓着自己的衣角,虽然她们这些粗人没有城中贵人那般多的讲究,但让女性在一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那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至于少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求助似的看向了村长,看起来有些孱弱的身子在秋风下瑟瑟发抖,脸颊也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绯红。
“付氏。”县尉扬声唤道,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两名妇人由她来验。
付绵绵无所谓的缓步上前,先是轻声细语的同妇人们打过招呼,旋即动作轻柔的撸起她们两个的袖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还有脖颈及厚厚粗麻布衣裳掩盖住的肩胛位置,均遮掩着一一瞧过。
就在她查验过最后一名妇人后,她抬起眸子冲着县尉微微摇了摇头,一时间,许多道审视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那少年的身上。
“你……”县尉抬起手指了指,正欲开口呵斥。
不料下一刻,那少年竟扭头拔腿就跑,速度之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均儿!”人群中一名妇人扯着嗓子呼喊起来,一把拽住身边的爷们儿,迈开腿小跑着想要追上去。
可还没等二人追出去几步呢,就见县尉大手一挥,命两名官差提刀去抓。那两道身着蓝色衙役服的身影极为迅速的窜了出去,村长也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拦住了神情忧虑的那对夫妻,一边将人往后推,一边嘴里还低声劝慰着什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别提他们这一辈子几乎没怎么出过青河县的贫民了,二人眼下闹起来没有任何的益处,反而容易惹火烧身。
付绵绵站在原地没动,她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那对满面担心的夫妻,男人应该叫朱德子,是有着一门手艺的泥瓦匠,不经常在家,不过收入还挺可观的。女人平日里在家种着许多亩的良田,二人的儿子也就是刚刚撒腿就跑的少年,名叫朱均,从小便被夫妻两个捧在手心中疼爱。
王家沟里与其年纪相仿的少年,大多自小就随着父亲上山下河,各个都很壮实。偏偏朱德子想要自家小子读书考科举,一向娇惯的很,前几年柳青山去县城备考后通过了县试,他们全家的信心似乎就又多了几分。
瞧着对方的小身板,怕是多走上几步都要歇息许久,付绵绵也就没担心会被他逃脱。
空气中是火把燃烧带来的噼里啪啦的爆响声,跳跃的火光将在场的每一位村民的脸都映的晦暗不明,耳边是女人那压抑的呜呜声,顺势还喊着冤:“大人英明!我家均儿平日里杀只鸡都不敢的,又岂会害人性命?”
“既然杀鸡都不敢,那你倒是说说他手上的伤是从何而来啊?”县尉凉凉的开口驳斥,只一句话就堵的妇人噤了声。
只见那妇人眼神乱飘,还欲继续争辩:“许是贪玩了些,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听着这话,县尉面露讥诮,别人家的十四五岁有的都已经成亲了,再不济也早已替家中分担一定的活计,这声‘孩子’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这边县尉两眼一眯开始闭目养神,那边的妇人依旧低低啜泣,伴随着山间晚风的呜呜声,无端增添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很快,土路上便再次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透过那微弱的火把光亮,两名官差押着孱弱的少年踉跄的走了回来。待到到了县尉跟前,其中一名官差二话不说的就将朱均身上的衣裳用力扯下,脖颈间的盘扣崩开,隐藏在高领之下的那几道瞩目的血痕就这样暴露在了大家的眼前。
县尉见状满意的抬起手摸了摸小胡子,长长的‘嗯’了一声:“杀害周寡妇的人既已伏法,村长,你且通知王家沟的人今夜尽管安睡便是,这里显然是没有什么‘逃犯’的。”
村长连忙点头哈腰,即刻送上了一顶高帽:“大人哪里的话,这青河县在诸位大人的庇佑下,何曾有过什么流犯?只是大人……这朱均怎会杀了周寡妇?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对于他的质疑,县尉显然有些不高兴,也不过多解释,只吩咐两名手下将朱均绑了,再将周寡妇的尸首装上板车,打算连夜赶回县城去。
众人一路送到了村口,朱德子两口子更是哭天抢地的未曾停下,然他们的哭嚎声对县尉却是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匹马及由一头驴拉着的板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最终只剩下了悬挂在板车上那一盏灯笼的点点亮光。
朱德子夫妇二人这会儿无暇他顾,回过神后就急忙转身往家里跑,想来是打算收拾一番赶往县城去走动走动。朱均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遭受牢狱之灾吧!
临走前,朱德子还恶狠狠地瞪了人群后的付绵绵一眼,若不是自家儿子性命堪忧,瞧男人的模样,竟是恨不得当场生吞活剥了她!
付绵绵却并不在意,像是没瞧到对方的眼神一般,在许多人的指指点点及小声议论下,先是走到了孙铁那边开口讨要十两银子,等到随着他们回去取了银子后,这才施施然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她就起了身,带足了干粮后背着竹篓再次进了山。
一晃就又过去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午后,付绵绵背着竹篓出现在了通往山下的小路上。她的气运在随机采摘这种行动上向来好用,此时竹篓中就装着几株年份久远的名贵药材,甚至还有一根将近百年的野山参。这些东西去了县城,只要找个靠谱的店铺出手,少说也能值个百余两,如此就连进京的路费也足够了。
甫一下山,经过的就是王家沟位于山脚下的几十亩良田,就在她闷头快步往家走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身后唤了住。她疑惑的转过身,只一瞬间就被几名妇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青山家的,你这几日又没在家?”率先说话的是张大婶子,她仗着之前两个人之间颇有交集,言语中带上了几分熟稔。
“是……”付绵绵应道,并不想解释太多。
显然,这些妇人对她的去向也并不感兴趣,只见张大婶子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柳青山家的,你可听说了?”
对于这没头没尾的话,付绵绵则是狐疑的略微挑了挑眉。
第195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6)
见她表情疑惑, 另外几个妇人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昨天我当家的去了县城里,听城中熟识的人说,周寡妇那个案子, 朱家小子承认了!”
“可不是吗,谁能想到这朱家小子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连拎桶水都要喘上半日,竟还学旁人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据说朱德子两口子见天的在县衙门口跪着喊冤, 也不知能不能把儿子救出来。”
“救什么?这案子可是知县老爷亲自审的, 朱均也是当堂认罪画押,说是城里好多人都去围观哩,知县老爷可并未对他用刑!这不摆明着板上钉钉的事儿,还哪里有后悔的余地。”
张大婶子趁着她们几个喘气的功夫,见缝插针的开了口:“我是听人家说, 朱家小子在县衙里承认了自己和周寡妇之间睡了觉, 周寡妇平日里甜言蜜语的诓骗于他,还允诺等到他通过了省试便嫁给对方。结果那日周寡妇和孙铁被王氏捉了奸, 他气不过才上门与之理论, 未曾想周寡妇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朱家小子大概是气的狠了,一时失了智。”
“呸!对那毛儿都没长齐的也下得去手, 周寡妇这人还真是……”另一名妇人啐了一口, 谩骂道。
“她勾着那些爷们儿也只是为了银钱,不过大多都知晓她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并不会真的上心。周寡妇自己许是也没想到, 一时猪油蒙了心缠上这朱家小子, 最后竟生生没了命!”张大婶子似是感慨, 随后眼珠一转, 目光便又落在了付绵绵的身上。
“柳青山家的,你当初是怎么知道凶手就是朱均小子的?”
