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提着食盒的柳儿对上宝珠的视线, 娇羞中带着点儿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郡主,想不到你也来了岭南, 好巧。”
宝珠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问, “你怎么来了岭南。”
脸颊泛红的柳儿别了下发丝, 满是小女儿娇羞, 轻咬嫣红朱唇, “我心爱之人来了岭南, 我不舍得和他分离两地,便随了他一块儿来。”
双手抱胸的宝珠收回目光, 话里不知是讥还是讽, “你对你那心上人可真上心。”
“他是我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是我以后儿女的父亲,更是天底下除了父母之外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得要将他放在心上,郡主要是也能被那么一个对自己如珠如宝的人捧在掌心中, 就能明白我的想法。”柳儿提起自己心上人时,满脸娇羞的炫耀,犹如一朵被晨露滋润过的纯白茉莉花。
“先不和郡主说了,我得要去给他送饭了,要不然晚了他得饿肚子了。”
直到她走远, 宝珠才意识到已经到正午了,她从昨晚上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姓沈的,要不要良心发现给他送个午饭啊?
这个念头刚兴起, 就被宝珠掐断,衙门里肯定有食堂, 他自己吃食堂就好。
谁让他说好要陪自己买小兔子小羊小猫大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晓说群叭一似爸咦6九流仨黄狗,结果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这样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别想吃她送的饭。
正在衙门处理上一任知县留下的积累案件的沈归砚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眼睛也未抬,“我还不饿。”
从金陵一块来到岭南,并担任正九品主薄的宋舟笑道:“大人,是柳儿姑娘来了。”
正在提笔的沈归砚眉头一皱,“让她出去,以后不许她在来,更不许放她进来。”
“大人你也真是的,柳儿姑娘为了你从金陵千里迢迢的跑来岭南,还为你做了午饭,你怎么也得要见她一面吗。”宋舟顿时为其感到不满。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美心善,知书达理,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姑娘追了他那么多年,即使自己是颗石头心也该捂热了,也就头儿铁石心肠。
沈归砚只觉得好笑,更认为讽刺,“我为什么要见她,是我求着她来岭南的,还是我求着她给我煮饭的,煮饭的事自有厨娘做,又不需要她。”
他语气稍顿,眼皮掠起,透着警告的寒意,“宋舟,你明知道我已经娶妻了,为什么还要说一下让我夫人听见了就心生误会的话,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直接回金陵。”
提着食盒进来的柳儿碰巧听到最后一句,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又在下一秒收回,温温柔柔地解释,“宋大哥也只是心疼你的身体,宥齐哥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刚来大同镇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处理,但是在怎么忙也不要忘了吃饭才对,需知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柳儿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三菜一汤。
“我想着你刚来,厨房那边应该还没准备好,又担心宥齐哥吃不惯岭南菜色,就自作主张为你做了些饭菜送来,只是寻常小菜,还望宥齐哥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正主还没说完,刚挨了一巴掌的宋舟倒是忘了疼,抢着当那捧哏,“柳姑娘的手艺哪里平平了,依我看连御膳房做的都没有柳姑娘做的色香味俱全,。”
沈归砚冷冷地扫了一眼宋舟,“既然你喜欢吃就拿去。”
他又将目光移到柳儿脸上,一贯生人勿进的冷漠,“多谢柳姑娘好意,只是我的夫人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午饭。”
认为他肯定会收下,没有想到会遭到拒绝的柳儿脸上的笑容一滞,指甲深掐进肉里才没有露出失态,“宥齐哥是担心郡主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你放心好了,郡主她肯定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她心眼小不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心眼小是确实的,我不希望我的夫人在我身上看见让她不喜欢的不安全感,更不喜欢别人用我夫人的大度说事。”沈归砚让宋舟把案桌上的吃食收拾好拿出去。
眼圈通红的柳儿坚强的把眼眶里的泪珠逼回去,身形轻颤,倔强得惹人怜惜的垂下睫毛,“看来是柳儿做的饭菜不合宥齐哥的胃口,下次柳儿一定不会了。”
“我的午饭会由我夫人准备,就算我夫人忙着忘记了准备我的午饭,也会有食堂,不必劳烦柳姑娘。”沈归砚冷下脸,当即下了逐客令。
黄昏降临,天边染上橘黄散粉,留下一片宁静祥和。
正在院里指挥着丫鬟们布置院落的宝珠终于见到这人回来了,拉过他的手快步走到房间前,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着最大的一间房,张扬的扬起下巴,“我要睡这间最大的屋子。”
然后又伸出手指指着相邻,但明显小了很多的隔间,“你睡那间。”
沈归砚磨了磨牙根,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要和自己分房睡这一事,他又怎么能如她所愿,语调拉长似雨打梨花落的满地凄凉幽怨,“我和宝珠是夫妻,夫妻哪里有分房睡的道路,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猜测我们的关系。”
“本郡主管你,反正这间最大的房子是我的,那间是你的。”
来到了这里,她是说什么都要和他分房睡才行,天气冷一起睡她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可现在天都热了,他还黏糊糊的要抱着自己睡,得热死。
而且他最近睡觉也越发的不老实了,老是动手动脚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
不予争论的沈归砚从身后把人抱进怀里,像条长毛大狗使劲地蹭了蹭,“我好累啊,宝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那么一个人突然扑过来,还抱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宝珠没好气的推搡他,“你累了就去睡觉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重死了啊。”
“因为我只有抱着宝珠才能睡得着。”
“你就说吧,反正本郡主一个字都不信。”嘴巴里装的是甜言蜜语,心里又跟个莲藕似的全是心眼子,真当她还会那么轻易的上当受骗啊。
宝珠嘴上虽嫌弃,倒也没有真的把人推开。
日子就那么平淡如水的过着,静看着藤上蔷薇攀高墙,小猫爬墙,小羊打架,大黄呜呜咽咽着要去劝架。
午后阳光斜斜,暖意和煦。
让冬儿搬了张躺椅来到庭院中纳凉的宝珠正拈了块芝麻糖籺放进嘴里,刚吃了一块,正准备吃第二块时,一道高挑的身影突然拢下,但遮住了她的阳光,还端走了她的零嘴儿,“喂,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沈归砚脚步错开,却不打算还给她,“糖籺虽好吃,却不能吃太多,因为糯米难消化。”
“我才吃了一块,难消化个什么难消化。”宝珠觉得他这人真是让她好生嫌烦,懒得和他掰扯的直接躺回去。
伸出手虚虚地遮住额前阳光,“你刚来这里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他不说忙,整个人就差像个狗皮膏药黏着她不放了,就算衙门不忙,也不见得那么的闲啊。
沈归砚将糖籺递给丫鬟拿下去,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洗干净后的树莓放在她手边小几上,又拈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在衙门办公是办公,在家里办公也是办公,既然都是办公,在哪里办公不都一样。”
何况在衙门里办公还看不到她。
宝珠就着他的手轻启朱唇咬下,舌尖勾住树莓时总会无意刮擦过他粗糙的指尖,令男人的呼吸蓦地一沉,偏生她仍是一无所觉,“那你办公的时候离我远点,谁让我一看见那些公文就头疼得厉害。”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刚才被她舌尖无意舔舐过的一小块皮肤,那双恰如墨岫一般的瞳孔里装着了连看一条狗都深情的痛苦正直直望向她,“我正好相反,我只要看着夫人就干劲十足,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发现这树梅还挺好吃的宝珠又塞了几颗进嘴里一起嚼,“那你去把花园里的地给翻了吧,我想在那里种一排桃树。”
沈归砚接过她的话,“除了桃花是不是还得要挖一个小池塘,可以在里面种荷花,养锦鲤。”
一听这个连懒骨头都治好的宝珠拈了颗树莓塞到他嘴边,红唇念念,“除了锦鲤,你答应给我买的大黄狗呢?”
“张员外家的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等再大一点我就去抱回来。”沈归砚就着她的咬下那颗树莓,牙齿轻咬她粉白的指尖,声线暗哑又低沉,“就一颗。”
被咬了指尖的宝珠连忙把手收回,“给你一颗已经是本郡主很大度了好不好,你可别想着得寸进尺啊。”
这时,雪萍拿着一张烫金鎏花请帖步履匆匆地走进院中,先是行了礼,才把请帖递过去,“郡主,这是赵家小姐遣人送来的请帖,说是想邀请郡主去参加三日后府上举办的赏花宴”
“不去,这里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要去。”看都没看送贴之人是谁的宝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慵懒至极。
特别是这里还没入夏就热得不行,她可不想刚出门就惹出了一身汗。
雪萍看出看她的兴致缺缺,劝道:“奴婢听说赵家府上新来了几个外地厨子做出的糕点味道不错。”
听到糕点的宝珠立马支棱起来,取过一柄美人团扇半遮面,矜持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轻启朱唇,“去吧,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又扭过头,“我后日要去参加宴会,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等我。”
沈归砚又拈了颗树莓扔进嘴里,狭长的眼眸半眯,“我那天也要处理政务很晚才会回来,到时候我和夫人一块吃就好。”
“随你。”宝珠正准备重新躺回去晒太阳,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树莓都快没剩下几颗了,立马护食的连盘夺过抱在自个怀里,“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不许在吃了。”
很快就到了赴宴那日,这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宴会,高低得要将她们都比上去。
“夫人今日可要穿这身烟粉织锦木兰裙。”本应该早早前往衙门办公的沈归砚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套裙子,“这件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上搭浅色桃花小袄也不错。”
刚洗完脸的宝珠凑过去,目带狐疑的打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郡主的事。”
沈归砚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单纯想要为夫人搭配今日着装罢了,哪里是做了什么坏事。”
第72章
“夫人真的不要我送你到赵府吗。”双手抱胸, 斜靠门边的沈归砚语气幽怨,宛如被抛弃的糟糠之夫。
正提着芙蕖初绽裙摆跨过门槛的宝珠头都不转,“送什么送, 我就是去参加个赏花宴,进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要是让你的那些下官们看见了, 指定认为你事儿多。”
“我送夫人前往赏花宴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他们就算是说, 也是夸赞我们夫妻感情和睦, 琴瑟和鸣。”
放下裙摆的宝珠扭过头,“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宝珠一想起他昨晚上拉着自己的手, 哄着做的事,愤恨得连他的脸都想要抓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虽然,她是感觉挺舒服的,但也太过于羞耻了一点儿吧!
