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红楼花下客 > 38、第三十七章 一花一叶~
    熟悉的一个岔路口,姜桡隔着车窗瞧见两块蓝色路牌,一边儿是“慕田峪长城”,一边儿是“红螺寺”。

    她这一回被红螺寺那边儿的路吸引了,人对没去过的地方,总有想象的滤镜。

    美景没赏两眼,一条短消息将好心情折损大半。

    银行消息,一笔大额入账。

    姜桡点开一看,汇款备注:还款(含利息)。

    ……

    这数目她记得,邮件里韩兴野说过。

    姜桡心里一阵烦躁,往窗外看。

    “想求姻缘?”沈问埕的声音在一旁问。

    姜桡心跳得急了几下,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还没去过,”沈问埕捕捉到了,没点破,继续闲话,“虽然过去经常来这儿。”

    也许是心里装着事,姜桡轻“嗯”了声,没想到往下接话。

    韩兴野的联系方式她都没有,上次打来的电话接过就拉黑了,想把钱退回去还要再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怕直接退回去没用,拦不住还有第二次。

    她趁着沈问埕还在开车,发了几条消息给周殊,把这事讲了一下,大意是要她帮自己转账回去。经周殊的手还回去,算是多了一个人知道,韩兴野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如此被扫了颜面,应该知道撞上南墙了。

    姜桡想到这里,压不住情绪起伏,再次往窗外看。

    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一个住宅区。

    沈问埕见姜桡频频看窗外走神,猜她心里有事。

    他想到一个人。这两天有人托关系给他推过来一个销售总监,履历上有跟过韩兴野,还是销售部门连着两年的销冠。他草草回了,没考虑。

    没想到韩兴野竟然很及时地发来了两句微信问候,和上次请他帮忙多照顾小师妹姜桡一样,没绕弯子,直接说那是个人才,希望沈问埕能放下成见,多栽培。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为了要跳槽的下属说话,何为“成见”,怕不是上一回婚宴的事了。

    上一回和他的交集还是在昔日下属的婚宴上,当证婚人那次。他离开婚宴,对方发来了一句礼貌道别。他本来对这位算不上有交情的早年同事没多少印象,那天才发现这人的特点,无论何种情境下都要保持高知体面的读书人本色。

    沈问埕没这么喜欢考虑谁的体面,没回消息。

    “到了吗?”姜桡见他刹了车,决心先把糟心的事儿丢一旁,对他一笑。

    “你先下,我停车。”沈问埕说。

    沈问埕锁车时,姜桡已经绕到二层小楼的右侧。她猜到来的是别墅区,不少人都在这边买一幢郊区别墅,临着慕田峪风景好,安静没人打扰,适合假期来住。

    但没想到并不是宜居的新别墅区,看着倒像是最早一批的,小区内的车道都坑坑洼洼的,路过的几幢小楼有明显的空置的。

    既然他两次盛情邀约,这地方一定有特别的地方。

    沈问埕见她一直等在进门的台阶下,把车钥匙揣进兜里,指台阶上的木门:“上去吧,你又不是客人。”

    他都这么说了,姜桡就没按门铃,推开了暗红木门的铜把手。

    一进去,玄关处堆满了杂物,不乱,只是像过日子的地方。

    “是姜小姐吧?”门厅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发型梳得整洁,正戴着清洁手套,笑吟吟地瞅着她。

    “是。”沈问埕轻推了她一把,省得她不进不退地尴尬。

    阿姨早准备好新拖鞋,摆在门口,她笑着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言罢,对姜桡又是亲和一笑,转身就进去了。这一看就是家里用很久的阿姨,有眼色,不打扰不占用正主的时间。

    “这是我过去创业的地方,第一个公司的租住地,”沈问埕为她解惑,“后来搬去市里了,这里一直留到现在。曾姐从三十岁出头就帮看着这房子,现在也住这儿。”

    姜桡恍悟。

    上次他说请自己过来吃饭,应该就是要来看这里。

    一楼是办公区,还有当初的两排办公桌和老台式电脑,工位还在。姜桡换了拖鞋,进去绕过了第一排,到第二排最靠里边的桌子,看到了沈问埕曾经的工牌。她躬身,仔细看上头打印出来的‘001沈问埕’,像突然跟着这个小楼退回到了那年。

    他一开始创业大学没毕业,那她还在高中。

    桌上有一张照片,里边没有任何人,近景是学士帽,远景是他毕业大学的风景。

    “能拿起来吗?”她问。

    沈问埕的手越过她的肩,替她拿起那个相框,递到她手里。

    “你毕业那年照的?”

    “对。”

    姜桡看着这学士帽,回忆自己的,记不清了,也是毕业好久了。

    不过说起他的大学,都是颇有好感。

    “我一直喜欢你们学校。”她说。

    “为什么?”

