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江眠看见段芙仪态万方坐在她身侧的位置, 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又没那么奇怪了。
段芙手上端了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手指夹着酒杯的姿态都带着优雅撩人的意味。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放心酒精浓度很低, 不醉人的。”段芙的语气熟稔,尾音带着小钩子一样。
江眠眼神在四周望了一眼, 没有周羡均, 也没有其他人, 这个沙发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用了, 我不喜欢喝酒。”江眠礼貌说道。
“那可太不巧了,周羡均那么喜欢喝酒, 你竟然不喜欢。要知道世面上大部分的酒他都尝过。你可能不知道,他成年后还买过一座法国的酒庄。”段芙滔滔不绝得说起来,不难听出她对周羡均的了解与亲近。
江眠只是不失礼貌得听着, 在段芙等着她给个回应时,实话实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关于酒庄的事情, 不过喝酒的事情周羡均好像自己提过, 她也不觉得惊讶了。
段芙盯着江眠的侧脸看了半分钟,她这种不在意的态度,让段芙心口有点堵得慌。
在周羡均那里的受挫让她忍不住在江眠面前多言起来, 其实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 江眠做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可谁让周羡均对江眠有些不一样呢。
段芙突兀问到:“你知道羡均哥他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吗?”
江眠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波澜, 她有些意外:“不婚主义者?”
江眠不敢相信的模样, 让段芙在周羡均那里碰壁的心绪畅快了不少, 她语气带着点怜悯:“对, 他不想结婚,甚至厌恶婚姻。”所以他对你的特别不过是心血来潮的玩玩而已。
江眠的表情有些古怪, 原本她还以为段芙和李悟他们与周羡均的关系差不多,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有些不一样。
“可是,他不是结过婚了吗?”江眠委婉说道。
段芙诧异看了江眠一眼,没料到这件隐秘的事情江眠竟然知道:“那是家里安排的联姻,羡均哥这个人很固执,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他父母也不行,所以婚礼最后还不是取消了。”
江眠喝了一口果汁,平平淡淡地,没有给出段芙想要的慌乱退缩的反应。
“怎么你不信?那你应该见过羡均哥小拇指上的戒指吧?那是表明自己是不婚主义的装饰。”上次那次短暂的见面,段芙亲眼看见周羡均从兜里摸出绿色的戒指戴在他的小拇指上,当时她的心难受得像是要裂开了,这种方式比直接拒绝她还让她难受。
周羡均温和但果决地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江眠神情有些古怪,她仔细回忆下,那枚戒指好像是她退还给周羡均的订婚戒指。
虽然那些东西是属于周羡均的,但是把曾经送给前妻的订婚戒指戴着自己的手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奇怪吧。
段芙却误会了这种表情,她接连几次碰壁的郁气舒缓不少:“我看你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要是想要点实实在在的利益,我不拦你,但你要是想要其他的,我劝你还是早日放弃比较好。在他哪儿你是得不得你想要得东西。”
江眠沉默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景,段芙明显是把她当做潜在的情敌,想让她知难而退。但她好像误会了很多事情。
以至于她怎么回答都有些不对,于是转开话题:“你和周羡均认识很久了?”
又是一个飞蛾扑火的人,段芙抿了一口鸡尾酒,姿态却更放松了些:“是很久很久了,仔细算算有十年了吧。”回忆起过去的场景,段芙漂亮的脸上流露出真心地笑意。
“羡均哥小时候可受欢迎了,虽然他是后来才搬过来住的人,但当时院子里的小孩子没有人不喜欢他。你能想象吗?在男生人烦狗厌,把不屑和女生玩当铁律时,羡均哥会纠正他们的说话,说女生也不是只会哭鼻子告状。他愿意教我们这些女孩玩男生玩的游戏。他闪闪发光的就像是故事书里的王子一样,有次我过生日,对他许愿说希望他陪我跳皮筋,他竟然真的答应了,耐心得帮我绷了一下午的皮筋。”
段芙脸上浮现出甜蜜怀念的神情。
江眠也听得很认真,她脑海里勾勒着周羡均年幼时的模样,嘴角也弯了弯。她忽然就理解了段芙喜欢上周羡均的理由。
“那时候院子里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抢着闹着要和羡均哥一起玩,他是最受欢迎的人,院子里有一半的女生都暗恋他,只是没过多久,可能是他长大了,也可能是被李悟他们带坏了,羡均哥不再喜欢和女生玩,对着我们都冷冷淡淡的。不过因为他变得冷淡的态度,喜欢他的女生更多了。”
温情结束,段芙看向江眠:“现在她们中还有几个人依然喜欢着羡均哥,而这些人不论是家境还是长相都是出类拔萃,和周家是完全的门当户对,但她们都没有成功。”
江眠的笑意缓缓放平:“段小姐,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段芙摆出大度随意的姿态:“可以,你随便问。”
“你觉得什么情况周羡均会去娶一个与他家世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
“绵绵,你要听歌吗?”周羡均记得和江眠的约定,九点左右他没管李悟他们的挽留,开车把江眠送回家。
“啊?你放吧。”江眠脑海中回想着和段芙的对话,心神有些恍惚。
周羡均打开音乐,又问:“绵绵,你是不是有点闷,需要我把空调开低些,或者把车窗打开吗?”
江眠稍稍坐直身体:“不用,我没不舒服,只是刚才在想事情。”
段芙的回答一直在她脑袋里盘旋。
“我以为你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没想到还做这种异想天开的梦。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就是因为它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段芙深红的唇上下翕动,吐出的字笃定而坚持,漂亮的眼眸中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她忽然又笑,接着道,“除非他爱惨了那个人。不过以他的家世长相,他犯得着吗?所以我的答案是不可能。”
段芙的本意是让江眠不要再心存幻想,但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劈在了江眠的脑海中。
她在意欺骗,她在意遗忘,唯独有一点被她忽视了,周羡均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意想要和她结婚的呢?
耍着她玩?赔上自己的婚姻和财产?用段芙的话来说,他犯得着吗?
所以失忆前的周羡均是爱惨她了吗?
江眠回忆记忆中成熟淡然的男人,没有一点真实感。
周羡均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随意问道:“绵绵,洗手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江眠的思绪被拉回,她的眼睫飞快眨动几下。
她绝对不可能让周羡均知道,她差点就在洗手间门口,问出那句“周羡均,你是不是喜欢我?”
幸亏洗手间有人走出来,打断了她突如其来的感性情绪,不然不管周羡均的回答是什么,这个场景必然会成为她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
有些话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显然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不是这样的时间节点。
江眠急中生智把她和蒋捷的对话搬出了出来,然后问道:“我就是在想你到底怎么和蒋捷成为朋友的?”
“他竟然会和你聊这些?”周羡均笑了笑接着道, “不过他都同意的话,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我回父母的家后,蒋捷家的别墅离我家最近,蒋捷话少不爱搭理人,他越是这样我那时候就越喜欢去找他玩,觉得特别有意思。”
江眠撑着脸认真倾听。
和段芙口中的礼貌小绅士不同,周羡均口中的自己调皮了很多。
说着说着周羡均收了笑意,声音低沉下去:“蒋捷那时候可能只觉得我烦人,依然不怎么搭理我,直到有一天出了一件事情。”
江眠想着从话里预感到什么,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绵绵,你还记得我离家出走那次吗?”
江眠点了点头。
“我一个人在外婆已经荒废的家里待了好几天,按理说我父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我,但事实是并没有。他们以为我被绑架了。绑匪把勒索电话也打到了我父母的手机上,他们要三千万的现金才肯放人,不然就要撕票。”
江眠的神情变得凝重:“岚城花园绑架案原来是真的?”
江眠是土生土长的岚城人,她听过这件事情,周羡均并不意外:“你那时候应该还在念小学,不清楚也是正常的,案子告破后相关的消息也被封锁,你会怀疑这个案子的真实性也可以理解。”
周羡均的眼里有些沉重:“案子是真的,绑匪也确实绑走了一个孩子。”
但那个孩子不可能是周羡均。
江眠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蒋捷,他们绑走了蒋捷。蒋捷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父亲操心着医院的事情,没有人发现他不见了,甚至蒋捷给出的联系方式也无人接听,绑匪以为是小孩子玩的花招,又打听到周家在找一个孩子,所以他们以为绑走的人是我。”
江眠攥紧手,短短几句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多了,沉默了半晌后她说道:“都过去了。”
周羡均沉重的表情柔和下来:“我以为你要问后来呢。”
江眠:“如果你想说得话,可以告诉我后来发现了什么。”
“我无所谓,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蒋捷。我父母以为被绑架的是我,一边筹现金稳住绑匪,一边联系了警方,蒋捷被关了一周,才被救出来,没人知道那几天他一个是如何度过的,而且当时情况紧急,绑匪是当着他的面被击毙的。”
停车场到了,周羡均熄了火并没有出去,江眠也没动,她难以想象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这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蒋捷被救回来后,可能是被吓到了,性格更加孤僻了,不开口说话,整日不睡觉。”
“他是生病了。”江眠叹息道。
周羡均轻吸了一口气,语带嘲讽:“是啊,谁都知道蒋捷是生病了,但以他父亲医院院长的身份怎么能有一个生病的儿子,而且其他人都以为被绑架的是周家的儿子,这件事要摆在明面上就是桩笑话。所以蒋家根本没打算送蒋捷去专门的心理医院看病,只让他在家休养。”
说完见江眠情绪低落,他收了话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蒋捷被救回,家里才发现被绑架的人不是我,于是我也很快被找了回去,还被我爸拿皮带狠狠抽了一顿,我妈想拦都没拦住。我也从中知道了蒋捷的事情,就天天去他家里缠着他,不停在他面前说话,他把门关上,我就翻墙翻到他住的二楼,在他面前玩游戏机、放MP4给他放电影。有时他被我烦得困了,我就和他一起睡在沙发或者地板上。后面他应该是被我缠得没办法,终于重新开口说话。”
“绵绵你猜他说得话是什么?”
江眠能看出周羡均是想让她放松下来,她配合问:“是什么?”
“阿羡,你好吵,嗓子不累吗?”周羡均学着蒋捷冷淡的语气,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我就这样烦了他两三个月,当蒋捷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后,我们也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
周羡均说完了,他以为江眠会对蒋捷的遭遇表示同情,他只提醒了一句:“绵绵,当年绑架案的消息一直被压了下去,蒋捷不介意你知晓,但这件事也仅限于你知道就好了。”
所以他之前才有些意外蒋捷竟然愿意让江眠知道,他被绑架的事情也仅限于周蒋两家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眠点头应允,然后问了周羡均一个他没预料到的问题:“那十三岁的周羡均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个原因有人知道吗?有没有也帮助他走出来了呢?”
周羡均怔楞一瞬,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在意这点细枝末节,毕竟蒋捷才是整件事情唯一的受害者。
他的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他离家出走的原因挺幼稚的,就发现父母与外婆口中描述的根本不一样,他就不想当某某人的儿子,像傀儡一样被安排好一切,他想当自己。”
“他做到了。”江眠肯定的说。
“嗯,他做到了。”周羡均又回答了江眠另一个问题,“而且确实是有人帮助他走出来了。”
十多岁的事情周羡均早都不在意了,可江眠的一句话,仿佛又把那段记忆拉近再清晰放大,明明那时候他们并不是认识,他的记忆却仿佛多出了一段——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穿过荒芜的花园,径直得走到他面前,轻轻开口:“我找到你了,你是不是在难受呀?”