今日举办宴会的是赵家小姐,因着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宴会, 不少知道消息的人也都托了关系前来。
一为攀上关系,二,也为趁机讨好。
马车停下后,赵家一干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着她的到来,谁让她的身份不但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 身后更有着盛国公府为靠山,新来上任的县令还是她的夫婿。
她若是沈家亲女只会令人感叹一句命好,偏她并非是沈家血脉, 这可不单单是命好了。
“我那日在街上曾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当时还好奇咱们大同镇上何时来了个那么美若天仙的美人, 后面一打听,原是郡主,我就说嘛,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养出如郡主这般气度风华的天仙。”赵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嘴里的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宝珠又向来喜欢听好话,哪怕知道她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也喜欢听。
踏进花园中,宝珠一眼瞧见了正和另外几位小姐有说有笑的柳儿,心下讪然,最近遇到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一点吧。
“郡主,您来了。”柳儿结束了和那几位小姐的闲聊,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今日穿着件米白色束腰缀花长裙,裙摆绣的花是茉莉,她裙摆上绣的也是茉莉,就连戴的簪子也同为铃兰花。
可真是巧合了。
宝珠睨了她一眼,并不作声,倒是有点儿好奇她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她们聊的话题宝珠不感兴趣,又不喜欢身后跟着一堆人吱吱喳喳,挥退她们后决定自己在园里随意逛逛。
她一走,那些小姐们就像是撕掉了封条的葫芦,一个两个都围着柳儿身边打转,“要说幸福,还是柳姑娘幸福,不过换成我是那位大人,我也会喜欢像柳姑娘这样温柔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子。”
“那人要不是用了不入流的龌龊手段,怎么可能会好运嫁给大人,好在大人是个眼睛明亮的,知道谁才是他值得喜欢的人。”
被她们簇拥中的柳儿羞得满脸通红,眉眼间的炫耀更是遮不住,“好啦,你们就别打趣我了,你们别忘了,今日郡主答应来赏花宴,主人公也只能是郡主一人。”
另一人不屑,“我们只是说几句实话,哪里是打趣啊。”
“柳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种人欺负。”
一个出生卑贱,生母还是那种恶毒之人的女人,哪里配踩在她们头顶耀武扬威。
——
从早上来到衙门,不知不觉中已经待到掌灯时分的沈归砚停下写得酸疼的手腕,问的第一句话是,“夫人呢?”
正在点灯的刘子义回:“夫人去参加了赵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如今还会回府。”
沈归砚看了眼外面昏暗沉沉的暮色,轻按眉心,起身往外走,“备车,我去接她。”
临到傍晚,天边忽然落起了雨,雨势大而急,连撑着的油纸伞都得打斜半面颜。
宝珠原本打算等雨小点儿再走的,又想到他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然他那个死犟种肯定宁可饿死也得要等她回来后才吃,然后在幽怨的用眼神控诉她。
这时,有丫鬟走进来,附在赵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肉眼可见赵夫人紧张起来。
随后赵夫人的目光看向宝珠,起身笑道:“县令大人和郡主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我等,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担心郡主回不去,还特意亲自来接郡主。”
柳儿听到县令来了,脸颊染上红晕,当即迈着花拂柳步快步往大门外走去。
等她走到门边,才发现已经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由丫鬟撑着伞的宝珠压下心底腾升的雀跃,仰起头看着连官服都没换就匆匆来接她回家的少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余光落在他走得过急被溅湿的深花点点,嗔怪道:“就算你要来接我,就不能等雨小一点后再来嘛。”
“雨大,恐郡主不愿归家,留我一人独守空房。”见她从前厅向他跑来,瞳孔里聚拢星星点点笑意的沈归砚长臂一伸搂过她的肩,和她共撑一把伞,姿态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的存在。
“雨再大,也拦不住我想早点见到宝珠的那颗心。”
这时,撑着水墨油纸伞的柳儿着急地追上前,苍白着一张脸,我见犹怜,“沈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上了马车的沈归砚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吩咐马夫赶路。
书童刘子义瞧着大人这般冷漠,也只是挠了挠头,毕竟大人的事,他这个当奴才的何敢多嘴。
直到马车走远,目睹了全过场,并看不惯柳儿平日里作风的几位小姐凑在了一起评头论足。
“不是说这位柳姑娘才是县令大人真正的心尖人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我看啊,人家知县大人根本和她没有关系,也就她脸皮厚非得死缠烂打的黏上前,谁不知道知县大人和郡主有多恩爱,有些人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如今的脸皮要是不厚,又哪里敢以那位大人的心上人自居啊,也就一些蠢的会相信她所编造的那些话。”
气得双眼猩红的柳儿浑身发抖,指甲掐得掌心充血淤青,“你们乱说什么,他只是,只是不希望我和他的关系太早被郡主发现而已,谁不知道永安郡主为人自私恶毒,他也是为了保护我。”
对,没错,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装做不认识自己的。
用着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的马车内。
“宴会好玩吗?”夜里下雨导致气温转寒的沈归砚展开披风为她盖上,取了帕子擦去她脖间被水汽溅到的湿意。
听着窗外滴答落雨,撑着下颌的宝珠无趣的摇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又皱起小鼻子,“我不喜欢她们。”
放着自己一个郡主不巴结着讨好,全部都围着一个买酒女打转,她堂堂郡主何时受到过这种落差,她又哪里能忍受得了。
随即,宝珠话风一转,“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柳儿的姑娘。”若不是认识,那人怎么会说着让他送她回家。
毕竟光是“送”这一个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归砚也不否认,“认识,但我和她之间只不过是见过几次。”
竟得了答案的宝珠也没有在追问,只是问起,“我听说她是跟着自己心上人来的岭南,你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吗。”
用棉巾绞干湿发的沈归砚手上的动作僵硬了片刻,有些不自然道:“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是谁,竟然值得她大老远的从金陵跑到岭南,如果我是她心上人,肯定也会很感动的吧。”反正换成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从金陵跑来岭南,爱一个人的前提是得要先爱自己,她又向来是个只爱自己的自私鬼。
长睫垂下的沈归砚脖间的凸起处滚动了两下,语气变得严肃,“以后你见到她,最好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圆鹿眼儿,“为什么啊,她什么身份,本郡主什么身份,不应该是她离本郡主远一点吗。”
宝珠话音稍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逼近他的如墨洗砚池的瞳孔,“还是说,其实你认识她的心上人。”
下意识的,沈归砚避开看她的质问,手指覆盖上她过于澄净的眼睛,“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不知道这个解释宝珠可满意。”
“你说我会满意吗。”他遮遮掩掩的态度在宝珠看来,就大有问题。
之前对待萧苒时,他可不像现在那么温柔的快刀斩乱麻。
宝珠的心尖因为这个名叫柳儿的姑娘倏然地冒出一点儿尖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在刺扎进去得不是很深,是在可以容忍的程度。
那天沈归砚说让她少和那个叫柳儿的姑娘接触,结果现在倒好,只要她一出去,保准会遇到她。
就跟夏日里,那种无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的恼人苍蝇一样,恶心透顶。
“小姐,你说那位柳姑娘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啊。”不只是宝珠认为,连一向神经粗的冬儿都满脸嫌恶。
反正她是不喜欢这位柳姑娘,或者说是她讨厌这种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小白花类型。
说曹操,曹操到的柳儿含笑嫣嫣地走过来,“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郡主,倒是有缘。”
雪萍冷讽道:“究竟是有缘遇到,还是蓄意为之,柳姑娘应该在清楚不过。”
被噎了的柳儿眼眶泛红,身躯抖若秋日枯叶,轻咬下唇,“郡主,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你身边丫鬟的误会,但我,真的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柳儿只是见到郡主,想要过来和郡主打个招呼罢了。”
“要是郡主不想见到柳儿,柳儿可以的像郡主道歉,还望郡主不要讨厌柳儿。”
生平最厌恶这种话不好好说清楚就哭得跟死了爹娘的宝珠抓了一把瓜子扔到她们脚边,眼梢高挑,寒意咄咄逼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郡主误会,我的丫鬟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跟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瞧着就晦气。”
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态,简直像极了萧雨柔和林筱柔,好像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能要了她们的命一样,只是一眼,就让宝珠心生厌恶。
和柳儿一道的小姐当即不满起来,“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侮辱人,我和柳姐姐好心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怎能那么说人。”
“你都知道我是郡主了,我凭什么不能那么做,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宝珠把茶盏重重落下,倨傲又张扬,“本郡主不但敢那么说,还敢动手打你。”
“你………”柳儿连忙拉住李宣月的手,并对她摇头,随后又笑着说,“如今三月荷满绿萝裁,正是踏青游湖的好时节,不知郡主可否赏脸与我一道。”
虽说岭南早已入春,连带着衣服都越穿越清凉的宝珠正倚在二楼栏杆上,姿态慵懒的捏着块芝麻滚雪球,“那么冷的天气本郡主去游什么湖,嫌身体太好不成。”
柳儿依旧温柔好脾气的接话,温温柔柔得毫不在意她的冷漠,“如今正是游湖的好时节,又哪里冷。”