    “有一年我去你们学校,迷路了,碰上特别热情的在校生,不光给我们指路,还带我去了一个学院的联欢晚会,”她想想就笑,“元旦联欢,好像就是你们学院的。后来我每次想都觉得好笑,碰上了一群大好人。再后来每次见到你们学校毕业的人,都特亲切。”

    姜桡说完,把相框摆回原位,细节控的她,还特地一定要角度都放得一模一样。

    “我们院?”沈问埕在她耳后问。

    细细微微的热意,还有他呼吸间的力度,都突然变得清晰。

    “是吧。”她回答得心不在焉,像在说悄悄说似的。

    好多年前了,细节早记不清了。

    就记得他们人挺好的,还给了水,给了吃的。

    沈问埕握着她的肩,让她调转身,两人面朝着面。姜桡微一抬头,下巴碰到他衬衫领,细微一划,像在心上划过去了。

    “我就记得,是从楼侧面上的铁楼梯,进去了,一条走廊里都是学生,再进去是个大教室一样的,挂着过元旦的彩带。那是我第一次见大学的元旦联欢,还想,怎么和高中差不多。”

    不过也不一样。高中时,联欢都是教室通明,那晚,大教室里倒是暗的。

    “你们院的氛围挺好的。”她轻声说。

    沈问埕的目光挺深的,眼仁黑得很沉,让人想到深潜时看到的黑礁石。

    她见他不言语,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没往下读?”她问。

    “那时候,”沈问埕终于出声,慢慢地说,“想早挣钱,早出校园早走这一步。”

    这话换旁人,不一定能感同身受。

    姜桡没来由地心软又心疼,轻声说:“都说人一辈子的福是守恒的,早好了,晚年就弱,小时候吃多了苦,晚年福气就多。”

    “你觉得我现在算早算晚?”他压低声音回。

    挺普通的话,他带着笑音问的。平白添了几分烟火气。

    “算……”

    “我三十四。”他说。

    她知道。姜桡想到陪沈问埕逛南京商业区前,不知他的年龄,从言谈举止来看猜他至少有四十开外。现在人保养得好,三十到四五十之间都像被划了个年龄盲区,猜不准的。

    后来算出他的年纪,总是和这个人对不上。

    沈问埕没给她发散思维的机会。

    他的手从她肩上滑到腰上,往他身上带了带,本来就靠着他当年的办公桌,没什么多余的空隙,被他带到胸前时,更觉得空间窄。

    他想亲她。

    姜桡抬头,直直望到他眼睛里,轻声说:“那次你说请我来吃饭,就是来这儿?”

    沈问埕点了下头,等着她说。

    “那么早就想带我过来?”来他初创业的地方。

    好像太早了,那才认识几天。

    “姜桡。”他低声叫她。

    她没吭声。明明连名带姓叫的,却像被唤小名似的。

    “不是什么事都要讲逻辑。”沈问埕说。

    她知道他指得什么。

    一个常年做老板的人,面试过的人成百上千,他早该看出她总想给这段感情找出一个逻辑支撑点。不管是经历还是身边人的言论,她似乎从一开始相信到了现在,理所当然地认为真爱也许存在,但自己没这个运气能碰上。或者,那只是属于没成熟的小孩的,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感情逻辑……

    “我一开始就挺喜欢你的,”沈问埕说,“喜欢和你说话,找你说话。你说什么,我都觉得有意思,喜欢琢磨你话里什么意思。”

    姜桡感觉到他的下巴碰到自己额前的头发,心跳得一下比一下重。

    “后来你有几次不理我,我就想算了,也不能上赶着。”沈问埕笑着说。

    他没往下说。

    ……

    “那你怎么没算了?”她问。

    “算不了。”他笑着说。

    沈问埕低下头,碰到她的鼻梁,慢慢到了鼻尖。

    他不像她,想亲的时候还有点儿羞涩的意味在,那天感觉到这一层,他没主动,一切以她为主……

    姜桡被亲得昏沉沉的,感觉他手臂箍在她腰上,断断续续地,又感觉他在摸自己的头发。沈问埕亲了会儿,稍稍离开,下巴颏上微微刺人的胡茬从她的耳边擦过去。

    “路上过来的时候,”他低声在她耳边问,“有心事?”

    她被问得心跳了下:“不是什么大事。”

    过去的事,她都不愿和朋友多讨论,更不想让他知道。

    沈问埕不喜欢刨根问底,没再问。

    他低头,瞧着她的眉眼,转而问:“那天,我们院的晚会上,他们都招待你什么了?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忽然这么问,她不是很有印象:“拿了水,还有点心。那种一小包一小包的,过年常在家里招待客人的那种。”

    “糖山楂?”

    好像真有。

    “一包一个?”

    好像真是。

    “你们院每年都准备这个吗?年年不变?”她问。

    “也许吧。”沈问埕笑着松开她,随手把一旁的窗户打开,让风能吹进这个陈设未变的普通办公室。他让姜桡随便逛逛,进了厨房,一直忙活的曾姐悄悄问,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喜欢的主食是面还是米?

    沈问埕先想到她是北方人,猜是面。

    但一想到姜桡在南京吃鸭血粉丝汤都要点份米饭,又说:米饭吧,她喜欢。

    姜桡踱到二楼,见到许多富有年代感的摆设,听到身后脚步声上楼。她拿起一个他曾获奖的奖杯:“要能早认识你就好了。”能见到他的大学时代。

    沈问埕靠在楼梯扶手上,说:“早认识没什么好,那时候我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