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尴尬地站在原地,默默收回了捧哈达一样的动作。
但是,他把面前的景象深刻地印在眼中:头戴金冠的老者昏倒在地,健壮的战士簇拥着他,有的目光急切,有的神色慌张,有的长矛顿地,还有的与同伴叫嚷……光线明亮,站位错落,真是一副上好的油画布局啊!
菲律翁扶着国王的头颅,向他紧闭的双眼泼洒清水,老人悠悠转醒,高兴地望着少年的方向,说:“如果神没有发下吉祥的征兆,赐给艾琉西斯治愈瘟疫的法子,那么就让我活不到明早!”
国王笑逐颜开,他欢喜地站起来,推开一众关爱他,视他逾父亲的英雄,走向那神秘的少年,但见他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睛,不笑,也不出声。
“凭着山中大神的尊名!”国王恭恭敬敬地开口,“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曾与我的七位兄弟进山打猎,不幸被野猪的獠牙伤到了肚子,我的兄弟们一哄而散,谁也不曾救我脱出苦海,后来我才知道,嫉妒早已吞噬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把我扔在山林间等死,以免我继承王位。就在这时,我听到牧笛的声响,一个庄严的声音对我说,‘忒勒马科斯的子孙!即便你将来必做艾琉西斯的贤明国王,但你今后所受苦难,也不是今日的你可以想象的!我怜悯你,你站起来吧!’听了这话,路边的草木活过来,喂我吃下一颗上面的结实,我便立刻生出无穷的力气,身上的伤也好全了。”
“因为这个恩惠,我在这里建造了大神潘的祭坛。按着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我愿用十件锦袍,十头牡牛,十只炊鼎,以及与之等重的黄金,向你交换这些神异的果实,治愈城中人民的疫病!”
谢凝真的很想告诉他,你不要说了,说再多都是没用,鸡同鸭讲的。
不过观察情态,他想要的应该不是外套,而是这些果子……
思索再三,谢凝大着胆子,把外套兜在左手的臂弯里,伸出右手的食指,点点嘴唇,摆了摆,再点点耳朵,摆了摆。
肢体语言总是全人类都能看明白的吧!我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您老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埃松惊讶地的姑娘才有这样细白的手与手臂。他的女儿安忒亚,骑马射箭不逊于她的兄长,是周边国家遐迩闻名的美丽姑娘,也要比这少年强健许多。
莫非他是个聋哑人吗?
少年固执地向前推进装满果实的布料——那布的颜色也是他很少见到的,蓝如最深的大海,又柔软如最轻便的羊毛,却不见织布的网眼,映着里面的红浆果,仿佛多看一下都要灼伤人的眼睛。
其它英雄都提议,先将少年带回去,国王深谋远虑,另有别的想法。他比划出手势,示意少年跟他一同坐上马车,为着彰显神明的恩宠,他已决心要这少年做城中神庙的祭司。
谢凝的内心忐忑不安,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他到底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随波逐流,飘到哪是哪了。
马车徐徐向前,谢凝观察着道路两边的景色,他所乘的马车,与古代中国的马车截然不同,仅有两轮,由两匹金鞯的骏马拉着,便如敞篷的战车一样。
更让他觉得惊奇……不,与其说是惊奇,不如说是惊恐,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两边拱卫马车的壮汉。他们只有八个人,并且全是步行,然而仅是跨步行走的速度,就能跟得上两匹轻快小跑的马!
何等充沛的武德,他们还是人类吧?古人有这么猛吗?
谢凝瞧得浑身冷汗直冒,疑心这些老哥是不是光用手臂上的肌肉,就能把自己的小狗头夹碎。
正偷看呢,其中一个老兄的周边视觉实在敏锐,他一转头,就捕捉到了谢凝鬼鬼祟祟的视线。
在他严肃尖锐的注视下,谢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缩着脖子,保持目光呆滞,缓缓地将眼睛移开了。
安提达玛斯与这少年对视一瞬,只觉他面庞雪白、目光深暗,那鬓发柔软漆黑,犹如细腻的胎毛,更显得他十分忧愁。他于是转过头,对他的同伴惊叹:“你看啊,这少年的美丽,蒙着多么阴郁的面纱。若说他是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小儿子,我也深信不疑!”