然后伸出小手,邀请他一起从这座荒芜的大宅中走出去。
他仿佛第二次走出了那座孤宅,以一种更轻松的姿态。
江眠理解成了真的有人在那时候解开了周羡均的心结,她由衷为周羡均高兴:“那就好。”
难过是没有大小之分的,因为另一个更庞大的痛苦,就忽视了看似更细小的痛苦,这样的事情细想其实是一种残酷。
她不希望这种残酷落在那个早慧的小男孩身上。
还好,有人也看到了小周羡均的难过。
真的太好了。
周羡均突然开口:“绵绵,你说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啊,你是不是有一条粉色白斑点裙,扎着两个羊角辫,薄薄的眼皮特别有神……总感觉这件事情应该有你的参与才对。”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点不满,如果他能更早认识绵绵,如果绵绵与他一同长大,那样该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情。
江眠默然无语,那个时候大部分女孩都有类似的裙子,周羡均的描述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而且她小时候一直住在郊区根本不可能认识周羡均。
不过,江眠说:“其实这桩绑架案确实对我也有点影响。我给我妈妈的备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江眠开始述说自己的故事,没有周羡均他们经历的惊心动魄,却足够让江眠印象深刻。
时间发生在绑架案正被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江眠才刚上小学,白女士叮嘱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放学就自己回家。那天放学后,班上有女生邀请她去家里写作业,她家也在教师家属楼,江眠还没去过同学家做客,她欣然同意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交到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可惜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她记着父母电话的小本子没注意掉了出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绑架案勾起了一些人心中的贪念,在捡到,或许是故意偷走电话本,江眠那时候太小了,以至于到现在她也没办法想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
总之,在一个恰巧她不在家,大人们又被绑架案的各种小道消息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白女士接到一通电话。这通从公共电话亭打过来的电话,言简意赅通知她江眠在他手上,不想孩子出事,就在半个小时内转三万元到指定账户上。
在家里学校都没找到女儿后,可想而知白女士的心情是多么崩溃,她怀着惊惧的心情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转给了骗子。当转账成功后,白女士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对方了,最坏的结果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江眠写完作业回家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濒临崩溃的白女士,她从没见过白女士这么失态过,她看见江眠后又哭又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得让江眠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然后我就被妈妈打了,那是我第一次挨打,我没哭,她哭得比我厉害,她问我为什么不听她的话直接回家。”白女士被她吓坏了,但她也被白女士的反应吓坏了,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到同学家写作业,回来就一起都变了。
但所有人都让她给妈妈认错,说妈妈很爱她,她把妈妈吓坏了。
白女士没提过那笔被骗的钱,只是这次意外让白女士变得像是护崽的母狼,对她的管教越来越严苛。
为了防止再出现这种事情,联系方式上的备注都从亲密的妈妈变成了有些距离感的白女士,白女士那年又哭又笑的崩溃神情,让江眠习惯性的去听妈妈的话,她不敢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白女士是爱她的,自己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就这样,有些畸形却又牢固可靠的母女关系就持续到了现在。
“她用什么打你的?”周羡均有些心疼问道。
悲伤被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吹散,江眠认真回忆:“好像是树枝?应该是柳树枝。”
“那比我好一点。”
和皮带相比,应该不是好了一点吧?
江眠腹诽。
周羡均伸出手,摸了摸江眠的头:“当时肯定很疼吧?”
明明是早都被遗忘的事情,江眠的眼睛却有些发酸:“还好吧,也没那么疼。”
“明明就很痛,我知道的。”周羡均用一种你骗不过我的语气说道,“绵绵受委屈了。”
一句受委屈了,让江眠真的委屈了起来。
“我以为在她上完课之前回来就没关系的,我不是有意弄丢那个电话本的。”
“我没想过让她伤心的,她爱我,在意我,我都知道,但是我为了听她的话已经拼尽全力了。”
“我一直在避免让她失望伤心,为什么她就从不回头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真的好委屈呀。
周羡均轻轻拍着江眠的肩膀,低声轻哄:“我知道,我都知道。”
江眠想她明白为什么周羡均会那么受欢迎了,因为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第六十二章
回了家, 江眠准备去洗漱,碰到兜里的护身符。
差点又忘了,她小跑着去敲周羡均的门。
主卧门很快被打开, 周羡均湿着头发站在门口:“怎么了?”
江眠看见周羡均发尖上滴落着水,才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了, 她赶紧把护身符拿了出来:“这是去避尘道观请的护身符。”
周羡均的指尖还带着湿气, 惊喜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江眠的目光从浴袍交接处落了一瞬又飞快撤走, 她目光不敢在落在周羡均身上, 只垂着眼睫:“嗯,是送给你的, 观里的道士说戴上后诛邪不侵、百事皆顺,你所恐惧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周羡均稀罕得接过古朴的护身符,仔细翻看着, 听了江眠的话,他拖长声调哦了一声。
江眠有些心虚, 最后半句话是她自己加上的, 应该也不算骗人吧。如果神佛不保佑,她也会认真祷告,祈愿周羡均永远不会孤单寂寞。
周羡均对这个护身符喜欢得不得了, 他往自己的身上比划, 一时不能决定到底放在什么地方更好。
一滴水从周羡均头上滴落在江眠手背上, 明明是冰凉的温度, 江眠却觉得被烫到了一般把手背到身后, 她匆匆地交代:“护身符挂在车上或者床头边都可以, 用不着随身携带。”
“那怎么行?”周羡均否决。
“你自己决定吧, 我要去洗漱,先走了。”说完江眠低头转身, 走得毫不犹豫。
周羡均望着江眠仓促的背影看了会儿,又低头瞧了自己一眼,神情顿时变成了然,他把宽松得浴袍拉得更开了一些,有些遗憾说道:“啧,可惜了。”
不然这点失误完全不影响他的高兴,他还是没放弃把护身符戴在身上的念头,毕竟放在车上或者床头上又不是人人都能看见,不好。
周羡均对着这枚平平无奇的护身符把玩了半晌,发现戴在手上或者脖子上都有些硌得慌,才不甘不愿地打消这个念头。
不过因为太过于兴奋,以至于他根本睡不着。
这是绵绵第一次送他礼物,周羡均从床上坐起,不和人分享这个消息,他今晚根本睡不着。
手机的屏幕光亮起,这次他找谁呢?
——
周羡均离开不久,段芙前后脚跟着就离开了。
李悟正在玩扑克二十一点,抽空看了眼段芙的表情,嘴角向上弯了弯。
坐他身旁被拉来凑数的蒋捷,要了张牌,也不看,瞥向李悟淡淡道:“你何必呢?”
李悟把牌撇开一个小角,轻快道:“段芙是自己要过来的,她还得感谢我呢。至于江眠,以周羡均对她的上心程度,她又吃不了亏。再说让她有点危机感不好吗?我承认她是比我想象地好相处,但我是真看不惯她对周羡均不上心的样子。”再说他又没真做什么,“真仙女都有下凡的时候,我只是好心提醒她要珍惜眼前人。”
蒋捷觉得有些好笑,以江眠的性格,段芙的出现要不就让江眠远离周羡均,要不就是没有任何影响,根本达不到让江眠产生危机感,进而主动向周羡均示好的目的。
蒋捷此时和周羡均产生了相同的想法,难怪李悟谈了这么多个女朋友,没有一个修成正果。
“李悟,你还不到三十岁,没必要着急抢着去当周羡均的爸爸吧。”李悟护短心态太严重了,没见到周羡均本人正乐在其中吗?
李悟脑子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被蒋捷损了:“谁想当他爸爸了?啊啊啊,蒋捷劳资风华正茂,离三十岁还远着呢!”
李悟正在抓狂,牌局已经结束,底牌揭开,拿到19点的徐潇乐呵呵道:“唔,这样一想,周叔叔好像都没李悟哥你关心羡均哥的恋情。”
李悟的牌点数早都已经爆了,他磨牙:“我是关心兄弟,怕他吃亏!”
当初是周羡均苦哈哈追求江眠,现在失忆了婚离了,风水轮流转,公平点看不就该轮到江眠主动了吗?
手机振动,蒋捷拿起手机,是周羡均发来的消息:“捷哥,大恩不言谢【抱拳】”
看来两人进展的很顺利,不然周羡均也不会想起他还是他的干哥哥,老老实实叫他哥。
蒋捷盯着信息,出了会儿神,摇了摇头把无关的思绪赶出大脑。
李悟替蒋捷把牌揭开,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点。
“蒋捷,你小子可真藏得住呀!”李悟把筹码推到蒋捷的位置,伸头去瞧,“你看什么这么认真呢?”
蒋捷按熄手机:“没什么,建议你等下也别回消息。”
“为什么?”李悟刚问,手机上就来了信息,是周羡均,在问他睡了没。
李悟顺手回了个消息,那边连着发了几张照片过来,都是关于一个护身符的特写。
周羡均这是打算进军护身符市场了?
李悟字还没打完,就看到对面发来一个消息。
——好看吧?我也觉得绵绵一大早上亲自从避尘道观请回来送给我的能保诛邪不侵百事皆顺的护身符很好看。
李悟认真断句看完消息后,只觉得被强塞了一嘴狗粮,他一脸生无可恋对蒋捷发誓道:“以后我再掺和周羡均的恋情,我就是狗!”
显然光是李悟一个人并不能满足他爆棚的分享欲,在场的几个人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周羡均秀恩爱的消息。
周羡均看着被他通知得差不多的亲友,满足的摸了摸下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蒋捷还没回他消息,是睡了吗?还是什么情况?
蒋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再躲也躲不过去了,干脆先发制人:“阿羡,我和李悟在一块儿,护身符我看到了,很用心,一看就是江眠去了解过电影后,特意为你挑选的。”
周羡均:????什么电影?
蒋捷一点都不刻意地回:把你吓到的恐怖片呀,你不知道吗?
周羡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当然不知道了!
周羡均没心思去炫耀了,他满脑子都是绵绵没事吧?她有没有被吓到?
与之前半真半假的害怕不同,周羡均的心里泛上真实的担忧,也不知道绵绵有没有把电影结尾完整看完。这个电影玩了一个很恶心人的彩蛋,字幕播完后播放得是电影中提及的诅咒,而根据电影情节讲述得这正是把诅咒转移给其他人的方式。
如果绵绵听完了,原本是一眼就看穿的营销宣传手段,周羡均却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羡均对这部电影产生了一种认真的厌恶。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比自己看完电影那天还要焦躁不安。
人闲得没事的时候,也不应该去看什么恐怖片!
——
天亮了,江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愿意动。
她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江眠低头看向自己白皙干净的右手,梦中就是它,在水汽缭绕得浴室中,扯开了周羡均浴袍的系……
打住!不能再回忆了!
江眠像只毛毛虫一样扭动,还用枕头蒙住她滚烫的面颊,羞耻的情绪蔓延到她全身,连脚趾都蜷缩发红。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样难以启齿的梦,也不敢深想其中的原因。
换了套内衣后,江眠脸上的热意才勉强退了下去。
江眠深吸了几口气,才轻手轻脚的拧开房门。
一个灰褐色的小东西从门把手上掉了下来。
她的心也像是被拧了一下,有些酸痛,落在地上的是她昨晚送给周羡均的护身符。
他并不喜欢吗?
江眠没想出个所以然,隔壁主卧的门被打开,周羡均眼下又淡淡的青黑,他迅速的捡起掉落的护身符。
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太快,让江眠忍不住怀疑周羡均不会一直在卧室门边等着自己打开门吧?
江眠还没有问,周羡均已经珍惜得拿起护身符,先发制人问道:“绵绵,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看了《诅咒》这部恐怖电影。”
周羡均的神情严肃,但江眠听清他的话,怎么也严肃不了来:“啊,我是看了,但没有背着你呀。”
“你从头到尾都看完了?”周羡均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是啊,全都看完了。”江眠的目光落在护身符上,她还是在介意,低声问,“这个护身符你不想要了吗?”
“当然不是!”周羡均把护身符宝贝的收起来,“只是借给你用一下,送给我就是我的了。绵绵,你别想转移话题,现在我们是在讨论你的事情!”
没有不想要就好,江眠心里垂头丧气的小鹿又重新活泼起来。
江眠保持着愉悦的心情耐心听完周羡均口中重要的事情。
虽然腹诽人不好,但江眠真心觉得周羡均有些迷信胆小。
她不过是看了一部电影,哪里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江眠这样想也这样说:“不用那么在意,我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
周羡均却让她别着急出门再等一等。
没过一会儿门铃响了,周羡均打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
“羡均你要的东西,丁姨给你拿来了。”似乎没遇到屋子里还会有其他人,丁姨在看到江眠的那一刻,愣了好半晌,转瞬明白过来后,原来打算给周羡均多做些好吃得的丁姨,把东西放下后,拍了拍头说,“羡均啊,丁姨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和这位小姐要好好相处。”
最后一句话丁姨说得很小声,带着欣慰的笑意。
难怪羡均整日不着家,原来是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家。
她一把老骨头了,就不打扰年轻人谈恋爱了。
周羡均想拦都没拦住,只能望着丁姨的背影给江眠介绍道:“绵绵,她就是我给你说过的丁姨,之前一直照顾着外婆,外婆去世后,她又继续照顾我,我把她当亲人一样看待,本来还想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的。”
江眠原本不觉得又什么的,可丁姨过于自觉地回避态度,以及昨晚那个旖旎的梦,江眠手脚蜷缩有些不自在起来。
周羡均轻咳了一声,打破安静,他打开丁姨带过来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块通体翠绿的无事牌。
“这块无事牌在寺庙里开过光,来,绵绵你来把它带上。”周羡均没说这是他外婆在他出生时准备的,而且还专门找到首都寺庙的高僧开光祈福过得。
这块无事牌的水色极好,没有过多的雕刻,带着沉静大气的美感。
江眠不懂玉,没认出是翡翠来,只是下意识的拒绝:“周羡均,我又不相信恐怖片,我都不害怕,这个东西你收起来吧。”
周羡均难得没有退让,他取出无事牌,认真道:“可是,我害怕。”
特殊绳结编织而成的褐色系绳被周羡均握在手里,江眠不动,他就主动走到江眠身边要给她戴上。
江眠被周羡均的话怔在原地,直到冰凉的无事牌落在她的脖颈前,她才回过神来。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周羡均调整着系绳的长度先她一步开了口:“绵绵,别说你并不相信,所以要拒绝我。明明你也为了我请了护身符回来,现在我送无事牌的心意和你是一样的。”无关相不相信,只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平安。
“我没有想拒绝。”江眠慢了一拍开口,周羡均的一句“我害怕”已经把她所有的借口粉碎,她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就像周羡均说得心意都是一样的,周羡均珍视她的心意,她也做不到拒绝周羡均的好意。
周羡均满意的看向江眠,她皮肤白,翠绿的无事牌更显得她肤白细腻,这块无事牌意外得很适合她。周羡均拨开江眠把系绳压着的发,他轻声嘱咐:“戴上了,就不要取下来了。我听外婆说,玉养人,就是你不信鬼神,总归还是有点好处的。”
江眠忽然推开周羡均:“时间来不及了,我约了兼职面试,我先走!”
