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直接轰!”
胤褆暴躁的一挥手, 身边的炮兵装填好炮弹,校对了角度,立时就是一炮打出去,坠落在海岸附近的小舢板附近。
轰——
水花冲天而起, 爆炸的中心处, 传来倭人的咒骂。
张扬着大清旗帜的船舰散开在海上, 朝向岛屿的方向。
伴随着炮弹的接连打出,倭人的舢板一个接一个的翻掉,落水的倭人挣扎着, 似乎喊出了投降一类的话。
但是胤褆没在意,调转炮口再对着岛上, 摆出了十足的威胁架势, 迅速把明显是防御工事的建筑轰掉, 剥夺他们反抗的力量。
这也是戴梓带来的最新成果,射程比过去的炮提升了近三成,就是因为有这个技术革新,胤禔才敢如此高调的定下计划,对跳蚤一样在海上恶心人的倭人下手, 这项武器的成效现下凸显出来,倭人毫无防备的被他们炸了,避免了上岸后的陆战。
要知道水军们非必要是不喜欢陆战的,问就是感觉不同, 成日训练的都是水上船上的本事,谁要在岸上拼刀枪?当然有必要的话,他们的刀枪也很管用。
清理干净, 接下来就是威慑岛上的琉球人了,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水军不是来做慈善的,主要目的还是获取一个可供停泊的岛屿威慑倭国。
岛上的琉球人诚惶诚恐的接了他们上岛,水军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虽然随从的打扮露胳膊又露腿的,但是这打头的可是一身完整的前朝衣冠啊!这是怎么个意思?藐视如今的朝廷么?
谁知这位打扮用心的领头人,噗通一声跪下,抬着胳膊行礼恳求,“恳请上国赐下衣冠!”
士兵们松了口气,还算识相,这要是不给面子,只有把这里再打一顿控制下来了,可他们是水军啊!没事占地盘干什么?
“不必了——你们有心就行,提供些食水补给也罢了。你们国王在哪个岛?”胤褆直接拍板。
大可不必在意这样的小事,这次清扫计划就真的只是清扫,挨个把琉球的岛屿清干净之后,再从琉球人手里拿到一个停泊点进行驻军,把控制的海域推到琉球以外,并且对倭人产生威慑。
出于合理合法,他还是想找国王打个商量,但是其他琉球人就算了吧,没那个必要,一个个的遭遇看起来像需要扶危济困的,这事也不是他该干的。
说话算话,胤褆带着人补给完,就开着船奔向了下一个岛屿,一路碾压过去。
在计划完成,返程之时,胤褆远远的看见了打着龙旗的船,对面看见他们显然也很兴奋,遂开近了船进行交流。
“你们从哪儿来?”
“新大陆!南面真的一块很大的陆地!”那边船上的船工兴奋的喊着。
“他们说新大陆?真找着了?”
“你们带回来什么了——”
水军们一个个爬到栏上看稀奇。
“动物!好多稀罕的!”
康熙三十年四月末,探索新大陆的船队停泊新修的天津港,带着珍奇礼物回京复命。
下月,大军征准噶尔得胜而归,康熙举行庆功宴,论功行赏,发送抚恤后,立刻接见了寻到新大陆的船长和副手。
“仔细说说那大陆的情形。”
“回皇上,风高浪急,我们并未完全探知,只初步估计,约有万万顷!在船上时就见了密林和草原,待登岛,又见了许多不曾见动物,奴才想这便是上苍赐予大清,赐予皇上的礼物,便自作主张寻来了一些进上。”
“哦?许你自作主张!”刚赢了噶尔丹,康熙心情不错,“你带回来的那些在哪儿?”
“奴才不知,一切皆由太子殿下安顿。”
康熙便叫上了胤礽,胤礽声称宫里不好安置,各宫娘娘看过后,就挪去了城外的庄子。
这倒也处置得妥当,康熙便继续问起南面大陆上的情形,安排了时间出宫去看礼物。
待赏了船长等人后,胤礽就忍不住了,“汗阿玛,今日既得空,便说说大哥的事吧,月前大哥梳理了琉球的等地的海疆,如今琉球向大清上表称臣,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只是当时战事要紧,不曾及时报于汗阿玛,如今汗阿玛回返,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康熙只看他一眼,“依你的意思,该如何赏他?”
这原本不该他插言,但是既然汗阿玛问了,也不能不提,胤礽分析道,“大哥以督军之名统摄福建府水军,虽可转为将军,到底职责上差得不大,倒是身为皇家阿哥,很缺个身份,依我的意思,汗阿玛可以给大哥封个爵位了。”
“那你看,封他个什么位置合适?”康熙有心试探。
“大哥这也是做出了榜样,给个郡王不为过。”就算功绩达不到,这不是树榜样吗?反正开府的钱也不要他出。
“你倒大方。”康熙淡淡的来了一句,“就如你所说吧,早两年他们成婚就说给他们赐个好宅子,既然你这个做兄弟的给他讨了赏,宅子的修缮就一并过问吧。”
胤礽略有些迟疑,还是应下了。
他还以为按大哥现在的趋势,以后会扎根在东南,现在看来汗阿玛并没有这个打算,京城的宅子都准备好了,大哥早晚还是要回京的,一个在外的郡王和一个身负战功在京的郡王,那能一样吗?
即使他知道汗阿玛对他信任,面对这一手还是免不了产生压力,再想想逐步长成的弟弟们……
果然还是别叫他们太闲了!
还有汗阿玛,一定是最近不用处理折子,才闲出这种想法吧?他这就把事情转交回去!
正在兴致勃勃安排去郊外看南大陆动物的康熙,完全没聊到儿子正在试图减负,张罗着几个战争里立了功的功臣和近身的一等侍卫同去,前朝的那位皇帝得了珍奇动物赐给了功臣,他也可效仿一二嘛!
以他的年纪,这辈子的功绩超越那位皇帝,还是很有可能的,起码那位的船只是出海逛几圈,哪里有发现一块新地这样的好事?
“容若怎么样了?要是好了叫他一起来。”会写诗的好伙伴也不能忽略,这可是彰显大清国力的好事,容若看了怎么也该写几首诗来。
当然,最后是没有诗的,纳兰性德并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还骑不了马,而在场的其他人也被惊掉了下巴,顾不得什么诗啊干的。
“好!”
康熙一把撂倒袋鼠,地上的灰尘腾起,围观众人的心仿佛也跟着腾起。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之前看着啃叶子的树袋熊时还好好的,就是那树懒,也迟钝得有几分可爱,直到康熙和那边根本制不住的袋鼠撞上。
袋鼠蹦上前,一个出拳,试图击倒面前的敌人,被康熙灵敏的躲过,还喝了一声彩,根本不顾身边人的劝阻,一撂衣摆就和袋鼠打上了。
所幸最后是打赢了,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主子爷勇武!”
“真是满洲第一巴图鲁!”
听着众人的吹捧,康熙不以为意,反而十分惊喜的看向袋鼠,“此兽勇武,倒是有我满洲八旗之风,合该是咱们的。”
皇上都这么说了,这些人哪还能不知道这意思,几个立了功的将领接赏都避开了袋鼠,有志一同的把这个勇武之兽留在了园子里。
随行的画师被刺激出了灵感,本来是绘制这些兽类的图谱的,忽然灵感爆发,进上了一副康熙搏袋鼠图。
康熙甚为满意,直接收进了府库中。
————
福州府。
佟珍瑶摆香案迎接了天使。
虽说都是皇帝的意思,但是圣旨和口谕批文总是不一样的,接圣旨就得郑重,何况这是封王爵的圣旨,麻烦一点也是值得。
“朕之长子……于国有功,特封郡王,赐号直,以示嘉赏……”
佟珍瑶和胤褆对视,眼里都是意外,汗阿玛这次真大方啊~直接就是郡王爵!
“恭喜直郡王,恭喜直郡王妃!”使臣宣了旨,就上来套近乎,交好的机会送上门,他才不会放过,只看皇长子离了京还能一举获封郡王,就该知道这位爷在皇上心里有分量。
“同喜同喜!”佟珍瑶给云香递了个眼色,一个荷包经由胤褆的贴身太监,送到了天使手里。
打发走了人,两人忍不住兴奋。
“郡王——爷是郡王了!”
“是啊!俸银又该涨了,这笔就包个茶山吧!”
“茶山算什么?现在福建府哪里有人愿意打理,你要花不如花去别处,横竖不在京里,不必用那排场银子。”
这话说的就是面子花销了,若是在京城,俸银要维持整个府邸的运转,还有走礼人情的支出,怎么都是不嫌多的,你的出手要衬得起身份。
但是远在福建,谁盯着他们的身份呢?又有本地的大族穿针引线,日常孝敬,花销实打实的小了很多,所以这钱才能挪出去置产,如今他们手里的不动产实在不多,可又不好和当地人抢耕地,所以佟珍瑶才想着买个茶山。
只是胤褆的担心也有道理,连年来的动作,福建府的百姓早认准了出海可以谋生路,家里没地的都会往外搏一搏,侍弄茶园算什么呢?尤其是福建的乡土观念重,一家子出息了,连枝带蔓的就都被带出去了,要在乡间经营就更不容易。
“那看看其他地方?这两天莺儿才报来,说之前遇到的那伙西南人,想要买辣椒的种子。”
“西南?你想得倒是远,那又是山又是林的,不是更难办?”
“现在不一样了——”
第九十二章
“上——大胆试!”
刘四掀开最后一块草席, 招呼着那边赶着骡子车的乡民。
“那……那我真上去了啊!”
头上包着布的乡民咽了口唾沫,顶着视线,小心翼翼的把骡子赶上了灰白的路。
哒哒哒——
骡子轻快的跑动着,即使身上拴着一个板车, 也没影响它的脚力。
站在路两旁打扮各异的人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路面。
“没印子!真没印子!”
“这音儿多轻快~那畜生跑得倒欢快。”
“看着是平整哈~拖着也不像费力的!”
这算什么~刘四心里一笑, 又招呼后面的人, “你们也都上去跑跑!”
一串的牛马驴骡拖着重量不一的货物走了上去,跑过一个来回,这些人的脸色越来越兴奋。
“好用!是真的平整!就是脚疼!”
刘四上去拍他臂膀, “都说跟石头一样,你那么用力蹬石头, 傻不傻?哪能不疼!”