“郡主刚来大同镇,恐怕还没有去过望仙湖,望仙湖不但景色一绝,最出名的还属一个传说,传说只要是彼此相爱的两人一同泛舟游湖,湖神就会保佑他们夫妻二人一生恩爱,共沐白头老,沈大人来大同镇后,也曾不止一次去过望仙湖,郡主就不感兴趣吗。”
第73章
绿烟缥缈, 水波荡漾。
月白长裙迎风而立,衬得人宛如月下仙子的柳儿弯身折下一片荷叶,眼神里满是幸福的追忆,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我喜欢的郎君因为我一句喜欢荷花, 但是冬天里哪儿有荷花, 然后他就为我画了满屋子的荷花, 还说这是送给我的, 永不凋谢的荷花。”
柳儿眼含挑衅, 勾起红唇,“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被人那么重视, 想来没有几个郎君能做到吧。”
“不过是几副荷花图罢了, 也值得你那么宝贝。”吩咐艄公停船靠岸的宝珠轻藐地扫了她一眼,目露鄙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见过世面,能得到别人的一点儿好就恨不得铺天盖地的宣传。”
要是她大冬日里说上一句喜欢荷花,大哥和二哥不但会给她送上真荷花, 还有用宝石,珍珠,玛瑙金丝线搭建而出的永不凋谢的荷花。
跑到她面前炫耀,还以为自己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娘子不成。
“柳儿知道郡主从小到大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也更不明白我郎君为我画荷的真心。”柳儿语调柔柔弱弱, 暗含针锋,“有时候我就在想,郡主已经拥有了那么多, 为什么还总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宝珠脑门一跳,正当她准备质问时, 眼睛却因看见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忘记了她的存在,撕了手上的荷叶一角扔在脚边,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戴着一顶草帽,把裤腿都挽上去,活脱脱一个农家汉子打扮的沈归砚折了一片大荷叶盖上她发顶为她遮阳,“我今日在附近查看农田,听到你在这里游湖就来了。”
说完,他又幽幽叹息了一声,含有无限惆怅,“夫人来游湖为何都不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当那个付钱拎糕点撑伞的人。”
柳儿醋溜溜道:“郡主和大人的感情可真好。”
翻了个白眼的宝珠阴阳怪气,“你和你那位郎君的感情不也是挺好的吗,他可是为你画了整整一屋子的荷花。”
听到满屋荷花的柳儿表情略显怪异,脸上的笑因此变得僵硬。
折了根柳条的宝珠看着正在湖里游来游去的鱼,突发奇想地指着其中一条,下巴一扬,“沈归砚,你给我抓几条鱼,今晚上我想要喝鱼汤。”
“好,你等着。”沈归砚宠溺地把脚上的鞋子脱下,好在今日出门穿的是窄袖胡服,并不需要扎袖口。
下水之前,不忘得意洋洋,“看夫君不给你抓一条最大的鱼回来。”
宝珠觉得他可真会说大话,也不拆穿他 ,“行啊,要是你抓不到大鱼,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鱼。”
柳儿立马不满地皱起眉头,并拦住准备下水的沈归砚,眼神隐隐带着斥责, “郡主,虽说岭南比其他地方要早入春,可这湖水毕竟是凉的,你让沈大人进湖里抓鱼,要是他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她说完,又心疼和不虞地看向沈归砚,“大人,就算郡主想要吃鱼,你遣下人下水抓就好了,怎么能劳烦你亲自下水捕鱼,这于礼不合。”
“这是本官和夫人之间的事,柳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点。”沈归砚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冰冷得吓人。
柳儿对上他冰冷的瞳孔,心间倏然颤了一颤,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柳儿不是那个意思,柳儿只是………”
宝珠娇俏的声音盖过她弱柳扶风地欲言又止,指着其中一处喊道:“沈归砚,鱼在你脚边,快点抓住它。”
眼神阴戾的沈归砚转过身时,眼底刹那间变得似弯月清透明亮,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间,“嘘,小点声,不能让它们听见了。”
有风拂过绿萝裳,也拂得红霞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在他信誓旦旦要去抓鱼,结果抓了个空后,宝珠娇嗔得甩了手中柳枝,“你怎么那么笨啊,居然让它跑了。”
抓了个空的沈归砚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刚才只是失手,你等着,看为夫这一次不抓住它。”
“快快快,那鱼游到你脚边了,快点………”
“抓住”两个字还没脱离尾音,沈归砚迅速出手往水下抓去,随着破水声响起,一条鱼活蹦乱跳的被他擎在掌心
好消息,他这一次是抓住了,就是个头不太对。
“这鱼怎么那么的小啊,看着都不够塞牙缝。”瞪大了眼睛的宝珠看着他抓上来的鱼,用自己的手比了比,都没有她的手一半大,顿时失望得不行。
这鱼儿给小猫吃,小猫都得吃上三条才饱。
“三月桃花流水鳜鱼肥,说不定只是这只小,其它的肯定肥了。”耳尖因羞耻而红的沈归砚把这条可怜的小鱼重新放回水里,随后像是要一雪前耻的拿了个竹竿。
仰着头迎着她视线,张扬又狂妄,“你等着,我这次一定会抓到条大鱼的,你给我等着。”
宝珠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笑,“好啊好啊,那你得要多抓几条,本郡主今晚上要吃全鱼宴。”
阳光斜斜打在她笑得灿烂至极的脸上,看得沈归砚痴迷得愣了神,随后是白皙的脸颊上腾飞两片霞红,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好,今晚上我们吃全鱼宴。”
像是被他们二人排挤在外的柳儿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更多的是从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
是的,嫉妒。
她嫉妒沈宝珠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女人凭什么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更嫉妒他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她的身上片刻,而是全给了另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除了一张脸好看,一无是处的女人。
要是换成另一个女人她或许不会那么嫉妒,唯独沈宝珠不行!
晴空万里,暖阳和煦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一个正在岸边指挥抓鱼,一个正在湖里抓鱼的人,忽听一道落水声响起,溅起水花层层。
随后浑身湿漉漉的柳儿从湖里站出来,衣服湿透后将她的身材曲线完美勾勒出来,眼圈一红,羞耻又尴尬的向着心上人求助,“我只是想要去摘一片荷叶,没有想到会脚下一个打滑掉进来。”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可该说的话都藏在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
听到落水声响起的那一刻,沈归砚立马侧过脸,对着刘子义说,“把你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刘子义没有耽误的把外衫脱下,闭上眼后递过去,“柳姑娘,天冷,你还是尽快上来吧,要不然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瞳孔里酝酿一层水雾的柳儿咬着唇,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大人,我………”
挡住她目光的宝珠鹿眼儿一瞪,“柳儿姑娘该不会是想要我的夫君脱衣服给你穿吧,怎么,其他人的就不行,非得要我夫君的。”
沈归砚则是彻底被她口中的“夫君”二字给砸得欢喜得晕了头,抓鱼更是卖力,力气多得像是要把这湖里的鱼都给抓了个断子绝孙。
回去的路上,宝珠扫向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坐马车的柳儿,真心想要把她扔下去。
又在瞧见她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只能忍了又忍,好在她还算安静,要不然她早晚得一巴掌呼过去。
察觉到她不开心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
她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张笑得欠扁的脸。
笑笑笑,这种时候还有逼脸笑!
“沈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家。”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的柳儿眼神娇羞又勾人地望向沈归砚,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垂下头,露出一截雪腻长脖。
素白的小手扯了扯身上的外套,雪白贝齿轻咬嫣红唇瓣,“沈哥哥借我的衣服,我改日一定洗干净后亲手送过去的。”
“举手之劳。”沈归砚蹙起眉,眉心一跳,“至于衣服并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另一个人。”
眼底水雾缭绕的柳儿掀开眼皮,“可我还是要向沈哥哥道谢,要不是你,柳儿今日怕是……”
没等她欲言又止的说完,沈归砚先无情的放下帘子,并吩咐马车赶路。
“呦,都叫上哥哥了,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直到马车走远,宝珠立马阴阳怪气的翻起白眼。
哥哥妹妹,这叫得可真真真亲密和肉麻啊,连她的鸡皮疙瘩都要跟着冒出来了。
知她误会了的沈归砚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她是我师父的女儿,师父说过让我在力所能及之处照顾她一下,除此之外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其它交流。”
“你哪个师父?”宝珠目露狐疑。
“荀老,只是她随母姓,并不跟着姓荀。”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颊,认真地说,“除了宝珠,我谁都不喜欢。”
刀了他一眼的宝珠啪的把他的手拍开,“是啊,这嘴上说着喜欢,身体还是会诚实的睡其她人,这种人可怕得很呢。”
“宝珠!”沈归砚简直是要被她气到了,心里更是委屈,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她相信吗?
“干嘛干嘛,我只是骂天底下的臭男人而已,你生什么气啊,难不成你也是我骂的臭男人之一。”但凡他要是敢露出一丝犹豫,她立马锤爆他的狗头。
沈归砚却是很认真严肃的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才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小人。”
“是是是,伪君子真小人吗。”
沈归砚忽然笑了,这一笑如朗月入怀,“不过我可以理解为,宝珠刚才是在吃醋了吗。”
闻言,宝珠立马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吃什么醋,我就算是吃路边一只猫的醋都不会吃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天过后了很长一段时间,宝珠才发现往常一有空就黏在自己身边,像条小尾巴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问起府中下人,他们都说在忙,但是在忙什么又都不说,还一副生怕她继续追问下去的模样。
更过分的是说好会陪她的沈归砚忙得跟晚上的蝙蝠一样,白天不见人,晚上也不见人。
晚上是回来了,不过都是在她睡着后偷偷回来的,这和没有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啊。
着实气人!