她的耳朵全红了,刚刚她给自己整理头发时,不小心碰到了周羡均的手背。
烫,好烫。
比她梦中触摸到的温度还要滚烫。
是位置不同,还是因为那是梦?
单纯简单的思想无师自通知晓了各种羞耻的欲色,这让江眠羞愧到简直无地自容。
所以,江眠她逃了。
第六十三章
江眠找得兼职是一家琴行, 岗位是小提琴辅导老师,兼职时间都在周末,不会影响她的正职工作, 兼职薪资相较起来也比较可观。
江眠面试得很顺利,琴行老板知道她是岚城附小的老师后, 当即就录取了她。
多了一个赚钱途径让江眠稍微松了一口气, 开源节流才能省下钱来。
兼职工作很顺利, 本职工作却出现了各种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江眠是有意想避开周羡均, 做了这样梦,江眠面对周羡均总有些心虚气短, 后来江眠都要把那场梦忘记了,还是没在家里见过几次周羡均。
因为她太忙了,原本她转正后排得课就不少, 除了合唱队训练外,六一晚会有三个节目的排练工作, 不知怎么得安排到了她的身上。
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学校五点半放学,她经常都要忙到8、9点才能下班,回到住处差不多就9、10点了, 有时回家后还要做备课工作, 每天早出晚归, 就算偶尔碰到周羡均, 也忙得只能打一个招呼。
至于那个梦, 江眠每天挨着枕头就熟睡,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梦, 那点涟漪很快被工作的压力填平。
江眠上完一节课回办公室休息,她抱着大保温杯, 喝了好几口罗汉果泡得茶水。
还没歇口气,就见桌上放了张班主任意向签字表,江眠看见这张表一头雾水。
方老师批改完作业,见江眠手中拿着表,一面打趣她一面凑过来看:“小江老师,最近看你好忙呀,你的课感觉都要赶上我们这些主科老师了。咦,这个表是不是发错了,你才转正不到一年,学校怎么会安排你去做班主任?”
做老师的人都知道班主任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不要要操心学生的学习成绩,还要关注学生的方方面面。
方老师看着直皱眉,按理说学校不应该给新人老师老师安排这么多工作。
“有可能,我先去教务中心问一下。”说是这样说,江眠瞥见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胡栗栗,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能并不是弄错了,这就是冲着她来的。
胡栗栗摆弄着才做得美甲,正在研究什么样的姿势握冰美式才能显得她的手更好看,瞧见江眠去核实的动作,她哂笑,这才到哪里呀,以后有得江眠难受。
而且看江眠逆来顺受的样子,她背后肯定也没有靠山了,这样一想,胡栗栗的心情更愉悦了。
江眠找到教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对方却说是江眠自己报名想担任班主任,现在下学期的通知安排已经拟定了,再变其他老师该有意见了。
江眠冷静开口:“我并没有提交任何申请,麻烦把我的申请记录给我看一下。”
工作人员有些不情愿,已经报上去的事情,不管是失误也好还是江眠反悔也好,再来追究不是增加他的工作量吗?
“我这边材料太多了,找起来很麻烦的。”
“材料在哪?我帮你一起找。”江眠坚持。
工作人员被堵得没办法,就消极的在一堆资料里翻翻找找。
“耶?这是怎么了?你们在找什么?”王昆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小江你也在呀,最近你的表现很出色啊,不管是课堂教学还是课后的培训的工作都做得很好。”
江眠见王昆眼里闪动着恶意,面对他虚伪的夸奖,她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淡淡道:“我没填过什么意向表,但班主任名单却有我的名字,我来核实一下。”
王昆嘴角笑意更深了:“你说的是班主任意向表吗?那你们不用找了,是我推荐的。去年招得新老师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教学能力出众工作负责认真,都说能者多劳,我相信以小江的能力,肯定能圆满完成学校安排的工作,小江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江眠想到最近剧增的工作量,原本她还以为是巧合,现在一看,明显就是王昆故意的。
“多些王老师的好意,既然是误会,班主任的事情我还是拒绝了。”江眠对着工作人员说道。
王昆为难的说道:“班主任的数量是固定的,小江你不愿意的话,李老师麻烦你费心安排其他老师顶上,毕竟小江是我最看好的老师。”
说着王昆想去拍江眠的肩膀,江眠后退一步躲开了
一句话说得王昆是特意为江眠破例一样,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工作人员却鄙夷而责怪看了江眠一眼。
江眠明白过来王昆的阴险用意,只觉得一阵恶心。
但这件事情她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要不就是顺着王昆的心意接下班主任的工作,处理永远做不完的工作,要不就是回绝职位但却被莫名其妙的泼上脏水。
等会儿又要上课,江眠抿着唇回了办公室,方老师关心的问她情况。
“已经解决了。”江眠拿上教案,微笑着回道。
——
又是繁忙的一天,江眠指导合唱团训练完后,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漆黑,路人的行人都变少了。
她以为周羡均早都休息了,打开灯,却发现周羡均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绵绵,你回来了?”周羡均热情邀请她一起来玩,“上次我们玩得一起的游戏,我一个人重新玩到之前的关卡了,要一起来玩吗?”
“不了,我明天还要去琴行兼职,你自己玩吧。”江眠轻柔说道。
周羡均失望的放下手柄,他盯着江眠的脸看了一会儿问:“绵绵,你最近工作很累吗?”
在周羡均面前江眠意外的没有遮掩:“有这么明显吗?是觉得有些辛苦,每天要处理好多工作呀。”她笑着抱怨。
周羡均起身从冰箱取了一盒酸奶递给江眠:“那要贴心的房东给你一个人道主义的按摩吗?”他举起手,表明自己的纯洁,“只是为了致敬下人民教师的无私奉献。”
周羡均已经做好被江眠拒绝的准备,他最近都在怀疑江眠是不是故意在躲着他。
如果他做了什么,还能想得通,但他明明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做。
真有点不高兴。
出乎意料的,江眠低声道:“那,就试试吧。”
最近她真的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疲惫,江眠答应了下来。
江眠坐在了周羡均身侧的位置,她背对着周羡均,沙发陷落后,周羡均却突兀的站了起来。
江眠疑惑转头,周羡均已经快步走到玄关,把客厅的大灯开到最亮。
江眠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还没问,周羡均先解释起来:“灯开亮点才不会按错穴道。”
表现得异常正人君子,但实际上怎么想只有周羡均自己清楚。
江眠哦了一声,还没睁开眼,一个蒸汽眼罩就戴在了她眼睛上,
灯光很亮,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光亮,并不让人害怕。而且身后的人还是周羡均,江眠觉得分外安心。
“先让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周羡均轻声说道,他的手指迟疑一瞬放在了江眠的肩膀上。明亮的灯光仿佛能照出他所有躁动的想法,但江眠应允的态度,反而让周羡均不敢做出什么冒犯的动作。
他指节分明的手掌按摩着江眠有些僵直的肩膀,最开始的那点心思早都烟消云散。
只要江眠主动向他走近一步,他反倒会有些手足无措,不是不心动,只是越喜欢,就越怕轻薄冒犯了。
适中的力道按压着肌肉,酸痛过后,滞涩的肩膀轻松了很多,江眠的肩颈也越来越放松,本来就闭着眼,睡意自然而然涌了上来。
江眠坐直的背,渐渐变得柔软并缓缓在向后倒,周羡均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接住了江眠的腰:“有这么困吗?”
江眠半梦半醒的用鼻腔轻轻嗯了一声,像只小奶猫一样。
周羡均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谁的梦一样,语气中是满满的疼惜:“这么辛苦,要不要给学校领导反映协调一下。”
“不要。”躺在周羡均臂弯的江眠,嘟哝的声音大了些,像是挣扎着想从睡梦中醒来。
周羡均安抚的拍了拍江眠,柔声道:“好,不说,我们不说。”
江眠这才彻底放松起来,还换了个姿势把周羡均的手抱得更紧了。
“绵绵,到房间里去睡好不好?”
“嗯——好啊——”迷迷糊糊答应了,人却一动不动。
周羡均任由江眠压着他的手臂,他问:“绵绵,你有在躲在我吗?”
“躲?我不躲。”
周羡均分辨了很久才听清江眠的话,他勾起唇角,看不出信没信,半晌又轻声问:“那绵绵有一点喜欢我吗?”
这次周羡均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江眠开口。
“睡熟了吗?”周羡均真心的笑了笑,轻手轻脚把江眠抱起,送回了她的卧室。
把江眠抱到床上后,不用再担心她会被灯光晃醒,周羡均替江眠取下眼罩,蹑好被角,才退出了江眠的房间。
“晚安,绵绵。”
卧室门合上后,床上酣睡的人翻了个身,手指正攥着被角。
很早前江眠就听过一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原来有了涟漪之后,就算有短暂的沉寂,最后也会在心里刮起风暴。
原本江眠是睡着了的,但喜欢这个词语太重了,以至于瞬间惊醒了她的梦。
在被问到那个问题时,心里的蝴蝶拼命扇动翅膀,江眠却没办法给出答案。
晚安,周羡均。
她心中默默道,转瞬又沉沉睡去。
明明是很疲惫的一天,当晚江眠又做梦了,梦里也是她在小憩,然后周羡均做出了与现实中相反的动作,他俯身吻在了她唇瓣上。
梦醒后,江眠的心里更乱了。
梦里的她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做梦的她到底是什么心态才会梦到这样的梦?
江眠意识到她必须要好好理一理她对周羡均的感情了。
第六十四章
“江眠, 你和你妈妈闹别扭了吗?”
江眠正在办公室午休,忽然就接到江西德的电话。
这么长时间,他终于还是知道了江眠离家出走的事情。
关心过江眠现在的生活状态后, 江西德劝她:“眠眠,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不在家里, 她嘴上不说, 心里其实很担心你。这次就是她主动给我透露你们吵架了, 委屈了你,你就先低一个头, 先和你妈妈联系一下吧。”
江西德苦口婆心劝着,但江眠这次的态度却意外坚决。
“爸,我在外面过得很好, 不想再搬回去了。妈妈她见我就会生气,我就去不打扰她了。”
江西德叹了口气还想再劝, 江眠就以工作忙为由挂了电话。
江眠这样说也不全是借口, 她最近的工作真的很忙。
班主任她能拒绝,但是赛课、名师培训学校还有各种会议,这些安排到她身上的工作, 她不可能全部拒绝, 她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和白女士争吵。
江眠看了一眼排满的课时表, 她用笔在午休时间上打了一个星号——合唱团李嘻嘻最近情绪不太对劲, 她得找机会和她谈谈心。
只是还没等江眠找到合适的机会和李嘻嘻沟通, 就被李嘻嘻的妈妈找上门了。
“喂, 你就是嘻嘻合唱团的排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奇额-羣吧仪似把一六酒六仨练老师吧?”挡在江眠身前的女人一身名牌,手上的钻戒闪烁耀眼, 和她本人一样盛气凌人。
一看就来者不善,江眠微蹙了蹙眉,平和道:“你是嘻嘻妈妈吗?我叫江眠,是负责嘻嘻合唱团的音乐老师。”
李嘻嘻妈妈挑剔瞥了江眠,吩咐道:“没找错人就好,江眠是吧?我现在通知你马上把我女儿的名字报上参赛名单!”
这样颇指气使的态度,让江眠抿了抿唇,顾忌着对方家长的身份,尽量保持了情绪克制。
“嘻嘻妈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能参加比赛的名额有限,总会有学生没办法参与活动。如果每个人都向你这样要求,那合唱活动也没法安排下去。”江眠心平气和给嘻嘻妈妈解释道,“学校里相关活动比赛很多,嘻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但嘻嘻妈妈却不依不饶:“既然又那么多活动,为什么不让其他学生等下一次,你是不是针对我们嘻嘻!”