“他可不会成为我们中谁的仆人,”菲律翁在前面听着他的话,不由出声告诫,“神命他不能言语,也不能听话,这偌大的悲哀,是不会叫任何一个人好受的!国王已决定让他做神庙的祭司,我们应尊重长者的意见。”
谢凝不晓得他们私底下的议论,因为饿过了头,他的肚子已经不会叫了,唯有捧着外套,保持姿势,端在马车上,牢牢地看管着救命的浆果。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眼前逐渐出现一座宏伟的都城,高大洁白的城墙围坐山间,隐约可见城池内部的景色。谢凝吃惊地看着那些货真价实的古希腊建筑,内心充满激动之情。
他太年轻了,没有阅历,也没吃过什么苦,因此画不出那些真的、有份量的、细微敏感的东西。文学上讲以情写景,绘画亦是这个道理。正如不尝芥末,就不能了解芥末的味道一样,谢凝的天分还不足以支撑他闭门造车。大部分创作者,倘若缺乏亲身的经历,那他的所写、所画、所想,难免会成为空中楼阁。
所以,当他一看到货真价实的古代城市,看到当中的走夫贩卒、市井长巷,看到阳光穿过云层,镀在层叠苍白的建筑物顶端,谢凝的心情就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睛也闪闪发光。
素材,多么好的素材!如果可以选一个高处的俯瞰点,他真的可以画到地老天荒了。
只是,他想到这里,又无限地思念起家乡的父母亲人。
从前刚刚高中毕业那会,觉得爷爷奶奶唠叨,爸爸妈妈又一个劲地挑剔艺术生的就业前景,当时多么期待上了大学,可以独自飞去外地,开启缤纷未知的大学生活。现在,他离家万里,到了这样一个语言不通,朝代不明的世界,才知道和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千金、万金也换不来的。
国王在一旁,瞥见少年时而振奋如即将杀敌的英雄,时而哀愁如即将远嫁的新娘。埃松在内心思忖,倘若他不是潘神与宁芙的儿子,也是被哪个私自产子的妇人抛弃山涧,又为女仙抱起,用乳汁抚育的养子。如今他长大成人,他的养母也不能终生地照顾他,是以将他安置在潘神的祭坛,又为我看见。
“孩子,请你不要忧虑地皱眉!”纵然知道少年听不懂他的话,国王仍然对他出言宽慰,“我已决心看护你,照料你的余生。我要称你为‘多洛斯’,因着你是神明的赠礼,专为我的国民解决疫病的灾祸。”
谢凝这会还不知道老国王给他取了个什么花名儿,但人家既然语气柔和、表情慈蔼,他也能大致猜到对方是在跟他说安慰的软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胡乱点点头。
城墙吹起低沉的号角,城池的大门亦随着缓缓洞开,迎接被英雄护卫的国王车驾。犹如滚动聚集的豆子,谢凝眼睁睁地看着一堆人蹦出室内,朝着门口喷涌过来,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面色枯槁,眼睛活像在高考集训室待满了三个月,熬得通红肿胀,一看就是生病的模样。
生病归生病,民众高兴的劲头倒是一丝不减,他们围着车驾和猛男们大声呐喊,双臂高举,躁动不安。
国王站直身体,开始发表叽里呱啦的演讲。说着说着,他从谢凝手中接过外套,虔诚地高高捧起,于是大家喜极而泣,纷纷流下混浊的泪水;说着说着,他把谢凝的手也抓着举起来了,于是大家欢呼雀跃,纷纷把臭外地的上城里要饭来了打在公屏上……
没有,开玩笑的,人们的反应仍然很惊喜,很热情。
但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所带来的隔阂,远非三言两语就可以消弭。独在异乡为异客,谢凝真的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判断,这种热情究竟是“有朋自远方来”的热情,还是“哈哈倒霉催来了祭神的童男童女不用从我家里出了!”的热情。
可是,留给他细想的时间实在不多,国王的车驾继续前进,一路向着王宫行驶。谢凝还在眼花缭乱,四处乱看的时候,三两成列的侍女从宫室里径直过来,她们把谢凝牵下车驾,就用一张大大的白亚麻布穿过他的双肩,像赶牛一样,把他刮带走了。
谢凝:“?”
谢凝委实百思不得其解,虽说西方人的骨架本来就大,但眼下可是物质资源并不丰富的古代,为什么是个人都比他更高壮?不提那八个猛汉,就连这些美丽的侍女,谢凝看她们身材高挑,裸着膀子,肩头浑圆,白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想来一拳抡死一个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侍女们并不言语,穿过大理石的长廊厅堂,贴金描银的立柱,鲜艳雕像支撑的庭院,将谢凝带到了安放着浴缸的内室,然后就开始动手剥他的t恤。
谢凝:“?!”
