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好是脱掉。”
……脱掉？
就猜到时染会露出震惊的表情，蔚裳收回手里的笔，笑着说：“对呀，你不是答应做我的模特了吗？”
原来是需要脱衣服的那种模特吗？时染嘴巴微张，睁大的眼睛在蔚裳脸上寻求确认。
“不然我怎么描摹……你的细节？”
“……”
难怪要在大白天拉上窗帘画画。时染对这些一知半解，不过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她需要脱衣服的话，她可能不会答应的那么果断。
对方的性格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保守，怕真把人吓跑了，蔚裳忙道：“那我们随意点，只脱外衣，上面还是下面，你选一个？”
可以的话，上面和下面时染一个都不想选。
但人都已经坐在这儿了，现在说拒绝的话太扫兴，她犹豫几秒，抿唇道：“上衣吧。”
还好，今天早上穿的是件运动内衣。
当着蔚裳的面，时染扭扭捏捏把t恤脱掉，看到里面那件纯白色的运动款内衣时，蔚裳眼角抽动一下。
这内衣，比她平时外穿的吊带背心布料还多，刚才见对方脱衣服那么局促，还以为……
好吧，看来是她想多了。这件内衣才符合时染的风格。
但虽然露得不多，蔚裳抬眸扫去，眼底还是划过一抹亮色。
她裸露在外的肩颈光滑优美，颈下分明的锁骨高高隆起，在灯光下异常清晰，当然，这还比不了内衣下露出的紧致腹肌。
那漂亮的线条像细蛇般流畅，结实又不失柔美，腰身没有一丝赘肉，每一条沟壑都散发出健康又性感的生命力。
一时间，蔚裳竟然有点挪不开眼，赞叹道：“好漂亮的纹理，没想到你身材保持这么好，平时除了长跑，你一定还喜欢别的运动吧？”
她神色认真，像在观赏一件艺术品。
时染异常羞涩，在蔚裳面前如坐针毡，大脑组织语言都有些费劲：“我……以前对很多运动都很喜欢。”
此时此刻，时染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
明明只是看着，她却觉得那视线像条游蛇一样，肆无忌惮在她皮肤上游走。而且，能感受到对方还在慢慢凑近，近到察觉到后背温热的呼吸时，她心头那种羞涩和紧张双双达到极点。
“此啦”一声，身下发出椅脚侧擦地板的声响，时染身体猛地向后仰去，险些摔倒。
蔚裳压住她的膝盖，将人拉回来后，挑眉问：“没事吧？”
“没，没关系。”时染耳朵通红。
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
这么激动？
蔚裳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她没对不必要的人透露过自己的性取向，至于时染，之前也从没有这方面的猜疑，毕竟喜欢同性还是极少数的，女生中更甚，在同宿舍遇到同类，她还真没设想过。
但从这一秒开始，她对时染是不是直的这件事，产生了动摇。
“可以开始画了吗？”时染扭头看向别处，催促道。
蔚裳弯了弯眼睛，心满意足地起身：“这就开始。”
“……”
趴在腿边的人离开后，时染终于松了口气。
后续作画进行的很顺利，蔚裳也没有提出其他“过分”的要求，但对于时染来说，只是默默在她眼前坐着，就已经是种煎熬。
偌大的画室静得仿佛静止，厚重且不透光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将外界彻底隔绝。封闭的环境里，时染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放大的呼吸声会暴露此刻的情绪。
然而这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她的所有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了。
一秒漫长得仿佛一分钟，她第一次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
目光又不知该放哪。
毕竟是模特，她需要给蔚裳一个正面，于是视线飘忽一阵，不经意地落在蔚裳拿笔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修窄细长，骨节清秀，红棕色指甲透着瑰丽的光泽，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细腻，看得出平时有细心保养，而且她身上的香水也很有品味……
等等。
她是什么时候闻到的？这种细节，怎么会留在她脑子里？
时染倏然睁大眼，发现心跳又在不正常地加快。
蔚裳也是女孩子，按理说她不该产生过于激动的反应，理智也把这种反应归类于不正常，但朦胧中，她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信号。