嘻嘻妈妈盛气凌人,只差没指着江眠的鼻子骂人了。
“嘻嘻妈妈,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会见申请,”岚外附小管理非常严格,家长也不能随意进出,江眠猜测嘻嘻不是采用正当方式进来的,故意提醒嘻嘻妈妈。
果然嘻嘻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语气也没那么强硬:“怎么了?难道家长参观日就不能拜访老师了?”
江眠没说能不能,只是淡淡道:“这里不方便做家长访谈,学校有专门的家长会谈室,嘻嘻妈妈我们到会谈室在慢慢说。”
胡栗栗幸灾乐祸得看着眼前的一幕,见状在一旁拱火道:“江老师,我觉得嘻嘻妈妈说得也有道理,你可不能看小朋友不会说话,就不给她机会呀。”她看嘻嘻妈妈非富即贵,殷勤得和对方说着话。
江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好不容易嘻嘻妈妈都要被她说服了冷静下来,结果听到了胡栗栗的话,认定了是江眠故意排挤她女儿,态度又变得尖锐起来。
江眠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
她语气冷然:“嘻嘻妈妈,你在执意让嘻嘻参加合唱比赛前,有和嘻嘻沟通过吗?”
嘻嘻妈妈一愣,然后伸出手想要推搡江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花钱请你来当老师,不是让你来教训我!”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江眠,就被人拍开,嘻嘻妈妈抬眼就见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把江眠护在了身后。
江眠微讶,不知道周羡均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周羡均眉微沉,警告道:“这里是学校,请保持对老师的尊重。”
他的话不过分,但周身的气质却很锋利。
嘻嘻妈妈眼睛利,气焰顿时矮了大半,又拿不准周羡均身份的问:“你是谁?又不关你的事。”
周羡均见江眠没有被这个女人碰到,才回道:“今天是家长参观日,你都能来这里,我怎么不能来。”
嘻嘻妈妈顺理成章的把周羡均当成了学生家长,虽然觉得周羡均有些过分年轻,但看他周身的气质,确实是有把孩子送到岚外附小的实力。
嘻嘻妈妈一看周羡均就知道不好惹,也不和他纠缠,只对江眠说道:“你不要找什么借口,水平不如我女儿的学生都能参加,凭什么我女儿不能参加!”
话是这样说,态度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眠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嘻嘻妈妈,确认的参赛名单前,我专门征求了每一位学生的意见。而嘻嘻主动选择放弃参赛名额,我建议你最好再和嘻嘻交流一下。”
原本江眠想把嘻嘻妈妈叫到会谈室就是想要专门聊一聊嘻嘻的异常,但被胡栗栗破坏后,她只能在公开场合点到为止了。
“嘻嘻自己放弃的?”嘻嘻妈妈似乎从江眠的神情看出了什么,她竭力保持体面,说道,“我会找嘻嘻问清楚情况,你最好没有骗我。”
嘻嘻妈妈走后,江眠把目光落在了周羡均身上,胡栗栗在周羡均出现时就躲到了一旁,但办公室的确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江眠领着周羡均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问道:“你怎么会在学校?”
周羡均扬眉轻笑:“家长参观日,我也是家长啊。”
江眠没好气的说:“谁的家长?我怎么没听过你还有孩子。”
“当然是绵绵小朋友的家长,你看我才错眼一小会儿,绵绵差点都被欺负了。”
江眠轻轻瞥了周羡均一眼:“你想占我便宜?”
周羡均低声道:“现在没想,我只是受不了你被欺负。老师又不低人一等,凭什么受家长的气,她的孩子是宝贝,我们家绵绵也是宝贝,谁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嘻嘻妈妈的事情江眠当然是生气的,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听了周羡均的话,她心中的愤懑反而散开了。
“其实也算不上欺负,嘻嘻妈妈只是情绪激动了些,她应该是为了嘻嘻。”不生气是不生气,但江眠对嘻嘻妈妈也没什么好感,简单两句后就转开了话题,“不管怎么说,今天都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出现,事情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家长,给她撑腰,在接到江西德电话后,江眠没想到会从周羡均口中听到这番话。
周羡均为什么每次都出现得这么及时呀,她的心才破了一个洞,下一秒他就被他用温暖填满把洞口堵上。
“你也看出来了?”周羡均不知道江眠心中感慨,顺口说道。
“你是说看出嘻嘻家里出了变动吗?”江眠想到嘻嘻在学校的表现,皱了皱眉。
“嗯,刚才那个女人经济上应该出了问题,你的这个学生姓什么?”
江眠把名字一说,周羡均肯定道:“那就没错了,之前就听说李家的设计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应该就是这家人了。”
见江眠还有些疑惑,周羡均给她解释:“你没发现她浑身都是名牌吗?你想想看,就是徐潇那么烧包的人,也没把所有的logo穿在身上的,而且她身上服饰的款式,几年前我都见过了,说明都不是新款。而且你没察觉,明明这个比赛只是小事,她却非常敏感吗?”
“原来是这样。”江眠总算明白过来嘻嘻异常的原因,“那以后嘻嘻会怎么样?”
从嘻嘻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明白家里经济出现问题了,她的年纪还这么小。
周羡均对这种情况却见怪不怪了:“可能会继续念下去,也可能会转学,就看家长的决定。”
“贸然给孩子更换环境可能更不好,嘻嘻是个性格敏感的孩子。”江眠叹息一声,但她无法干涉家长的决定,只能在学校中再多关注些嘻嘻。
“你说得很对,但不是每个家长都能想到这一点。”
“你也是这样吗?”江眠突然问道。
周羡均:“嗯?”
江眠:“你回到父母后,也转学了吗?”
“当然了,家搬了,学校自然也换了。”
“那你转学后,会觉得寂寞吗?”江眠轻声问道。
周羡均顿了下,他抬头望天,然后说道:“说出来可能会有点没出息,但那时候年纪小,也是会觉得孤单。”
江眠蹙了蹙眉,似乎在替周羡均的难过。
周羡均反而笑了笑:“还好我天生讨人喜欢,很快就交了很多新朋友,然后就没时间觉得寂寞了。”他见江眠情绪低落,故意逗她,“绵绵你别不信,那时候学校和院子里的小孩都争抢着和我玩,除了在你这里外,我在哪都可受欢迎了。”
她真得是个例外吗?
江眠摇了摇头,偏头问:“段芙也在其中吗?”
冷不丁听到段芙的名字周羡均还愣了一下,那天李悟把段芙叫来打得什么主意,他大致能猜到,他倒是没想过让绵绵吃醋,只是想要澄清误会。
他以为绵绵根本不会把段芙放在心上,但现在——
绵绵似乎好像真的有些吃醋了。
周羡均按捺住心中的欢喜,解释道:“外婆的思想新潮又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一直教育我要尊重善待女性,有绅士风度。我才回家,记着外婆的教诲,所以对待女生就比较包容退让。我对她们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
“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在我爸妈前面,开玩笑说道想要我当女婿,院里女生们又时常发生摩擦,我也不太有耐心陪着她们玩闹了。”周羡均保证,“这些女生都只是小时候玩耍过的玩伴而已,也因为她们给我留下的感觉不太好,才让我一直不太喜欢和女生相处。”
周羡均只隐晦的提了的下女生间的争风吃醋,但真正让他厌烦的是,大人借着玩笑试探着想要安排他的人生,所以才辜负了外婆的期望,没成长一个温柔绅士。
“原来是这样。”段芙意难平的事情,竟然就如此简单。江眠忽然想问周羡均为什么不想结婚当一个不婚主义者。
她有预感,只要她问,周羡均就肯定会告诉她答案。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有道熟悉的声音远远地招呼道:“羡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都差点以为你回去了。”
说话的人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是岚外附小的校长,也是整个岚外教育集团的董事长。
第六十五章
江眠面带微笑的站在周羡均身旁, 其实脑海里是一片茫然。
周羡均在老人面前规矩守礼,他态度恭敬喊道:“舅舅,我只是随便逛了下, 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常明华见外甥身旁站了个漂亮的小姑娘, 哪里不知道周羡均来学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行, 你们小两口好好在学校逛一逛, 当初你外婆就想着把学校交给你妈妈, 舅舅年纪也大了,就盼着你来早日接手。”
周羡均绕着圈子也不接话, 只拿话捧着他舅舅:“舅舅您哪里老了,我看明明是老当益壮,这几年岚外在您管理下享誉全国。外婆留下这份事业, 还得靠您才能继续辉煌。”
常明华对这个年龄能当他孙子的外甥非常疼爱,他乐呵呵道:“你啊, 滑头得很,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把舅舅糊弄过去了。你爸爸的公司你不想接,舅舅支持你,他拐了小妹不够, 还想让你替他卖命, 想得美。但是你外婆传托付给你妈妈的事业, 羡均啊, 最后还是只能靠你接起来。”
说着常明华看周羡均话蹦乱跳的模样, 他又提醒道:“舅舅看你身体也好全了, 婚礼还是要尽早补上。”
周羡均瞄了江眠一眼, 回道:“等时间合适,婚礼肯定是要办的, 到时候舅舅您一定要来。”
常明华年纪大了,如果不是有事也不常来学校,见开会的时间要到了,也就离开了。
江眠当着校长的面没露出异常,等人走后她才开口:“这才是你来学校的原因?”
周羡均还不知道哪出问题了:“外婆给了些股份给我,我也算学校的小股东。正好今天有会议,我又没事就过来了。”
江眠垂着眼帘:“原来你是学校的股东,校长也是你舅舅。那学校的创始人她是——”
“我外婆。”
周羡均想着绵绵竟然没反驳他在舅舅面上说得话,心里正美,就把他外婆家的事情都告诉江眠。
当初他外婆苏莫莉一心要办学校,不惜与夫家翻脸,以至于生了个老来女也跟着她姓苏,后面常家也没想到苏莫莉竟然真的把学校办起来,也就随她去了。但常家搞了几代的艺术,苏明芮的几个哥哥醉心艺术,没人愿意接手学校。
当时苏莫莉的设想是让苏明芮来接手她的心血,谁知道苏明芮长大后,几乎是与清高傲物的常家人是两个极端,被满身铜臭一门心思做生意的周昊吸引,一心想要和周昊一起建立商业帝国,自然也不能继承管理学校。
当初他爸周昊就是打着弥补他外婆的主意把他送到了外婆身边教养,他娶他妈妈的事情做得不够地道,想“赔”他外婆一个继承人。
但是外婆走时,他年纪还小,还是大舅舅不忍心看母亲大半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就先把学校接着,当了挂名的校长和董事长,也不参与学校的日常的管理。
至于他吧,在知道他爸的心思后,不管是学校也好,还说他爸的企业,他一个都不想继承。
他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说完周羡均才发觉江眠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绵绵,你怎么了?”他冒出一个猜测,“这些事情,你之前不知道吗?”
江眠抿着唇,弯出一个微笑:“嗯,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她上班的地方,某种程度算是属于周羡均的。
之前那个周羡均干得什么事呀!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没告诉绵绵!
江眠越是神态如常,周羡均的心里就越是有些没底。
把那个周羡均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后,他才说道:“可能是那个周羡均想给你一个惊喜吧。”他忙转开话题,“绵绵,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学校,你带我四处去看看好吗?”
江眠点头:“你还没吃饭吧?我带去你食堂吃饭。”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周羡均帮了她,一码归一码,她应该表示谢意。
周羡均松了一口气,以为是雨过天晴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江眠依然忙碌,不知是先入为主知道了周羡均的身份,她总感觉学校里的领导对她更友善了。
她忙了几个月,除了方老师替她抱怨几句,没有其他人在意。但自从周羡均来过学校后,甚至有教务处的领导来找她谈话,问她工作是否适应,有什么困难可以及时给他们反应。
多么贴心有人文关怀的学校领导,如果是知道校长身份前,她肯定会把最近发生的委屈都反应上去。
但最后,江眠只是平淡说道:“我很适应,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江眠的脸绷得很紧,背挺直得像是搭在弓弦上的箭,只是不确定箭头对准的方向是自己还是其他人。
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赛课学习、合唱团训练,学校安排给她的工作她都做到尽善尽美,课外兼职的辅导班,她也延长了课时,用工作填满了她所有时间。
放学下班时,江眠照例走出学校,然后就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眠匆忙的步子停顿了下,又重新移动了起来。
白女士没想到江眠会选择无视她,她的唇抿得更紧,面容严肃:“江眠!你停下,我有话和你说。”
江西德的那通电话后,江眠就预料到白女士会来找她,但她没想过会这么快。
而且她现在也不合适和白女士处理她们之间的问题。
但面对找到学校来的白女士,江眠没有逃避的选项。
“是在这里说吗?我等会儿还有兼职,要赶时间。”江眠轻声说道。
白女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想发火但还是克制了下来。
“去旁边的咖啡馆吧,放心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白女士呛了江眠一句。
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店里,母女俩相对而坐。
在被赶出家门那夜后,江眠在面对白女士时,意外的无话可说,她沉默的看着桌上的咖啡。
白女士等不到江眠开口,她先问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江眠搅动着咖啡:“难道爸爸没有告诉你吗?”