顶着诸多好奇、怀疑的目光,付绵绵只是微微一笑:“婶子这话说的,我要是那般神也去城里衙门做县尉了,那日我只是依着大人的意思验了周寡妇的尸,接着将尸体的状况如数告知,至于县尉大人是如何发现端倪的,这我就半点不知了。”
见她神色真挚,所说的话语不像作假,张大婶子便觉得怪没意思的吧唧吧唧嘴,伙同其他人又胡乱扯了两句。众人纷纷出言夸赞她颇有父辈的能力,但隐藏在客气之下的避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再怎么说本朝大部分人还都是遵循着死者为大的观念,什么的态度都在付绵绵的意料之中,她又敷衍着应付了两句,之后就转身快步回到了家中。
之前从山中采摘下来的山货已经晒的差不多了,为了保持今日带回来那几株草药及野山参的鲜度进而卖个好价钱,当夜晚降临之时,她早早就熄了灯,不大的小院显得十分静谧。
然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王家沟的村民们尚未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村口处就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马匹嘶鸣声。
正安然躺在炕上的付绵绵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不已,哪里有熟睡之后的朦胧。将体内经脉游走的气劲收回丹田之内后,她迅速的坐起身,刚刚穿好衣裳,篱笆外就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付氏可在?”
她闻言一挑眉,自从付四指去世后,原主在这边已经没有了什么亲戚或朋友,加之平日里只顾着低头干活赚钱供养柳青山,为人更是孤僻不合群,怎会有人寻上门来?
此时的篱笆门外正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负手立于门前,微微蹙眉打量着高度堪堪到达他腰身、摇摇欲坠的竹篱笆以及那扇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的竹门。
二人所发出的动静不小,加之这会儿也快到了村民们起床开始一天劳作的时辰,是以附近不少人家的门都开了,时不时的有脑袋探出朝着这边张望。
他们两个明显是以立于门前的黑衣男子为首,对方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五官英挺俊朗,脊背挺得笔直。
后面牵着两匹马的男人看起来年龄稍微大一些,约莫在三十岁左右,个子不算高,趁着屋里没什么回应的功夫还左右瞧了瞧,接着嘟囔出声:“该不会走错门了吧?这里真不像有人住的模样,要不我去别家问问?”
黑衣男子正欲开口,却忽然眯起了一双眸子,谨慎的看向了院子内那扇缓缓推开的木门。
付绵绵走出来的时候,刚好与之对视了一眼,她复又观察了一番那零星几个来往于门外土路上的、好奇的村民们,这才淡淡的开了口:“不知二位……公子所谓何事?”
“姑娘,我们乃青河县衙之人,受知县大人的嘱托,特来寻付氏前往城内,您看……您母亲可在?”黑衣男子先是向她展示了一下腰间所悬挂着的青河县衙的令牌,随后彬彬有礼的问道。
“草民付氏,只是不知知县大人寻我有何吩咐?”付绵绵皱眉,该不会是周寡妇的案子出了什么意外吧?还是说这青河县衙的知县当真被朱德子的钱财收买了,想要把她骗过去封口?
黑衣男子则是明显一愣,隔着篱笆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下正站在小院中央的人一眼,显然是没有料到能够被孙县尉赞不绝口的仵作,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付绵绵身上穿着的是浅青色的粗麻布衣,衬着真个人的面容十分白皙,因着接连多日的内外滋养,原本瘦削到凹陷的脸颊也逐渐丰盈了起来。一头长发此时松散的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经过打磨的木簪固定住,倒是多了几分慵懒的风韵。
“是这样的,付……”黑衣男子似乎在称呼上纠结了起来,总觉得面对这张年轻的面庞,再不能够像刚才一般流畅的唤出原本的称呼,最终他咬了咬牙选了一个万金油的名头:“付仵作,知县大人从孙县尉口中得知了周寡妇一案乃是你出手验的尸,且孙县尉也是对你赞不绝口,恰逢县衙上的仵作最近告了病,这会儿有个案子想要请你过去帮上一帮。”
“付仵作尽管放心,知县大人说了,银钱上都好商量。”
男人想起之前孙县尉对眼前之人那句‘贪财’的评价,便又补充了这么一句,他虽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善的女人会落下这么个名声,但回忆起出发前知县大人的叮嘱,依旧选择把话说出来以宽慰对方的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约,付绵绵显然是有些诧异的,不过她答应的倒算是干脆:“成啊,劳烦二位官爷稍等片刻,草民收拾一番后便随二位进城。”
言罢,转身回到屋子里便拿起了角落里的背篓,出来之后更是在院子的地面上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黑衣男子有些新奇的看着她动作,探究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的掠过她所在的方向,在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便转身吩咐了身后的男人两句,对方应喏后转身就走了。
不出小半柱香的时间,男人就牵了一辆驴子拉着的板车回了来,之后收拾妥当的付绵绵背着竹篓,在众多村民的注视及指指点点下,淡然的坐上了板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往青河县城的方向去了。
路上,付绵绵得知了黑衣男子乃是县衙里的另一个县尉,姓顾。
而顾轩二人也得知了这名年轻的女仵作竟早在几年前就嫁了人,夫君还过了省试,两年前就进京赶考去了。
柳青山?顾轩皱了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过心下也没觉得太过奇怪。整个青河县范围内,好多年才能出几个过了省试的读书人,颇受大家的追捧和议论,许是偶然间听旁人提起过也说不定。
除却最初三人互相交流了几句算作初步了解,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沉默额赶路中度过的,大概两个多时辰后,临近晌午的时候,付绵绵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城门楼。
说是城门楼,实际上不过也就是青砖堆砌而成的建筑物罢了,瞧着不过三四米的高度,不巍峨也不雄伟,更谈不上什么震撼人心。因着青河县地处本朝领土范围的中央地带,不与任何国家接壤,自立国以来已经五六十年不曾遭受战乱之苦,是以在城墙建设上并不上心,毕竟没有什么抵御外敌的需求。
等到顺利的进了城,付绵绵先是在一家药材铺前下了板车,顾轩没有问也没有多加催促,只这么静静的骑着马在门外等候。城中的商户大多识得他的这张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付绵绵同他相识,药材铺的老板好说话的很,没怎么压价就将那些药材及野山参都收了,甚至还大发善心的顺便买了所有的山货。
过了没多久,付绵绵便怀揣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外加一些银子美滋滋的再次坐上了板车,三人这才晃晃悠悠的往县衙的方向赶去。
青河县的县衙外表看起来还算威武,不过顾轩却没有领着她从正门进,最终板车停在了县衙西侧门的巷弄里。付绵绵下了车,略微垂着脑袋安静的跟在顾轩二人身后进了西侧门,穿过两个月亮门后,忽然鼻翼嗡动,她嗅到了空气中飘着的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最终三人行至一处不大的院落,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
顾轩快步上前走到了一名留着山羊胡,身上穿着上好绸缎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前略微弯了腰,拱了拱手禀报道:“大人,王家沟的付氏已经到了。”
汪知县闻言,即刻回转了身子。
付绵绵见状屈膝福身,还算有礼的问了声好:“草民付氏见过知县大人。”
这边话音落下,她便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了汪知县身后的位置,那里正停放着一具尸首,因着被白布盖了住,所以看不真切到底是何模样。
不过依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强烈的酸腐味,形状应该称不上多美好。
付绵绵垂眸想着。
第196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7)
“你就是付氏。”汪知县定在原地粗略的打量了一番后, 冲着她挥了挥手:“想来顾县尉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将大致的情况都说与你听了,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并无。”付绵绵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今日若没有县衙的人找上门来,她也是打算进城准备进京事宜的,答应过来帮忙验尸本就是顺水推舟,酬劳方面她倒不是特别的在乎。