冬儿的眼珠子一转,心里咯噔地冒出不好的预感,“小姐,郡马爷最近一直不回来,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要知道郡马爷不但是大庆国历年来最年轻的状元,还出身于盛国公府,兼之又生了一副矜贵俊朗的好相貌,那能不迷得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七荤八素吗。
“他敢,他要是敢背着本郡主在外面有人,看本郡主不把他的狗腿给打断,皮都剥了拿去窜风筝。”宝珠嘴上虽否认冬儿的话,仍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子。
更多的是,她的心里因为她的一句话,从而感到惶恐不安。
好像一只在暴风天里放出去的纸鸢,身为持线人的你想控制住它,想要把它的线收回来,它却不受你的控制,而是由着狂风带着它忽高忽低。
更因着冬儿今日说的那句话,往常天色一暗就早早睡下的宝珠此时不见一丝睡意,视线更是频频往门外望去,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因不安而蜷缩着。
特别是今晚上,直到她睡着后他都仍然没有回来。
唯独醒来后,枕边残留的余温似在提醒她,他昨晚上回来了,并没有在外面过夜。
就连她的梳妆桌上,都放着一枝刚从树枝上折断,沾着晨露的桃花。
自从和她成亲后,她的梳妆桌上永远都会有一枝开得最灿烂的花。
她在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他了,为什么之前不忙,或者说是之前在忙都能抽空来陪自己吃个饭的人,如今却是忙得连见上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吃完早饭后,闲着无事的宝珠决定到花园里溜圈,看一眼自己前些天种下的水仙花长出了花苞没有。
她人刚来到后园,远远地就听见了有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嚼舌根。
“如果我是大人,我肯定也喜欢外面那位,小意温柔可人,还会红袖添香,最重要的是对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宽容,我就不信你们和我不是一样的想法。”
“嘘,你那么说就不怕夫人听见了。”
小丫鬟满不在意,眼神倨傲又带着一丝鄙夷,“大人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回来了,就算夫人听见了又如何,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如果我是那位夫人,我早就识趣得自求下堂了,哪儿还有脸在外面乱晃。”
第74章
“好一个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宝珠简直是要被这个强盗逻辑给气笑了。
哪怕被撞见了, 红杏依旧不甘示弱的梗起脖子,言辞凿凿,“奴婢说得又没有错, 不被爱的本来就是第三者,都知道当夫君的不喜欢自己, 喜欢的是别人, 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儿成全他们。”
“哪怕你是郡主又如何, 爱情应该讲究先来后到。”
宝珠见过不怕死的, 也见过胆大的, 但是像这种蠢得百里挑一的还是第一次见,团扇轻摇, 目露讥讽, “好啊,既然你那么大度,那你的夫君要娶别的女人,你是不是也应该大度一点自请下堂成全他们。”
宝珠勾起嘲讽,“毕竟对你来说,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不是吗。”
满嘴大道理的红杏却愣住,随后是暴怒,“他敢!”
雪苹冷下脸,“这是谁买回来的丫鬟, 见
到郡主不行礼就罢了,还敢扯一些歪门邪理到郡主面前乱舞,你们还不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后发卖勾栏。”
“你敢!”红杏看着要上来按住她的婆子们, 虽是慌了,仍是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可是柳夫人的人,你要是动了我,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看本郡主敢不敢。”宝珠抬起团扇勾起那张满不服气的小脸,扬手一个巴掌过去。
沉下脸,冷眼扫过吓得浑身发抖的丫鬟们,“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召过来,本郡主要让他们清楚,谁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不过宝珠倒是对她口中的那位柳夫人挺感兴趣的,也不知道那位柳夫人是何方神圣,才教唆出了那么一条好狗。
“去衙门吧。”艳丽的眉眼染上愠怒的宝珠踮起脚尖,折下了低矮处的一枝桃花。
雪苹应声吩咐下去后,才问,“小姐,可要奴婢去查一下那位柳夫人是谁。”
宝珠愣了一下,随后扔掉手中看腻了的桃花,眼里带着连她都没注意的嘲弄,“不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要我把人打杀了不成”
冬儿抢先接了话,“有何不可。”
“可我不想。”
一口怒气被堵住的冬儿看着完全像是转了性子的小姐,为其感到怒其不争,“那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小姐的头上啊,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要是以前的小姐遇到这种事,早就拿着棍子打死那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反正对她来说就是忍气吞声。
意外的是,宝珠的心情现在很平静,好像是在极致的愤怒过后产生的平静,或者更多的是不敢面对即将的恐惧。
这是宝珠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来到衙门,她也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衙门的布景,直接让丫鬟拦住其中一人,问道:“你们大人在吗。”
衙役一愣,又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随后殷勤地把人往后院领,“大人正在厅里和师爷讨论事情,夫人可要进里面坐下。”
宝珠没有拒绝,唯独她的一颗心在踏入衙门后便开始疯狂的跳动中。
她越是要制止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它们却像是附在脑子里,甩都甩不开。
进入书房后,就有殷勤的小厮端着茶水点心上来,又默默地退下去后把门关上。
书房里的布置也是冷清得和他这个人一样,一目了然。
冬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在桌底下捡到一方女子绣帕时,窝火得咬牙切齿,“小姐,我敢肯定,这里面肯定有女人来过的痕迹。”
“说不定是丫鬟婆子进来打扫的。”宝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随后眉头微蹙的放下来了。
这里的茶水太次太涩了,她喝不习惯。
“就算是丫鬟,那也是心术不正的丫鬟,要不然这sao狐狸味哪里会浓得连我的鼻子都给熏过去了,要奴婢说,就应该把那种胆大包天的丫鬟抓起来浸猪笼,好杀鸡儆猴。”冬儿忍了又忍,还是决定不将那条帕子的事情说出来,要不然小姐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心里更为小姐打抱不平,要是早知道会换来这个结果,当初在小姐决定来岭南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命阻止才对,哪怕小姐最后恨她,怨她,她也甘愿。
雪萍点头,“冬儿说得倒是不错,郡马爷不但年少有为,相貌也是生得貌比潘安,虽说他是一心一意对小姐好,但天底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就算猫不偷腥,也架不住总有不要脸的鱼往猫的身上跳。”
“奴婢知道小姐和郡马爷之间的感情好,可是感情再好的夫妻,也经不住另一方的心有过片刻游离。”
窗外有风涌来,人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得知她来衙门的沈归砚立马结束了谈话,连沾了墨汁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往书房跑来,人还没到,雀跃的声音先随之风飘了进来。
“宝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只是刚来没多久。”宝珠迎着光,看着背光而来的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一动,喉咙便苦得发麻。
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你可以忙完自己的事情后在过来找我的。”
“你来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事,他们在重要也重要不过夫人。”沈归砚眼眸一弯,似将漫天星光揉碎了洒入内,“瞧我,都快要中午了,宝珠肯定饿了。”
“你要不要和我出去吃,我担心食堂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或者我直接订一桌席面送来衙门。”他的举动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极了种做错事后会被妻子发现的丈夫。
“不用,我是吃完才过来的,我来找你,是因为………”宝珠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的声音径直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大人,这是柳姑娘今日送来的午饭,柳姑娘说今日给你煲了鱼汤,让你记得趁热喝,要不然鱼汤凉了就腥了不好喝了。”提着食盒进来的宋舟没有看见屋里的宝珠,自顾自的说下去。
“要我说,我还真是羡慕大人每天都有人送饭菜过来,要知道食堂里的饭菜简直是连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宋舟,闭嘴!”沈归砚苍白着脸,转过身,焦灼的解释道,“宝珠,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虽然每天都送来午饭,但我一口都没有吃过,我也没有让她进来过。”
宋舟这时才注意到立在书房里的宝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蠢话,慌忙解释道:“郡主,你别误会啊,虽然柳姑娘每天都会送做好的午饭过来,但是大人从来都没有吃过,最后饭菜都是进了我的肚子。”
“我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是因为我嫉妒大人能每天都收到柳姑娘送的午饭。”宋舟说着话,还挠了下后脑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宝珠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胸腔中像是闷了一团火,很想一巴掌呼他脸上,最后也只是生气转过身,“本郡主不饿,先回去了。”
沈归砚意识到她是真生气了,慌张无措地拽过她的手,“宝珠,我真的没有吃过她送来的饭菜,和她之间也没有任何往来,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可以和你解释的,我最近是在忙着处理一件事,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手腕被禁锢,连甩都甩不掉的宝珠倒是要听听他能找出什么借口,“行啊,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忙得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归砚眼神凝重的斟酌片刻,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却又选择了沉默。
他的沉默也让宝珠眼里燃起的希冀像是被一桶水给浇灭得彻底,眼底变得灰败,僵硬地扯了扯薄凉的嘴角。
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那天的不欢而散后,沈归砚也比前几日回来得早了一点,特别是今晚上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好事。
直到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拿起衣服就往隔壁的湢室走,再也坐不住的宝珠张了张干涩的嘴,“我问你,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
她咬着舌尖,竭力的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倏然间她又想起了冬儿说的那句话,整颗心猛地一紧。
拿好衣服往湢室走去的沈归砚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口吻公事公办,“我刚上任,衙门上下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上一任县令给我留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等我完全上手后就应该不会那么忙了,到时候我在陪夫人好不好。”
他明显敷衍的口吻让宝珠坐不住的站起身,大步向他走来,而后踮起脚尖,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鼻尖凑过去闻了两下,随后嫌恶的松开手,“你身上怎么有胭脂的香味,说!你去做什么了!”