从初高中，甚至更早以前，时染就单方面喜欢和女生相处，至于男生，疏远倒不是因为性别产生的羞涩，而是完完全全的不感兴趣。虽然追求者不少，她的异性朋友却屈指可数。
她喜欢和柔软的女孩子交往，但每当和朋友有亲昵一点的动作，比如突然的背后拥抱时，她总会不自觉身体微僵，虽然短暂到经常被忽略，但产生僵硬的原因，确实是身体接触时那一瞬间的酥麻感。
当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时，时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喂学姐，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却不敢和蔚裳对视：“抱歉……临时有点事，可能要先回去了。”
“嗯？”蔚裳手里的笔一顿，缓缓抬头：“什么事这么着急？”
时染摸了摸鼻梁，莫名心虚的口吻：“是咖啡店的兼职，人手不足，需要我去帮忙。”
兼职？
不了解时染的经济状况，但选择去咖啡店兼职，应该是比较紧张吧。
既然有事，蔚裳也不会强迫人留下来。她放下笔，双手垂在膝盖上，抬眸却见时染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踌躇模样，心底忍不住发笑，改口道：“你好像认识很多学姐学妹，人缘不错嘛。”
此刻的时染像把绷直的弓，心绪早就乱作一团，点头随口应道：“都是认识的朋友。”
蔚裳意犹未尽地盯着画了一半的画，幽幽叹气：“好吧，那下次我们再继续。”
下次？
时染吸了口气，转身快速套上t恤，拿着背包脚步匆忙往外走：“我先走了，拜拜。”
“……”
至于急成这样吗？
蔚裳也没生气，反而觉得对方的反应无比有趣。
她起身送时染走出玄关，目送她上电梯后，唇边的弧度才慢慢收敛。
坐回画板前，双手捧腮盯着未完成的画，好一会儿，蔚裳拿笔改动了下画中人的眉眼。
只画了一半，时染的模样就已经栩栩如生了，尤其是眉眼。
不过在她几笔改动下，原本清澈眼底下涌动的无措和羞涩，陡然变成了欲求不满的克制，还有隐忍。
改完后蔚裳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那双锋利的眉，就该配上有侵略性的眼神。
仔细想想，时染其实长着一张，很适合在上面的脸。
盯着画默默看了许久，蔚裳抱着腿长吁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找个人恋爱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膝盖，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刚才的画面。
时染的耳根红得几欲滴血，紧张的样子可能本人都没察觉。人紧张的时候体温会增高，而刚才时染脖颈间细白的皮肤都染上了粉色。她经常运动，体温应该比她的要高吧？
舌尖舔过唇瓣，她起身走到电脑前，创建新画布。
*
“小心！要洒出来了。”
曲溪看着慌神关机器的时染，摇了摇头。
今天下午的时染很不对劲，已经出错好几次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她学东西很快，当初第一天边学边做都没出现过多少失误。
等客流量下去，曲溪把她拉到一边休息。
“怎么啦，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接过递来的水，时染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眼神飘向远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但凡和时染熟悉些就知道，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扯谎，一旦心虚，脸上就会表现得别明显，典型特征就是声音低，眼睛飘忽，还会摸鼻梁。
所以和她交朋友体验很好，不仅足够真诚可靠，情绪也很稳定，表现在，她很少传递负面情绪，对朋友可以随叫随到，却很少向别人张口要求什么。
认识这么久，时染第一次正经拜托她帮忙还是这次找兼职的事。
曲溪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样吧，也快到换班时间了，你先去休息下，我调杯冰饮给你醒醒神。”
“谢谢学姐。”
“跟我还客气什么～”