那人也不生气, 只问他, “这路啥时候能修完?通到府城去?”
“是到府城,也不止!其他地方的修好了,你跑到京城去都成!”
“我不去京城!去那做啥子!能够把山货担出去就行了嘛~”
“去!什么见识——”土司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对着刘四和善起来,“那水泥可还够?人手不是问题!各族的儿郎们都是愿意的!只要这路尽快。”
土司的眼光远不是这些闷头过日子的百姓能及的, 这哪是路啊!这就是生财的大道!
他们山里好东西难道少么?是难得带出来,只好烂在那里,他们走商的儿郎也是好样的,什么小道都能过, 人驮马背的也能走出去,但到底是难了些。
别说他们固守己见,这外来的官啥事都不知道, 就知道收税要钱,除了添麻烦有什么用?
这明明白白的通路摆在眼前, 他又岂会不知道好处?听说这路要一直修到滇南去,那头的林子里也是有好东西的,就算没有,这修路的不也说了?好木头送到广东福建去,那也不便宜,现成的林子还能没有木头?
再者也不需他们路上一点点运,南面的海上有船的等着拖,这不就更便宜了?现成的生意在这,再有现在这个朝廷说南面的粮食可以一年种三茬,这地瞬间就金贵了,就算是叫他们的儿郎出点力,那又怎么?朝廷的人也过不去,难道有人摘果子?吃的粮食可是自个儿的!
有这样的路,来往起来也方便,不用担心后方供应问题,又不是谁都天生想住在山里,难道山里就真的什么都好?这样难得拓展族群的机会不抓住,等着朝廷腾出手从海上占了?那还有他们的便宜?
就这么的,土司们想得很清楚,现在外头都在说什么航海,说什么占地的,他们是不会水,那也不好给甩太远了,打量他不知道福建那头往年也是不受待见的?
现在可好,根据那些出去探路的儿郎说,那边的船就没断过,随便找一家人都想着在海外挣钱挣粮,现在日子是好起来了,什么出海什么水军都紧着他们。
土司可不服气,他们的儿郎差什么了?硬的仗来得,软的也走得动商道!现在机会送到眼前可得抓住了,这修路队一路修过来,别的土司也没见吭声,可见都是打着主意呢!好日子谁不想过?这又不是要他们出去打仗,在自己人的眼皮下,多好!
土司所料不差,一路上的大大小小土司,听说是修路便没有那么抵触,再见到修成的路,这画的饼就肯坐下吃一吃了。
何况修路只是个通知手段罢了,最近炼钢的技术又有长进,朝上已经做主,把那些刀枪类的冷兵器收拾出来,供给西南的部族们,唯一的条件就是,只能去了南边垦荒才能领。
这话一出土司们哪还能不知道意思?
至于反对?人也说了,他们现在多造□□,比之前的火铳好使多了。
土司们瞬间就识时务起来了,有汤喝总比没有好,不出力哪能分好处?
如此努力下,南下垦荒的人便多起来,叫缅越之地的民众深感莫名,还以为这些人遭了什么兵祸,南面来避难来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北面那块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于是有人就升起了心思,准备把这些人打劫,财产没收,人收做奴隶。
等着他们的就是这些北人的铁拳,都是差不多的地方生活的,他们占不到地利的便宜,只能默默被俘虏。
接下来就热闹了,愿意捞的部族开始谈判,不愿意的只好反被这些北人驱使着砍树种地,慵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如此经营一阵子后,边境之地越发热闹,就连广西也受到了好处——以为距离远,运送浪费时间,官府干脆在广西建了船厂,就地造船,就连水军也列入了考量。
有了船厂,就有码头,有大小工序上的工匠和船只进驻,接着生活的设施也要跟上,生意人们进驻,再为了吃喝,附近的村子也有了活路,有地种地,没有好地总可以种点红薯玉米的,然后把下脚料倒去喂猪喂鸡鸭,到时候处置了往码头一送,也是一笔活钱。
现在南边的米便宜,很多人家也舍得买些米来吃,就是不大好吃,总也能吃饱,反正他们这里物产丰足,弄点小菜下饭也容易,再不然也可以磨了做粉换个风味。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修路队的刘四,正在被土司问得冷汗直冒,什么把其他地方的水泥截来,什么咱们自己建厂弄水泥,还有把路修进寨子里去。
这哪一条都不是他这个小喽喽能做主的啊!
截货就别提了,要不是西南的局势紧张,上面对这里有倾斜,哪来的这么多水泥供应?听说就是河北那也不是都修了。
自己建那更是扯淡了!他多少知道这里头要用石灰,可石灰矿又不是哪都有,再说还有别的材料呢!还有工艺上的问题!怎么可能随处建厂?这大大小小都是土司,建谁地盘上能够好?不如一个都不答应!
至于修到寨子里,确实是大胆,往常那寨子的地方都得遮遮掩掩的,但这不是没材料吗!在哪儿都是计算好的,超出用量没修好那就要问责,就是怕这种拿着水泥谋好处的事发生,他一个四川道出来讨生活的,何必为了别人的寨子冒险?
“这咱们实在不能,上头一层一层的人,不是我能做主的。”
土司听罢,并不肯放弃,“那你这差事可还缺人?我这里的好手你带两个去帮衬。”
“这不能!哪能麻烦你们!”这也有其他人说过啦!他们都是异地工作,“要是想谋个生活,广西府那边倒是缺一些,就是远了些,不知道你们愿不愿去?”
的确是远了些,但也并非不能考虑,这是个好东西,学来倒也是个手艺,哪怕以后修寨子用上呢?
“那也不错,劳你打听打听。”
“好好~这都好说!我现在把这路养护的事说给您——”刘四努力扭回正轨。
话虽然交代完了,土司根本不肯放人,强行邀着修路队吃了一顿饭。
饭菜倒不复杂,只是其中一个红色的东西引起了刘四的注意。
“嘶——”刘四狠狠吸了口气,又夹了一筷子,“这东西够劲!”
土司笑容里隐含着骄傲,“这也是海外的东西,原来叫什么我们不知道,现在就叫它辣椒。”
“贴切!”刘四猛点头,感觉身上的汗都要被逼出来了,“这倒是个除湿的好东西,冬日里吃了也该暖和!”
“可不是!那什么高产的东西我没见识过,就觉得这才是好东西!今年种的少,明年我预备再多种些。”
刘四忽然就和土司亲近起来了,“您看这,能否分我一点种子?我家在四川,平日里也雾障大,为了乡亲我只能厚着这张脸麻烦您——”
四川啊……倒是好地方,土司眯了眯眼请,脸上一副和善亲厚模样,“好说!都是近邻,大家日子都苦,自然该互相帮扶!”
刘四也一副感激的样子,恍惚突然想起,和土司聊起了武器的事。
一番宾主尽欢的宴席后,双方的目的都达成了,各自带着对未来的展望分开。
做这个活其实挣不来太多,但是刘四也不是一般人了,他背后有个不小的宗族,大大小小的生意人,在衙门做胥吏的,总在互通有无,这些他踩过的地方,有什么好东西他可都记着,到时候不管是跑商还是收好东西做孝敬,都是有利可图的,他辛苦就辛苦啰~少不得他的好处。
要不是实在是山里长大的,学不会水,现在他该在长江的航船上,别看海上赚钱,这沿江一带有实力的人家也不少,走这条线也是很有赚头的,只是赚得不如海上多,不过江上都不会走,谈什么走海上,饭得一口一口吃嘛!
等他把这边的线走通了,江上的堂兄说不准也能搭上海船的路子,到时候他们也在外头弄块地,做个备选,要是再有局势不好,就有地方可去了……
刘四畅想着,往下一个地点赶去,串联着西南地区大大小小的部族村寨,为他们带去最新的局势,加入现在这个充满变局的时代。
而刘四抱以希望的海外,近来也有了大动作——
一座岛上,巨大的石磙正在平整着土地,周围传来嘈杂的喊话声。
“厂房还没设计好吗!再不动工雨又要来了,到时候烦死人!姑奶奶还等着回信呢!”
第九十三章
“姑奶奶就是问问, 又不会真的怪罪,哪次不是说以身体健康为准。”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刚说出口,头上就挨了一下。
“就你知道是吧!来这么久了,你就不想着做点什么事出来?天天等着照拂是吧?要你有什么用!”
“又不是我想偷懒……”小伙子低声抗议。
事情是佟珍瑶挑起来的, 远的不好折腾, 自家的生意总该安排了, 什么制糖烧玻璃,试验成了她就开始盘算了,这都可以直接安排到南洋去, 原料上方便嘛~
甘蔗,沙子, 水果, 这多好的条件!
唯一缺的就是做活的工人, 好在她在当地也有一些信誉,说要招工人之后,福州府的民众就把北面山里的亲戚给挖了出来,随船出去,安排吃穿, 工钱比在本地多三成,这多好的条件啊!不就是远点?上头也都是自家人,又不用学凫水又不用学洋话的,哪还有这样好挣钱的机会?
于是佟珍瑶的船就这么载着工匠和工人出发了, 那烧玻璃的琉璃匠可不好请,要不是佟珍瑶允诺了养老,加上对烧玻璃的方子也有贡献, 这人是绝对不会同意交给其他人的。
佟珍瑶只觉得麻烦,现在她就非常想要流水线式的工作法, 可实际她能做的,就是弄几个罐子的模具,稍微提一提生产进度。
至于佟家人经营的岛,早就做好了准备,厂房不好确定,但是工人的住处是早就通过气要建的,佟家人在岛上闲着的时候就会去建房子,如今容纳三五百个工人不成问题。
制糖好说,步骤分好了,消耗人工去做就是,倒是这个玻璃的工厂,问题更多些,按照构想,这罐子要有一个底有一个盖,彼此间要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这才能存得住里头的糖水水果。
这点着实困扰,就是那被请来的琉璃师傅也一改无所谓的心态,这个厂要是办不起来,谁给他养老?
“怎么打算的?”小老头背着手,忽然出没在一干佟家人身后。
那小佟六先是唬住了,认出人之后反往旁边让了让,叫他加入话题。
“说是拿东西塞住或者盖紧了都可以,但拿什么弄呢?”木头?紧吗?还烧玻璃的话,是不是也不能盖严实了,万一碎了?那不然拿铁皮?哪来那么些铁呢?