“咳。”沈归砚轻咳一声,心虚地转过脸,“可能是今晚上应酬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不过宝珠你放心,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发誓。”
他真挚得就差没有对天立誓了。
“哦。”谁料宝珠只是蔫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反常态的转过身。
喊狼来了太多次,也没有再次相信的必要了。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沈归砚的意料,急得沈归砚伸手抓住她手腕,像一条将被抛弃的小狗,眼眶湿红,“宝珠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身上为什么会沾有别的女人的胭脂味,你要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我马上去洗掉好不好。”
“不用。”咬着下唇的宝珠仍是摇头,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低落的心情和愤怒从何而来,按理说她不喜欢沈归砚,即使他在外面有人了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她的心为什么会不舒服啊。
该不会是今晚上吃撑了,才不舒服的吧。
她的冷漠不在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沈归砚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他恐慌得好像是要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着急得再三诚恳的解释,“宝珠,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连她们的手都没有摸,真的,我可以发誓。”
“我身上沾上的胭脂味,应是那些人带来的女子和我擦身而过时染上的。”
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垂下眼帘,闷闷不乐地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那我就先去睡觉了。”
像是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的沈归砚刹那间手脚冰冷,坎坷不安的问,“你,不生气。”
手指头揉搓着的宝珠低着头,喉咙像是卡了根鱼刺一样不舒服,她想要说自己不生气的,可她又确实是生气的,但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啊,她不明白,最后她只是摇了下头。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就不应该吃醋,不应该打我骂我吗,把我的脸抓花不让我出去才对嘛。”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衬得他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心脏也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扎满,连呼吸都泛起刺疼。
把手抽回的宝珠撩起眼皮,压下心脏不断挤压而出的酸涩,忍着喉咙冒出的怪异酸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不喜欢你,你在逢场作戏也好,真情实意也好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她不喜欢沈归砚,所以她不会生气,更不会难过,但她为什么就那么的难过啊,心脏也像是被人给捏住了一样。
“还有,我希望以后你在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在踏进我的房间半步,我不喜欢脏了的东西。”
脏了的东西。
不喜欢。
是她不喜欢他了吗,还是认为他脏了,让她感觉到了恶心。
第75章
薄薄的, 称不上多厚的一层门扉却像是一条隔绝了他们的天堑。
他甚至失去了再次敲门的勇气,只能落寞的垂下举起的手,孤零零的站在门外, 看着原先亮如白昼的房间熄灭烛火,屋内只余下一片漆黑。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道看不着, 摸不着的隔阂。
就在沈归砚不管不顾的想要打破那层隔阂, 告诉她真相时, 雪苹走了过来, 敷衍的行了礼, “郡马爷,郡主如今不想见到你, 还是请你早些离开, 奴婢希望你不要在做让郡主不开心的事。”
沈归砚放在门上的手因此蜷缩着收回,他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这层门扉,去看屋里头的人,喉结艰涩的滚动了下,“她夜里会口渴, 你们记得帮她准备好温热的水。”
“奴婢晓得。”
雪苹又说,“郡马爷没事的话,还是尽快些离开。”
沈归砚失魂落魄的回到衙门,一把揪出了正和人赌钱的张望,双眼猩红犹如恶鬼附身, 原本砸向他脸的拳头最后砸上了墙,任由鲜血蜿蜒往下滴落,“都怪你, 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要是她不要我了,你也别想好过。”
正赌得好好的张望突然被揪出来, 也有了火气,看清楚来人后,又蔫了下去,“我这主意你当初不也是同意了的吗,我也不知道郡主她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张望挫败的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烦躁得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他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他敢出去找其她女人,哪怕是身上沾了其她女人的胭脂味都得闹着把屋顶给掀了,然后把他给拆了剁成一块一块。
所以他们两个一闹矛盾,他就用这个办法,百试百灵,连耐打的努力都有着显著提升。
——
随着屋内的光亮全部熄灭,把脸埋在软枕里的宝珠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难受,眼泪也跟着往下掉了。
是啊,她根本就不喜欢沈归砚,所以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是他的事,他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难过。
她抬手想要把眼睛里滴落的泪水擦去,可是这一次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心脏也难受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攥住,连她的呼吸都因此变得不畅快。
第二天,宝珠醒过来时,难得这个点还看见他在家里,像是忘记了昨晚上的不愉快,问道:“你今天不去衙门了吗?”
“不去了,我养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当摆设的,要是衙门离了我就不能转,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沈归砚把做好的早点端上桌,带着小心翼翼的赔好,“我给你煮了蛋羹和你上一次说喜欢吃的煎饼子。”
又取了毛巾浸过热水后拧干递过去,“先洗下。”
眼前的一幕和他们刚成亲后一模一样,就连这张脸也是笑得春花灿烂,但宝珠明白在像,有些东西也始终变得不一样了。
“我现在不想吃蛋羹和煎饼子。”宝珠抬起头,和他垂下的目光对视,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也不想见到你。”
她的调子仍是娇甜软糯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剐着她的皮肉,极致的疼痛麻痹着每一寸神经,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而后,双手搭上他肩膀,双眼猩红的沈归砚听到自己沙哑的问,“为什么,是因为什么,宝珠就决定不要我了吗。”
他明知道那个所谓的答案,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因为他知道一旦吐露出来,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更会碎成废墟。
宝珠冷漠得把人推开,她也不做声,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接下来的几日,他反倒像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的尾巴。
撑着青骨竹枝伞遮阳的冬儿看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人,小声地说,“小姐,郡马爷一直跟在后面,要不要派人把他打发走啊。”
因为他昨晚上惹小姐难过了,她也讨厌上他了。
宝珠抿了抿唇,随后加快脚步,“不用,他乐意跟就跟着。”
街角处的张望看着已经失魂落魄好几天的人,想到都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顿时自责得不行,“我说贤弟,你就算在这里站成望妇石都没用。”
沈归砚冷笑,从牙缝里挤出,“我乐意。”
“…………”心虚得不行的张望为了弥补自己干的好事,脑子灵光一闪的想出了个馊主意,“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助你,你要不要试一下。”
闻言,沈归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忍不住问,“是什么办法。”
只要是能让她原谅他,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尝试一下。
张望立马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要是还不行,他高低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送给他当球踢。
——
端着甜水进来的冬儿忿忿不平道:“小姐,郡马爷前几天还一直跟在你后面说要对你好呢,结果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要我说,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撑着下巴,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的宝珠并不做声,就连她最近发呆走神的时间都变多了。
以前的自己总是嫌时间太少,都不够玩,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太长了,长到只能用走神来消磨时间。
“小姐,望仙湖里的荷花开了,开得可漂亮了,我们今天要不要去游湖啊。”
“你想去可以去。”宝珠眺望着窗边栽下的芭蕉叶,亦连思绪也要跟着飘远。
“可是我想要让小姐开心一点。”冬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姐,你没发现你自从来到这里后变了很多吗,连笑都没有以前笑得多了。”
宝珠随意寻了个理由堵塞过去,“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好吧,天热,人也跟着疲懒了不想动。”
“要是小姐你胃口不好,奴婢待会就让厨子做些清淡的金陵菜色来好不好。”
向来稳重的雪苹此时正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雪苹咽回去的话,却被跟在后面的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说了出来,“郡主不好了,奴婢看见,奴婢看见………”
听她连一句话都说不顺的冬儿恨不得亲手上去把她的舌头都给撸直了,凶狠的瞪过去,“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啊,吞吞吐吐做什么啊,简直是急死个人了。”
丫鬟被喝了一声后,那哆嗦着的手脚才放回了原位,头却低得低低的,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是,是奴婢看见郡马爷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进了一个院子里,奴婢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要么是误会了,奴婢还像居住在隔壁的人问了…………”
既知事情不能在隐瞒下去的雪苹面色难看的接了下来,“他们说,郡马爷和那位女子是夫妻,还说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短短的几句话,使得屋内的空气都凝固开来。
素来顽皮的春风也了无踪影,留下的只有一寸又一寸的冷凝。
嘴巴大张的冬儿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可置信的大喊,“小姐,郡马爷他怎么能那么对你啊,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良心,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小姐你当初就不应该和他一起来岭南!”
“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配不上小姐!”她更痛恨之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撮合他们,还认为郡马爷对小姐是实打实的好。
脸色难看至极的雪苹一想起自己前面看见的,就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无论婚前的海誓山盟说得有多么情比金坚,还不是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雪苹滚了滚喉咙,诚恳的说,“小姐,既然郡马爷那么对你,我们直接回金陵吧。”
长睫垂下眼睑的宝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很是平静的说,“你们先出去,让我独自一人待一下。”
冬儿不满的喊道:“小姐。”
“本郡主说了让你们下去,你没有听见吗。”宝珠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瞳孔缠满朱红蛛丝,“出去,你们都给本郡主滚出去!”
“滚!全部都给我滚!”
雪苹拉过还欲说些什么的冬儿,对她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谁都不会开心,何况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小姐。
与其她们继续留在屋里,不如让小姐独自待一下。
直到她们都离开后,陷入暴怒中的宝珠才像是失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心脏疼得像是要爆炸,眼泪更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用指尖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是苦的,涩的,难吃的。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变成这样连自己都讨厌的存在。
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以前说过要是姓沈的对不起她,她一定要把他的腿都给打断,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她想到的只有逃避。
是的,逃避,她甚至不敢去打断他的腿,有的只是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她不开心的地方。
她终究是活成了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守在屋外的冬儿愤恨不平地说,“小姐,你要是难过的话,就用鞭子狠狠的去抽那对没有寡廉耻贤的狗男女!”