根据原主的记忆,前些年付四指验尸一次约莫能够得几百文的铜钱,对于眼下她怀中所揣的百余两银子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工具什么的你可借用我们县衙仵作先生的, 想来他也不会介意。”汪知县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的身上, 眼底似乎透着些许的怀疑。
就如同顾轩一般,汪知县显然也没有料到被孙县尉特意提起的乡野仵作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妇道人家, 难免会在心底升起些许的不信任。可事到如今,着实没有别的法子,就算遍寻整个青河县,许是也找不到第三个仵作了。即便能够寻到, 案子也等不了。
“是。”付绵绵轻声应了, 随后扭过身子摘下了背上的竹篓, 将手臂伸进去掏了掏,下一秒拿出了一个由粗麻布包裹在外的布包。
缓步走到了安置尸体的长桌前, 她先是将布包抖落开来,只见里面还分成了几个小兜, 每个兜里插放着不同形状的验尸工具。这布包乃是原主父亲留下的, 因着之前柳青山不同意原主从事仵作, 所以这些工具便一直被押在炕上的柳木箱底,如今也勉强算的上是重见天日了。
围观的几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将手伸进装满了清水的铜盆里细细搓揉,清秀的脸上透着虔诚,不知为何,就心下都稍定了几分。
接着,这位于县衙后不大的小院里,陷入到了不同寻常的寂静之中。
付绵绵取过一边的布巾将手擦干后,这才慢悠悠的掀开了那块白布,实际上刚刚走近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发现点不对劲的地方,待到完全露出里面的死者后,她心底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尸首外表已经腐烂不堪,能够称作完好的皮肉基本没剩下几块,腐烂的皮肉间还隐约可见蛆虫在爬。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值得吃惊的,能够让她难掩诧异之色的是这具尸体的身高明显比成年人要矮上许多,颅骨、胫骨长度及骨盆大小无一不在表明着,此时静静的躺在长桌上的,极有可能是个孩子。
另一边,顾轩和汪知县等人也纷纷露出了不忍心的表情。
他们在县衙供职多年,虽说青河县人口不多,恶性案件也少,但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算是经历了不少,能够让他们失色的,一定有些特别之处。
付绵绵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浊气,随即上前弯腰仔细辨别了一番尸体表面的特征:“根据尸体表面腐烂的情况及蛆虫大小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四五日左右。”
“陈尸地点应该是在野外?死者脸颊、颈部、腹部等部位有多处死后造成的伤痕,瞧着伤痕的形状,像是遭受过野狗或其他兽类的啃咬。且死者的衣服上有着枯黄的香樟叶,据我所知,青河县城里可没有这种树木。”付绵绵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扒开了紧贴着尸体皮肉的布料。
汪知县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较之方才也放松了不少,显然是没有料到情急之下随便找过了的仵作竟然真的灵。他随即开了口:“没错,这具尸体的确是在离着县城约莫十几里地的桐庐山发现的。”
等到汪知县话音落下,顾轩也紧跟着说道:“人是我昨天带人去桐庐山带回来的。”
他说着表情有些迟疑,犹豫再三还是闭了嘴,只是目光落在那具孩童的尸体上,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些沉重的忧伤。
接着汪知县又问:“付仵作,你能确定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的确有四五日了吗?”
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同身边的顾轩对视一眼后,二人均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地,不错眼的看着那道纤细的人影继续在长桌边忙活。
汪知县和顾轩的话语都有些遮掩,透露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付绵绵并不好奇,只是从那布料上剪下来了一小块,举起对着头顶的太阳仔细瞧了两眼。
“布料不错,不过草民为人粗鄙,可辨认不出这究竟是哪里产的名贵锦缎。”说话间,她将这块还算完好的布料放在了不远处的木质托盘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几步开外的二人过来辨认:“知县大人与顾县尉定比我眼界宽广,想来县城内能够负担的起这种料子的人家并不多,若是知县大人还尚未确定死者的身份,亡者身着的衣裳也能够帮忙缩小范围。”
顾轩毫不避讳的上前捏起料子看了看,旋即神色不大好的侧过脸冲着汪知县小声道:“大人,乃是流云锦。”
汪知县听到这话,还算白净的面皮登时就黑了大半,下意识的就抬起眼看向了坐落于院子里正北方的那间厢房。他的动作既隐晦又迅速,不出一息的功夫就收回了视线,竭力的保持着面上的镇定。
但他以为天衣无缝的表现,却恰好引起了付绵绵的警觉,她随即也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厢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流云锦?
她穿到这个世界不过十来日,尚没来得及了解太多,再加上原主脑袋空空,完全没有关于‘流云锦’的记忆。不过从顾轩和汪知县刚刚的反应就能够推测出,这流云锦肯定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儿。
想着她就略微歪了歪头,垂眸盯着那具尸体,接着用手去触碰其头颅、掰开下巴,用手丈量了一番骨盆的大小,最终再次平静无波的说道:“死者年纪不过八九岁,是个男童,身上有不少生前所造成的损伤,手腕及脚腕处又被绳索束缚住的痕迹。所以是……绑架?”
各国各朝,不论平民百姓的生活如何,流寇、山匪等一向都是层出不穷的,有些山匪讲究江湖道义,有些可就不那么仁厚了。随机绑住有钱人索要钱财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波及孩童的倒是不多见,毕竟他们这种人也有着自己道上不成文的规矩,祸及女眷及孩童,令人所不齿。
然而还没等付绵绵这边说完呢,厢房里就传出了一阵不大的动静,像是木头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吱嘎声,并不真切。
她登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狐疑的扭过了头,汪知县见状急忙转移话题:“付仵作,可能确定这孩童是因何而亡?”
付绵绵的手滑到了男童的胸前,对着那处明显的伤口沉声回应:“应是被人用利器刺破胸膛而亡,且……”
她说着将手轻轻探进了那长约两寸的伤口内,脸色顿时一变:“且被人摘去了心。”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顾轩拧眉无意识的握紧了挎在腰侧的大刀,手背上青筋毕露,而汪知县那原本黑了一半的脸,这会儿已然全成了黑紫色。青河县已经多年未出现这种丧心病狂的案子了,更何况受害者还是一名孩童,身份又……
“咦?”付绵绵维持着手探进去的姿势,忽而眉毛一挑。
“怎么了?”
“肋骨也缺了一条。”
汪知县这会儿看着像是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的够呛,在院中来回踱着步,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后急忙询问:“可否验看其左腿是否受过伤?大概在脚踝之上三寸。”
付绵绵点了点头,没做多想的从旁边取过了剔骨刀,之后确定了大致的位置,没怎么犹豫的就要下手。
可还没等刀锋碰到死者的皮肉呢,正北厢房的门却忽而被人用力推了开,‘哐当’一声巨响将正在专注看她动作的汪知县吓了一跳,顾轩倒还算是震惊,只是也后退了两步,垂首静立在旁。
“够了!”出来的是一名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年纪约莫在五十岁上下,留着两撇胡子,面色不大好看:“主家说不必再验。”
随后男子的目光落在了付绵绵的身上,见她手持剔骨刀,前襟及衣袖上满是脏污,不由得有些嫌弃:“还有,让他们暂且退下,主家有话要同大人单独说。”
汪知县便冲着顾轩使了一个眼色,顾轩会意上前替付绵绵收起布包,二话不说拽着她一路快速的出了这小院。
付绵绵从善如流,并没有过多的挣扎,只是在出院子的前一刻回过头再次望向了厢房。顺着那敞开的门,她似乎瞧到了里面有人在走动,行走间衣裾飘飘,上好的布料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刺目的光辉。
果然她之前的感觉是没错的,一直有人躲在那厢房之内观看她验尸。
就在二人走出院子的时候,付绵绵耳尖的听到了汪知县对着那名年长的男子客气的叫道‘吴管家’,联想起之前的流云锦,难不成那名身亡的男童和县城里的哪位贵人有关系?