小老头点点头,俨然一副有成算的样子,“就是要严实是吧?今儿就把窑开了,我给你们试试。”
“什么法子?您这已经能解决了?”
老头一摆手,“我要知道还折腾这劲做什么?”
“那这是?”
“不试哪能知道——”小老头理直气壮。
所幸窑已经搭起来一个,他们拖来了燃料就能烧一次尝试,几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折腾了起来。
经过试验,他们觉得还是木头的廉价易得,还能削出不同的形象,完美适配瓶子,唯一的问题是——
“这容易掉出来吧?就是不掉出来,撬出来也难,这碎木头渣子掉进去也不美观。”
“就这样——”小老头一挥手,“你有更好的办法?有这个玻璃的罐子在,还有谁能嫌弃不成?”
…………
“什么玩意?谁长的这个榆木脑袋!”佟珍瑶狠狠嫌弃,就这点事都干不好,明明是很有档次的东西,非要弄这么稀碎。
散漫!真是太散漫了!完全不如她培训出来的女工们,还想着削木头适配罐子?合着她规定的尺寸是一纸空文是吧!
“云香,你叫莺儿回来,带几个胆子大愿意去海外干活的来!”这就不能怪她派人接手了,她给过机会了!
半天的功夫莺儿就从城外赶了回来,身边跟着三个人,一个是老熟人温玉,一个是当地的寡妇,还有一个是鄂伦岱送来的人里的一个。
佟珍瑶没管她们什么想法,当场给她们上起了课。
“今儿我讲两件事,一是流水线,二是标准化……”
说白了就是为了效率和成品率。
她先说明了流水线分工的好处,能够降低工人的门槛,也能够在工序间调节,节省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产出率必定是大大提升的。
“这不就是分工嘛~咱们也是做熟的!谁清洗材料,谁炒制,谁又去包装,还有那检查的,咱们这也能算流水线吧?”那寡妇率先道。
佟珍瑶对着她微笑以示鼓励,“那你觉得要做这样的流水线,会有哪些方面的问题?”
“分工吗?一道工序究竟交给谁来做,好像不是那么容易。”
“不错,这是问题,那其他人还有别的想法吗?”
“调节纠纷?每个分工都不是完全独立的,如果有前一道工序供不上后面的,或者是供应过多造成了浪费,总要有人承担的。”这是温玉,很显然她站在了管事的角度。
莺儿没有插话,她知道这一次的主场是属于这三个人的,这些问题也是福晋的考校。
但余下的那人仍然保持了沉默。
佟珍瑶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又往下说起标准化,指明了尺寸和流程一致对于产出的好处,也说明了明确标准后有利于工人知道工作的优劣。
对于这个,几人的理解倒是不深,只当是她的要求,记下后就没有二话了。
“说这个也是因为我手里的新生意,我在海外也有一摊子事情,只是那边的人太蠢笨,我想着找两个伶俐的去帮我管,毕竟背井离乡的,一应花销都由我担着,银子且记一百两一年,倘若做得好,便从利润里抽一些来做奖励。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做事向来算术,从来没有虚言,虽说叫莺儿说过了,还是问问你们可有不愿意去的?”
这是早就说清楚了的,温玉……她不必提,身契都在府上,现在她也不想着做妾了,伺候男人有什么意思?她做管事还有别人奉承呢!
那寡妇更是早不想待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回了娘家跟兄嫂住,一个月的月钱大半个月给他们了,偏偏又不能说什么,这下可算是叫她抓到机会了,出海怎么了?男人们能出去,她出去一样是挣钱,现在还是净赚,就是兄嫂,看着一百两一年,也不会和她翻脸。
只有那个沉默的女人叫佟珍瑶有些看不准,但她也不说话,没有要退出,佟珍瑶便不好说什么。
“既然如此,你们先去歇息吧,明日给你们仔细说那边的生意,你们心里要明白做什么。”
莺儿应了一声,带着三人就要告辞,那女人却只站起身,没有跟着走。
她直直的看向佟珍瑶,眼神如同野兽一样冷酷锋利,“你要的是调理人的手段。”
佟珍瑶一挑眉,来了兴趣,“怎么说?”
“不是人人都干得这样的活的。”这女人十分笃定。
其实这是很明显的,从农民,甚至无业之人,到工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本身就不懂得服从,要把这些人按在岗位上尽力工作,那可太有挑战了。要知道她上辈子开国之初,为了培养工人,那也是下了大力气的。
一个看不好就有人不上工,拿钱去赌,对日子一点规划都没有,完全没有工业化的风貌。
更别说这个封建社会了,虽然因为她的选择性剧透,康熙放开了不少东西,但终究是有局限性的,因此她根本不敢弄出现代化的工厂,羊毛纺织工厂的事情一直都是大格格在处理,借由处理羊毛的步骤和江南织厂的存在,叫人忽略了问题,换成她可没胆子这么做。
现在倒是好了,远在海外,又是佟家人的产业,很难被发现问题,所以她偷偷试探一下工业化也有底气,之前没有把厂设在福建也是有这样的顾虑,她只是这里的过客,万一谁嗅到这种架构的不对劲,盲目地去学,再给她弄出问题来,那就没办法收场了。
因为对产量的需求促成了工业化,和模仿别人搭建工厂压榨工人,这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她还不想造这个孽。
但不管怎么说,海外的工厂还是要推行的,不然她的罐头生意怎么展开?这是她手里第一个能挣钱的生意!
所以她再看眼前的人,就觉得很顺眼了,能发现问题就离解决问题不远,这才是她要的人才啊!
“给你管你怎么干呢?”
女人看了她一眼,“我能惩罚人吗?能赶人吗?”
“别动手……你要扣工钱罚劳务口头批评就算了,动手就不好了,实在不能用的你撵出来,都是本乡本土的,我来质问他老家亲人。”佟珍瑶陈述了自己的观点,“给你拨人管他们,保证你安全。”
“行。”女人眼神分明是你怎么这么心慈手软,但也没说什么。
“你行什么行?要是我不让你去呢?”
“她们不行,心太软。”
佟珍瑶被梗住,虽然温玉她们确实是缺少了一些魄力,但主要是想要她们梳理流水线分工和制定标准,这还是能干的吧?
“你叫什么?”
“姓吴,名字不重要。”女人仍然一脸冷淡。
“介意我给你个名字吗?去外面也算是开始新生活,叫你吴新怎么样?”佟珍瑶觉得还是得有个名字。
“挺好,就叫吴新。”女人点头,“我要带个人走。”
“谁?”男人女人?佟珍瑶心提了起来。
“女的,我一起的,弱得很,怕她死了。”虽然是好心,但吴新仍然没什么表情。
“随你,多个人的事,你自己看着点,我不能完全保证外面安全。”多个人也不是多大的事。
人有了,接下来就要解决最核心的问题了,盖子怎么盖上才严实。
第九十四章
佟珍瑶想了又想, 忽然想到了一种玻璃罐子,就是上下都是玻璃盖子的,至于固定,则是在两边加上金属, 弯成角度, 卡在罐子底部。
要是只用来固定罐子, 其实消耗的钢铁倒是不多,也不是不能供应,而且这罐头的身价又能提上来, 又是玻璃又是铁,多高端啊!
至于能不能合上不漏水, 那不就是标准化的要求?只要标准了, 就能做到不漏水, 这个要是玻璃匠人做不到,她是不肯付工钱的。
三位管事梳理清楚工作内容,就登上了南下的船,奔赴新职场了。
一到地方,她们就听到了质疑声, 觉得几个女人能顶什么用。
但是吴新拿了佟珍瑶的书信交给佟家人,领走了带着武器的护卫,挑头做冷脸,强调纪律又抓了排头一顿处罚之后, 这些声音就小了。
再之后三个人配合,由林寡妇去扮红脸劝人,温玉打算盘讲道理跟他们说误工费, 这些工人也暂时按下了起刺的心。
往后几个人就分了地方,林寡妇主管水果加工的厂房, 温玉去盯熬糖的工厂,吴新亲自坐镇在玻璃厂。
小老头:这是招来什么瘟神?
玻璃厂的工人都叫苦不迭,当初为了高工钱选的岗位,现在真是上了贼船了,怎么就能和模具严丝合缝呢!
不管怎么痛苦,在康熙三十一年到来之前,他们产出的第一批罐头,送到了佟珍瑶跟前。
这些货佟珍瑶卸都没卸,确认没问题之后,就选好了去处,广州、京城、草原,好东西就要让所有人知道!
一切也一如她所料,虽然这个礼物来得晚了,但是椰子菠萝荔枝香蕉这些南方的新鲜水果,还是引起了京城人的注意。
现在京城的人条件好了,就喜欢这些稀罕东西,这玩意又是从贵人手里下来的,能吃到南边送不过来的果子,还能喝到甜水,完了还能得一个玻璃罐子,嘿~这能不划算吗?哪怕一两银子呢,罐子就值了啊!
大约三个月后,新的一批罐头运到了京城,定价八百钱,瞬间被扫空,有那机敏的商人还买了一批运往别处。
如此两趟后,这些罐头果子散布到了各处,有那脑筋活的,收了罐子专门在当地办起了作坊,拿糖熬了当地的果子做罐头。
对此佟珍瑶大力鼓励,并且表示黄桃橘子是做罐头的优选,可以优先考虑。
自家的客人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这罐头能招来洋人是佟家没想到的,佟家修建的小码头自从第一波洋人来了,就没有断过船,对糖的渴望是东西方共同的,洋人也觉得这是贵族应该有的体面东西,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之后又有人在海上开了罐头,体会到这东西在海上滋味卓绝,这又成为了海上海盗们的佐酒品,糖水时常被拿来兑酒水,还有人会点评那种罐头的糖水兑起来口感更好,遇上了意见不一致的,很可能还会互相鄙视一番,然后大打出手,成为别人佐酒的消遣。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佟珍瑶已经没心思去顾及这一切了。
在胤褆的努力下,水军的港口已经建到了吕宋诸岛,由新设的湾岛琼州岛岛南水军统辖,如今好不容易派了将领,交割完成,就修了假。
佟珍瑶难得和他有空出门去玩,她也不管胤褆刚从船上下来,坚持要出海度假,这种富婆的生活她期待好久了,说什么都要体验一下!