“我们把那个贱人的衣服扒光了,压着她沿街游行,让大家看看,抢别人相公会是什么下场。”
这时,宝珠推门走了出来,除了眼圈弥漫着一层红意,一切看着都和往日无异,也更看得令人揪心。
她也轻飘飘地说着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收拾东西回金陵吧。”
第76章
“不是, 我们为什么要回金陵啊。”冬儿脸上的错愕都没有掩藏,就那么直晃晃的放在明面上,更多的是不解。
“我们就那么回去了, 不去找郡马爷和那个贱人算账吗。”
压下喉间苦涩的宝珠转过身往屋内走去,“不了, 就算我去找了他又如何, 让我像个泼妇一样抓着他的头发歇斯底里, 大吵大闹然后把那个女人打死吗, 还是威胁他以后再也不许见那个女人, 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
冬儿诚恳的点头,“为什么不行, 小姐你可是郡马爷明媒正娶的正妻, 还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哪里允许外面的贱人踩在小姐头上,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小姐以前遇到让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公平的事,都是直接两个巴掌抡过去, 主打一个今日事今日毕,绝对不能把气留到隔夜。
宝珠忍不住自嘲出声,“可是,这种事他能做出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你阻止得了一次,又能阻止得了第二次, 第三次吗,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变成泼妇啊。”
她可以嚣张跋扈, 可以目中无人的欺负人,但是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一颗心都记挂在一个已经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那样的她会让自己陌生,还恶心。
二哥也说过了,只要她过得不开心,想和离了一定要告诉他。
她之前有过想要和离,却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坚定,更多的是她不喜欢这种让她控制不住的感觉,也不想要让心继续疼下去了。
冬儿仍是不甘心的劝说,“可是小姐,你就这样走了,他们肯定会以为你怕了他们,还会认为他们厉害,拜托,你可是堂堂的郡主啊,凭什么要委屈了自己,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要我说,就算他是郡马爷又如何,做错事情的是他,要走和浸猪笼的也应该是他们那对狗男女。”
雪苹用手捂住冬儿还想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的嘴,吩咐下去,“你们没有听见郡主的话吗,还不快点帮郡主收拾东西。”
行李收拾起来的时候,远比宝珠所想的要多。
打开衣柜,里面装满的都是她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应有尽有,唯有最角落一小片位置,堆放着他的几件衣服。
他们的衣服紧紧挨着,彰显着他们彼此的亲密无间。
可随着一方衣服的离开,只剩下另一人的衣服孤零零的挂在衣柜里,竟显出了孤寂的清冷。
“把我的衣服首饰带走就好,其它的,扔了吧。”立于庭院中,不曾撑伞,任由雨水溅落打湿裙摆的宝珠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嘲弄。
东西带太多不好赶路,被他碰过的东西,她也不想要了。
早春的雨水充沛,落雨时又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它想,它就落下了。
就像说好会一辈子喜欢她,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不会入他眼的沈归砚一样,不是转眼拥了其他人入怀。
正在院里给花浇水的沈归砚正迫切地看向院门,期盼着她在下一秒推门进来。
“等郡主过来看见这满院子的花,肯定就会原谅你了。”张望揉了揉鼻子,别说,这满院的花好看是好看,就是香味浓得有点儿熏人,对他这种鼻子灵敏的人不太友好了一点。
刘子义笑着附和,“要是夫人见到大人准备的惊喜,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也会忘了和大人置的气。”
“嗯。”沈归砚弯下身,摘下一朵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牡丹,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并不否认他们嘴里恭维的话。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本应该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怒火冲天而来的人迟迟没有过来,也令沈归砚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四肢百骸像浸泡在冰冷的寒池中。
这时,紧闭的大门正被用力的拍打着,门外的喊声也随之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人了。”
“夫人,夫人带着行李走了!”
“说是,说是要回金陵。”
“什么!”沈归砚欢喜的笑僵在脸上,抱在怀里的一捧牡丹触地时花瓣洒落,只余花蕊挂花枝。
今日的雨势渐大,原先的濛濛细雨已能打斜雨伞一角。
衣袍尽湿的沈归砚纵马赶来时,正是她们的马车将要离开城门,也彻底要将他抛弃的结界线上。
“停下,本官命令你们停下。”此时的他顾不上所谓的体面有的只是想要将人拦住。
“小姐,那人在前面拦住了去路,可要奴婢将他骂走。”冬儿没想到他还能那么不要脸的来拦车,气得不行。
那么急匆匆地赶来,指不定是刚从谁的身上下来。
“不用。”宝珠欲掀帘的动作停下了,随后想到什么的跳下马车。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否则胸腔里总憋着一团气总归对身体不好。
精致娇贵的绣花鞋踩在蒙上一层朦胧水气的青石板上,又在距离他半米处停下,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风在大一点就盖住了。
她说,“沈归砚,我要回金陵了。”
“为什么你突然要回金陵。”此时他连说出口的话都抖得不像样,眼底更是猩红一片,“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还是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所以你才要走。”
宝珠轻轻摇头,调子是软甜的,可落在沈归砚耳边却像是裹了蜂蜜的刀子,“你还记得,我当时是为什么要答应你来岭南的吗。”
沈归砚张了张嘴,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句话好像堵在喉咙里的异物,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他说,他一定不会让她在金陵受到半分委屈和难过,也不会让她在金陵过得不开心。
但最后食言,撕毁承诺的人也是他。
哪怕如此,他也舍不得放手,更多的是要为自己行为解释,“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宝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在那么蠢。”
“可是,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啊,做错事情的是你,又不是我。”宝珠冷漠的把他推开,像是在宣判他的死期,“在你用那种方式试探我之前,你就没有想过带来的后果吗。”
“我你肯定以为我知道后会生气,会愤怒,会找你闹,好以此证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宝珠好笑的摇头,“可是你错了,能用来测试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你要用最令人不耻的一种,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沈归砚摇头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是没有想过,你只是做了。”想是没有付诸于行动,他却是直接略过了想那个阶段。
想可恶,做出了行动更可恶。
知道自己又出了什么馊主意的张望冲出来,对着自己的脸哐哐哐就是几大巴掌扇过去,“宝珠妹子,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出的这个馊主意,你要打要骂要怪就怪我好了,和宥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太喜欢你了,又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他,才会听信了我的话用了这种蠢方法,你要恨要怪的人是我,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宥齐,因为他是真的离不开你。”
“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我忘了她从一开始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他以为宝珠得知后,肯定会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打上门来,而后看见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
可是他站在自己准备的惊喜里迟迟没有等来她,反倒等来了她要离开的消息。
是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脏了的东西留在身边,哪怕那样东西根本不脏,只是包装出来的脏。
“不,错的可能不是你们,是我。”宝珠仰着头,把快要掉出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我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你来到岭南。”
她要是没有跟着来到岭南,心脏肯定不会难受得要爆炸,更不会连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在此时吃下肚子,都带着苦涩的酸味。
冬儿更是毫不客气的催促着,“小姐,我们快点走吧,我们小姐走了,不是正好给郡马爷你的心上人腾位置吗,我们也不用在你们面前挨着你们的眼,也不用当个傻子在暗地里不知道怎么被你们嘲笑。”
冬儿想到了上一次那个丫鬟,她敢那么嚣张,完全是有恃无恐。
“什么心上人。”沈归砚皱起眉头,目带疑惑。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装疯卖傻的冬儿气得直磨牙,“你还在狡辩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现在还跑来郡主面前装什么装,那位柳儿姑娘不就是你金屋藏娇的柳夫人吗。”
“要我说,你和那个柳姑娘还真的是绝配,像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郡主面前。”
“我和那位柳姑娘并没有任何关系。”电光石闪之间,沈归砚明白了什么,原本灰败死寂的眼里燃起了火焰。
“宝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那位柳姑娘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也从来没有和她单独待过。”
“真的,我可以在这里对天立誓,如果我有一句话作假,就让我………”
宝珠厉声打断他的话,“够了,我并不想听。”随后转过身,“大人请回吧。”
“沈宝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字一句,似凤凰泣血。
第77章
转过身的宝珠对上他的质问, 唇瓣紧抿中垂下长睫,落下一片水墨阴翳。
手指用力攥紧伞杆,勒出青筋的宝珠过了好一会儿, 才似询问,又似自问,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要是以前晋王哥哥身边有其她女人围着打转的时候, 她肯定会很生气, 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到后的愤怒, 却不会像现在那么难过,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样难以喘息。
一句不知道, 却让另一个男人为此当场发了疯。
失去了往日稳重, 理智的沈归砚双眼死死紧盯着她,喉咙艰涩得厉害,“那你看见我和其她女人在一起,你就不应该感到生气,嫉妒吗!为什么你能那么淡定!”
“那我应该怎么做?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吗。”宝珠抬起头, 把快要脱眶而出的酸涩泪水憋回去 ,嗤笑一声,“沈归砚,你以为你是什么个东西,凭什么值得我为你大吵大闹, 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那场意外,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吗!”
“像你这种贱骨头, 你以为本郡主会瞧得上你不成。”
哪怕到了这一步,双拳紧握攥得青筋暴起的沈归砚想要问的仍是一句, “所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对我心动过,哪怕是一瞬间。”
眼底讽刺几乎凝成实质的宝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你希望我说是,还是没有。”
事情都成了今天的模样,在多说也无益。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早已倾斜的伞面,也模糊了雨中彼此的视线。
冬儿掀开帘子,眼睛扫过远远跟在后面的男人,顿感晦气的拉上车帘,气愤得不行,“现在知道错了,之前又干什么去了,果然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坐在马车里的宝珠阖眼闭目,她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全部说完了。
路上的驿站和城镇有限,他们少不得要在野外过夜。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虽然少了无处不在的黑衣人,也改变不了天天要啃着干粮吃的结局。
冬儿讨好的端着一碟切成小块,上浇着蜂蜜的兔肉走过来,略显心虚,“小姐,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是他们猎的兔子,可肥了,小姐多少得要尝一口。”
宝珠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地收回视线,“把它扔了吧。”
顿了顿,又加了句,“以后他做的东西都不用在送过来,关于他的任何事我也不想知道。”
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任何有关于他的东西,谁让她讨厌一个人,就要讨厌得彻彻底底,再也不能给对方翻身的可能。
好马都知道不吃回头草,何况是她那么金贵的一个人。
冬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说,“可是小姐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哪怕身体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要是不喜欢吃这兔肉,吃点其它的也好。”
要不是见小姐实在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才不会听信他的花言巧语,把这碟子兔肉端到小姐面前。
宝珠也来了火气,鹿眼儿一瞪,“本郡主说不吃就是不吃,到底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你那么喜欢帮他说话,你跟着伺候他去好了,跟着本郡主做什么!”