在人体美学上,古希腊人应当领先于同时代的任何国家地域,他们认为肢体与智力一样发达才算真正的美,并且,他们也不吝于展示这种美。尽管谢凝来自开放文明的现代,可他仍然是含蓄的东方人,碍于性向,连公共澡堂都没去过,更别提被几位女性朋友围着扒衣服了。
洗澡就洗澡,你们让我自己来啊!
他惊恐地左右横跳,手舞足蹈地比划姿势,总算让侍女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们嬉笑着放满温水,将换洗的衣物搭在旁边的矮凳上,草编的小框里,则放了很多精巧的瓶瓶罐罐。
谢凝怀着不解的心情,他怕水花会打湿速写本,因此先摘下带子,放到一旁的高台上,确定没人看着自己,方满腹心事地脱掉衣裤,狐疑地迈进浴盆。
嘶,好凉。
人在屋檐下,这个待遇真的算是可以了,他安慰自己,又没拿鞭子抽你,又没叫你当奴为仆,对你客客气气的,还请你坐车,领你洗澡……话说回来,国王到底为了什么才优待我呢?
看他的表现,症结就是那些浆果了,可那都是我随手摘的,树林里应该多的是,又值几个钱?
谢凝草草地掬水,往身上泼了两把。
他心思活络,又擅观察,看到先前民众的表现,就知道这座城市必定蔓延着严重的传染病,从小到大,他打过的疫苗不少,因此不至于在成百上千的病人面前捂住口鼻,万一他们觉得被冒犯,那自己可就惨了。
不过,国王的年纪那么大了,在病菌堆里来来去去,怎么也不怕感染?等一下……他之前该不会在祈祷治疗传染病的方法,结果我就从祭坛上从天而降,手里还捧着那些果子,让他误会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凝便慌了神。几个破果子怎么能治病啊,最后别把我按照欺君之罪拖出去砍死了喂!
只能说,他虽然经历了“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又在诡异的丛林里过了一夜,见识了古代英雄非人的脚力,终究是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是个人神共生的时代,那八个猛男壮汉,祖上或多或少都有神明的血脉,或者父母中的一方压根就是神。
自始至终,他一直试图用科学原理来解释穿越这件事。人因未知而恐惧,所以人是需要解释权的生物,科学与理智是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武器,而解释的过程,即是对未知祛魅的过程。
内心深处,谢凝逃避着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假如世上真的存在鬼神,正是祂们的意志令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那他究竟要怎么做,做什么,才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与家乡和家人重聚?
他忧心忡忡地坐在光滑的浴盆里,不曾注意到,有名侍女悄悄地溜进来。她赤着双足,宛如山猫般无声轻盈,她看到谢凝放下的画本,便伸出手,飞快地捧着出去了。
与此同时,国王的宫殿里正在欢庆,他们欢庆疫病的退去,欢庆健康的女神阿克索又重新将她装饰满草药的袍角拂在这片土地上。祭司将潘神的果实扔下河溪与水井,那水立即变得清澈如水晶,人们争相饮用,喝下之后,枯黄的面色马上泛起饱满的红晕,老人也像青壮年一样健步如飞地行走。
埃松坐在宝座上,因为解除了一桩大灾厄,他容光焕发,高高兴兴地与他的妻子说话,除了他的妻子格劳刻,在他身边,还有他唯一的女儿安忒亚。
“如果我的儿子们都在就好了啊!”埃松说,“但世间的幸福,总是不能圆满。唉,现在瘟疫再也不能送我的人民去死神的怀抱,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时,侍女跑着回来了,她奉了公主的命令,将那神秘少年的随身物品偷偷拿走。年少时,安忒亚便虔诚地供奉太阳神福珀斯·阿波罗,阿波罗也爱惜这聪慧美貌的公主,赠予她预知的能力。早在国王的车驾进入城镇时,安忒亚便感到一阵无故的晕眩,因此,她不得不怀疑那少年真正的来历。
她一拿上画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翻阅。那纸张白如鸽、滑如银,既软又硬、平整密实,先叫她吃了一惊,认定这不是人间能有的产物,随后,画本上的图案,更令她惊讶得小声低叫。
画家可以用色彩忠实地再现出明暗、凹凸、粗糙与光滑,这是不假的。人们见了雕塑上深红的涂料,就能想到拥有同样颜色的衣袍是多么华贵亮眼,见了嘴唇上娇嫩的粉彩,也可以想象女神的容貌有多么美丽动人。可她从没见过,仅是黑白和灰色的组合,就能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表现出一种水果的芬芳,犹如果实变成了影子,影子又停留在了薄薄的平面。
“啊呀!”公主不禁叫道。
这声音吸引了她的父亲,国王转过头,看到他珍爱的女儿背对着他,便问:“你在干什么,我的孩子?”