白女士一噎:“我总要亲自确认才放心,你爸爸说你住在朋友家,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住在市区的朋友?”
“他啊,搬出去后我们才成为朋友的。”见白女士努力展示关心与温情,江眠不觉得感动,只觉得不习惯,想来白女士应该也是同样的感受,她直截了当说,“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白女士轻吐了一口气,她还没在孩子面前这么放低身段过,刚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于是又变回江眠熟悉得样子:“好,那我就直说了,你还是搬回家住吧,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还是不安全,不是我想的教育你,但江眠你的脾气可太大了,谁家孩子会这样和父母赌气?”
江眠看着白女士滔滔不绝的指责教育,她一点都没觉得失望愤怒,只是平静地打断道:“我不搬回去,我现在住得很好。”
“你不回去?”白女士不敢置信得看向江眠。
江眠点头:“对,再也不搬回去了。”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都没后悔过。
“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没吃够教训吗?你背着我和周羡均离婚的时候,我都原谅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白女士严厉又生气的说道,“你难道想当一辈子孤身的离婚女人吗?”
我都原谅你了,多么大的让步呀。
江眠冷静地察觉到白女士话中的异样,她问道:“我回去之后不也还是离了婚吗?”
白女士以为江眠态度松动了:“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很优秀的对象,这次你回家后,就去和那个男生见一面——”
江眠想笑,嘴角却动不了,她好奇:“对方知道我是一个离过婚的人吗?”
白女士脸色不太好看:“知道,但男方妈妈的也同意不把你结过婚的事情宣扬出去,本来你那段是儿戏,不算真的婚姻。”
看白女士把她的婚姻当作污点一样,江眠就明白她和白女士不能达成和解了。
“需要我感谢他们家得宽容吗?”江眠回了一句,也觉得没什么意义,“算了,我是不会回去,也不会见你给我安排得这些人。我现在很好。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几个月没见,江眠给白女士的感觉太陌生了,她都不要认识自己的女儿了,这种失控的感受让她冲动道,“还有一件事情没说完,你不是有骨气吗?你写下的欠条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当初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也不是一次性给我的。”江眠并没有想过要赖掉这笔钱,她现在拼命做着兼职,就是心里记挂着欠钱的事情。
白女士只是逼视着她,毫不退让。
江眠明白了过来:“好,我现在就全部还给你。”
她当着白女士的面,拨通了周羡均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江眠看着白女士的眼睛,对着手机那端说道:“周羡均,能不能借我九十五万,之后我每个月分期还给你。”
手机那端静了一下,然后用温柔到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钱我刚刚已经给你转过去了,绵绵,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给说。”
“我很好,我现在有事情要处理,等会儿再联系。”江眠挂掉电话。
白女士震惊的看向江眠:“你怎么又和周羡均这个混蛋联系了!你还向他借钱,江眠你疯了吧!”
白女士现在最厌恶的人就是周羡均,如果不是他,江眠不会迷了心窍结婚又离婚,她做梦都想找一个把周羡均比下去的女婿。
江眠向周羡均借钱,这不是在他这个罪魁祸首面前低头吗?
江眠的手机收到了转账到账提醒,加上她最近攒下的工资奖金和兼职收入,刚好一百万。她低头操作着往白女士的银行账户转账,冷淡说道:“我很清醒,在我心里,欠他总比欠你的更轻松。”
江眠看着手机银行提示转账成功,她终于抬起了头,平视着白女士问道:“钱我已经转过去了,你看看到账了吗?”
白女士没说话,江眠的举动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银行的通知短信。
江眠扫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我就先走了,妈妈。”
一声妈妈把白女士叫回了神,她拉着江眠的胳膊:“你怎么能借周羡均的钱,做错事的人明明是他!”江眠这一开口借钱,有理也变成了无理的一方。
江眠纠正道:“如果我和他的婚姻是错事,那我和周羡均是共犯。”
“江眠,我不要你的钱了,你马上把钱退给周羡均。他不是一个好东西,你要是真的欠了他钱,你打算用什么还?!”
江眠拨开白女士的手:“怎么还,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咖啡我已经结了账,我就先走了。”
第六十六章
江眠没理会白女士的反应, 坐上了去兼职路上的地铁。
她还没来得及给周羡均回拨电话,周羡均已经把电话打了过去。
江眠接起来电,手机里周羡均说话带着杂音:“绵绵,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江眠听出周羡均正在开车,应该是来找她的, 她抬头看向地铁路线, 报了下一站的地名:“我就在这个地铁站A口等你, 你专心开车, 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儿再说。”
结束与周羡均的通话后,江眠下了地铁, 用手机给琴行老板发了条请假的消息,
琴行老板很欣赏江眠,学历好年轻漂亮, 又有岚外老师的身份,自从她来琴行兼职后, 来报名的学生家长都变多了, 而且很多家长都指明想上江眠的课。
看到江眠请假,他爽快答应不说,还打了一个电话来关心江眠的身体, 随便问问她什么时候能正常来上班。
江眠被汹涌的人潮带着往站外走, 现在正是晚高峰, 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好似有什么在他们身后鞭策追赶。
江眠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人潮远去, 她对着手机那边抱歉说道:“不好意思, 之后我都不来这边兼职了。”
“你是觉得工资低了吗?其实时薪是可以商量的。”琴行老板开口挽留道,让学生和家长都喜欢的老师很难得了。
江眠缓步走出地铁,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不是薪水的问题,是我之后的工作安排,没办法再到琴行兼职了。”
琴行老板偶然也看到过江眠在岚外的课表,看江眠态度坚决,也知道高强度的工作后,还有做兼职是有些让人吃不消,他也不在强留:“我明天让财务把薪水给你结算了,小江,我是真的很看好你,往后你工作要是轻松了些,想再做兼职的话,我这边随时欢迎。”
江眠弯了弯唇,也顺着琴行老板的话应了下来。
周羡均没那么快过来,江眠就安静坐在长椅上,看看天上的夕阳,望望地上的绿草。
原来岚城的黄昏这么美啊。
江眠的心情格外放松。
周羡均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伸着小腿怡然自乐的江眠,她的眉间都是轻松的笑意。
周羡均望着江眠放慢了脚步,好似是怕惊扰了江眠的快乐。
还是江眠发现了他,自然地挥了挥手臂:“周羡均,我在这里。”
周羡均走过来时,江眠往右侧挪动了下,在她身侧给周羡均留出了位置。
周羡均从善如流坐到江眠身侧:“绵绵你还真会挑位置,这里坐在真的挺舒服。”抬头就是一大片被染成粉紫色的天空。
江眠抿唇笑了笑,细白的胳膊撑在身体两侧:“不问问我为什么向你借钱吗?”
江眠要的金额不多,周羡均想给她,之前那个周羡均留给她,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但江眠的举动是他放不下心来。
“为什么呢?”
江眠好像就在等周羡均发问,她语气平和道:“我欠了我妈妈一百万,她来找我要钱,可是你知道我现在很穷。”江眠就像是说着其他人的故事,她甚至还笑了笑,“那时候我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周羡均,我好像只能找到你帮忙了。”
“绵绵——”周羡均想要安慰江眠。
江眠把手指竖在唇边:“你先听我说完,我这个人呢,一向很要面子的,这点白女士没说错,我是挺清高的。但当时我没有任何犹豫就拨通了你的号码。周羡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不管我承不承认,你帮过我太多了。反正我已经欠你太多,也不怕再多一次借钱。”晚风吹过江眠的脸,她的发丝被吹得有些乱,江眠把头发拨到耳后,
周羡均察觉到了江眠的异样,他启口:“绵绵,我并不觉得你亏欠我了什么。”
江眠偏头看向周羡均,她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的算:“我在学校被针对,你就去学校给我撑腰,现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敢为难我。我没有合适的小提琴,你就拐弯抹角的送了我一把合心意的琴。我被赶出家门,你就把我收留回家,还用心为我准备食物。这些我都知道,也都记着。”
她只是清高,又不是冷心冷肺。
周羡均心里有些摸不着底,他维持着往常不太正经的语气:“绵绵,你又忘了‘超配绝配’了,我心甘情愿做得事情,怎么能算亏欠呢。”
江眠见周羡均并没有否认,又问了一个问题:“周羡均,我进到岚外,不会也是你帮忙的吧?”
周羡均收了笑,他隐隐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周羡均,你别那么严肃。”江眠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没那么愤世嫉俗,只是单纯好奇而已。”现在回想她进岚外是有些幸运。
就是不知道是幸运在她当时的男朋友是学校的股东,还是幸运在她自身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周羡均顿了顿,还是选择了不敷衍,他坦诚道:“我不知道。那几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
但以他的性格,他能做出在江眠工作不顺时,找借口到学校去,失忆前为女朋友找工作提供便利,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周羡均说得是不知道,而不是我不会怎么做。
江眠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她转过头看向周羡均:“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我有答案了。”
“什么问题?”像是预感到什么,周羡均放轻了声音。
江眠凝视着周羡均的脸:“周羡均我喜欢你。”
毫不夸张的说,周羡均的心漏了一拍。他从小到大不缺爱慕,但唯独对江眠这份喜欢患得患失,少了自信,总疑心绵绵是不是讨厌他。
但他竟然听到江眠说出这句“我喜欢你”。
周羡均想抱着眼前的人疯狂热吻,想告诉眼前的人他也喜欢她,不,应该是爱她。
但下一刻,他所有的话都暂停都嘴边。
“更坦白的说,是我又喜欢上了你。”不仅是现在的心意,还有之前没能在周羡均面前传达的心意,江眠都不再回避表达了,“但我分不清我是不是又像之前一样只是喜欢你对我的好。这样的喜欢太浅薄了,风一吹就散了,一旦你把你的好收回去,我就不喜欢你了。我想要给出去的爱情应该也不是这样,好像换了一个张羡均、李羡均,他们来做了这些事情,我也会喜欢上他们。我不想这样,不想爱上这些感动,我想爱一个具体的人。”
终于把心中堆积的话说出来了,江眠站起身,浑身上下变得无比轻松。
“你的话说完了吗?”周羡均低声问。
差不多了吧,江眠点了点头。
刚站稳的身体,被周羡均轻轻一扯,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了周羡均的大腿上。
江眠的泰然消失了,她磕巴一下:“你做,做什么?”
“我想亲亲你,”周羡均低头,唇离江眠的耳廓很近,为了显示自己的绅士,周羡均又补上一句,“可以吗?”