被曲溪压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时染支起下巴，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下是斑驳的树影。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对劲，她对蔚裳的反应很不对劲。
她甚至一瞬间还冒出了大胆的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掐灭了。
跟蔚裳才熟悉了几天而已，她并不觉得仅仅一时紧张的反应，就能代表什么。
脑袋里思绪万千，乱糟糟一片，她拧眉叼着吸管，隔着玻璃，忽然看到曲溪出现在路边。
操作台有其他员工在忙，学姐似乎是临时出去见朋友的，她和一个卷发女生面对面站着，后者抬起双臂，撒娇似的做出要抱抱的姿势。
随即，就见曲溪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
时染眼神一凌，原本涣散的目光聚焦，微微睁大眼睛。
脑海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暧昧。
等下，又不是一男一女，两个女生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暧昧？
怔了怔，时染甩了甩头。
不会全然没有答案，总感觉心底的某种东西正在慢慢被她挖掘。
“你这部新剧了吗？”
“看了看了！男女主好好磕啊，呜呜呜……”
“男主好会亲，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隔壁桌坐着两个看视频的女生，聊天声拉回了时染的注意力。
为了转移情绪，时染凝神拿出手机，在搜索框了输入刚才听到的剧名。
很快就弹出了多条高甜剪辑，随手点开一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
男俊女美，又是缠绵悱恻的吻戏，确实是能让人磕生嗑死的片段，看飘过的弹幕就知道，大家都沉浸其中。
但是……
她怎么觉得学姐刚才那个抱抱都比这段接吻要甜呢？
略微回想，她一直都对爱情剧无感，以前认为是更喜欢看剧情片，或者这些言情剧都拍得太烂才会如此。
可现在。
难道，她其实是个百合控？
再次深吸一口气。
手上动作要比理不清的思绪要快，回过神来，时染已经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关键词。
【主题：百合控就代表弯了吗？】
【答1：当然不是，还有一堆直女爱看百合漫和剧呢。】
【答2：+1，我就是爱看，但铁直女。】
看完一圈回答，时染七上八下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学姐，觉得她好漂亮哦，是那种连女生都会心动的漂亮。”
“怎么，你心动了？”
“有点。”
“哈哈哈你的性取向是面条吗？说弯就弯，八成是单身太久了，看块抹布都能爱上。”
“你别说，还真是，真谈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到底爱哪个性别。”
“你要笑死我吗？省省吧你，可别祸害人家女孩子。”
“……”
两女生边聊边起身，从时染身旁经过，离开了咖啡店。
人一走，原本没几个客人的店内更加空荡。
时染捏着杯子发呆，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弹出新信息。
【赵瑛：宝，你今晚选修课是不是没来？】
眉心一跳，时染猛然想起她晚上是还一节选修要上，竟然完全忘记了！
连忙去看时间，心里一凉，课已经结束了。
【赵瑛：没事，反正这课期末也不考试，许多人都没来，不过破天荒点了名，我帮你答到了。】
时染叹着气敲字回复：谢谢。
【赵瑛：客气啥，不过那个学长今晚又来“偶遇”你了，他发现你没来，还问我呢。】
【时染：哪个学长？】
【赵瑛：就是姓徐的那个呀，土木系的。】
时染皱眉思索着，实在没有印象。
【赵瑛：人家都跟你制造多少偶遇了，你竟然还没印象，啧。】
【赵瑛：要我说，你就加他个微信得了，省得老是过来问，我都觉得烦了。】
【赵瑛：就加个微信，行不行另说。说实话我真觉得人长得还不错。】
【时染：行。】
【赵瑛：还是系草呢，在几乎全是男的的院系里脱颖而出，多少有点含金量。】
【赵瑛：……等等，你刚回复啥？你竟然同意了？！】
【赵瑛：你不会还没睡醒吧！？你……不再考虑考虑？】
盯着对方消息的狂轰乱炸，时染呼出一口气：【只是加微信。】
她没谈过恋爱，连心动都没有过。
她暂时没有恋爱的想法和需求，但最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这需要实践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