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在一个病变的脑子里?
这个大脑的全貌有多大?是整个世界的天空?
人类自古都热爱仰望天空,那是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索。
甚至有些地方把天空当做神明来崇拜,各个文明里都有对天空祈祷的习俗。
他们抬起头看到的其实只是长满蛆虫的大脑?这世界早就被蛆虫啃食干净了。
所以整个世界才会如此诡异。
祝宁还在清洁中心扫垃圾的时候就想过,为什么人类科技发达,但不探索宇宙。
现在看来,去往宇宙的通道是封闭的,他们根本就没法冲破天空,再怎么向上也只是进入污染物的脑子里,变成一条蛆虫麻木地啃食。
祝宁根本就是误入的,这个污染区攻击力不强,甚至没表现出什么明确的污染逻辑。
污染物杀人要么是杀死威胁者,要么是缺乏同类想将人类同化,从而壮大自己。
对这个污染区来说他们太渺小,没有威胁力,不是什么急于消杀的东西,也没必要同化。
不杀你的原因竟然是太弱小,所以看不上吗?
祝宁脑子里构建出的道路连成了小半个核桃仁,不断闪烁,仿佛一道提示,又像是污染反方向入侵。
想象下你的脑子里还有个脑子,放大放大再放大,如此循环不断重复。
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比所有遇到的精神污染都恐怖,烙印已经打上,祝宁无法回避,突然汗毛炸起,黑色粘液加快流动。
她跟整个世界的大脑共振,有了一种诡异的直觉。
被看见了。
祝宁像是访客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探索,云里雾里行走,最多被感染了睡眠病,只会越来越累,然后不知不觉变成一条蛆。
现在祝宁刚摸索出了一点线索,试图理解整个世界,在脑子里形成了一张大脑图。
这个举动是一种冒犯,他们被盯上了。
祝宁的话没说完,看向右侧,一墙之隔,也是香味最浓的地方,应该是痘坑男所在的位置。
白澄具有某种第六感,她突然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
一墙之隔。
如祝宁所想,痘坑男确实是在吃虫子,他脚边堆积着罐头的空壳,早就没有粮食了,蛆虫是他们新发现的食物。
痘坑男和眼镜男搭起一个小炉子,铺上铁丝网,很仔细地把每条虫子都烤熟,好像来露营吃烧烤的。
他们不得不吃,进入这个世界后,这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
那时候是多少年来着,都记不清了,他俩其实忘了对方叫什么,也忘了自己叫什么,要么不称呼,要么每次都用喂来代替。
在那个年代,痘坑男和眼镜男算“理工阿宅”,好听点的称呼叫“民间科学家”,也有人叫他们“末日狂热分子”。
神经病吧,天天以为世界末日,邻居大爷这么骂过。
眼镜男穷得只剩下钱,痘坑男有脑子,他俩一合计,做了一个痴人说梦的计划,上天。
永远逃离这个世界,还挺浪漫的。
他俩整天鼓捣,搭建了一艘小型飞船,这计划构建了二十年了,他们想的很仔细,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
怕无聊,他们带了喜欢看的电影录像带。
怕没吃的,带了成千上万的罐头和压缩饼干,那个年代没有浓缩营养剂,普通营养剂保鲜要求太高了。
污染全面爆发时,他们知道机会来了,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响声,在其他人诧异的注视下,他们真上天了。
没带其他人,就他们俩,说实话这举动挺白眼狼,只顾着自己逃命,也不带个家人朋友。
但他们觉得其他人不配,包括父母朋友在内,谁都不配享受,花了二十年做准备,别人凭什么享受劳动成果,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存活,比如他们。
刚上天的时候一阵欢呼,这破飞船竟然真的能飞,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儿了,都想着就算死在这一刻也行。
砰——
飞船碰壁了,他们都以为是飞船有问题,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科研成果,可是他们明确地感觉到,飞船撞上了一张网。
以前上学,老师教什么就是什么,世界是圆的,什么自转公转,各种宇宙概念,他们都深信不疑,毕竟也没法上天自己亲自验证。
现在上天了才知道,原来天空跟教科书上教的不一样,那是一张蓝天白云构成的壁纸,被撞出了一点凹陷,蓝天白云变形了。
飞船头嵌入天空,他们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仿佛穿过了渔网洞,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
很难具体形容全貌,毕竟他俩也只是在这里瞎逛。
没有天空的概念,像个废弃的农舍,弯弯曲曲的道路,两边是数不清的房屋,散落着几片飞机的残骸。
除此之外,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蛆虫和苍蝇人,好像这是唯一可以活下来的生物。
好莫名其妙的世界,一切显得毫无逻辑。
好消息是他们的飞船几乎完好无损,物资都还在,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应该是幸运儿,到这里都还没死。
没法解释他们为什么活下来了,比如进入了什么时空缝隙?比如刚巧碰上开门?或者那种热血中二小说里,被上天眷顾的主角。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下面肯定世界末日了,同学邻居早就死了,包括那个嘲笑过末日的大爷,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幸存者。
果然,只有强大的,有规划有谋略的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他们一直很正确啊。
空中世界的房屋可以居住,内部竟然有电,有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反正喝了也不会死,有仓库有工具。
他们在这儿住下来了。
刚开始的心态像郊游,找了一个乌托邦,饿了吃罐头,无聊看电影,终于摆脱了愚蠢的同类,真正意义上成了人上人。
这叫什么,上天堂还是飞升到极乐世界?