很快,她就收回了思绪,毕竟她此行的职责仅仅只是帮忙验尸。
跟着前方的男人走了一会儿,两个人最终停在了一个很小的水塘附近。过了几息的功夫,顾轩这才转过了身,看向付绵绵的眼神里夹杂了丝丝探究。
只见他嘴唇微动,出了声:“付仵作……”
第197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8)
然而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 一只在阳光下素白且纤细的手就伸到了他的眼前,就算用布斤擦拭过,他也仍能从上面闻到一些隐约的酸腐的味道, 但他却并不觉得讨厌。
付绵绵见男人面带不解,便露齿一笑:“顾县尉, 说好的报酬……”
下一秒, 一颗碎银就落在了她的掌心内。付绵绵有些诧异的收回了手,默默地掂量了一下重量,旋即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心,最起码走这一遭的银钱, 要比预想中的多上了不少。
“付仵作。”见她转身就要走,顾轩急忙出言唤住,在那双美眸的注视下,他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这是准备回王家沟吗?刚好那辆驴车也是从老乡家里租的,不如我送你一程, 顺便还车。”
未曾想付绵绵却摇了摇头:“多谢顾县尉好意,不过我想在城里多呆上几日。”
“付仵作可有落脚之处?”顾轩又问,见对方依旧否认,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言语之间也颇为殷勤:“若是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不收钱的,就是……条件怕是艰苦了些。”
付绵绵觉得有些惊奇, 不晓得男人为何如此热心,不过很快她就应了下来。虽然这会儿怀中多了点银钱, 但是去京城的路上又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眼下能省点自然是好的, 且她此番来到青河县城还想着能否查到一些原主死亡的蛛丝马迹,少说也要停留大半个月左右。
这大半个月要是都住在客栈,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想着她瞬间就笑眯了眼:“顾县尉言重了,我不怕吃苦。”
顾轩回想起之前站在篱笆墙外所见的景象,也释然的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皱到一起的眉,接着二人又等了一小会儿折回院子里取了背篓,便走出了县衙的西侧门,拉着那辆驴车晃晃悠悠的走在了县城的大街上。
期间,付绵绵一直觉得与自己并肩前行的人脸色有些奇怪,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顾县尉可是有事要问?”
“……付仵作可是也觉得,方才那男童之死乃是歹人贪图钱财所致?”
付绵绵眸光一闪:“草民只是仵作,哪里懂得查案。”
可没等这边说完呢,她复又反问:“不过草民倒是有一事好奇,这男童身份怕是少有的贵重吧?”
顾轩垂眸,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并未回应,但付绵绵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封建社会,贵族为上,话语权只掌握在少部分的人手中,以二人的身份不过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了。
两个人就在沉默中一路前行,直至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弄,顾轩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其中一户的院门。
付绵绵停在门外,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这里更像是一个大杂院,院子很是宽敞,时不时的有孩童从门前跑过,嘴里还发出快乐的笑声。院中扯满了晾衣绳,上面密密麻麻晒着好多被褥及衣物,大多衣物也都是孩童的,布料表面布满了补丁。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传来了皂角的清香。
顾轩行至一名妇人前,那妇人看见他似乎很开心,二人热络的寒暄过后,顾轩便指着门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什么。在得到妇人的首肯后,他就带着妇人走回了付绵绵的身前:“付仵作,这位是赵婶子,这段时间你且在这边安心住着,县衙那边还有的忙,我得先回去了。”
付绵绵先是冲着面善的赵婶子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了谢。
目送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巷弄口后,她便跟着妇人进到了院子里,从闲聊中得知了此处是县城中唯一一间收养流浪孩童的福利院。乃是由城中大善人于员外一直资助的,偶尔还会有有钱的老板过来送些银钱来维持生计,且刚刚那个顾轩竟然就是在这院中长大的。
就这样,付绵绵在此处暂时居住了下来,虽然夜里睡觉的地方不大,但都被赵婶子及其他人打理的很整洁,环境尚且称不上那句‘艰苦’。
白日里,她偶尔会出去在县城中漫无目的的逛,多半都是在铁匠铺、武馆等地晃悠,想着也许会发现一些线索也未可知。一旦闲下来,她也会留在大杂院里帮着赵婶子的忙,十几个小豆丁极喜欢她讲的故事,每每都会期待的围坐在旁边,难得的安静一会儿。
约莫过了三四日,这天的午后,付绵绵手中拎着两块豆腐晃晃悠悠的推开了大杂院的门,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迎接。面对着出奇静谧的院落,她狐疑的挑了挑眉,却在廊下转身的时候遇到了赵婶子,对方冲她挤眉弄眼了一番后才扬声道:“付姑娘可回来了,知县大人和顾县尉可等你许久了!”
“还不快些去,二位大人就在主屋哩!”
赵婶子在这大杂院近二十年,平日里见过身份最显赫的人就是于员外府上的管家,她下意识的便以为付绵绵惹上了什么麻烦,一边拘着孩童们不许乱跑以免冲撞了贵人,一边满含担忧的看着那缓缓走入主屋的瘦弱人影。
付绵绵本人倒是淡定的很,拎着豆腐走进了主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桌边喝茶的汪知县与顾轩。她先是福了福身问好,之后才抬起眼瞄了一眼旁边的木质屏风,这屏风看起来年头很久了,也不是什么稀罕材质,原本是落满了灰尘安置在一边的,眼下却静静的立在那里,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随即热情的招呼道:“草民惶恐,知县大人要是有吩咐,只管派人过来知会一声便是,又何须您亲自前来?”
言罢,她上前两步,神情精明:“可是又有尸体需要草民验上一验?大人出手这般阔绰,草民也是很愿意的。”
汪知县似乎有些嫌弃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往后仰了仰,心底对于这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仵作,并无太多的信任。的确,从之前来看这位验尸还算可以,但也仅限于此,付氏的父亲他也算认识,可没听说除却验尸之外还有什么技能。
但……孙县尉那货色就算借两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上说谎,周寡妇一案由他全程经办,据他交代都是这仵作出的主意,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这仵作乃是隐藏在村里的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
汪知县很想要嗤笑一声,可在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后,登时便收敛了表情沉声道:“我听孙县尉提起,之前你在周寡妇的案子上,出了不少力?”
付绵绵听到问话,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顾轩,只见对方一双黑眸里透着冷静及其他一些繁杂的情绪,她心下就有了些底。
“回知县大人的话,草民唯会验尸耳,孙县尉大抵只是为人低调不想领功罢了,未免太过于抬举草民了。”
她言语中微不可查的推拒反而引起了汪知县的注意,在听到她违心的夸赞孙县尉后,更是不受控制的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孙县尉是个什么德行,汪知县还不知道?以往哪一次查案不是大张旗鼓的上刑,这样看来周寡妇一案还真是颇有蹊跷,值得深思。
“之前让你验的那具尸体,你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汪知县收回了思绪,将长袍摆正,姿态庄严的问道。
付绵绵则是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然后老实的摇了摇头:“回禀大人,草民的想法在当时都说了,再无其他。”
“你敢骗本官?”汪知县忽然压低了声音,倾身上前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孙县尉可是说了实话,有关于周寡妇被杀一案的重要证据,可都是你发现……”
“草民当日验尸的时间一共不过半柱香,还望大人恕罪。”付绵绵很是光棍的认了错,不过话语间的意思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没有充足的时间,又岂能发现什么。
汪知县一哽,她并没有理会对方的神色,接着道:“再说了,验周寡妇的尸草民可是得了十两白银,大人这才一两……”
“大胆!”汪知县顿时拍桌而起,将桌面上的茶杯震的叮当作响,他竖起眼睛怒喝一声:“付氏,你可知道……!”