幸好现在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长椅的位置也不显眼,但江眠的脸还是要炸了,她怀疑她是不是只说了前半句。
“等等,我刚刚说得话,你听清楚了吗?”听到这样的话就算不生气,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听得很清楚,你说你喜欢我。”周羡均一边重复,一边笑得撩人。
江眠纠正:“可能是很浅薄的喜欢,就是换一个其他男人,我也同样会喜欢。”一旦你把我忘了,我就会毫不留恋的转头离开。
“再浅薄的喜欢那也是喜欢,”周羡均摸了摸江眠的脸颊,“而且你不会的。”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江眠想得那么容易,不然他就不会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就只喜欢上绵绵一个人了。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不能亲一个庆祝一下吗?”周羡均幽怨说道。
江眠比了一个叉,她没理会的周羡均的插科打诨,而是认真说道:“周羡均,在过几天我会从你家搬出去,你给我的缓冲时间已经够长了,我想自己去看看世界,当我了解了我,那时候我应该能认识了解真正的你,我是这样期望着。”
周羡均眼神专注得看着江眠,他握住了江眠的手,轻轻说道:“好。”
江眠有些惊讶。
周羡均笑:“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吗?”就算他反对也没有用。再说,在听到她说过喜欢后,他更不想被她讨厌了。
周羡均答应的干脆,江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主动说起她接下来的打算:“我报名了支教活动,这学期结束后,我打算去藏区支教。”周羡均安静倾听的态度,让江眠忍不住想要倾诉更多,“说起来我当教师,也是白女士的计划安排,我从未想过我是否真的喜欢这样职业,只是听从了白女士的话。在岚外的教书生涯,特别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对学校产生了些厌恶。我更看不清楚我真实的想法了。我想去那边试试,作为江眠,我是否真心喜欢成为一名教师。”
“不过这样的话,我欠你的钱只能晚一些慢慢还给你。”江眠有些不好意思,支教的工资肯定不能和在岚外相比,她做出这个决定前,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
“周羡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一直亏欠你。”不论是金钱,还是感情。这次她不想再当站在原地被动接受的人。
她要离开周羡均,来确定她是否真的爱他。
周羡均的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道:“嗯,我相信。”两人头挨着头,望着同一片的夜空,周羡均的手指挤进江眠的指间,然后扣紧,“再说,我也不会让你赖账跑掉。”
第六十七章
江眠去支教的想法不是突然产生的, 大学毕业前她其实就想过去支教。正好前段时间岚外有支教项目,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江眠,没考虑太久就报了名。
周羡均是第一个知道她这个决定的人。
而且还是支持的态度。
虽然就像周羡均说得她已经做了决定, 但有人理解支持她的决定,还是让她心中微暖。
或许是心态发生了变化, 江眠在岚外的工作变得顺利了起来, 她带领的合唱团比赛结果出来了, 得了全省第一名, 她准备参与的赛课也得了优秀奖,王昆故意为难她给她安排的工作, 她尽善尽美的做事风格,也陆陆续续出了成果。
她哭过,咬牙坚持过, 也想过要放弃,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坚持了下来, 好在她的每一滴汗水都没有被辜负。
江眠坐在办公桌前, 为了期末工作写学年总结,她作为一个才转正一学期的新人教师,工作成果和荣誉一页纸都写不完。
她敲完最后一个字, 给自己在岚外的教学生涯画上了一个句号。
不论其他人如何想, 她问心无愧了。
——
期末考试结束后, 方老师才知道江眠要去支教, 她原本想劝, 但想着江眠这学期的工作量, 叹了一口气说:“换个地方去换换心情也好, 支教结束了,你争取回来继续教书。”心想着不干人事的王昆, 方老师压低声音吐槽,“就王昆的处事方式在岚外呆不长久,等你回来,他应该就不在了。”
江眠收拾着东西,笑了笑没说话。
王昆的消息灵通,上次周羡均来学校后他可能得知了周羡均的身份,那之后王昆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殷勤的讨好她,给她许诺了很多好处。
不过江眠并未理会他,他这样前倨后恭的态度只会让她瞧不起。察觉到江眠的冷淡,王昆也不敢纠缠,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招来江眠的报复。
江眠的余光扫了一眼,办公间里焦头烂额的胡栗栗,她最近也非常低调,平时上班都刻意避开江眠。
想到王昆在她面前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胡栗栗身上,江眠能猜到一些胡栗栗最近心情不顺的原因了。
依她看,根本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报应已经在路上了。
江眠走出办公室时,意外地在教室门口看到了李嘻嘻。
“嘻嘻,你找老师有什么事情吗?”自从知道李嘻嘻家里出变动后,江眠没把李嘻嘻加回参赛名单,对还是对她多关注了几分,不管是上课还是排练都会找机会鼓励夸奖她,还找机会和李嘻嘻谈了几次心。
渐渐的,李嘻嘻恢复到往日的性格,重新融入到了班级。
“江老师,你是要走了吗?”李嘻嘻小声问道。
江眠有点惊讶,没几个老师知道她要离开,没想到李嘻嘻竟然能猜到,她真的是一个敏感又聪明的学生。
对于这样性格的学生,江眠没选择隐瞒,她柔声道:“嗯,老师要去别的学校教书了,这是老师和你的秘密,你别告诉其他人哦。”
李嘻嘻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直直得望着江眠,半晌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江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江眠顿了一下:“老师也不知道。”
李嘻嘻吸了吸鼻子:“江老师,我舍不得你,我能转学去你教书的学校吗?”
江眠没想过李嘻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只是做了一个老师应该做得事情,没想到这些平常的举动,竟然会让她这样不舍。
“嘻嘻,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在音乐上也有天赋,江老师也舍不得你。但江老师要去的地方太远了,你好好待在岚外,老师会回来看你的。”江眠和李嘻嘻做下约定,“下次的合唱团比赛,老师看好你。如果你能进入决赛,不管老师身在何处,老师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你。”
李嘻嘻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江老师,下次我一定不会中途放弃了。”
江眠给了李嘻嘻一个拥抱,一直平静的心情,忽然泛起一丝不舍来。
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稚嫩小脸,她被他们气到过,也被他们暖心感动过,真要离开了,最让她不舍的也是这些学生们。
她好像隐隐感受到作为教师更独特的体验与意义了。
——
江眠搬家搬得很快,去支教需要带上的行礼并不多,不过不整理不知道,她来时一个箱子的行李,不知不觉变得这么多,有些是江眠给自己添置的,还有很多是周羡均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江眠添置的。
明天她就要离开了,想起周羡均,就想到他最近的行为,明明她只是说了一句喜欢他,就像是解开了他的什么封印一样。再也没有之前礼貌绅士,就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样,不管江眠在做什么,他都要和她挨着贴着,要牵手要抱抱,还想要亲亲。
当然最后一点,江眠还没同意。其他的嘛,想到她要离开岚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周羡均见面,也就纵容了周羡均的行为。
即使在江眠心中,两人的关系距离周羡均口中的“两情相悦”还有一段路要走。
不过要是知道她一句话会让周羡均有这么大的变化,江眠说不定还要再犹豫几天。
而且江眠也奇怪,之前她和失忆前的周羡均整儿八戒谈恋爱时,周羡均也没这么热情呀。
也不知是失忆会改变人的性格,还是失忆前的周羡均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江眠现在再回忆失忆前的周羡均终于没有怨念了,而是有些好笑与无奈。
江眠收拾完行李后,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消息,周羡均说他今天回不来了正在诉苦卖惨。
她知道周羡均是故意往夸张了说,但可能是要分别了,她变得格外心软。
于是顺着周羡均话安慰了周羡均几句。
周羡均现在正在苏明芮跟前被问话,上次丁姨来过一次后,就把他和一个年轻女人同居的消息告诉了他妈。苏明芮一直以来对周羡均的教育方式是无为而治,但她完全没想到周羡均的感情经历会这么给人惊吓。
自作主张的结婚,自作主张的离婚,离婚不久又突然冒出一个同居女友。
苏明芮再也坐不住了,如果周羡均没失忆还好,她是真不想看到儿子和江眠走到覆水难收的一步。
于是立刻飞到岚城,勒令周羡均必须来见她。
“听说你和同居了?是交新女朋友?”苏明芮开门见山的问。
“听谁说得呀?”周羡均绕着圈子,嘴角漾着笑。
看来是真有女朋友了,苏明芮看了出来也没非要个答案:“那你和江眠是真没可能了吗?”她心里其实还是希望两人能和好。
周羡均这才知道苏明芮是误会了,他想起之前在苏明芮面前放下的话,虽然脸有点疼,但他还是说道:“当然有可能,我也只和她有可能了。”
这话说得有点绕口,苏明芮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周羡均脸上飘过点红:“丁姨看到的人就是江眠。”
苏明芮非常震惊,上次周羡均还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坚决不接受江眠的模样,这才过去多久?周羡均怎么就转性了?
“你恢复记忆了?”这是苏明芮的第一反应。
周羡均否认:“没有,妈,你可别咒我,我才和绵绵有点进展,才不想被人摘桃子!”
苏明芮白了他一眼,他这个儿子竟然来自己的醋都吃。
“而且就是因为那人,我还在考察期,还没让绵绵接受我做她男朋友。”周羡均有些不满的抱怨。
苏明芮听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满面春风的说着他和江眠的事情,她想起几年前周羡均追江眠追得轰轰烈烈的场景,那时候谁不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谁会想到他改头换面诚心诚意追了江眠几年。
“如果这个人是江眠的话,我就不吃惊了。”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周羡均听了苏明芮的感叹,他笑着点头,十分有感触的说道:“是啊,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就算失忆一万次,都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一场乌龙,苏明芮准备好的话也没有了用武之地,想着两人间的阴差阴错,苏明芮只叮嘱让周羡均不要欺负江眠,别再让江眠伤心,也没再说周羡均的私事。
转而是吩咐周羡均跟着她去处理些公事。她飞岚城一趟,可是积了很多事。
周羡均今天只能陪着苏明芮,他也想过要不要让绵绵和他妈妈见一面,但想起绵绵的性格以及他妈的行程大部分都是公事,也就作罢了。
他寻着间隙给江眠发消息,已经几个小时没见到绵绵了。
他都想她了。
消息发过去,没想到很快就得到回复。
周羡均心头一喜,得寸进尺的说道:“绵绵,还有十四个小时我们就要分隔两地了,剩下的时候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我好想你。”
他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一点都嫌腻歪。
Jiang:现在通讯很发达,我到藏区也可以和你电话视频,和现在没太大的区别。嗯,我也想你。
周羡均盯着最后几个字,觉得绵绵挺会哄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他晕头转向。
句句有回应的体验太甜蜜,周羡均又发了一条消息:绵绵,你好会呀。一句话,让我比之前更喜欢你一点了。
这才回应慢了一点,几十秒后,消息才弹出。
Jiang:只对你会【比心】。
江眠表达的喜欢很隐晦,但每一句他都能知道。
这一次周羡均也听见了——只对你会,我也喜欢你。
第六十八章
江眠早上四点钟就醒了过来, 身旁的被子有点重,周羡均正和衣躺在被子外的位置,睡得正熟。
周羡均是凌晨才回来的, 他来看江眠前先洗了澡,但身上还是有淡淡的酒味。
他应该是喝了酒。
江眠在周羡均进门的那一刻, 就隐隐有了察觉, 意识到是周羡均后, 她并没有醒, 而是任由意识保持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周羡均低声的抱怨:“睡着了吗?最后的几个小时了,你都不愿意等我回来。”
“算了你都说了会想我, 这次我就原谅你。”
他的声音很小,江眠听得不真切,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床沿有轻微的凹陷, 房间又安静下来,周羡均坐在床边, 微醺的眼眸满怀爱意的看着江眠, 睡梦中的江眠看不到,但梦却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暖。
江眠睁开眼看到周羡均浓长眼睫毛,想不起周羡均是什么时候睡在了她的身旁。
她叹了一口气, 被子都没有盖, 也不怕感冒。
江眠轻手轻脚的起床收拾, 离开前她给依然熟睡的周羡均盖上了被子。
早上六点, 江眠就打车来到集合地, 坐上了支教团队的大巴车, 她没告诉周羡均她出发的具体时间, 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江眠不知道该如何和周羡均告别。
大巴里空得位置很多, 江眠找了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周遭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安静的环境最容易让思绪蔓延,江眠发现她漫无目的的随想中,周羡均占了很大一部分。
——周羡均现在醒了吗?
——他昨晚好像喝酒了,她应该提醒他喝一碗醒酒汤。
——周羡均要是发现她没有告别就走了,会不会生她的气呢?
天光慢慢亮了起来,大巴上的空位也越来越少,领队拿着名册还是清点人数。
江眠应了一声“在”后,知道她就要出发了。
她把额头靠在车窗,随后坐直了身子,隔着车窗视线专注的盯着停车场里一辆黑车看。
这辆车,她上了大巴后就停在了大巴不远处的地方,当时天黑,车里黑漆漆的,她也没看清楚。现在天亮了些,她才发现车里坐了一个男人。
江眠看不清楚车内男人的脸,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周羡均。
只有会在深夜停下车,守着一个离家出走的女生几个小时的他,才会做出这样在太阳都没有出现的清
晨,就待在路边车里默默送她离开的事情。
她搬到周羡均家里时就是周羡均默默守着她,她现在搬出他的家,又是相似的场景,这算是有始有终吗?
他这个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会真的不喜欢他呢?
大巴已经启动,江眠眼眶有点发热,她没忍住对着黑车的方向挥了挥手再见。
黑车车窗降下,果然是周羡均那张英俊的脸,他戴着墨镜,先有些心虚,再看到大巴缓缓开动后,他扬了扬唇,也对着江眠挥了挥手。
向前走,即使舍不得,他也会笑着一路祝福。
他也被家人困住过,所以即使没有人理解江眠为什么放弃人人艳羡的工作,还有他支持她,理解她。
江眠眨了眨眼,把眼中的热意眨掉。
她都说了,她最不习惯离别了。
去支教目的地路途遥远,车上的人都是去支教的老师,坐江眠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和江眠差不多大。
他性格挺外向,对着江眠这样一个寡言清冷的人都能说了半天。
江眠很快就知道了他的个人信息——姜槐,隔壁省人,也是岚大的学生,比江眠小了一届,今年刚毕业,一腔热血就报名了支教活动。
一路上有姜槐插科打诨的说着话,漫长的路程也没那么难熬,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又全黑了,一行人来到了目的地,对接支教老师的人已经在酒店等待他们了。
简单的接风洗尘后,负责人在群里通知所有老师集合。
酒店没有WiFi,好在手机信号没什么问题,江眠给周羡均报了一个平安后,她就穿上大衣走了下去。
下楼梯时正好遇到姜槐。
“我光知道这边昼夜温差大,没想到能大到这种地步!早上穿短袖,晚上穿棉袄!”姜槐正嘀嘀咕咕打着电话抱怨,看到江眠后眼睛一亮,“江老师,真巧呀,我们又见面了。”
伸手不打了笑脸人,江眠没觉得哪里巧了,但还是和姜槐招呼了一声。
姜槐背也不勾了,胸也不闷了,喜滋滋的和江眠同行。
集合后,负责人做了一个简单的高原区生活科普培训,然后就开始通知去各个学校的老师分配名单。
“太好了,我来之前就在想能不能和江老师分到一个学校,没想到真的心想事成了!”姜槐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
江眠也没想到几十个人中,她和姜槐会分到同一个学校,往后两人就是同事了,她笑了笑说道:“姜老师,以后多多关照了。”
姜槐被江眠的笑容晃得走神,他还以为江眠是高冷不好接近的人,现在一看,明明就很随和亲切!