然而计划很美好,船行到中途,佟珍瑶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怎么都压抑不住那种不舒服的劲,只想着呕吐。
“呕——”佟珍瑶推开来扶她的胤褆,踉踉跄跄抓着船边就是一阵吐。
云香赶上前,扶住主子拍背安抚,又慌忙解了水囊喂水。
“哈……”佟珍瑶按着胸口狠狠喘气,压制着那股不舒服。
胤褆走过来,挤掉了云香的位置,把人揽在怀里,“这是怎么了?还撑得住吗?”
佟珍瑶难受,不想说话。
“调转方向,回福州——”胤褆扭脸吩咐着。
就在这时候,佟珍瑶挣扎起来了,“不——我不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要回去,她满脑子都是,这次出来还没看到活的带鱼,她不想回去,听说活的带鱼是银色的。
“你都……”胤褆忍了忍,不想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词语,“不想回去啊?”
“想看带鱼……”佟珍瑶忽然觉得特别委屈。
胤褆又是担心又是觉得好笑,这鱼有什么特殊的吗?为了它还委屈上了。
刷的一下子,佟珍瑶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朦胧的还要谴责,“你笑什么——”
被哄了半天,佟珍瑶缓过气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哭哭啼啼的都不像她平时的作风了,当场就攥着胤褆的手,一脸绝望,“完了!我感觉我真病了,我平时也不这样啊!”
“那回去?”胤褆搂着她,低声提议。
“不!”佟珍瑶否决,“现在回去也要几天,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都上了医学课?我觉得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要不你先把脉试试?再走两天不是到琼州岛了?我记得那边有驻派教授军医的太医?”
这么一说也是,他只想着常用的太医在福州,丝毫没想起更近的琼州岛,真有什么也是去琼州岛更快些。
于是二人就摆开了架势,什么望闻问切,其实学得都是皮毛,不然人家大夫学那么些年岂不是白白耗费时光?
但就是这皮毛的水平,让胤褆的表情逐渐转向了不可置信,一再的反复去探脉,惹得佟珍瑶都觉得不对了。
“怎么了?你把出什么了?说啊~”
胤褆表情还有些懵,“滑脉。”
“滑脉怎么了?我还以为多严重……”话到一半,佟珍瑶忽然觉得不对,滑脉是妊娠的表现吧?
夫妻二人眼神对上,眼里都是震惊,“怀孕了?!”
大脑重新回归之后,佟珍瑶又开始觉得合理,作为一个已婚人士,怀孕难道不知最有可能出现的“症状”吗?也就是这几年聚少离多各忙各的,让她没有往这边想,其实想想上个月就有点征兆。
总归她都已经满二十岁了,这时候生孩子倒是很合适,是能够让她接受的年龄,总不可能真的到二十四以后再生吧?上辈子的情况和现在毕竟不同,要知道宫里的惠妃表面上不说什么,实际上早就在暗示要不要送两个人过来,也就是他们心大……
“还去琼州岛吗?”胤褆也冷静了。
“回去吧,既然不是什么病症,也不着急看大夫。”吐这个事是没办法解决的,回岸上熟悉的环境会好点吧?
“不看带鱼了?”胤褆那眼神瞟她。
佟珍瑶当场扔出手里的手帕,“我看你像带鱼——”
尔后整个海上都回荡着胤褆过于豪爽的笑声。
……
回到港口后,胤褆说什么都要等管事把轿子张罗来才让下船。
管事听了理由只有喜的份,在直郡王这里什么都好,唯独就是怕做不长,现在王爷有后了,他家说不准能世世代代做下去。
然而当事人却不是那么欣喜,这头太医才出去,那边留下的管事就把最近到的信送了上来,拆开才看了两眼,她表情就严肃起来。
“皇贵妃今年病得反复,太医说好的可能不大。”
胤褆拿过了信纸看了一遍。
信是佟家寄过来的,说自年后皇贵妃就开始卧床不起,经过太医的努力仍然反复,因为佟珍瑶和皇贵妃一向关系好,所以写信告知。
看着福晋,胤褆很犹豫,要是没有发现怀孕,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可现在……
“行了,别那个眼神,我得回去,不说我和姐姐的感情要见一面,你想想太医吧,精通妇人方的可都在京里。”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福州府虽然有太医在努力培养钻研,到底不是专精妇科,最好的妇人科还得是京里的医院。
只是这么一来,就有一个问题——
“你要留我一个人?”
“好啦~”佟珍瑶捧住他的脸,“你不是下个月就要带人往吕宋去吗?等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回京叙职,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汗阿玛早就想把三弟派出来,咱们也该回去过些日子了。”
怎么说呢,康熙,一个不肯服输的鸡娃大师,但又对孩子很了解,胤祉的武力值其实不差,但他就是非常死心眼的想搞文学,其实他的文学造诣也就那样,再者满洲认军功,不认什么文学啊!胤祉不出来立个功,怎么给他发爵位?
所以康熙原本的暗示就很明显了,胤祉出来他们就回去,免得有人揣摩着以为他要把太子以外的皇子都远远的踢出去。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那又和胤禛有关系了,胤禛在户部实习挺好的,康熙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们搞清楚经济金融这摊子事,胤祉就显得没那么重要,再者还是那句话,搞文学是没有封爵的前途的,但搞经济有,到时候老四都要给爵位了,老三还不能给出去,这长幼失序了不好看,所以老三得出来干点事。
这些胤褆也明白,毕竟出来几年,他也折腾出了不小的动静,该回去在皇父面前表示表示了。
“那就回去吧,路上要用的都带齐了,你惯用的人手也都带走,这边的一摊子事就别操心了,只管平安到京城。”至于到京城后,那就很不必操心,两边的额娘都会看着的。
第九十五章
六月初, 佟珍瑶抵京。
佟佳氏已经病得难以清醒,她只匆匆隔着重重帘幕见了两面,便听闻了皇贵妃薨逝的噩耗。
康熙为此伤痛不已,追封表妹佟佳氏为皇后, 亲自过问了丧事。
灵堂外。
佟珍瑶叹出一口气, 看着殿内直挺挺跪着的胤禛, 还有一边正扭头跪在一边劝慰的胤禩,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然都是姐姐抚养的,但是人有亲疏, 其他的阿哥们搬到阿哥所读书之后,生母就会接过责任, 主动去关怀, 他们闲时进后宫请安, 也会往生母那去。
只有胤禛不一样,他一直是往承乾宫请安的,德妃对此也很平淡,没有任何表示,好像这个孩子真送给佟佳氏了一样。
其他的孩子里面, 胤禩和他关系最好,偶尔会一同去承乾宫请安,现在除了胤禛做孝子在这里每日跪拜上香,其余阿哥们都一身孝的回去上课了, 只偶尔过来。
所以在这里看见胤禩,佟珍瑶就知道他们这会儿关系是真好,但内心忍不住想起那些传闻中九子夺嫡的纠葛, 心绪有些复杂。
胤禩劝什么她没听见,但很快胤禩起了身, 往门外来,见了她虽有些意外,但仍然礼貌的打了招呼。
“大嫂。”
佟珍瑶点点头,扶着云香的胳膊迈进了殿中,在胤禛身边站定。
“姐姐看到你这样,肯定心痛死了,起来。”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胤禛从床前跪到灵堂,现在其他治丧的人都走完了丧礼,他还这么跪着,身体怎么吃得消?
胤禛不应她,只是默默跪在那里。
佟珍瑶见状拖动垫子预备着坐下,反正她姐姐也不会怪罪,她就坐着陪吧。
“大嫂何必如此。”胤禛开口了。
“姐姐怎么和你说的?你这样等棺椁送到梓宫,腿还能要吗?”她忍了又忍,才没说出你那体力本来就一般,这么耗肯定比别人反应强烈。
胤禛沉默,额娘走了,他真的想不到那么多,这是他头一次对死亡的认知如此强烈,不管是宗亲还是太皇太后去世,他的感触都有限,但是额娘走了,他真的觉得世界虚幻了起来,每每看着熟悉的地方,都觉得下一瞬会被额娘叫回去叮嘱一通。
为什么呢?额娘明明那么年轻,去年还好好的,陪他一起过了年,还说等福晋嫁进来要把他小时候的事都说出去……
想着想着,胤禛恍惚间就又看清了灵堂,心中就是一抽,眼泪再次落下,额娘真的走了。
“你看你——”佟珍瑶从云香手里抽出帕子递过去,“真要想让姐姐安心就做点什么吧,你也知道姐姐最在乎的就是你,将来姐姐的身后事都得你担着。”
要不就是说她也算是看着这家伙长大的呢?这话下去不说立竿见影,那也是给胤禛开启了新思路。
没两天,她正在院子里养胎看烫样呢,她就被太后传了,然后在寿康宫见到了康熙。
能发生这样迂回的见面,她就觉得不能是小事,果然,康熙一开口就扔下一个雷,“胤禛说他要去学医,你可知道?”
“……”这不仅不知道,想都想不到啊!“胤禛怎么说的?”
“他说表妹因病离世,前后不过半年,深感是医术研究还不够,以至于察觉不了更深层的问题,所以要去学医。”
听着其实挺通顺的,以佟佳氏和胤禛的感情,这很说得通,但是康熙肯定不待见培养多年的儿子跑去专精医学,但问题是,找她有什么用呢?
“你们一向亲厚,能不能劝劝他,医术终究小道。”康熙说明了目的。
佟珍瑶直觉想推脱,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前朝洪武的周王,便是精于医学。”
“区区一藩王耳,闲时之意趣罢了,胤禛不一样。”康熙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某种暗示。
佟珍瑶忽然回忆起她对康熙说能梦到未来的时候说的,下一任雍正皇帝是老四胤禛,感情一边这么培养太子,另一边还没放弃抓老四做个备胎呐?
胤禛什么倒霉运气摊上了这对亲爹妈?难怪他这么看重养母呢……
一瞬间,佟珍瑶觉得胤禛的行为更应该了。
“胤禛其实有些倔性的,劝应该很难劝动他,再者我听闻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难管,很有些反叛精神,最好顺着引导——”至于哪听说的就不用明示了吧?佟珍瑶觑着康熙的脸色,接着往下说。
“术业有专攻,他再怎么也不能比人家专门的大夫来得精通,等学成得什么时候了,不如叫他去管医院和研究的那一摊子,这几年好似都没听说医院有什么大的动静了,很该给紧紧弦。”
康熙脸色放松下来,这样倒也可行,只要儿子不真的奔上做大夫的路,医院和研究那些,不还是和管理账务有关系?