之前她说不想嫁给他的时候,一个两个都逼迫着要她嫁,她想和离了,为什么还要按着她的头原谅对方。
她沈宝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冬儿见小姐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在劝的端着那碟兔肉回去,并带着迁怒的成分,“小姐说了不想见你,也不会再收你的任何东西,还请你不要在让我们为难。”
那碟兔肉已经凉了,口感不如刚烤好的酥脆可口,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油花,也在直白的告诉他。
人走兔凉。
他们的感情在难回到之前。
可是他怎么甘心放弃啊,他好不容易才摘下自己心心念念的月亮,又如何舍得让月亮离他而去。
除非,他死!!!
经过那碟兔肉后,宝珠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了。
可是当他听她的话不在来打扰自己了,她的心里却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反倒是堵了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吐不出,咽不下,只能自己憋着自己胀得难受。
风餐露宿两天后,终于在第三天进入有人烟火气的镇上。
要了一桌饭菜还没准备吃的宝珠看着又一次凑到眼前来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沈归砚眼下青黑,下巴冒出一圈青色胡渣,衣服是干净整洁的,像是为夫来见她特意打扮过一样。
他端着自己做的糖醋排骨放下,担心会惹到她厌烦连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不自信的斟酌,““柳姑娘是我恩师的女儿,却不是师母所生,而是恩师在一次酒宴后临幸了一个舞女后背着师母有的,恩师不愿让师母知道,也不想让自己因为此事给自己的文人清高沾上污点,所以柳姑娘没有姓荀,而是随母姓柳,恩师于我有恩,他说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女儿,我也确实在私底下见过她几回,但是每一次见面都不是我们单独见面,还有其他人在场,除此之外,我和她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说完后,他指尖发蜷的抿了抿干涸的唇,这种牵强的借口连他本人听了都认为好笑,何况是听的人。
这一瞬间,沈归砚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从一开始告诉宝珠,而不是因为答应过恩师将其保密,他们也远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归根结底,是他的错,错在恩师让他那天对天立誓的誓言压过了待宝珠的喜欢。
坐在临窗边,任由阳光柔和洒落周身的宝珠把其中一碗面递过去,丝毫不为他的解释所动容,平静得像是在面对陌生人,“吃完这碗面后你就回去吧,你也说了,你新来任上,衙门到处都离不了你。”
“宝珠,我………”
“面要是再不吃,就该凉了,凉了也就不好吃了。”
这样的宝珠是沈归砚从未见过的,也是令他恐慌到脚心发寒,他宁愿她对自己又打又骂,也不愿意和她成为完全陌生的人。
他清楚她不想听他为什么会早出晚归的事情了,但他仍是想要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他没有在外面金屋藏娇,也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只是在忙着处理案件。
“你还记得去年浴佛节你遭绑架一事吗,那天除了你之外,马车里还有其她被绑架的少女,一开始他们还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可是近些年来越发猖狂,我怀疑他们背后同朝中的某些大人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底气,他们在皇城底下都敢绑架贵女,在其它看不见的角落又会如何肆无忌惮。我最近早出晚归,皆是因为找到了拐卖少女团伙的线索。”
宝珠抬起眼儿,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你认为,我还在意吗。”
“或者说,我会信你吗?”
她都决定要走了,又怎么会在意他忙是因为金屋藏娇还是工作。
因为不在意了,所以对她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了
在她的嘲讽的目光注视下,曾经舌战群儒的沈归砚此刻像是沾上了一层米糊黏嘴,连完整的半副音节都说不出。
心脏处随之冒出密密麻麻的针扎刺疼,眼底浮现一层细碎的水光,“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在做什么是吗,你想要回金陵也是这个原因吗。”
“沈宝珠,你的心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残忍啊,你就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相信我一点吗。”说到最后,他拔高的音量中满是幼兽悲凉的哀嚎。
“还是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就让你那么恶心,恶心到你连走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一声,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无论他怎么说,宝珠这厢都选择了沉默,就这样也好。
眼尾一片湿红的沈归砚抬头避回奔涌而至的泪意,伸出手拽住她手腕,近乎卑微的哀求着,“就算你要赶我走,也请让我把你护送回京后在赶我走,好嘛,要不然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宝珠扬起红唇,止不住地讥讽,“路上在危险,又比得过之前那样危险吗,要本郡主说,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都比不过你身边。”
顿时没有了任何胃口的宝珠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我出去走走。”
沈归砚想也没想地直接跟上,“我陪你。”
“不用,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宝珠冷漠至极的口吻,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搅得他血液翻滚,喉间涌上血腥。
走出客栈后的宝珠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是还没等她走远,一个小男孩突然直直的朝她撞来,她好心的询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时,一块浸满蒙汗药的布巾捂住了她的鼻子。
在她走出去后,沈归砚不放心的追上去,却遇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柳儿。
她今日的心情极好,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带着愉悦,又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目带愁容,“宥齐,就算郡主不要你了,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会告诉你,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谁知她的话像是踩中了沈归砚的逆鳞,致使少年周边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冻伤人,狭长的桃花眼锐利一扫,“谁和你说她不要我了,她只是和我闹脾气罢了。
“只要我和她解释清楚,她就不会在和我生气了。”是了,只要他求得宝珠的原谅,他们就会回到过去,她也不会说着要离开自己的话。
见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柳儿拔高音量大怒,“什么闹脾气,她分明就是不要了,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要不然怎么会说走就走,连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沈归砚眼底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这是我和宝珠之间的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批评。”
掐得掌心青紫一片的柳儿不甘的眼圈通红地质问,“我怎么会没有资格,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有着你和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沈归砚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底色是浓得化不开的鄙夷,“本官为什么喜欢你,你凭什么配得上本官喜欢。”
“可是。”柳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再也回不来了啊。”
想到什么的沈归砚掐住她的脖子,阴森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比。”
被掐住脖子的柳儿笑得癫狂,“我死之前能拉她陪葬,也不算亏。”
“我告诉你,你别想要找到她!”
第78章
宝珠悠悠转醒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这一幕和之前她在浴佛节那日发生的场景何其相似。
她的脑海中,突兀地想起了沈归砚和她说的那个少女绑架案, 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听完,后脚就成了被绑架中的一员。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那些人以为她还没醒, 完全不避人的在外面大声说着话。
“最近朝堂那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上头都开始让我们小心行事, 还让我们最近不要在有动作。”
“怕什么, 就算有官员发现了,他们的折子也递不到那位的桌面, 你啊, 就把那颗心老实的放回肚里去。”
“也是,但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有些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甚至是产生了想要干完这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的念头。”
“要我说你蠢还真是蠢,要是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哪里还等到现在,你啊,就把你的老鼠胆收收吧。”
竖起耳朵,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都听进去的宝珠不亚于在心里掀开一阵惊涛骇浪,牙齿咬住唇肉才克制住抽出鞭子将他们都抽飞的冲动。
怪不得他们能作案长达数年, 朝廷里都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风声,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把持着一切。
一个被捂住了眼睛,耳朵的人又如何能听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人只会给他想看的,给他听想听的。
海清河晏, 盛世安康,在这一刻竟变得尤为可笑。
冬儿和雪苹得知小姐失踪后,皆是吓得白了脸,她们只是没有跟小姐出去,小姐怎么就失踪了。
要是小姐真的出了事,她们哪怕是以命相抵都不够赔的。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的沈归砚带着审视的冰冷眸光扫过他们,随后站起身往外走,“你们先回岭南,我去找她。”
时间拖得越久,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越大,更恨自己为什么再一次没有保护好她。
“不行,我要和郡马爷你一起去找小姐,多一个人,就能早一天找回小姐。”冬儿一想到被绑架的小姐,难受得直掉眼泪。
那些天杀的绑匪绑谁不好,为什么要绑他们家小姐,哪怕是绑自己也好啊。
这时,宋舟脚步急促地走进来,“我找到了郡主失踪的下落了,那伙该死的贼人往山里去了。”
得知她的线索后,眉眼间笼罩一层阴郁的沈归砚再也坐不下去,松开的掌心中正紧握着一枚香囊。
五指骤然用力,将那枚香囊紧攥于掌心之中。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她的计划,他们也不需要对外演一场要骗过所有人的戏。
即便他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为了骗过其他人,可对他而言仍和刀子割肉没有二样,即使回想起来,都是一口腥气涌上喉间。
夜里,拉着满车少女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那些人以为她们不会醒那么早,或者是自信就算醒过来了也逃不了,所以并没有用绳子将其手脚绑起来。
月光晃动,清风徐来吹开一角车帘。
得以窥见一点儿光亮后,宝珠没有想到会在里面见到一个熟人。
为了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素白的小手掀开轿帘,好让月光尽情的倾洒入里。
等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宝珠从袖带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盖子后放在五娘鼻尖下熏了两下。
很快,本还陷入沉睡中的五娘悠悠转醒,当她想要发出尖叫声时,宝珠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线,“是我,别出声。”
嘴巴被捂住的五娘转动着眼珠子,借着晦暗的光亮也让她看清了身后人是谁后,瞳孔骤然放大。
宝珠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要是能保证不在乱叫,我就松开你的嘴。”
五娘忙不迭地点头,就差把脑袋给点成捣药的棒槌了。
再三确定她不会发出尖叫声后,宝珠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
直到宝珠松开手后,仍是惊魂未定的五娘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不太确认的问,“我是不是应该喊你沈夫人,还是沈姐姐。”