空中世界没有白天黑夜,开灯就是白天,关灯就是黑夜。
他们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上千次,再喜欢也早就看腻了,不过看腻了也想继续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回味以前那个世界。
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人类,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时间在向前流动,带来的物资有限,毕竟也没真的修炼成神,可以做辟谷的神仙道人。食物危机终于找上门了,罐头仅剩几个,压缩饼干空了,他们饿到恨不得吃了对方。
真要下手杀人还挺舍不得,毕竟是唯一的同类,死了之后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问题,该怎么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缓解孤独呢?
于是又在夜半时分害怕,饥肠辘辘,晚上睡觉时枕头下都压着一把刀,生怕自己没动手,对方动手了。
我不能死在那小子手里,他们俩都这么想。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正常人都会发疯,实在是精神衰弱受不了。
两人坐下来和谈,像是吵架的亲兄弟,握手拥抱后分析现状,现在这个情况,不缺土地,不缺娱乐,不缺能源,唯一缺少的只是食物……
他们把目光转向苍蝇人,找到了源源不断的食物——这个世界唯一的特产。
这有什么,以前老一辈的人很多都吃过,高蛋白呢。
空中世界的苍蝇很奇怪,动作迟缓,碰到人也不躲开,捏在手里会僵硬地扑腾两下,两条手臂耷拉着,没什么生气。
苍蝇人有胳膊和腿,仔细贴在胸膛凝神听,里面好像还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苍蝇竟然长个人样,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痘坑男把苍蝇人放在手里左右端详,又默默放下,长得太像人了,他又自问了一句,这就是人吧。
估计电影看多了,他俩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有点扭捏,突然人格变得高尚起来,不能吃,吃了就不是人了。
那吃什么?吃蛆呗,蛆没长人样,没有心理负担。
反正苍蝇人能产卵,蛆虫多好啊,蛋白质高,以前这玩意儿也拿来喂猪,眼睛一闭,把自己当成猪就行。
别说,味道还不错,他们比较喜欢烤熟了吃,外表酥脆,很像吃虾条。
因为饿怕了,实在是怕后来没得吃,他们这次细水长流,决定自己养殖。
刚开始散养的苍蝇人,拿个纸篓兜着,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产量太低,还病歪歪的,死亡率特别高。
要科学喂养啊,他们想到以前喝牛奶,牛奶厂商宣传,会给奶牛播放钢琴曲,吃有机草料,这样才身心愉悦,奶质不定真的有点道理。
苍蝇人毕竟长着半个人样,要满足一些人的基本需求,比如尊严。
他们搭建了房舍,给每个苍蝇人一间房间,井然有序,他们还做了家具,这家配个什么颜色的沙发,那家做个什么样的冰箱。
这几乎是空中世界唯一的乐趣了,后来都不考虑什么养殖不养殖的问题,做手工能让他们心里好受点。
模型屋里的家具不是摆设,而是真的能使用,水龙头打开就能流水,痘坑男特别沉浸,有时候还会去补漆,修理下坏掉的零件。
苍蝇人竟然真的保存人类的文明,他们会使用,也会正常作息,有的苍蝇人甚至会画画,绘画作品跟人类的没有什么区别,竟然很有艺术感。
就是有一种怪病流传开,每个苍蝇人都很疲惫,还会不知不觉睡着,然后就死了,怪可惜的。
吃这玩意儿有什么副作用吗?应该会导致记忆出现问题。
痘坑男其实有时候努力回想自己叫什么名字,还有眼镜男的名字,可惜都想不起来,他们好像某些部分永远失去了。
管他呢,活着就行了,就像当时他们抛弃了亲朋好友,抛弃了下面的那个旧世界上天,也就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的乐趣变成了吃,俩人会一起去挑选优质食材,太瘦的不要,只要最肥最白的,烤起来才香。
现在他们一边吃一边看电影,是个励志片,一穷二白的男主决定考飞行员上天,一半时间都在开飞机,飞机看久了觉得特别像苍蝇。
嗡嗡嗡——
眼镜男嘴里含着虫子,脑子突然震了下,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像是一台手机,突然接收到了一条消息。
眼镜男脑子里几乎已经没有传统构造了,无数搅在一起的虫子构建了新的大脑,思考时加快蠕动,发出嗡嗡声。
“来贼了?”眼镜男问。
痘坑男跟他一样,也感受到了,他们大脑早就变了,不知道活了多久,已经可以跟这个鬼地方“同呼吸”。
同生共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成了空中世界的守卫者。
痘坑男切了一声:“我就说刚才有东西,你非不信。”
眼镜男哦了一声,也没觉得刚才自己做得不对,在旁边的箩筐里挑挑拣拣,找到一瓶杀虫剂,又找到一把□□,不过入侵者体型很小,这些东西可能没什么用,还得找点更有用的。
痘坑男嘀嘀咕咕:“洞越来越多。”
这地儿漏风的,天空是一张渔网,乍一眼看上去是完整的一张,仔细看都是密密麻麻的网洞。
隔一段时间这样来一次,不知道哪儿的通道就打开了,然后他们这个世界里就会出现一些怪事儿。
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也看不懂,像人又像虫子,特别小一个,比苍蝇还小,手指一碾就碎了。
杀伤力不太大,一般不通知,过段时间就死了,通知意味着他们需要绞杀。
入侵者可能会伤害这个世界。
眼镜男拿起一背包的武器,一边走一边纳闷儿问:“你说这些贼哪儿来的?”
“不知道啊,烦死了,我饭还没吃完呢。”
痘坑男恋恋不舍地看着烧烤架,上面是烤到金黄酥脆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