“那就如此吧,这些地方也是时候收进朝廷的体系里了。”胤禛性子较真,真去管这些也能清爽些,这几年他和太子来回调换,对这两处的把握的确有些放松,一个个心都大了。
佟珍瑶本想说点建议,但是想到佟佳氏叮嘱她少透露天机,还是闭了嘴。
姐姐一向是知情的,既然这么提醒,定是有缘由,还是别说这些事了吧,她久不在京城,早就不了解局势了,更何况她现在精神也短,操心不了那么多事情。
就最近的,她在宫里的小院子里住不开,正忙着往外面搬家,又要安排郡王府的布置,又要收拾宫里的遗留,早在府邸选址,宫里就给他们夫妻两做了开府的计划,开府的银钱,拨出去的人手,这都得她一一过问。
至于在宫里生产?庶妃王氏现在还怀着孕呢,就别给自己添麻烦了,在自己的地盘什么都好,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惠妃对此也是认同的,没别的,太子妃瓜尔佳氏有孕在身,月份还要大些,她不想自己的孙儿,到时候出生因为太子的孩子洗三满月被遮掩了喜气。
所以她现在得紧着这件事安排,其他的事都管不着,怎么也得在方便动弹的时候搬出去吧?
应付完了康熙,她就和太后聊上了,老太太豁达,从来不说那些不中听的,只是看着她的肚子问她几个月了,大约什么时候生产,有没有什么不适等等。
佟珍瑶也一一回答,快五个月了,预产期在十一月,除了觉得燥热了些都还好云云。
孕吐的症状早在船上就消退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北上的船上,晃晃悠悠的她反而没有不适,除了胃口不大好什么事都没有,到了京城反而吐了两天,之后就没事了。
老太太又说起公主们,三格格封了荣宪公主在去年出嫁,暂时没有好消息,不如她姐姐快,大格格的孩子很健康,但是现在都没有生第二个的意思,她老人家觉得一个还是少了,起码再生一个给孩子作伴好。
佟珍瑶只是挂着微笑时不时附和两句。
三格格为什么没动静这事其实她知道,人家一过去,没两个月就跑去北边跑马视察牧民生活了,额驸跟在后面追都来不及,据她说是嫌大格格的动作太慢,想把她们手里的部族统合起来做生意,北边到沙俄那一摊子的事,已经交给三格格处理了,她非常有梦想的想把沙俄的面料市场打下来。
用她的话说,整个西洋都在追捧大清的丝绸,沙俄又是跟着西洋走的,没道理她拿不下这块地方的市场,要不是额驸死命拦着,这会儿听到的就应该是三格格勇闯沙俄的惊闻了。
而佛尔果春那里,她也一直有联系,现在佛尔果春已经转向研发生产的方向了,京城里铺子的那一摊事情,已经就近交给了五格格。
这种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别扭,五格格对化学兴致更高,理论上她觉得五格格更适合去搞研发,但是佛尔果春去折腾羊毛品种和纺织工序什么的,也不能说不合适,她们这一群里面,难得有对纺织感兴趣的,也不指望往下的格格们有没有这种爱好。
“你见过老三福晋没有?”老太太忽然又想起来。
“不算见过,只在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她和太子妃都是孕妇,所以只出席没有久跪,也就没有和三福晋董鄂氏搭上话。
再者她们现在都不好做客,也不好接待客人,虽然都住在阿哥所,但是彼此也没有拜访,现在真的就是陌生人。
“你宽厚,她年纪小,要是说了什么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佟珍瑶确实没往心里去,她真的不理解不熟的妯娌之间,能说出什么话来,
然后没两天她就领教了……
她去了钟粹宫,刚好遇上了去见荣妃的董鄂氏,人家眼睛往她肚子上一扫,就是一阵输出。
“这是大嫂吧?几年才盼来的宝贝,怎么不好生在家歇着?惠妃娘娘就是再有意见,看在肚子的份上也不会说什么吧?”
别说,这风味还挺宫斗的,但是一她没有求,两个人都各忙各的,并没有非得弄出孩子的意思,二是适当运动对孕妇有好处,她愿意出门溜达,三就是惠妃脾气比荣妃好多了,董鄂氏被荣妃提点了她也不会被惠妃说什么。
显然董鄂氏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并没有说到点子上,反而暴露了她对孩子的在意,说起来也是该在意的,董鄂氏和瓜尔佳氏同年,眼看着瓜尔佳氏早早有了身孕,董鄂氏免不了比较。
荣妃……那又是个喜欢孩子的,估计已经在期待抱孙子了,所以董鄂氏产生想法也是正常的,但要她说,瓜尔佳氏的孩子来得早了些,董鄂氏很不必在这里攀比,她都想跑路避开瓜尔佳氏了,毕竟年纪小生产不顺的可能就大,能避开就还是避开吧。
也不是盼着瓜尔佳氏不好,反正现在的剖腹产和侧切技术都研究出来了,加上太医频繁的问诊,她出问题的可能不大,但这不是怕自己临到头了,听着也害怕吗?还是离远点好。
第九十六章
在她的意志下, 八月底她就搬进了新家,多亏太子的操心,这里的工程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不然她住得也不放心。
郡王府的规制并不下, 是三进的大宅子, 但是佟珍瑶还是调整了很多, 比如前院部分,原本应该是祭祀会客还有幕僚的居所,属于男主人的活动区域。
问题是他们家里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显, 她也会有会客见人的需要,所以书房什么的, 也得有她的一席之地。再就是后院的院子划分, 直郡王府没有这部分的住客, 她就很不客气的挪作他用,充当了以后孩子的居所和休闲用的画室茶房。
小花园的部分就不弄那么复杂了,水池子得有一个,玩水方便,关键的就是水管, 她安家的钱大部分都用来弄水管和暖气管了,想想她会在冬天坐月子,这就非常要紧了。
弄好了这一切,她才搬进来开始安排下人, 内务府拨来的那一批先安排在外面,做点基础的工作,身边还是用从南边带回来的熟人, 至于旗务暂时还没有,胤褆不回来康熙不好安排旗务, 所以暂时比较清闲。
因为是丧期,暖房她也没有大半,只是给亲近之人递了帖子,觉罗氏是最为积极的,带着白氏第一个上了门。
白氏因为女儿前程不错,在佟家也被叫一声小福晋,本身也不是张扬的人,这几年下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见了女儿也是一脸的喜气。
觉罗氏照样过问了孩子的问题,送出了暖房的礼物,又拿出了几件小衣裳。
“这是你侄儿穿过的,你拿着到时候给小阿哥压一压。”
佟珍瑶知道这个习俗,其实是旧衣服料子软,孩子穿了自然更舒服些,但也有些额外的意思,比如对孩子性别的期待。
“多谢额娘费心了,只是我觉得不大能穿得着,我总觉得肚子里这个是个贴心的女儿。”
觉罗氏一脸的你会不会说话,“那就等下一个。”
那谁知道什么时候去了?佟珍瑶腹诽,“我和胤褆都觉得女儿好,下一个的事下一个再说。”
“你怎么就不盼点好的?”
白氏在一边赞同的点头,这孩子真是的,生阿哥多好,后头就没压力了。
“哪儿不好了?女儿多贴心啊~我又不是太子妃,那么着急要个继承人,缓一点又没事。”再说女儿也未必不能做继承人啊~就他们这两不省心能折腾的父母,不能生出一个乖乖女吧?
反正她是不想介入皇长孙之争的,康熙对太子有感情在,对太子妃可不客气,已经指了一个侧福晋两个格格进东宫,太子妃自己还挺着肚子呢,就得接新人。
这侧福晋都有了,难道不准备上进上进?万一太子妃生个女儿呢?不还能努力努力?她要是生个儿子占了皇长孙的名头,东宫能看她多顺眼?
“你这嘴真是!看来是真没委屈到你,都嫁人几年了,嘴还这么厉害。”觉罗氏没辙,说了她两句。
佟珍瑶只在一边笑,除了康熙她怵过谁啊?只要康熙对她没意见,什么事都不能对她有影响,厉害点怎么了?惠妃都不管她。
“说起来,馨兰的事,有你的份吧?你现在倒是好,儿女也要有了,她一直在外头弄那个什么学校,你叫她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吗?”佟珍瑶眼神疑惑,“她就是不想成婚,要想成婚,凭佟家的位置什么人嫁不得?虽然我们来往不多,但我还是知道她现在乐在其中的。”
“乐在其中……”觉罗氏拿眼神削她,“现在年轻有精神,自然是乐在其中,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人都没个归处!”
“这怎么了?劝叔叔想开些啊~南边早有不嫁的女子,不管是有才名还是有本事,娘家总是愿意养的,说出去也光彩,叔叔要是大度些还能有个好名声,何必去为难她?”佟国维那么几个儿子呢,孙子还能少了?奉养不起姑母了?她又不是不挣钱,自己生活总是够的。
“你这——”觉罗氏想要反驳,但是有实例在,又不好说什么,再一想这孩子反正是铁了心不愿意按家里的安排嫁人,那做父母的退一步,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啊,好歹名声上的确是好的。
“您也别操这个心,回头我就见见她,以我的面子叫她,应该还是愿意来的。只不过我只管看她过得好赖,别的话是一概不说的!”倒也确实要见见她,女子教育这方面有很多文章可做,不可轻忽。
“都随你,我们还管得住你不成?你眼看着也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也该自己当家做主了。”觉罗氏语气无奈又亲昵。
她们关系向来是不错的,佟珍瑶又和鄂伦岱更亲近些,自然心里更念着她的好,不然鄂伦岱也攒不下资历,如今凭借那份在广州府的资历,又上任天津去了,要不是当初佟珍瑶的建议,谁能想到叫鄂伦岱去广州?
现在来看佟珍瑶也是觉罗氏真心想为她好,家里伺候过产育的老妈妈已经选出来了,连产婆她都瞧好了两位,预备着不时之需。
佟珍瑶也知道觉罗氏的意思,所以说话才没有拘束,亲人之间总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阿玛身体如何?之前在噶尔丹那受的伤可有遗留什么病症?”