“嘿嘿,放心以后我们共同帮助,共同进步。”姜槐摸了摸脑袋,自来熟得说道,“不过我们都互相称呼对方为江老师有点奇怪,要不我们以后还是直接叫名字吧,你叫我姜槐,我叫你江眠,怎么样?”
江眠没什么异议,一个好相处的新同事,这次的支教之旅应该会是一段好的经历吧。
第二天一早,江眠和姜槐就坐上面包车,往分配的学校出发,拉开了他们支教生活的序幕。
高原的环境和四季如春的岚城大不相同,江眠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过来。生活问题解决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教学问题,她分配学校不大,班上学生的年龄也参差不齐,整个学校没几个正式老师。
江眠本职是音乐老师,姜槐是学化学还没当过老师,但他们来了后,学校老师觉得不能浪费了这两个高材生,让他们兼任其他主课。江眠分到了语文和思想教育,而姜槐分到了数学和科学。
江眠要从头备课,挨个认识了解学校的学生情况,每天的生活非常充实。
不过她再忙每天还是会雷打不动和周羡均联系一次,时间不够就是几条消息,时间充裕就是语音或者视频通话。
这不是江眠舍不得周羡均,她是喜欢周羡均,但还没到要天天联系的程度。而是她亲自说得话,被周羡均拿捏住了。
她来得第二天没和周羡均联系,周羡均就委屈十足的发了一段话过来:“走之前说什么喜欢我,不用担心会和我电话视频,果然是骗我的。只是我以为你能坚持几天,没想到才一天就腻了。”
这哀哀怨怨的口吻,看得江眠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渣女。
她躺在在学校宿舍,这里一到晚上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吞没一样万籁俱寂。
江眠一整天是没有想过周羡均,但看到周羡均发过来的消息,思念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她给周羡均打了视频过去,不同于离开前的不舍忧伤,江眠抛开在外人面前的稳重,新鲜而雀跃的和周羡均分享她的所见所闻。
她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真正意义上的独居独立,让她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给周羡均介绍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他分享她第一次见到牦牛群的新鲜。
“今天我还尝了一点青稞酒,好辣呀,辣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过喝下去后,身上真得缓和了起来。”江眠想起周羡均说过他喜欢喝酒,就问,“你喝过青稞酒吗?没喝过的话,我可以给你寄几瓶过来。”
“你寄吧。”周羡均当然尝过,但他很喜欢被江眠记挂的感觉,而且绵绵寄给他的酒肯定和其他的青稞酒不一样,根本没想拒绝。
周羡均答应得太快,江眠又提醒道:“青稞酒度数高,你别贪杯,要是又喝了酒,记得喝醒酒汤,小青柠就很适合。”
周羡均家里冰箱里的小青柠都没断过,江眠哪里不知道这是周羡均给她准备的,现在她搬出去了,剩下的只有让周羡均解决了。
周羡均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笑,他刻意问:“绵绵,你现在的理想型还是烟酒不沾吗?”
江眠突然听到周羡均这样问,还愣了愣,怀着这种想法的她好似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了。我现在的理想型是能让我心生欢喜的人。可以喝酒但不能过量,最好不要抽烟,吸烟对身体不好。”
没动过心前,以为没有缺点的人就会是她喜欢的人,动心过后,江眠发现她让她喜欢的人,其实与完美无关。
周羡均凝眉认真听完,微微挑眉:“绵绵,那现在的我是属于你的理想型吗?”
江眠看了一眼时间,坏心得留下一句:“你猜呢?”然后以时间晚了,和周羡均道了晚安,结束视频。
之后的每一天在周羡均的“提醒”下,江眠习惯高原的天高云阔时,也习惯了每天和周羡均联系。
江眠越来越适应高原支教的环境,同时也越来越看清楚她对周羡均的心意。
第六十九章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期间白女士又和江眠联系过,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她江眠竟然辞职去支教去了。
江眠全程情绪都很淡,但白女士的情绪一直非常激动。
她软硬兼施, 她歇斯底里,甚至最后她都低头, 向江眠服软认错, 却依然没改变江眠的态度。
白女士握住手机, 忽然就意识到, 她的女儿,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女儿, 彻底离开她了。
她不要她了,走得毅然决然。
手机那端的声音是就事说事的平静淡然,白女士的心却仿佛在不断下沉。
她要强了一辈子, 突然就变得手足无措,一种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
她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 她一直以为是江眠离不开她, 而事到如今,她才发现,是她把江眠的人生当做了自己的人生, 是她离不开江眠。
白女士和江眠联系不久后, 江西德给江眠打了五十万过来。
他也知道了女儿近况, 和白女士大吵一架后, 他满嘴苦涩得给江眠转了五十万。
他说不通白女士, 但他从不觉得女儿亏欠了他们, 生而养之, 白女士口中的付出,都是身为父亲心甘情愿的。
但对妻子的愧疚, 让他没办法指责妻子什么,归根到底他这个在家庭中缺位的人,根本没有怪罪白女士的错误。
他能做得就是退回属于他的那一半,在问清楚江眠去藏区支教并不是赌气后,他只能嘱咐江眠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一定要给他说,另外一半的钱,江西德也让江眠不要担心,他会负责慢慢帮江眠还上。
江西德难得有些絮叨的话,让江眠的喉头有些哽咽,他们一家人都知道当初的家庭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江西德带着沧桑的声音叮嘱道:“江眠,往后你好好的,爸爸不求你和你妈妈和好,只是,如果你有怨怼的话,怪爸爸就足够了,你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爸爸,我谁都不怨恨。”这个江眠的回答,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曾经因为白女士痛苦,是因为她对白女士有期望。
现在不会了。
江西德转给江眠的钱,江眠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她从来没有想过和父母断绝关系,也并不想故意伤他们的心。
这笔钱江眠也没自己花,而是还给从她房东转变为她债主的周羡均。
令江眠自己也很震惊的是,这个过程中,她竟然自然而然的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周羡均,没有一点隐瞒。
她平铺直叙的说,周羡均安安静静的听。
这次他没有教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在结束电话前,低沉得说了句:“不论如何,我都在,你还有我。”
是周羡均太过可靠了,还是她太过信任周羡均了?
江眠有些分不清,但她觉得这样挺好。
——
这天又到了学校的课间操时间。
江眠正一脸欣赏得看着高矮不一的孩子们,动作统一的跳着藏族舞,心里正在感慨不愧是载歌载舞的民族,自带血脉天赋,不管男生女生,高年级还是低年级,他们每个人都跳得灵动好看。
她听着欢快的音乐,不由也跟着笑了笑。
然后冷不丁听到正在一旁学着比划的姜槐开口道:“江眠,你也跟着一起来呀。”
江眠连忙挥手拒绝,但姜槐开了个头后,认识她的学生也开始起哄,让她一起来跳舞。
“江老师,你这么漂亮,跳舞肯定好看。”
“不行,我不会跳舞。”江眠脸皮薄,她从小到大就没学过跳舞。
“没关系,江老师,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学生们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传达着他们的热情与渴望,乌黑纯净的眼眸带着纯粹的期盼。
江眠被学生们围住,特别是当热情的面孔中,那几张鼓足勇气的羞怯脸庞,江眠根本没办法拒绝。
“你们也很漂亮,而且还能歌善舞,老师也很佩服你们呢。”江眠赞美着眼前的孩子们,不过也没忘了给她们打一个预防针,“老师答应和你们一起跳,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师不太擅长跳舞,要是跳得不好,你们别笑哦。”
“我们肯定不会笑话老师。”清脆的童声叽叽喳喳的保证道。
江眠的眼神瞥向站在一旁的始作俑者。
姜槐连忙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笑得!我生来就不爱笑!”
江眠没来得及白姜槐,揭露他此时已经在不断上扬的嘴角,就被学生们拉进了他们的方队里。
教江眠跳舞的是两个小姑娘,五官深邃,蜜色皮肤,两颊上染着两团红。
藏族舞的动作不繁复,只有几个简单的舞蹈动作循环往复。
江眠学得很认真,骨子里要强的天性又冒了出来,小时候不会,应该是年龄问题吧?她都二十多岁不可能还四肢不协调吧?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确实是天生的,不会依据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当初被舞蹈训练班委婉拒收的江眠,现在依然学不好跳舞。
明明学生们简单得一甩袖,一扭腰,柔美与刚毅并存,而江眠学着就有些同手同脚了,完全跟不上节拍。
江眠不服输,专注得学着学生指导她的动作。
“噗——”一声轻笑在不远处响起。
江眠有些羞恼得瞪姜槐。
姜槐举起双手,一脸无辜道:“不是我,我没笑。”平心而论,江眠的动作虽然不标准,也跟不上节拍,但她人长得好看身材纤细,跳起舞来有种俏皮的美感,他看得专注,怎么可能会笑话江眠。
江眠也察觉到笑声的方向好像在另一边,她转过头,就看见周羡均穿着黑色大衣,正长身玉立得站在操场边缘。
见江眠望过来,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对着江眠挥了挥手。
江眠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
才到这边时,江眠心里一直担心周羡均会跟着她跑过来,她并不希望这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她也担心周羡均来了,她这趟藏区之旅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但第一周,江眠习惯了高原温差,周羡均没来。第一个月,江眠与学校的老师熟悉,记住了班上所有学生的姓名和情况,周羡均依然没来。第三个月,江眠沉郁的心情已经变得像草原的蓝天那样晴朗开阔,再也没想过周羡均会来到藏区时,周羡均突然出现了。
江眠的身体站定,她忘了反应。
周羡均望着她,见她不动,他神情有些无奈,然后大步向着江眠走来,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抱住了江眠。
姜槐嘴巴张得能塞得下个球,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江眠注意到周遭的目光,友好得拍了拍周羡均肩膀,故作自然的退出了周羡均的怀抱。
看起来两人就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绵绵,我想你了,我的梦里全是你。”周羡均没阻止江眠动作,只是稍稍低头,在江眠耳边留下了这一句极轻的话。
江眠故作平静的脸上闪过粉红,周羡均还是没变,一点都不看场合。刚才那一眼,她怎么会觉得周羡均好像恢复了记忆一样。
他明明就还是他。
周羡均不是一个人来得,其他被他抛在后面的人,在他们拥抱结束后,才走了过来。
江眠认出人群中,有她眼熟的教育部门领导。
这是什么情况,江眠正在疑惑,就听到学校领导出声道:“周先生,你是和我们学校的江老师认识吗?”
江眠用眼神示意周羡均别乱说话,周羡均笑了笑道:“是啊,江老师是我在岚城的邻居,而且还教过我拉小提琴,算起来也是我的老师。”
众人了然,江眠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周羡均原来是过来参加捐赠仪式的,他以个人的名义给学校定向捐赠了一批教学用品。
他把捐赠器材来后,被邀请参观校园,所以才会出现在学校。
江眠来得时候就发现,藏区的学校处处能看到捐赠的痕迹。学校很感激这些团队个人对学校的帮助,捐赠的物资都会有说明,还有专门的文化墙。
学校领导见两人认识,就让江眠也加入到参观的队伍中,江眠对学校的了解并不能和在这里教了二三十年的老师相比,她说是学校这边老师代表,其实一路上主要还是在倾听。
她听着这些有些年岁的故事,意外发现周羡均听得格外专注,还会对没听清或不明白的地方提问。
周羡均长了张贵气的脸,周身的气度也是优渥的家世养出来的,这样的人明明和简陋的学校并不相配,但他站在这里,侧目聆听,一切又是如此的和谐。
江眠看得走神了几秒,学校校长正带周羡均参观学校里的水井,说着校长打上来一桶水,用水瓢舀了一口尝,还热情的邀请周羡均尝一口。
“这口井是当年红军打得,现在这井上还刻着吃水不忘挖井人呢。而且都说喝了这个井的水,诸邪不侵,平安顺遂。”校长热诚卖力的推荐,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师也跟着附和。
江眠以为周羡均食不厌精的习惯,肯定不会喝井水,也不会相信这些传说。
但周羡均扬着眉,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他用手捧着尝了一口,赞了一句:“这井水挺清冽的。”
江眠看他不拘小节的动作,怔楞了会儿,寻了空悄悄问周羡均:“你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没,就一点井水,你把我想得太娇气了。”周羡均顺势挨得江眠更近了,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不过江眠好像却没有发现,她压低声音:“你是坐飞机过来的吧?这里和岚城气压不一样,你才来很容易出现高反。你别大意,小心一点。”
周羡均觑着江眠边笑边点头。
学校并不大,很快就参观完毕,周羡均一行人也没在学校待太久,把人员物资都安排好了后,他就在学校领导的欢送下离开了学校。
周羡均刚走出众人的视线,江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消息提示。
是周羡均发来的消息,内容是一个酒店地址。
应该是他落脚的地方。
没课就跟在他们身边晃悠的姜槐,终于有机会凑了上来:“江眠,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呀,他真的只是你的邻居吗?”