但还没等他说完,就猛地从屏风后面窜出了两个人影。
付绵绵转过头后也没有过于惊讶,入目是两套奢华而又艳丽的贵人服饰,瞧着与那日孩童尸体上的布料极为相似。略微扬起头,看到的便是两张颜色姣好的面庞,女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满头都是金钗珍珠,衬的整个人无比贵气。只是她双目赤红,眼底含泪,面色苍白,无端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而男人比之女人,像是要年长几岁,脸型方正,一双剑眉显得不怒自威。可眼底的黑青及下巴冒出的胡茬皆能够说明他的心情如女人一般,也是悲痛异常的。
女人在冲出来之后,努力提起全身的力气张了张嘴:“你且要多少银钱,尽管说便是。”
即使心中已经对面前二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付绵绵依旧适时的表露出了吃惊的模样,下意识的看向了一边的汪知县。汪知县一激灵,急忙上前两步躬身拱手,接着扭过头呵斥:“付氏,还不快见过尉迟小王爷?”
小王爷?
付绵绵眸光微闪,却依言屈膝深深福身:“草民拜见小王爷……”
可还没等她蹲下,就被一双养尊处优却力气很大的手给攥住了手臂,身上的隐隐痛感让她不自在的皱紧了眉。
第198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9)
女人此时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河中央攀附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 她眼底带着无限的希冀:“你说啊,只要你能查到是谁害了允儿,你要多少银钱我都给你!”
男人见状上前将她拉了开, 低头轻声安抚了两句后才转过身凝声道:“付氏?你且说罢,你想要什么?”
姓尉迟?本朝异姓王并不多, 多是在建国之初封的,能够世袭的就更少了。
付绵绵眼珠动了动, 笑的有些谄媚:“草民要的不多,二十两白银可行?”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众人皆有些错愕,吃惊的倒不是因为她狮子太开口, 而是在知晓贵人的身份后, 才要了二十两,未免有些……太少了。但看着这会儿她面上那贪婪的表情,又不似作假,汪知县等人只能在心底暗啐一口, 到底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眼界就这么点大。
只顾轩微微眯起眼盯着她看了许久, 末了移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尉迟小王爷很快就从短暂的愕然中回了神, 他大方的允诺:“只要你能找到点什么, 别说是二十两, 两千两白银也是使得的!”
说完, 男人便搂着自己的妻子往外走去, 待到走到门前的时候却又再次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开了口:“汪知县, 不管有何困难, 本世子都命你在七日内抓到歹人!若是抓不到……哼!”
汪知县被吓的一哆嗦, 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应了。之后,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才勉强回了魂,扑棱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许是察觉到了身后二人的视线,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但也没回头,只是学着方才尉迟小王爷的模样喝道:“你们二人都听到了吧?本官现在命你们在五日内找到杀害小小王爷的凶手,如若不然……提头来见!”
话音落下,他就迈着四方步以一个不慢的速度溜了。
“……”付绵绵抬起手挠了挠额角,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常。
顾轩沉默了几秒后绕到了她的身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本可以不应的,这几日汪知县命人翻遍了青河县内的各大山头,抓回来不少山匪或者亡命之徒,均没有进展。五日?哪里有这么简单。”
“我劝你还是早日返回王家沟去,至于知县那里,我可以替你说上一说。”他这几天在外打听到了不少这位付氏的情况,独自一人供养夫君赶考本就值得敬佩,更何况其夫君还……想着,他又一次不忍心的开了口:“你放心,知县大人不会追究……”
接下来的话却在看到对方的神情后,尽数卡在了喉咙里,过了几息他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付绵绵像是刚刚回过神,压根没听清楚他方才的话,闻言开心的笑眯了眼:“无事,我就是想着自己一条贱命能换两千两,这买卖挺划算的。”
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普天之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眼见着这几日出去转悠没有什么结果,她便想着如何才能再混回去县衙,这样不仅行事方便许多,没准还能撞见一些常人撞不见的人和事。如今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汪知县就主动寻上门来了,倒省了她好一番功夫。
“……”顾轩一时无言,旋即想到了女人需得日日劳作才能勉强供上柳青山的日常开销,心中理解之余却又隐秘的窜出了一股不平之气。不过他控制的很好,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顾县尉,你要留在此处用饭吗?”付绵绵笑道,顺势晃了晃手中的两块豆腐。
转眼,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顶着刺目的余晖,付绵绵与顾轩两人终于走出了大杂院,付绵绵的身后还背着原主父亲留下的工具包。二人缓步行走在县城的主街上,姿态闲适,看不出多么焦急。
“对了,顾县尉,现如今那男童的尸首置于何处?义庄?”
顾轩从案情中剥离了出来,回应着:“死者身份如此贵重,又岂会安置在义庄?依旧在那天你去过的院子里,知县大人咬牙舍出了地方,据说风水好,能让小贵人魂魄得以安息。”
付绵绵闻言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没怎么犹豫的左转进了一条巷弄,瞧着正是县衙的方向,还是一条近路。
落后她两步的顾轩微愣,旋即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付绵绵又开了口:“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堂堂尉迟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怎会出现在咱们青河县的地界儿?”
也不是贬低青河县,只是这里并不繁华,也无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着实是有点想不通。再说这些贵人不都应该是在京城中呆着吗?就算南下也是要沿着运河去往江南富庶的地方,再不济也是自家的封地,难不成来青河县吃苦?
顾轩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两位贵人来到城里也有三月余了,至于为什么会在此,大约觉得这里人杰地灵?”
这话十足十的敷衍,可付绵绵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估摸着里面多少会牵扯到不为人知的朝堂争斗,就算知晓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无半点好处。
二人说话间到了那熟悉的西侧门,院子外有衙役在把守,不过以顾轩的身份还是很容易就通过了半月门进到了小院里。
里面还有几名仆役,应该是尉迟王府的下人,瞧着各个身强体壮的,没准都带些功夫在身上。不过这些人许是也得到了主家的吩咐,对于二人的到来也仅仅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未觉得惊讶也未出言阻拦。
顾轩带着她推开了那位于院落北面的厢房门,顿时一股透骨的凉气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付绵绵拢了拢身上的粗麻布衣,打量着摆在屋中各处的巨型冰块,这年头冰可是稀罕物件,更别提眼下还未入冬日,这些冰块可以说重金难求也不为过。
“为了防止尸首腐烂速度太快。”顾轩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付绵绵了然的撇了撇嘴,跨过门槛后回身把门关了住,阻隔了外界的‘热气’。尉迟王府想的如此周到,她也省了不少力气,毕竟在来时的路上她还在心里发愁,这几日过去,尸首不知要溃烂成何等模样。
现在一瞧,倒比预想中的要好得多。
她先是净了手,然后打开工具包拿出工具开始认真的查看尸首表面的各种痕迹,过了一会儿才出了声:“你说知县大人将县城附近的山匪都剿遍了?凶手若是求财,又岂会如此莽撞伤人,到头来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吗?”
顾轩对此显然是极为认同的:“的确,尉迟小王爷并未收到过歹人索要钱财的书信,我有将这个细节透露给知县大人过,只可惜知县大人固执的认为是凶徒将孩童掳走之后才发觉尉迟小王爷的身份,如此一来反倒不敢索要钱财了,只能冒险将人杀了,借此毁尸灭迹。”
“保留了这么完整的尸首也能叫毁尸灭迹?”付绵绵忍不住嗤笑:“毁尸灭迹要掏心?毁尸灭迹要取走孩童的肋骨?”