“没什么事,当初皇上特地派了太医来看诊,但他毕竟年纪不小了,不可能恢复如初,换季之时偶有疼痛。”觉罗氏一脸的庆幸。
佟国纲是那种冲锋在前的性子,这样的打法能囫囵回来,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也小立了一功,现在退下脸上也好看,总归孩子们已经长成了,法海被皇上看中,直接点去做了皇子师,夸岱去了北边龙兴祖地做农官,也是个有想法的,有这两个在,佟家将来倒不必愁刀兵之苦,好歹有另一条路可选。
佟珍瑶想了想,“等阿玛彻底卸任了,不如去南边将养,福建尚且有阴雨,但琼州岛的气候是极其温暖的,如今有了水军营地,家属商人也会陆续进驻,安全也是有保证的,现在营地在尝试拿水泥修房子,住着也安全,到时候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吃吃水果……”
“听着倒是不错,你给我留意着,他不去我去!”觉罗氏连天津都没去过,根本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现在京城处处说起出海的故事,她很难不心动,总归家里三个媳妇在呢,不缺人管事,她想养老也没什么阻碍。
说完这个话题,佟珍瑶就有些困乏了,觉罗氏适时的离开。
几日后她趁着精神好,一起见了芒芒和佟馨兰。
两人来时有说有笑的,看来在她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她们相处的很不错。
芒芒最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一见到她就说起近况。
“我们的报纸现在已经发到天津去了,一次得印好几千张呢!要不是我们改良了印刷的办法,这钱可挣不上。”
如今芒芒的京闻报是周报,名声也算打出来了,虽然运到天津的报纸总会晚一期,但是他们只标注第某某期,并没有日期,倒是没有过时的感觉。
以现在的传播速度,除了政事上有快马飞报,南边半年前发生的事,北边都未必能之知情,所以报纸传到天津去是实打实的新闻,当地人非常顺畅的接受了。
佟珍瑶看着芒芒,也能理解她的兴奋,印坊原本只是个给他们谋生的工具,前面几位年长的掌握印坊时都反应平平,等到成年了能有自己的事业,就专注手里更赚钱的行当了,直到印坊到了芒芒手里,她才真正发挥了印坊的作用。
京城发生的事别人不知道吗?知道,甚至有的人消息渠道比芒芒更广,但是为什么她能把报纸的生意立下来,不就是因为印刷技术的改良吗?从挑选纸张到字模排版,再到选定文稿付梓的速度,其他人争抢不过她,这个市场自然就占住了。
再有后来的海外风物介绍,西洋人介绍,女学介绍等选题,芒芒又做出了自己的特色,这才是京闻报能彻底占领市场竞争力,印坊和报社的合作模式,也真的成为了芒芒的事业。
现在京城的大小商户都得在京闻报拜码头,不求宣传广告,起码不要刊登谴责之语,之前一个学子思念家乡风味,吃了一家小店的食物后腹泻,前去理论才发现这里的老板十分不讲究,食物都放在茅厕旁晾着,任由蚊蝇接近,于是愤而写出一篇雄文投给京闻报。
既然不涉政治,芒芒就没有不通过的理由,文章很快见报,在人人讲求卫生洁净的京城,这家店很快就开不下去了,灰溜溜的离场。因此商人们也发现,京闻报除了广告之外,还能这样对他们有影响,这才纷纷前来说好话。
芒芒倒是稳得住,她在报纸上辟出美食老饕栏目,专门接受美食方面的稿件,有就带上栏目名称,没有就以别的文章填补。
别说,不管是写文章的老饕,还是开店的商家,都很乐意收藏这么一份报纸,这是京城人讲派头的报纸,这墨字一出多有面儿啊!
所以报纸现在基本是京城的常见物了,虽然不止芒芒一家办报,但她毋庸置疑是领头羊,有这么一个文化风向标为女学发声,佟馨兰的生活能继续并不足为奇。
但佟馨兰对此是很感谢的,报纸刊出之后,女学来了不少做慈善的夫人,因为满人的特殊,不少夫人仍有一股子剽悍在,女学很快连骑射的女师傅都有了,平日里借一个贵人城外的庄子上骑射课,如此文武兼修,倒是让不少家长都觉得送得值得,最近一次招生生源也大大提升了。
第九十七章
但在佟馨兰的口中, 这一切都得益于南洋的开发和羊毛生意的扩大。
南洋的开发抽走了京城的人口,许多事情便不凑手起来,这时候便不论男女,家中的女儿女仆等能承担工作, 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公主手下的羊毛工厂和店铺, 九成以上都是用的女工和女管事, 这在贫苦人家看来是很不错的差事,女儿能挣来钱那进行一点投入也是划算的。
听了堂妹的转述,佟珍瑶沉默了, 果然大众其实是很务实的,女人有了出路, 能够产生经济价值, 他们才会考虑进行教育投资, 不管是会文会武会算,只要将来带来的好处比什么都不会更大,送女儿上学在他们看来就是可行的。
所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真是一点不差。
“你以后什么打算?你那个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个女学,你将来如何想?”
“我会接下来, 现在的老师还不够,将来新学的作用会更为突出,男孩可以学习数理化学这类新学,女孩却没有这个机会, 不敢说叫这些女学生都学有所成,但总要给她们机会。”佟馨兰回答得一点磕巴都不带。
“你不妨联系五格格。”对此佟珍瑶给出了建议,现在新学里能算人才的, 有一算一个,康熙都不会放过, 要多出来的人,那还真只有问五格格这样的女孩子,虽然她本人肯定是不会来授课的,但是她身边的宫女,说不准有合适的。
佟馨兰谢过了她的牵线,也谢了她的支持,“其实刚开始,我也没有想过不成婚的……”
但是那些人品头论足的挑拣让她觉得厌烦,还是书本纸堆里清净,于是她就想一直清净下去了,什么势利的家族丈夫子嗣考量,她都不想做!
看着手里的画轴,佟珍瑶很相信她的说法,还记得最开始认识佟馨兰,她就在色感上十分突出,但是除了漫画连环画,佟馨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致。
现在离开了佟家,她却能画出鲜妍的色彩画了,笔触之下尽是对学生们生机的表达,完全体现出了那股蓬勃向上的精气神,这才是她发自本心的喜悦。
“也没什么不好,左右我们都能给她扯虎皮。”佟珍瑶收起了画,听云香讲起京城最近的热闹。
最近的热闹是蒙古人给的,涌进京城的蒙古人正在大肆采购,身边还跟着牛羊,一边是主顾,一边是新鲜事。
要说新鲜在哪儿?赶着牛羊去出海新不新鲜?
其实在蒙人看来,这是很合理的,早在发现了南大陆之后,皇帝就找上了他们一起去探查南大陆,现在已经证明了那边有适合放牧的地方,论起放牧,皇帝首先想到的就是蒙古部族,所以准备把地分给他们。
开始蒙人也都是疑惑的,毕竟大家马背上讨生活,谁有出海在船上讨生活的经验啊?
这时候内务府的人就说了,早在前元时期,海船出海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当时出海的肯定也有蒙人,祖宗都能出去,子孙就不能吗?
至于是不是故意抽调走人,这就更好证明了,海船也不是那么充足的,各部出点人凑一凑,先派出一批去看看,他们总不会一口气骗了所有的蒙古部族吧?
各族一想,这倒是能接受的损失,了不得就是出点意外人和牛羊都没了,不至于祸及全族。
又有内务府之人鼓吹这是皇帝对蒙人部族的亲近,不然开发南洋的事情,什么时候会由皇上亲自过问,也只有蒙古各部有这个待遇,南大陆虽然物产差异颇大,但并不是狭小的岛屿,能够供蒙古的好汉子们尽情跑马,这个安排不可谓不用心。
这下各部更觉得可行了,可不是这个道理?早先开发那些岛,最多也就是让满人去,没有鼓动他们的意思,这就是考量过后的结果,现在既然让他们去南大陆,那必然也是因为那边比岛上更合适他们。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疑虑。
“人都走了,我们本地的生息怎么办?”
怎么办?这也好办。
新学里的优秀毕业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他从队伍里站出来,陈述了科学放牧的可能性,从一只羊要吃的草和草场的产量算起,讲述了某部落拥有的草场最多能养多少羊,然后因为冬季缺乏草料,算上冬储他们最多能养多少头。
这话一出,完全没接触过数学模型的蒙人就被镇住了,这一切听着真是太有道理了。
但这还不算完,另一个新学毕业生讲述了不同牧草的区别,地力消耗和饲料青储的好处,以农业的角度说出了他对放牧的建议。
这时候蒙人已经听晕了,自己思考不过来,干脆问——
“你们就说我们要怎么做吧!”
于是一个在公主的支持下,研究了多年的科学轮作放牧的方案就出炉了,在这种规划好的体系下,他们完全用不上那么多不知道干什么的牧民,抽调人手也就成为了可能。
首先信的就是科尔沁部,得知有纯禧公主的参与,他们再是没有不信的,纯禧公主嫁过来后,牧民生活的提升有目共睹,他们相信这么一位女主人不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
有了科尔沁部带头,其他各部也就陆续跟上了,南下南大陆没问题,但是听说那边的物产大不一样,牛羊什么的好像没有,那要放牧也得自己赶过去吧?
就这样,各个部落选出的勇士们,赶着牛羊到了京城,准备从京城去天津,再一路往南而去。
勇士们兴致勃勃的准备南下,王公可未必这么想,虽然都是好处,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皇帝对他们如此优抚,他们也是要随同出战流血流汗的,南大陆这么大一块饼,难道就白给他们了?
“自然不是。”康熙温和的看着诸王公,“南大陆远离本土,恐有西洋人途经,这就是诸位要烦恼的地方了。”
经过多年的渲染,西洋人在大清的形象,已经和蛮横不讲理的强盗差不多了,这么一说,蒙古王公们就明白了,对付西洋人,这好说。
“再者南大陆似有不少矿产,将来若是能够,自然要取了矿产运往所需之处,矿场码头,都需要人手看顾,我满洲实在没有多余人手,汉人里朕并不敢强令,只好托付诸位。”
蒙古王公们眼睛亮了,彻底明白了他们的使命,没事放羊挖矿,有事就把捣乱的西洋人干掉呗?这不是和现在的生活差不多吗?还能得到羊和矿的收益,这事合算啊!
因此蒙人出海之事再无更改,即便他们再不适应船上的生活也没多说什么,大不了多吐几回,他们受不了,羊也会受不了,吐完了还有羊肉吃,怕个鸟!