这话里有些嫉妒,与姜槐往日的大方热情有些不一样,江眠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异常。她按熄手机,看着周羡均离开的方向,想了想说道:“他啊,是我喜欢的人。”
“啊?”姜槐脸上惯常的笑当时就垮了下来,他以为最坏的答案是那个非富即贵的男人是他的情敌 。他怎么也想不到,情况好像是反着来得。
姜槐满嘴泛苦,要是前者他还有希望,但现在的情形,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江老师你喜欢的人啊。”姜槐干巴巴的说道,他脑子又难受又乱,“那你是暗恋他吗?”
江眠来支教前和周羡均的对话,她点了点头:“嗯,算是暗恋吧。”
姜槐还没听明白,就看着江眠微微笑了笑:“不过,很快就会由暗转明了。”
“你,你是想要告白吗?”姜槐惊讶道。
江眠并没有反驳,脸颊的梨涡浅现,透着一股甜意。
姜槐心里哀悼着他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强撑着祝福道:“那我就祝江老师你马到成功得偿所愿。”
江眠认真回答:“谢谢,希望你也是。”
第七十章
下班后, 江眠径直往周羡均发给她的酒店去找他了。
“绵绵,你下班了?”见面江眠主动来找他,周羡均还是有些惊喜, 脸上就带上了笑。
“你想出去逛一逛吗?”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江眠疑心周羡均已经把她的心思看透了, 仿佛预料到了她想要说得话, 不然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江眠的耳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是一个习惯忍耐与冷静的人, 但她此刻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当然,我的荣幸。”周羡均语速似乎也变慢了。
两人之间的时间, 似乎被人调慢了时速。
酒店外的天空非常蓝,好像一块深蓝宝石,两人沿着河道漫步, 河里是成群的鱼儿。
“你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了?”江眠听多了告白,自己告白是第一次, 她开了话头, 心思却全部在想该如何开口。
“其实我很早就想找你,但我怕打扰你,你来藏区想要的是独处吧。”周羡均这次言语意外的诚恳, 没有平时的掩饰夸张, 语气平实的说道, “昨天我看你在朋友圈发了一朵花照片, 我就忽然感觉到时间到了。”
“就因为一朵花吗?”那张照片是江眠随手在操场拍得一朵紫色的小野花, 她只是觉得这朵花好看, 并没有其他深意。
周羡均点了点头, 那是种很微妙的第六感,即使相隔千里, 即使他们很久没见,但他就是知道绵绵已经解决好自己的问题了。
两人又交流了些近况,江眠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停下了脚步。
她轻吸了一口气:“周羡均,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羡均喉结滚动了一下,也停在了原地,他能感觉到这次见面绵绵对他的态度,看他的眼神,与之前都不一样了。而且这种转变是向好的方面,他感觉是这样。
但是面对江眠要对他宣判他的感情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感觉是做不了准的。万一是他自作多情了呢?所以面上沉稳的周羡均,其实内心已经紧张到要爆炸。
如果绵绵拒绝了他,他要离开西藏吗?还是离开比较好吧,不然绵绵会尴尬吧。
但要就此放弃吗?
那不太行,他好像做不到,他应该可以等。毕竟从遇见绵绵后,他的耐心也不断震惊着自己。再说之前那个周羡均坚持敲了七百多天绵绵的心门,都能得到绵绵的回应。那个周羡均用错了方法,而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自己比他更有耐心。
好,最坏的可能性也想到了,他什么都不害怕——
了吧?
“我来了这边,想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你。来了这里后,工作方面我得出了答案。这里的教学条件不好,学生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比岚外能提供的环境简直是天差地别,说实话在这的工作量也不比在岚外少很多,但我却觉得很快乐充实。看到学生们的笑容,听到他们干净的嗓音,我觉得非常幸福和有成就感。”
“所以我知道了,我是喜欢我的工作,就算这是白女士为我安排的路,但我自己是喜欢的。”
周羡均在江眠说想他的时候,心脏就悬停了一下,然后江眠像是故意一样,转而说起了工作,他有些急切,但在江眠温婉的声线下,又渐渐沉静下来。
终于等江眠的话说到他身上时,他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不管答案是什么,绵绵打开她的心门,他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
“然后就是你,我当时从岚外离开,也是有你的原因。”
江眠把她的倔强,把她不讨喜的清高都在周羡均面前袒露出来:“我离开时说我喜欢你,但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但我现在更清楚,我担忧的是我只是需要你。你真的太好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讨厌你的这种好。我伤心的时候你会安慰我,我对现在的我很满意,但我知道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是你拯救了曾经的我。”
成长是一种痛苦,如果没有周羡均陪伴保护,江眠自己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能克服这样的阵痛。
“我不温柔,我不热情,甚至还有很多不合时宜的清高骄傲,但这就是我,我不打算改,但这样的我,也不是没有优点。我很认真,对感情也是,离开你几个月后,较真的我现在看清了,没有你的帮助庇护,和你相隔两地,只是和你说几句话,不需要你做什么,也会让我觉得安心,我看到云会想到你,看到花会想到你。我想我不是需要你,而是爱着你。”
周羡均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眼睫的快递抖动暴露了他心情的激荡,甚至有些晶莹湿润了他的眼眶。
“绵绵,我很高兴,无以言表的高兴,我现在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周羡均握起江眠的手,不断地在她的手背、手指上轻吻。“虽然现在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恨不得顶领膜拜,但是你是一个认真的人,你不喜欢我对你说谎,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要告诉你。”
“在我看,你很好,非常好,不管是你的冷淡慢热也好,还是你清高骄傲,在我心里这些都非常可爱,我并不是在说甜言蜜语,甚至我很欣喜你有这些大众眼里不太受欢迎的特点,对,特点,这样才是你啊。这样让我没那么担忧,因为我也并不完美,我小气,冲动,有些时候还很任性。我不知道该如何想你表达我心中对你的爱,但绵绵,我向你保证,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会是不用哭,就会被我塞很多很多糖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善良,知道你心里的柔软,甚至我一直觉得我们很相似。所以并不是我救了你,只是我先一步走过了你现在走的路,现在让你满意的你,都是因为你自己,是你拯救了自己。如果你觉得这条路上,我的存在让你快了一点度过困难,那就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用于与我相爱吧。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嘉奖。 ”
周羡均感性的话让江眠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原来这就是爱吗?只要爱人站在她的身边,她好像就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过来。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嗯,那让我们来相爱吧。”
不是需要,不是感激,是爱,只是爱。
——
正式确定了关系,周羡均理所当然得就在藏区停留了下来,续了一个月的酒店。
下班后,两人就如同最普通情侣在不大的县城里逛街,没几天县城就被两人走遍。
“天要黑了,气温也降低了,要不我们回酒店,哪里暖和得多。”周羡均牵着江眠的手,忍着了很多天后,正直的提议道。
江眠干净得眼眸盯着周羡均看了几秒,就在周羡均想改天再提议时,江眠点了点头。
周羡均抿了抿唇,不让自己的笑意更明显。
周羡均入住的酒店是县城里唯一一家星级酒店,前两年才装修了一次,环境设施都算是可以。
但是房间就没有套房,一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大床。周羡均开门让江眠先进去,他莫名有些紧张,看向屋内的装潢家具也挑剔起来。
江眠似乎没察觉到周羡均的异样,她让周羡均帮她找充电器,她手机没电了。
周羡均把充电器递给江眠后,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有了声音后,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些,电视的声音应该能盖住他的心跳声吧?
手机充上电,江眠才发现方老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方老师:小江你听说了吗?胡栗栗她被劝退了。
胡栗栗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见了,没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也离开了岚外。
Jiang:怎么回事呀?
方老师:家长投诉率太高,年度考核没及格。之前是有人给她作保,现在嘛,情况不一样了。
其实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大家的工作状态内容如何,相处一段时间就能看出来,像是胡栗栗这样的教学态度和处事方式,老一点的教师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方老师之前还奇怪胡栗栗怎么会通过转正考评。
现在胡栗栗和王昆闹翻了,两人狗咬狗,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是王昆替她争取了下来。现在胡栗栗被推辞,王昆也因为被胡栗栗举报作风问题,正在接受学校的处分调查。方老师觉得大快人心的同时,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和江眠分享。
上学期小江老师可没少被这两个人恶心。
周羡均偷偷瞟了江眠好多眼,见她专注的看着手机,他放下遥控器,起身,旁边还有空椅子,但他径直走向了江眠正在坐的位置坐下。
再大得椅子挤上两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勉强,江眠挪动了下身体,抬眼看向周羡均。
周羡均弯了弯唇,让江眠坐在他的腿上,手指绕着她的发丝玩:“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低沉的声音钻入江眠的耳朵,她有些不自在,但想起身下的人,是她自己告白“追”到手的男朋友,她调整下坐姿,让自己在周羡均身上坐得更舒服。
“原来的同事给我发消息了。”
周羡均把江眠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真的爱死江眠的认真了,明明有些害羞,但下定决心要和他相爱,就是耳朵泛红,也会镇定得坐在他的怀里。
周羡均把头搁在江眠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问:“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学校里的人事变动,曾经和我关系不好的前同事离职了。”要是放在几个月前,知道胡栗栗被辞退,王昆也被处罚,她肯定会非常痛快兴奋。但现在,她的情绪并没有她反应中那么大。
江眠把她的感触告诉了周羡均。
周羡均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都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不是你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只是你不在意他们了而已。”
回头看,好像真是这样,在刚和周羡均离婚时,她虽然不觉得她像是白女士说得那么人生全毁了,但她之后的生活确实蒙上了阴影,后来被白女士赶出家门,她也难过的仿佛要死掉,之后的种种都是这样,当时让她痛苦难熬的瞬间,她已经能够坦然回望。
江眠还在心里感慨,忽然察觉到某人的手不太规矩,在她的腰间逡巡,似撩拨似挑逗。
手比脑子快一步,抓住了周羡均的大手。
然后江眠就卡住了,她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似乎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好。
周羡均侧头把江眠复杂得表情变化纳入眼中,他笑意醇厚,故作委屈的说道:“女朋友的腰不能碰吗?”
按照常理应该是让碰的,但江眠一时还没做好准备,在这方面,她以为周羡均会像失忆前一样“规矩”,毕竟两人确定关系前,周羡均虽然喜欢开玩笑,但表现得也是非常正人君子。
江眠咬着唇,把唇抿得有些紧,她后知后觉意思到和周羡均回酒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好吧——”周羡均像是舍不得江眠为难,挪开了放在腰侧的手。
江眠刚松了一口气,她的手就被捏住,然后被牵引着往男人的衣衫上贴去。
“现在男朋友的腰给你摸,也不要吗?”周羡均压低语调,嗓音低沉迷人。
隔着衣衫,江眠都能感觉到布料下面的紧实与热度,触感与她想象中非常不一样。
“绵绵,我练了很久,你真的不想我的腹肌吗?每一块都是专门为你练得哦。”周羡均不断得诱惑着江眠。
他也没撒谎,和江眠分开后,他也没闲着,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健身上面。
说来也是被之前的周羡均刺激到,他有天接到了健身房打来的电话,问他近期怎么没去健身。周羡均这才得知了那个周羡均竟然还打过□□的心思。
太狗了!
周羡均强烈谴责后,和健身私教联系上,重新开始健身,他才不是打着和前任相同的主意,他只是想转移下他的思念,顺便强身健体。
至于□□,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哪里淡得上□□呢!
江眠没在第一时间移开手,就注定拿不开了。
先是被周羡均带着感觉它们的轮廓,再然后就是钻进衣料后更直观的接触。
在好奇心与荷尔蒙的推动下,江眠仔细地探索了下周羡均的运动成果。
周羡均的鼻息变重,带着轻喘息,他的嗓子像是含着糖,又像是夹着火,哑着声音说:“绵绵,宝贝,还有其他属于你的,你要一同看看吗?”
周羡均眼睛亮得惊人,额上青筋浮现,但他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了江眠,“我的全部都属于你,你要来检阅下你的领地吗?”
微弱的羞涩与害怕,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所代替,江眠眼眸明亮,她没开口,只是在周羡均的唇上碰了碰,然后顺着周羡均的力道,与他一同陷入了柔软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