“荒谬至极。”
“这话说出去,尉迟小王爷也信?”
她开始忍不住的碎碎念,顾轩则是靠着窗棂抬眼看了过去,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好,偏偏此时女人所站之处有一道斜斜的阳光顺着屋顶的透气窗落在那里,她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无意识的嘟嘟囔囔却又平添了几分娇憨。
用力的眨了眨眼,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嘴里含糊的回应着:“小王爷要的只是结果,至于办案过程他并不在意,况且尉迟王府的家兵也不是吃素的。”
言外之意,只要汪知县能破案,没人管他是如何做到的,且尉迟王府并未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自己也在积极找寻小小世子死亡真相,不过也是没有什么喜人的进展罢了。
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也无怪乎尉迟小王爷病急乱投医,找到了付绵绵的头上。
“除却手脚曾经遭受过束缚,身上也有些生前造成的淤痕,这孩子就是被人捅开了胸膛,失血过多而亡的。尉迟王府该不会是在京中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被人家寻仇来了吧?”付绵绵转身洗了洗手,有些遗憾的说道:“只是尸首在荒郊野岭呆了几日,很多证据许是都被山间的野猫野狗破坏了,比如他身上的衣物,本能存在不少痕迹的,可惜了……”
说着,她突然扭过了头,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窗边的男人看,里面还透着精光。
“……”不知为何,顾轩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在一个多时辰后县城外那座桐庐山通往山里的小径上,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忽明忽暗的光亮。这光亮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鬼火一般,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顾县尉,还有多远?”付绵绵有些微喘,虽然原主也是常年行走于山林之间,但这具身子到底亏空的有点多,即便她努力弥补,恢复的依然很缓慢。
“约莫还有半柱香的路程。”顾轩似是不解:“付仵作,为何偏偏要在夜间来?”
付绵绵摇头晃脑,颇有道理的回应着:“顾县尉有所不知,这夜间偶尔能看见白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哩!再说了,汪知县可只给咱们五日的时间,两千两白银,到手了我分你二百两!”
顾轩再次无言,他合理怀疑后面的那句才是对方的真心话。
二人在这短暂的交流后,便又各自埋头前行,越往山上走,周边的树木就越粗壮,到了最后甚至连天空中的月光都难以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杈照进密林里。偶尔林中深处还有浅绿色的荧光闪过,伴随着阵阵野兽的低吼,恐怖又骇人。
终于,顾轩带着付绵绵略微偏离了小径,穿过前面两颗看起来年头就很久的大树,他眼前一亮,伸出手道:“就是那处了。”
付绵绵闻声望了过去,眯了眯眼,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那里像是唯一能够勉强看得清脚下的地方。她不由得微微抬头,意料之中的发现了那边上方没有什么枝杈,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口井,任由月光倾泻而下。
而在那枯黄野草丛生的地面上,正插着一根木桩,周围痕迹凌乱,估计与发现尸首那日县衙之人的随意践踏脱不开关系。
“顾县尉,你们发现死者那日,他在何处?”
顾轩上前,停在了木桩旁边,指着那片枯黄却又沾染了血色的草地:“就在此处,你曾说过小小世子的手脚有束缚的痕迹,可我们到来之时,并未发现绳索之类的东西,就只有小小的一具尸体,侧躺在这里。”
“唔……”付绵绵略微扬了扬下巴:“你模仿一下。”
顾轩面有难色,但还是依言躺了下去,顾绵绵歪着头打量了半晌之后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说死者原本是呈跪姿被绑在后面的那根木桩上的?后因为种种原因,绳索脱落,他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来。”
“跪姿?”顾轩爬起身,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木桩:“这样说来倒像是在……”
“赎罪?”付绵绵接过话茬,似乎印证了之前有人找尉迟王府寻仇的说法。
顾轩眸光闪烁,独自陷入了沉思,而她则在周围踱着步,手里提溜着纸灯笼,看看天看看地。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案发当时绑缚在死者身上的东西,究竟去了何处?
第199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10)
“顾县尉, 我在验尸的时候并未在死者的手脚处发现任何属于麻绳的残留物,且那几道淤痕明显要比麻绳细上不少,表面更为光滑, 是以会造成更深的勒痕。”
在附近绕了一圈后,付绵绵停在了那里忽而开口道, 顺势从随身背着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抛了过去:“既不是麻绳,又没有造成铁丝那般厉害的伤害, 我怀疑是较为高档的棉绳,还要劳烦顾县尉在这里转上一转,不排除这现场的物件儿有被山中兽类带走的可能。”
“……”顾轩习惯性的抬手接到了那个火折子,一划便出现了跳跃的火光, 虽不如纸灯笼的亮度高, 但在这深夜里,也勉强算是能用。
他略有些无语的环视了一下周边,除却这方能够见到月光的小天地,剩下的地方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你也知道这山中常有兽类。”余下的话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他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即便遇到猛兽打不过还是跑的过, 可听着刚才对方的话语,似是没有同他一起行动的打算, 这要是真的遇到点什么意外,他回身来救也未必来得及。
付绵绵这会儿正在那被钉在地上的木桩跟前晃悠,闻言扭过头眨了眨眼:“听闻青河县衙身手最好的便是顾县尉了, 您该不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吧?汪知县给的时间着实过于紧迫,有什么问题您还多担待!”
“我呢……则是留在此处找寻证据, 分工明确, 谁也别占谁便宜。”
感情人家压根没想走出这安全圈, 顾轩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自作多情的荒谬感,不过得知女人并不打算乱跑,他好歹稳定了心神,二话不说扭头就没入到了夜色之中。
直到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付绵绵才收回了视线,蹲下身去摸了摸那根木桩子,之后用手用力的晃了晃,竟还纹丝不动。
凶手很巧妙的利用了这里原本的环境特征,这木桩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已经枯死了的小树干,立在这处并不突兀。若不是她注意到了周围那与别处不同外翻的泥土,怕也是要忽略了过去。
能将木桩钉的这般牢靠,应该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就能够做到的。
想着,她的目光逐渐下移,看到了木桩正前方那枯黄的草叶上有着滴滴点点的、已经干涸了血迹。而这些血迹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那男童应该就是被缚于木桩之上被利器破开了胸膛。
毕竟现场的血迹多半集中在此处,而非方才顾轩所演示的尸首被发现之时侧躺之处。
忽然,她被远处传来的几声无害兽类的吼叫惊的回了魂,站起身往远处眺望,隐约可见一道微弱的火光在林中穿梭。接着便是几棵树的枝丫发出了剧烈的晃动,能够瞧到几个模糊的黑影如鬼魅一般瞬间就窜上了树梢。
看着黑影的大小,许是猴子之类的动物。
付绵绵许是觉得有点好笑,垂下眼皮嘴角微扬,然而下一秒笑意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凝结在了脸上。她复又极为迅速的抬起头,快步走到了一棵老树跟前,仰起头眯着眼仔细的打量树杈之间,接着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两下。
哗啦啦啦。
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飞鸟,因着这边的异动,连带着附近几颗树都有了反应,一时间落叶纷飞,场景诡异。
只不过两息的功夫,她就觉得身侧一凉,耳边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有些错愕的回过头,顾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会儿正喘着粗气。
“怎么了?”男人气息不匀的开了口。
“……”看着对方那副紧张的模样,付绵绵忽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缓缓地抬起食指,指了指上方:“那个……顾县尉,掏鸟窝你会吗?”