但他们里面也有异类,一个打扮更好的少年,每天都能站在船头欣赏风浪,时不时就去问问水手和船长杀海盗的情形,看着完全乐在其中。
有人对此不屑,“他看着倒像是奔着跑海来的,哪像是放牧的?”
少年□□倒是无所谓这些庸人之言,谁规定的他就必须和父祖一样在草原上生活,在他眼中海上的风浪比打野兽有挑战多了,那些海盗财宝和征服的故事,也比数牛羊更有乐趣。
上岸不过月余,□□把随同之人安排好,自己就跳上船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征途。
十来年后,来往远东的西洋人都知道,在印度和瓷国附近的海域,要是遇上一个壮硕的蒙人打头的船队,最好是能够跑快点,这不讲道理的蒙古人完全不满足于成为上帝之鞭的噩梦,还想在海上给他们增添新的噩梦。
不过这都太远了,现在□□还在被轮牧一事吵得耳朵疼,明明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放牛羊,怎么草还需要种了?谁懂种地啊?
会种地的汉人也不想种草这种不能自己吃的东西吧?
事实证明,会,只要能挣钱让他们生存,种什么都行,反正还有南洋来的米可以买来吃,再者都牧草了,他们自己养点牲口不过分吧?这日子不也能过了?
但到底草原还是地广人稀,遍布野兽,总有不能照做的地方,这些人因此而不满,荣宪公主对此也很不耐烦,没饭吃就找饭吃!
地盘不够就往北打,那么大的沙俄摆在那里,组个商队去跑商呗~沙俄不够再往西往南去也可以啊,不会商道?那也没事,想好生意的价码,对方实在不同意,那我们也略通一些拳脚,不至于亏本。
至于会不会跑?开玩笑,逐水草而居不是传统吗?没人比我们更会跑商!
三格格就这么把人忽悠瘸了,奔着奇怪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至于自己这边的一摊子事?找个妹妹帮忙好了,正好六妹妹受封恪靖公主,成婚也不远了,完全可以把事情交出去。
几个公主一个带一个的,在草原上显露出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影响力,真正的扎根在了草原上。
与此同时,佟珍瑶完全没想到三格格的眼光这么好,直接就挑出来海蚌公主做帮手,在给太子妃送出满月贺礼后,她也要发动,预备着生产了。
“云香——检查一下给小阿哥的东西有没有错漏,快点送出去!”佟珍瑶急促的呼吸着,太子妃生下皇长孙,脸面上得做足了,她肚子里这个将来才能好过。
云香点头,赶忙跑了出去。
佟珍瑶又看向蕙儿,“扶我去产房,再叫人去通知稳婆和医院的助产士,另外嘱咐外头的去各处报信,督促小丫头们把热水烧起来。”
能做的她都做了,现在只能按计划行事。
第九十八掌
“爷——您等等奴才啊!”在天津接上自家郡王的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赶着。
没办法, 直郡王归心似箭,下了船也不说歇息,换了马就往京城赶,他除了把马送出去了, 什么话都没说上。
跟在郡王身边也都是军中好手, 海上能打仗, 上岸能骑马的,一行人呼啦啦的过去,只有他被扔在后面, 偏偏还走不得,被郡王身边的总管一把薅住, 留着安顿随身的行李。
那边胤褆一路赶回京城, 顶着北边的呼啦啦的冷风, 心底却一片火热,他紧赶慢赶的在这时候回来,就为了赶上孩子出生,现在都十一月中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孩子就要出来了, 他这个做阿玛的得第一时间见着啊!
与此同时,佟珍瑶也正在心里狠狠骂胤褆,生什么孩子!做再多准备还是痛啊!天杀的这男人还不在,骂他都听不到!
“福晋, 福晋!可以了,您去床上——”稳婆从裙底出来,挥臂示意伺候的把人扶到产床上去。
“哈……”总算能开始生了, 早点卸货吧,佟珍瑶喘着气, 躺到产床上,手把住侧面的扶手。
房里暖气氤氲,她身上的衣裳少,现在也要被汗湿了,得了她吩咐的蕙儿不住的拿拧得干干的帕子给她擦拭,佟家送来的两个婆子被挤在外边,只好盯住了场中人的动静。
助产士开始指导佟珍瑶呼吸用力,“福晋听我的就是了,您胎位正,很快就能生下来。”
……
“吁——”胤褆在宫门前勒住马。
这批侍卫早不是熟人,并不能认出是谁,只能从穿着上看出这是位郡王。
还是后面的亲兵喝出了声,“直郡王回宫你们也敢拦!好大的狗胆!”
这位爷怎么现在回来?也没有通报,看样子许是有急事?侍卫们这才收了动作,看着胤褆等人解了刀剑,检查无误后开了门。
胤褆着急得很,直奔阿哥所而去,不想直接扑了个空,心里更是莫名,去看左近的三弟,也只有几个等级低的奴才守着,半天讷讷不敢言。
再去看老四老五的住处也是如此,他心中疑惑更胜,这是回来了还是在做梦,这里的主子们呢?怎么会都不在。
还是四阿哥院子里一个姓高的太监料理了事回来,认出了直郡王为他解了惑,“给直郡王请安。您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主子他们正在毓庆宫为太子爷的嫡子贺满月呢~您来得巧,正好能赶上。”
太子的孩子满月关他什么事?他操心自己的孩子!胤褆按捺着不耐烦,“头所怎么回事?我家福晋呢?”
高无庸悄悄瞧了一眼脸色,这是不知道呢?
“大福晋两月前就搬去了宫外的郡王府。”
啊——这样,胤褆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没通知他这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他漂在海上几个月,有消息他也不能知道啊!那个管事来接他大概就是说这个吧?
想明白后胤褆径直往外走,跟来的两个亲兵对视一眼,觉得不对,“爷,既然都知道了,也不急着出宫吧?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就这么走。”
这不礼貌啊我的爷!
胤褆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脑子坏了,被提醒之后也反应过来,“你的那个盒子给我,回去到我的私库里挑两件。”
亲兵也不迟疑,当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嵌满了宝石的精巧盒子。
高无庸无声的驱赶着院子里的奴才,只当没看到直郡王准备怎么敷衍太子嫡子的满月礼。
毓庆宫。
胤礽见到大哥到来十分的意外,这打扮看起来连家都没回,几年不见他们的兄弟情酝酿得这么深厚了吗?
胤褆却不管他,视线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他亲额娘,只觉得诧异。
“惠妃回宫有一阵了,好像是外头传话说你福晋要生了。”钮祜禄贵妃解答道,皇贵妃,不,皇后佟家氏薨后,后宫的事务就由她和惠宜德荣四妃管理了,是以她能知道惠妃的动向。
唰——
胤褆扭过头,抱拳对着太子,“大哥得先回去了。”
不等太子说两句客套话,胤褆人就迈出了门槛,匆匆往外去,只留下满堂人活跃的眼神。
“老大和福晋感情是好,不愧是青梅竹马的。”
“什么青梅竹马,这叫太子妃怎么想?”
“大福晋也是好运气。”
“咳嗯~”钮祜禄贵妃示意安静,自己转移焦点,“小阿哥瞧着像要醒了——”
————
“福晋别泄力!已经看到头了!”稳婆喜出声。
佟珍瑶已经痛到麻木,觉得灵魂都要出窍,闻言只是机械的用力,并没有任何情绪。
稳婆托着孩子的肩把帮孩子离开产道,佟珍瑶终于感觉肚子一空,当即就想闭了眼什么都不管。
助产士这时候取来在滚水中除了菌的工具,绞掉了脐带,又催促起来,“福晋先别睡,胎盘还没下来。”
饶了我吧!佟珍瑶强行支起眼皮,开始想她为什么没有投个男胎,说起来这孩子到底是闺女还是儿子?
“是个小格格!”正好稳婆听着孩子的哭声,检查完了孩子的手脚,出声给她解了惑。
女儿好啊!佟珍瑶松了口气,心里很满足,“赏……”
云香挤在门口听了,一脸喜色,“福晋平安生下小格格,府里都赏双倍的月例!”
瞬间门前就响起了一片谢恩声,生怕里面的福晋听不到。
按习俗生了女孩会在门前挂一块红布,佟家的两个婆子在生产上插不上手,这时候便出去张罗这件事。
…………
胤褆一路奔来自家郡王府,急匆匆下了马准备往里面去,正好和开门出来挂红布的管事撞个满怀。
管事质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认住了自家王爷,慌忙准备行李。
胤褆一把捉住他胳膊,“行了——你这是做什么?福晋呢?”
“福晋刚生了小格格,奴才出来挂这个。”管事一脸的委屈,他也是按老规矩办事啊!
“生了?小格格?”胤褆手不自觉的放松了,还是没赶上啊,不过他有闺女了?!
“是!里头还在收拾,福晋和小格格都平安。”管事肯定道。
胤褆已经不理他了,自己快步往正院去,迫不及待准备去见自己女儿。
到了正院,奴才们看格格的照看格格,收拾产房的收拾产房,透着一股忙忙碌碌的喜气,压根没谁在意他。
一圈看下来,胤褆总算逮着个熟脸,“那谁,云香是吧?你主子和格格呢?”
“哎哟~”云香拍拍胸口,“爷您怎么冷不丁就回来了?也没人来报个信?福晋才挪回房间睡着,小格格现在才被抱到耳房,您去瞧小格格吧。”
抱着皱巴巴的女儿,胤褆终于有了当阿玛的实感,这么个小东西,是他女儿?这养大得费多少功夫啊……
…………
佟珍瑶一睁眼,就听人回报说郡王回来了,脑子迟钝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哦,孩子她爹赶回来了,这时间真是巧。
因为太晚了,她也没仔细打听,吃了一口东西之后,就接着睡了,直到第二天醒来,她才听说胤褆跑错了地方先去了皇宫。
“……”是他能做出来的,派出去的管事白去了呗~她这得被妯娌和妹妹们笑一年。
“宫里怎么说?”
“皇上召了王爷去,还不知如何,皇上太后和惠妃娘娘赏给小格格的礼倒是已经送到了。”蕙儿回道。
“你们整理造册吧,有什么事等王爷回来告诉他,我就不插手了。”月子里她要彻底放假!
