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非但没被杨煜一句含笑轻斥唬住,反而趁机钻去杨煜怀里,自他手中抽走巾子藏去身后。
杨煜搂她在怀,低头瞧着这眉山目水间潋滟的缕缕情思,倒是有些明白了萧吟心里的坚持。
他亦是贪恋彼此间的纯粹,沉湎在独占这一份浓情欢爱的欣喜之中。
他忽地将萧吟打横抱起,将她放去榻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朝她摊开手掌。
萧吟会意,这会儿不与他打闹,交出巾子。
杨煜绕去萧吟身后,专心帮她打理起湿发来。
“今后不会再这样吓着你了。”杨煜道,“惹你多想,是孤欠妥。”
萧吟本想回头,但即刻被杨煜推了回去,她只得乖乖听话,背对着他道:“倒也不是真的吓着了。”
杨煜轻笑道:“不怕你逃什么?”
她可以因为喜欢杨煜这张脸,可以因为情势所迫,可以因为很多其他的原因和杨煜在一起。
这些年来,杨煜也的确宠她爱护她,可是方才,面对那个充满戾气的杨煜,她确实害怕起来。
但怕的究竟是杨煜的“可怕”,还是她自嘲的那句“以色侍主”?
或者,是憎恨。
憎恨曾经以色侍主的自己,所以才想要逃。
杨煜以为萧吟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措辞,故意调侃道:“这就认输了?”
萧吟转身面对杨煜,看着灯火中阴影更浓的这双眉眼,再次抬手去抚,好似如此才能让忽然涌动的情绪得到安抚。
“那三郎以后不能再吓我了。”萧吟道。
忽然见她示弱,杨煜心疼不已,原想抱她,却只让她重新坐好,继续替她将湿发擦干一些,道:“等会儿就走,你也让孤顺顺心,做完想做的事。”
萧吟亦没心思玩闹,安静坐着由杨煜施为,待时候到了再送他离开。
杨煜这次不教萧吟出门送行,开门前与她道:“母后如今身体欠佳,孤手头的事也多,你有什么吩咐交代阿六去做,真要见怀章,召人过来就是。”
知道又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杨煜,萧吟如旧温柔点头,道:“三郎照顾好自己。”
杨煜点头答应,就此与萧吟分别。
虽有杨煜应允,但萧吟足不出户,也无甚欲念,没什么麻烦阿六的事,也没有找过怀章,日子无聊依旧。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萧吟在阿六无声的陪伴下又过了大半年。
秋凉入户,她临夜待在院子里的时间都少了。
又或者是近来看多了秋意萧瑟,心绪有了些变化,莫名不安起来。
是夜,萧吟在窗口看了一阵月亮,才觉得乏了准备就寝,听得山下传来马车声。
原本坐在屋顶上陪了她多时的黑影立即撤了。
她听见了阿六留下的踩瓦的声响。
萧吟开门去迎,在院里尚且看不清杨煜的神情,只觉他心事重重,进屋的脚步比往常都快上三分。
萧吟跟他进屋,甫关上门便被杨煜抱住,那一身复杂情绪顷刻间将她团团裹住,耳畔杨煜那一声疲惫的“卿卿”亦暴露了此时心情。
萧吟回抱住杨煜,虽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依旧放柔了语调,道:“我在。”
夜下静谧,此时无声,唯有杨煜听来沉重的呼吸声在萧吟耳畔响着。
她始终不开口询问杨煜经历了什么,一直都只是沉静着等一切过去。
这份耐心或许是她独有的温柔,也或者只是并不在意的冷漠。
杨煜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却不似以往得到想要的平静,他转而去看她,注视着她一贯柔情的双眼,想要寻找到什么。
萧吟回应着他的目光,凝睇着多时未见的眉眼,秋水剪瞳皆是想念,不禁唤道:“三郎。”
总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终于又在眼前,心头欢喜如何能抑制。
便是忍不住,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她每唤一声,杨煜的心便颤一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如何就似着了魔一般贪念萧吟每一次唤自己的声音,喜欢她的寸丝寸缕。
“卿卿,再等等孤。”杨煜道。
等他得到一直以来想要的那个位置,等他可以不用在意那些束缚,不用将她藏在身后。
萧吟笑道:“我又不会跑。”
“不,是孤想尽快……”
萧吟又一次封了他的口,道:“我不扫三郎的兴,三郎也别找我不痛快。”
杨煜如今的确无心在这种事上纠缠,只拉着萧吟去榻边,抱她在怀里,而他埋首在她颈间。
这样明显无助的表现多少让萧吟明白,杨煜正在面临多为难的局面。
他从来都是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但凭他再能把控局面,也总会有不能顾及的意外,如今他应该是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顿。
萧吟搂着杨煜,并没有可以安慰他的言语,只静静等待着时间过去,这是她唯一能给杨煜的。
烛火烧着流逝的时光,夜色愈深,凉意愈浓。
感觉到杨煜收拢了手臂,萧吟终于开口道:“三郎觉得冷了?”
杨煜抬眼,眼尾微红,满面倦意,道:“冷。”
萧吟手掌自杨煜肩头滑落,隔着衣衫按在他心口处,道:“我给三郎暖暖。”
杨煜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是为了回应她的温柔,道:“有你在就够了。”
萧吟回以浅浅笑容,另一只手的指尖抚过杨煜眉眼,停在眼尾,颇有些悲悯之色,道:“我也是,有三郎就够了。”
杨煜眸光变深,眼波汹涌,盯着萧吟道:“卿卿将来只能在孤身边。”
“我只想陪着三郎。”萧吟柔声回道。
杨煜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始终望着萧吟的眼睛。
萧吟不解杨煜今夜过于反常的举动,却也不畏惧他强势凌厉的目光,反而从中感受到了另一种情绪。
她嫣然一笑,道:“倒是有过小娃娃盯着我不眨眼的,是我拿了她的玩具逗她。怎么三郎也这样看我,跟小孩儿似的。”
他像是将要失去依靠的孩子,迫切需要能够支撑自己的力量。
杨煜收回视线,靠去萧吟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心跳,仿佛是对他种种复杂情绪的抚慰。
他幽幽道:“母后病重,恐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