回应她的是顾轩那瞬间放大的瞳孔。
当天边透着微亮之时,二人终于沿着来时的小径晃晃悠悠的下了山,那辆驴车还好好的拴在原地,驴子正悠闲的甩着尾巴。
顾轩将肩上扛着的木桩甩在了后面的板车上,随后贴坐在一角,甩着鞭子驱赶驴子上了路。
而付绵绵则是盘腿悠哉的坐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根还没有她小手指粗的棉绳,透过绳子表面那层斑驳的脏污,努力的辨认着上面的各种痕迹。
看她神色过于专注,顾轩只是默默驾车赶路,直到前方出现了县城的轮廓后,他才出了声:“我送你回大杂院?一夜未眠,好歹休息一下。”
“等到破案了,还怕没有休息的时候?想想那两千两吧!”付绵绵笑嘻嘻:“顾县尉,咱们还是先回县衙,有点事情需要确认一番。”
言罢,她还用手拍了拍那根粗壮的木桩子,看向木桩的眼神就像是在瞧着什么宝贝一般。
顾轩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用力的挥了一鞭后,在驴子那哒哒哒的蹄声中,二人终于在太阳升起之时回到了县衙外。
埋头冲进那熟悉的小院,付绵绵一头就扎进了厢房内,示意顾轩将那木桩放在了尸首旁边。她则是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纸笔,透过死者胸腔处的口子看看里面,再看看木桩上的痕迹,随即在宣纸上缓慢的落着笔。
没过多久,宣纸上便出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图案,打量着差不多了,她便把那张纸一转,冲向了顾轩所在的位置。
“昨儿夜里在树林中,你把木桩挖出来后我就觉得这木桩下方被削尖的位置上的痕迹有些眼熟,忽而就联想到了死者皮肉及肋骨上残留的一些痕迹。果真刚刚在伤口处发现了些许木屑,加之肋骨上存在的划痕与木桩上的有八成相像,有没有可能凶手用的是同一把凶器?”
“这样一说,还颇有道理。”顾轩直起身恢复了些精神,歪着头欣赏起那宣纸上的线条来,几息之后却皱了皱眉:“你画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觉得既然能用来削木头,凶手大概率用的是刀或者稍微大一些的匕首,有没有什么样的刀具其刃是锯齿状的?”付绵绵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着,看起来有点手忙脚乱。
顾轩垂下眼皮认真的在脑海中回想着,右手还一直无意识的轻抚自己腰侧的佩刀,最终放弃的摇了摇头:“本朝能用于军营及县衙的武器并未有你所说这般形状的,至于朝堂之外……奇人颇多,武器自是多种多样,一时间我倒也拿不准主意。”
说到这,他抬起了眼皮,就这样同付绵绵对视到了一起。
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良久,直到付绵绵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他才略显无奈的回身去开了门,并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付绵绵见状将宣纸折叠后塞进怀中,然后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出去。
出了县衙,顾轩带着她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前方的门户之外悬挂着几张简单的招牌,还隐约能够听到乒乒乓乓的打铁声。
“宋氏铁匠铺?”
走近了,付绵绵仰起头对着那块朴实无华的招牌有些无语凝噎。
顾轩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径直走了进去,像是十分熟悉这里,还熟稔的对着柜台后坐着的伙计招了招手:“宋老爹可在?”
那伙计则是满脸堆笑的起了身:“原来是顾县尉,老板在后院儿忙着咧,您要是着急,我去叫他一叫!”
在得到顾轩肯定的回应后,伙计就忙不迭的转身从后门出了去,付绵绵透过对方留下来的缝隙费力的瞧到了一点后院的情况。院子里似乎有着几座烘炉,内里火烧的正旺,还有几名赤luo着上身的汉子在劳作着,能够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他们的说笑声。
见她一脸好奇,顾轩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城中铁匠铺或者是卖刀具兵器的地方的确有那么几家,但行家爱去的可不是那些稀松平常的地方,宋家铁铺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别说整个青河县了,就是把旁边几个县都加起来,这宋老爹也是顶呱呱的。”
“我这把佩刀就是他打的,县衙里发的那些玩意儿总是不禁用,时常会坏,可这把刀陪了我三四年了,竟也不曾出现半个裂口。”
付绵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要么说专业的人就得干专业的事儿呢,之前她独身一人在城中晃荡,又岂能找得到这种地方?说话间,她便围着这间还算宽敞的铺子转悠了起来,看着柜台上摆放着的刀叉枪戟,似乎充满了兴趣。
就在这时,后门再次晃动,一个披着薄薄外衣,身上肌肉虬结的老汉走了进来,对方头发都已花白,但从眼底迸射出的精气神却不容小觑。
“顾县尉!稀客呀,可是又要买刀?”老汉笑眯眯的招呼道。
“这次来倒不是光顾老爹的生意。”顾轩同样笑着,顺势伸手接过了付绵绵递过来的宣纸:“劳烦您老帮忙瞧上一瞧,可曾见过刃为这种锯齿状的刀或是匕首?”
“哟……”宋老爹凝神细细看了看,付绵绵虽然画的有点抽象,但他还真想到了什么,交代一声后便回身进了另一个屋子去翻找,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倒是有几把,不过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想要的……”
很快,屋内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铁块碰撞声。
伴着那无甚规律的声音,付绵绵继续在堂内晃悠着,忽而视线定格在了那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的墙面上。
下意识的,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细嫩的脖颈,上面还隐约可见一道浅棕色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可怖伤疤。
第200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11)
她这伤疤与用普通棉麻绳勒出来的完全不同, 仔细看上去是一节一节的,隔一段距离就有聚集成堆的出血点,虽然眼下皮肉已经恢复好了,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当时那刺骨般的疼痛及血液从其中流淌而出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忽而,顾轩走到了她身侧,有些奇怪的问道。
付绵绵猛然回过神,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反而迈开步子走到墙边,抬起手从上面取下了那条由精铁打制链子镖。全身犹如软鞭一般灵活,但在每一节处却又添加了钉刺用于增加武器的杀伤力,尽头处是一泛着寒光的铁镖, 让人一眼望过去就遍体生寒。
“这东西不错。”她将链子镖捧在掌心, 感受着钉刺刺痛柔软肌肤的触觉,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种小众的武器, 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贼人会用的, 也侧面印证了原主的死的确不是什么意外。
那歹人对原主出手不是为了钱财更不是为了样貌, 如今想来倒是十分的耐人寻味。
顾轩不知她为何忽然对链子镖感兴趣, 只是垂眸瞄了一眼:“链子镖用起来难度颇大, 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不能纯熟的, 你若想买来防身用,实在不如匕首实用……”
付绵绵看起来就身娇体弱的模样,常年行走在外确实需要多加注意, 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开始絮絮叨叨的叮嘱起来。
就在这时,宋老爹也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手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顾县尉, 这可是你们要寻的?”
那短刀刀刃为锯齿状, 刀尖则是巧妙的设计为钩子造型,但凡插进人的皮肉之中,不勾下一块血肉誓不罢休。刀柄为虎首,看起来凶气腾腾。
顾轩伸手接过,付绵绵也凑上前来仔细观察,随即轻声道:“死者胸前那个大面积的创口,极有可能是这种特殊刀尖造成的。”
“早些年我为了能够更好的锻刀,去了不少地方,此物乃是在苗疆所见。本国地处中原地带,可没有这些稀罕玩意儿,我回来之后出于新奇便仿着造了几把,可惜识货的人不多。”宋老爹说着,抬起手摸了两把下巴上的短胡茬,接着继续介绍道:“此刀名为勾魂。”
“倒也名副其实。”顾轩赞同的点了点头:“宋老爹的意思是,这东西只有您这里才有?”