安忒亚来不及藏起画本,就被她的父亲发现了。
埃松拿过画册,和王后一起惊讶地赞叹:“也许他的母亲,养育他成长的女神不仅是宁芙,更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缪斯啊!”
接着,他们又一齐责怪公主,斥责她的任性与大胆:“女儿哟,那孩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得罪这样一位恩人?须知上天夺走多少,便要重新赠予多少,他既然不能说话,更不能听话,神便重新赠予他这高超的才能,你又为何要偷走他的爱物?”
安忒亚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内心仍然忿忿的不服气,难免对“多洛斯”产生了怨恨之情。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天赋从没有出过错。
另一头,谢凝研究了半天,总算把侍女准备的衣服套在了身上,他穿的也是基同,只是他的基同没有垂到脚踝,长度刚好盖过大腿。
……行吧,大腿就大腿,权当穿裙子,又不是穿不得。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速写本不见了。
谢凝吓得双目圆睁,到处乱找,侍女与他打了半天手势,把他领到大厅,失物复得,他才知道,原来是被国王的人拿走了。
这感觉,就跟被远房亲戚擅自看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差不多……谢凝紧紧抱着速写本,面色沉重地站了半天,疯狂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应该没有……吧?艺术!我这里头都是艺术!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在这个名为“艾琉西斯”的都城住下了。
谢凝觉得,自己一定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攒了一次性的好运气。因为他后来比划着问侍女,连蒙带猜地得出了肯定的回答:浆果是有用的,它们真的救了一城人的性命,而这同时意味着,国王许诺的十件刺绣精美的衣袍,十头公牛,十只不知道干什么的青铜锅,还有几块黄金,确确实实成了谢凝名下的财产。
现代社会,他还是个需要愁毕业去哪搬砖的大三生,到了这儿,谢凝倒是一飞冲天,资产养活十个奴仆都没问题了。
当然,他住在神庙里,衣食住行都不是问题,他也不会去买卖奴隶,他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别人伺候。
谢凝一边与神庙的祭司学习文字,一边到处乱逛着画画。他最先画的,就是这座宏伟典雅,不知道供奉着哪个神的神庙。祭司站在身后,先看他在珍贵的“银纸”上,用漆黑纤细的墨笔打出凌乱的线条,还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可是,正如施展神迹一般,再横着、斜着、竖着添上粗粗几笔,神庙的轮廓就跃然纸上;再填上几个黑色块,几扇细密的线条,缩小的神庙已经在纸上呼之欲出了。
祭司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纵然他不是缪斯女神的信众,依旧在心底喃喃地赞叹、崇拜这技法,简直像赋予了笔和纸灵魂一样。
谢凝身为当事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自豪骄傲的。
他使用的画技,是数千年的流传累积,不知有多少古今中外的大师画豪,用尽毕生的心血总结出各式各样的流派技法,然后再由优秀的教育家,提取出其中最精炼浅薄、适宜教学的结晶,呈现在他们这些学生面前,任其挑选、吸收。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要知道自己的斤两。倘若因为旁人都看不到这透明的巨人,就将它的高度当成了你的高度——你又怎么有脸,敢去承受这种重量的赞美与歌颂?
谢凝只把自己当成街头卖艺的画匠,他画出图样,请木匠帮忙打制了一个简略的画架,每当他支起画架,放上速写本,便会有一大批人悄无声息地围上来,把路边堵得水泄不通。
古代的娱乐比较有限,谢凝在街上一画几个小时,居然真的有很多民众舍不得离开,一看也是几个小时。
他还不会说这里的语言,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报这种程度的喜爱,谢凝就在街上赠画。他的本子纸张太少,神庙总有许多泥板和草纸,他用草纸和炭笔,画了许多速写,分发给愿意为他当模特的人。
人们拿了赠画,往往欣喜若狂,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许多人在露天披散头发,抓着胸口,狂欢呐喊着奔跑回家。但没过几天,祭司就求饶上门,猛打手势,声泪俱下地请他不要再送画给别人了。
望着谢凝困惑的眼神,祭司惶恐不堪。
那种精妙到令人心生惧怕的画作,和献给雅典娜的金黄橄榄油,献给阿尔忒弥斯的白雄狮皮,献给狄俄尼索斯的初生葡萄酒一样,都是唯有神祇才能享用的事物,地上的人类要得到它,便如婴儿抓到丰饶的金杯,跛子骑着神骏的飞马。怀着这样不匹配的礼物,他实在担忧神会因此大发雷霆,要知道,上一位偏向人类的古老神明,还是被关押在高加索山的普罗米修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