话音未落,门口闪进一个人影。
“告诉我什么?”胤褆迈步走向床边,仔细端详了福晋,坐在床沿握住佟珍瑶的手,一脸感动,“福晋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你闹笑话来逗我是吧?佟珍瑶试图抽手,没抽出来。
“刚说家里的事,我说都交给你了,汗阿玛见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之后有什么想法,我说想先歇一阵子。”胤褆又不是真傻,刚到京城什么局势都没弄清楚,贸然掺和进去都不够人坑的,再者汗阿玛压榨儿子的想法都要摆在明面上了,现在连老五都想用!
胤祺因为有太后隔辈宠,那佛系成什么样了?没有一门功课突出,要不是不合格会加重学业负担,很可能他完全不想努力了,就这还说要让胤祺去刑部,那可是刑部……
就算汗阿玛说是暂时的,他也觉得很不乐观,这一年年的,汗阿玛春季南巡查河道,夏天北上巡视,再往后秋狝,一年起码几个月不在京里,太子眼看着都比上回见到老成多了,这可是汗阿玛心尖上的太子!
他这种太子以外的其他儿子,能讨到什么好?抓紧了休息才是正道!
“歇!随便歇,不过先把你闺女小名起了,我是起不出什么好名字的。”
胤褆看她,眼神颇为不解,“就起小名?”
“大名我想着求汗阿玛起一个,按皇孙的弘字辈来,就我为大清兢兢业业这么些年,要这个恩典不过分吧?”既然有培养女儿的可能,能铺的路她就都得铺上,不能叫他缺了。
胤褆想着脸开始白净的女儿,他闺女配得上!难道他女儿就差太子的儿子什么吗?
有这么一对父母,小格格未来的人生的剽悍可想而知,然而现在她只是睡了醒,躺在摇篮里吐泡泡,完全是人生里最安静的一段时光。
第九十九章
就在康熙想着怎么用儿子的时候, 天工院报上来一件大事。
从康熙二十二年开始,从造办处到天工院折腾了十年的蒸汽机,总算是有了成果。
在冶铁锻造技术突破后的数年里,天工院终于制造出了可以使用的蒸汽机, 现在正在郊外等着康熙示下。
康熙也是颇为感慨, 翻出了早年佟珍瑶写的条陈出来, 一字一句的开始重温蒸汽机的用途。
第一次提到是在交通方面的条陈,和水泥一起说的,后面又单独举例了蒸汽机的重要性。
“矿山……铁路……机器……”
后面两个延后再议, 矿山倒是可以试试。
有了康熙允准,蒸汽机的复现被安排在了山西的矿山, 天工院刚被定级的博士们带着匠人出差, 前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这个实验室诞生的产物落地, 不论是用来驱动水泵排水还是用来带动风机向矿洞吹气,都让采矿作业的难度有效降低。
听说这个喜人的成果,正在家里闲得看女儿吐泡泡的佟珍瑶又一次蠢蠢欲动,递上了条陈。
蒸汽机的基础都有了,接下来是时候研究怎么应用到其他方向吧?这不得多来点人研究?新学学堂的学历还是弱了, 学得不够精深,更没有自主研究的能力,是不是把学堂也都整合一下,开办一个现代型大学呢?
天天盼着多点人干活的康熙自然不会拒绝, 虽然这么多年这片土地学的都是入学,是四书五经,但是作为一个被剧透的满人皇帝, 他对儒学的执念并不深刻,用也是为了拉拢汉人, 以及固定可参考的体系更方便,现在既然有另一条路摆在面前,那也不妨走走。
于是大清皇家大学应运而生,第一批被丢进去的就是宗室,眼看着近些年要打的仗越来越少,宗室数量又逐渐增多,康熙越发不待见这些干吃不干活的,前明宗室的教训他看着呢!与其天天在家闲着,不如出来读读书,走文武之外的第三条路。
接下来就是预科生,按照建议,康熙把新学学堂和大学对接,学有余力且又志向深造的,可以通过推荐进入大学学习预科。
这倒不是贬低这些人的水平,最开始的毕业生工作也有时日了,表现突出的也都显现出来了,这些人不仅没有被贬低,还在大学里担任老师的位置,同时保留职位和俸禄。
毕竟原本的老师就远远不够了,这不发掘点人,架子都搭不起来,为了这个大学,天工院和隔壁的“世外之人”又被薅了一遍。原本的僧道们,真的有那修行领悟力的,早就回去修行了,而能够研究出头的,也离开了院子还俗任职去了,现在这些就是真的没那等天分,康熙想着多少耳濡目染了,先去做个助教权当废物利用了。
这一切结束之后就是正经的招生工作,每个省区都有三到五个名额,按照京城发下的考卷筛选,择优录取有天分者,由地方知府出资送往京城上学,只要符合考试通过,往后一应学习费用都由朝廷承担,并且给予地方奖励。
另一条路则是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参与大学公开的入学招考,通过即可入学。
虽然没有明说这些人的前途如何,但是以这个架势看,京城的老人们都知道差不了。
除此之外就是专业的设置,佟珍瑶非常促狭的建议设置文学系,专门研究文学典籍,以此消弭各书院的反对声音。
呐~没有不尊重你们,只是从独尊变成了并举。
期间自然有些书读坏了老学究哀叹人心不古,自董仲舒独尊儒术以来,当世儒学最为微末。
佟珍瑶知道了回头就砸钱给京闻报约稿,独尊?还知道是董仲舒提出来的啊?孔子可是生在百家争鸣的时期,儒学的祖宗都这么过来了,你们自己撑不住可不要怪新学挤兑!人不行别怪路不平,当然是什么适用用什么!
如今科举,儒学文章仍是大头,怎么不见你们被重用呢?是不想吗?还是皇帝偏心?那当然是皇帝觉得你们有做不到的事啊!
见贤思齐,人家能做的事,为什么学儒的做不了?你们不该反思吗?
几个观点甩出来,连芒芒脸色都变得微妙了,这不就是点脸上骂不行,报纸上肯定热闹了。
这一顿吵嚷之后,闭嘴的人确实多起来了,细数一下这些年的新位置,农官?儒家还真不教人怎么种田,而且这位置也太微末了。
向导通译?这也有行商的嫌疑,并且还是那句话,儒学也不教外语,不教怎么认路啊!也许有人兴趣使然会学,但这要作为职业,有些白读了书的意思。
天工院搞研究?那就更是新学的一套东西了,和儒学毫无干系,似乎还要些聪慧,等闲还进不去,
“所以说文学这个专业很适合他们啊~”佟珍瑶吹了吹茶水,看着上门的堂妹。
“那这招生一事,可有定论?”佟馨兰身上分担着半个学校,自然不是无事来闲谈的。
“不着急,没有明文反对就是好事,你手里的学生要是有天分,好好给她补补课,争取一鸣惊人,咱们这考试又不搜身管夹带。”懂了么?佟珍瑶用眼神暗示。
佟馨兰表情还有些迷茫,佟珍瑶只得再耐心说下去,“我刚回来不久,给已故的娘娘讲了个故事,是说一个大族女儿,为了避免灾祸,改名换姓乔装打扮,一路考中状元做官,为家中沉冤得雪,铲除奸佞的故事。娘娘当日说这只能是个故事,因为科举是要搜检衣裳的,一个女儿家蒙混不过去,你觉得呢?”
佟馨兰悟了,她毕竟和江芒来往许多,见识过报纸的能力,也就知道这些口舌间能带来的关注。
“科场规矩,自然蒙混不得。”
“那就好,你还是在学生身上精心些。”佟珍瑶笑得满意,这非得搞个大新闻不可,不然怎么去推动呢?“再者那蒸汽机也是一件大事,不妨去琢磨琢磨,往日里用牛马之力,又或是水力,如今倒算是多了一个火力,这又该怎么用呢?也不知道女儿家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佟馨兰这次很快就跟上了,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必定是有这样的可能的,倘若她们能把这用处落到实处,想要破格被录入便不是难事。
“我回去问问她们。”
“去吧~”你这样有理想的人还是越多越好啊!
但这件事的解决还是出乎意料,她完全没想到最想要女子一同入学的是公主们。
按照她们的说法,就是因为学习了新学,她们才能够发现羊毛的处理办法,才能够合理的规划草场,这都和她们出嫁后的生活息息相关,现在大学有了,她们也不能落后,不然这就是妨碍她们为草原和大清出力。
公主们都这么说了,被她们尽心尽力照顾的个部族自然也站到了这边,原本什么儒学新学都是不干他们事的,就是能去学又能有几个人愿意去学?但是公主带来的好处就在眼前,影响了公主就是妨碍他们的好处啊!
这怎么能行!
没有尚公主的部族也跟着附和,万一他们之后尚公主了呢?哪怕没有公主,也不乏娶宗室女的,这些后来的要是不会,他们不就亏了?
再者公主也说了,那大学里本就有宗室,都是宗女们的叔伯兄弟,一家子一起上课能有什么问题?授课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人不顾体面吗?
蒙古向来是清廷的合作者,有了这话,朝上不得不慎重考虑,大约真的是折中调和的性子,等公主们要求如同宫内,按大学建制另立女学的时候,他们又觉得和宗室男子一起上课是可行的。
毕竟要再找一块地方,筹措一批老师,实在是太难了,皇上已经摆明了不想管,他们也不想给自己增添负担。
于是这事就被默认了,原本的公示里也没有女子不许参试读书,他们只当是默认了,毕竟这朝上站着的,有几个不认识满洲的姑奶奶们呢?这些年姑奶奶们的作风是越发的剽悍了,拦着她们女儿的前程,那是真的会被拉出去拼命的。
佟馨兰的学生们便趁着这个空,考进了大学,堂而皇之的结伴一起上课,和宗女们一同住宿,做起了大清的第一批女大学生。
这些学生们有共同的出身,未来也因为共同的期许结成同盟,努力达成自己的诉求,成为了第一批呼吁参政权力的女子团体。
即便没有这样的诉求,她们也在各个领域散发着自己的力量,出海开拓,改良织机兴办工厂,编写教材,还有占星记录编写戏剧等等,她们每个人都在珍惜自己和前辈不一样的可能。
而这一切开始时候,佟珍瑶只是默默看着想往外挣的女儿,散发着莫名的期许,闺女争气点,以后咱在大清也混个大学文凭。
至于她本人?卷过了,不想卷了,做点生意暗中搞点事也挺好的,尤其是在对这孩子数量可观的叔伯姑姑的未来规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