宋老爹‘呵呵’一笑:“这我可不敢妄言,不过在青河县内,别家的兵器样式种类肯定不如我这里多。”
“比如这女娃娃手中拿的链子镖,都是我早些年行走在外多加改良的,旁人就算有心模仿,手头上的工艺也未必能够造的出来。”说着,老汉很是自傲的微微扬起了头。
付绵绵听得这话与顾轩互相看了一眼,顾轩会议的继续询问:“老爹既然说识货的人不多,谁在这里买了这把勾魂刀,您可还记得?”
宋老爹闻言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谨慎的打量了二人一番,末了压低了声音道:“顾县尉,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你可别坑我。”
顾轩知道对方的担忧,来往这宋氏铁匠铺的大多都是多年的熟客,且还都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不好他们办案的风声透露出去,引来凶徒的报复那才是得不偿失。
回过神,他安抚的开了口:“宋老爹何出此言哩?我今日买了这勾魂刀与链子镖,你同我说一些两种兵器的来历及与我志趣相投的英雄,这也是在常理之中吧?”
宋老爹神色一松,恢复了以往的笑模样,指了指他手中的刀及付绵绵手中的链子镖:“咱们算作忘年交,这两样顾县尉给我个十两八两的也就罢了。”
顾轩觉得好笑,却也没有含糊的在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掷了过去。
接过银子,宋老爹还回过身将那通往后院的门给带了上,旋即才谨慎的开了口:“此刀我一共卖过三把,一把卖给了几年前路过清河县城的游侠,至于另外两把则是卖给了同一人,只不过对方每次前来都很少言语,我也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长相大概如何?”
“……身高七尺余,面目白净,吊梢眉,次次来都穿着黑色长袍。”宋老爹含糊的形容了一下那人的长相,然后像是警告一般的说道:“顾县尉,那人面露凶光,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多谢。”顾轩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付绵绵上前两步,细声细气的道:“宋老爹,买这链子镖的人可多?”
宋老爹先是一愣,许是方才那锭银子起了作用,这回倒是没多废话的回应了:“女娃娃,此物只是我闲着无聊做出来的,咱们中原人一向瞧不起南疆、北荒之地的阴毒手段,这东西可没人要。行军打仗若是用这种折磨人的玩意儿,也是会损阴德的。”
说到这,他却突地顿了顿,旋即迟疑的开了口:“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种链子镖我还赠予那买勾魂刀的人一根,盖因上次他来买第二把刀的时候我们闲聊了两句,此人似乎对南疆、北荒一带颇有研究。知音难觅,这几条链子镖挂在那里也只是挂着,见他感兴趣我就大方了送了他。”
真巧。
付绵绵眼底有微光闪过,不过很快就清浅的笑了开来,没再多说什么就退到了一边,摆出一副继续欣赏那面兵器墙的模样。
顾轩有些不解她为何从一开始就对那链子镖感兴趣,但也没有多问,和宋老爹又闲聊了一会儿后,便喊了似是定格在那面墙跟前的人,二人一起往店铺外走去。
然而刚等他们行至门前,宋老爹站在柜台后再次叫住了二人,一边晃悠着手里的银锭子一边念叨着:“年前于员外府上说要为家丁定制一批刀剑,找我过府详谈,这人呐……我在他府上见过。”
顾轩眉头一跳,又摸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之后二话不说的拉着付绵绵就快步离开了。
走出巷弄后,付绵绵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顾县尉,接下来……?”
她在那养育众多孤儿的大杂院里住了几日,对于顾轩及于员外的种种都略有耳闻,谁也没想到案子查到现在会牵扯出青河县老好人于员外,对方在青河县多年,颇有口碑,是平民百姓都交口称赞的大善人。
再怎么说于员外也算得上是大杂院的大恩人,顾轩若是对其感恩戴德,倒也是能够理解。
“你且先随我来吧。”顾轩沉默了一会儿后,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约莫大半柱香后,二人停在了街道对面。这里相对于城中其他地方显得有些安静,街道宽敞整洁,时不时会有一辆又一辆的马车经过,掀起阵阵的尘土。
透过飞扬的灰尘,付绵绵注意到了斜前方的府邸,这府邸称得上是青河县城最为豪华的之一。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材质高级的牌匾,上书两个瞩目的大字:于府。
“宋老爹只说在于府见过那人,并不代表对方就是于府中人吧?顾县尉这是想强攻还是想蹲守?咱们可就剩下四天的时间了,若是蹲不出个所以然,是要掉脑袋的。”付绵绵说这话的时候双手环胸,面带微笑,看起来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付仵作想多了,咱们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这附近有一家汤面还不错,不如尝一尝?”顾轩扔下这句话便继续往前走去,很快二人就走到了百米开外的、位于这条街道尽头的一处小摊子前,在老板那热情的招呼声中,他们状似随意的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待到汤面上桌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顾轩率先吃完的,撂下筷子他扭过头看了一眼于府的大门,接着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赶巧了,今儿是十月初八,每个月逢初八、十八、二十八是于员外雷打不动去城外青缘寺上香拜神的日子,估摸着也快要回来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宋老爹所说的那人身手不俗,这般厉害的人物在青河县内十分少见,于员外身家丰厚能把人收拢在身边实属正常。不过既然是花费不菲才请过来的能人,自是要放在身边保障自身安全的。
有钱人都更怕死,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付绵绵一边吸溜着大碗中的面条,一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在她捧着碗喝汤的功夫,一辆外表看起来很是华贵的马车从街角转弯处驶来,最终缓缓地停在了于府大门外。
透过碗沿,她看到了朱红的大门朝两边打了开,内有门房忙不迭的跑出,殷勤的在马车下放了脚凳,还顺势打开了车帘。下一秒,车上便下来了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男人,长脸,正常身形,身上的衣着光是远远瞧着就能看出价格高昂。
中年男人很快就进了府,见状一直跟在马车后骑着高头大马的两名护卫也陆续下了马,其中一个先行一步追随着主家进了府,另一个则是牵着马去交给了门房,还颇为警惕的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因着顾轩是背对着于府门口,而付绵绵又被偌大的汤碗挡住了大半的脸,是以那护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很快身影便也消失在了原地。
“呼……”撂下汤碗后,付绵绵长呼出一口浊气,对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人没错,吊梢眉,身高近八尺,关键是腰间的刀鞘形状特殊,保不齐里面就是那把勾魂刀。”
“所以咱们现在要去通知尉迟小王爷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顾轩拧眉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付仵作,虽然依靠着你精湛的验尸技术,咱们得到了许多证据,也找到了这疑似的凶手,但……这些尚且不够。谨慎起见,还得从长计议。”
这种想法倒是与付绵绵不谋而合,她便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我也觉得最好能进去于府,和这护卫近距离接触探探虚实,顾县尉可有什么好办法?”
顾轩站起了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汪知县同于员外乃多年至交,找个借口过来喝喝茶,也不算突兀吧?”
付绵绵即刻抿紧了唇,克制住了蔓延到嘴边的笑意,原以为这顾县尉是个冷面无私的人,未曾想到也会有如此蔫儿坏的时候。
一边是多年至交于员外,另一边是京中了不得贵人尉迟小王爷,也不知这汪知县最后会如何抉择。
她随后也起了来,同男人坦然的对视了一眼。汪知县再怎么说也坑了他们两个一次,如今反坑回去,那叫一个……
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