她发现自己对于沈公子是沈姐姐的身份接受度很高,毕竟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何该是个漂亮的姑娘,要不然她的心里都要不平衡了。
“都可以,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呢。”那天她和沈归砚离开后,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因为他们才导致受到无妄之灾的镖局,等来到大同镇后她就派了人去找他们,结果并没有找到,她的心里也因此愧疚得不行。
特别是在这里看见她的时候,愧疚和自责感直接拉到了顶峰。
五娘便将那天他们离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在他们离开后,那群黑衣人也跟着走了。
她是在镇上见一个小孩迷路,又哭他得可怜才好心带他回家,送小孩回家后,小孩的家人为了感谢她,给她喝了一碗水,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要不是因为她,她恐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因为在这里遇到了熟悉的人,五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恐害怕,而是搂着她的手臂,惶恐又不安地问,“沈姐姐,他们是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啊。”
任由她抱着自己胳膊的宝珠抿了抿唇,因为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将她们送去哪里。
这时,原先停下来休整的马车再次出发了,并且这一次的路上不在停下。
赶紧赶慢后来到一座大山前,这辆装着少女的马车才悠悠地停下。
“行了,快点把车上的货搬下来,老子可告诉你们,这一次里面有不少好货。”
外面的声音传进木质隔板后,宝珠和五娘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了装睡。
被扛着肩上的宝珠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仔细打量着这个关押她们的地方。
是在山里开凿出来的洞穴,进来的入口是一条凿开,一次仅能容纳两人进去的山缝,山缝掩于青藤树木后,难怪官府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藏得那么的深。
山洞里除了她们,还有着三十几个姑娘,她们被关押进来的时间明显更长,也被折磨得双眼呆滞,失去了求生的鲜活。
不大的山洞里弥漫着腐烂的臭味,地上干涸的血迹厚得足有丈深。
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吓得脸色惨白,上下牙齿直打颤的五娘只有紧紧贴着她,才能寻回一丝安全感,“沈姐姐,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
松开紧握的掌心的宝珠很轻地吐出一个字“等。”
距离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沈归砚肯定找到了她留下的线索,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可是要等多久,连宝珠都不知道,她更清楚不能单纯的依靠一个“等”,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学会自救。
与其把生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寄托在自己。
五娘因为一个“等”字,那颗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跟着往下落了两分,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炽热。
那份莫名而来的信任,看得宝珠莫名心虚,以及压力增大。
——
得知带走她的马车一路往南边走去后,沈归砚没有在耽误的追上去,一只遍体赤红的蛇正穿梭于密林之中,而它的身后跟满了装备精良的官兵。
赤练蛇嗅觉灵敏,以它为子蛊,寻找着母蛊所在。
宝珠,在等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滴答滴答,有水从石乳处滴落,溅起细微水花。
那小小的,飞溅到皮肤上的水花冷得人冻彻心扉,连灵魂都被冻住了。
正闭上眼的宝珠听见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睁开眼,正好对上好几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大人您瞧,这一批货色是不是真的很不错,特别是那个穿红衣服的,更是上货。”
为首的男人正笑得谄媚的指着她们,像推销货品一样介绍着她们。
如今的她们不像是一个人,用牲口来形容她们好像更为贴切。
其中一个管家挼着胡子,精明的倒三角眼正好对上醒过来的宝珠,眼里闪过一抹惊光,“把她带出来。”
“大人真是有眼光,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货色。”
宝珠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朝自己逼近的脚步,心下蓦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们进来要抓住自己时,她忽然像是爆发了无限的勇气想要跑出去。
可是还没等她跑出这座关押住她的牢笼,她的头发就被拽着拉回,“臭娘们你还敢跑,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弄死你。”
头发被扯得头皮发疼的宝珠抬脚要去踹他下三路,却被他早知意图的擎住动作,此刻的她莫名心慌,鹿眼瞪圆,厉声呵斥,“我可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二哥还有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本郡主命令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地淬上一口,手指拽着她头发,神情阴狠,“呸,什么郡主,就算你公主都没用。”
其他人像是被捅到了笑穴,止不住的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还郡主,她要是郡主,我就是天皇老子。”
宝珠正要在骂,眼睛却在看见某一处时身体一僵,仿佛世界都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这个图案她之前也看过,只不过那时看见的只是图案一角,并非同此刻明晃晃地露出它的全貌。
她愣怔的片刻,那群人已经拖着她走了出来。
有人瞧见他动作如此粗鲁,立马心疼得不行,“动作轻点,别碰坏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 ”
“大人放心好了,我下手有分寸。”
头发被拽着,半张脸压在地上的宝珠仍在为那个图案而愣怔得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那枚图案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在有另一个。
即使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宝珠竟下意识选择了相信只是一个意外。
“她突然不出声了,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有人不满。
男人立马笑着否认,“哪能呢,这娘们儿刚才还凶得很,哪里可能是个傻的 ”
说完,他怒目圆睁扬手就要打她,“贱人,你还不………”
他的手还未落下
一支三角棱头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的穿透男人举起的巴掌,紧接着另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他心脏。
紧接着穿戴整齐,手持武器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明亮的灯火一瞬间照亮这片本灰暗阴森的山洞,也照亮了她们求生的希望。
而她念着的那人,没有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黄金铠甲,而是披着满天霞光,步履慌乱,双眼通红的向她跑来。
第79章
“宝珠,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单膝跪地的沈归砚红着眼为她解绑。
他的手虽是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
宝珠得以解绑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直到咬出了血腥味才松口,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打湿了他的深色外衣, “混蛋, 王八蛋, 你要是在不来救我,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知道不。”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她害怕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才不要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更不允许被那种卑贱的人像挑货物一样对她评头论足,这对她而言不亚于奇耻大辱!
任由她发泄, 疼得心脏抽疼的沈归砚用力得要把他摁进血肉里,满心满眼是藏不住的后怕,颤栗,“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计划, 这样,我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地。”
“你还说,都怪你来得慢了。”鼻尖亦是酸涩的宝珠知道他没错, 可现在的她,极需一个发泄的窗口来宣泄自己产生的所有害怕。
等她哭累了, 恨不得以身受过的沈归砚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走出山洞外。
嘬着牙花子的刘子义抬脚踹了地上绑成粽子的一干人,凶狠得不行,“大人,这些被绑架来的姑娘怎么处理。”
这一次要不是郡主留下了信号,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群鼠辈的藏身之地,妈的,藏得可真够深的!
“送她们回家,在向他们家人解释清楚原因,并给每人补偿十两银子用作安抚。”沈归砚锐利如寒锋的眼神扫过地上的一群人,“至于这些人,打断腿,挑断手脚筋后先关进水牢里,记得不要让他们轻易的死去。”
死容易,他可不会让他们死得轻松。
刘子义点头,又皱着眉头说起如何处置张望此人,要不是郡主和大人吵架了,郡主一气之下要回金陵,这人的狐狸尾巴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亏他前面还为他绞尽脑汁帮大人追回郡主想办法而感动得不行。
如今回想起来,都唾弃自己得很。
沈归砚抱起宝珠,头也不转的往马车走去,他的声音也随着风传来,“前朝刑罚那么多,每一样都在他身上试一下,总能撬开他的口。”
刘子义一听,浑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要知道前朝正是因为刑罚暴戾得过于残忍,泯灭人性才灭的国。
——
前面哭累了的宝珠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而是身处宽敞明亮的房子里。
还没等她询问,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面前。
递水的那只手五指纤长,骨感修美。
看了一会儿后,宝珠才茫然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等清凉的水滋润过干哑的嗓子眼,解了那股子难受后,她才缓缓出声,“这是哪里?”
“镇上的一间客栈。”眼尾嫣红,似大哭过一场的沈归砚把杯子收回,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
生怕他一个眨眼,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了该怎么办。
他嗓子像是堵住了硬物,透着化不开的哑意,“你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手指放在衾被上骤然收紧又松开的宝珠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任何胃口。
一双美眸欲言又止的落在他缠满一圈红血丝的瞳孔上,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宝珠想起自己先前扑进他怀里,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他一脸的模样,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滚烫得不敢和他对视。
经过此事后她也明白,自己对他和别人是真的不一样了,要不然怎么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非大哥和二哥。
在她沉默的档口,沈归砚的声音至耳边响起,“夫人可还记得一个名叫张怀名的书生,此人因为对外造谣你的名声,被你打断过一条腿。”
要说张怀名这个名字她可能不记得是谁,但是换成被她打断腿的那个人,宝珠立马想起来是谁了,单纯是回想起来,就令她直犯恶心。
她压下舌间涌上的恶心感,问,“然后?”
沈归砚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张望此人,就是他的哥哥。”
“啊!”这下子倒换成宝珠震惊了,因为一开始那张望还救过他们,要是真的要为弟报仇,从一开始不救不就行了。
很快,沈归砚为她解了惑,原来张望明面上是利用自己江湖剑客的身份为掩护,背地里干的却是物色少女的工作。
他在女子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以救命之恩取得信任,而后利用她的信任,使其和家人产生矛盾,误会后离家出走。
那些失踪的少女,有一半皆是如此被拐来的,他还聪明的在少女和其家人好友闹矛盾后充当安慰者出谋划策,完美的将自己从里面摘清嫌疑。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宝珠,只是隐忍不发,而是用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他们,打算像之前的数次得手的计划一样。
可谁知道挑拨离间的方法用在他们身上根本行不通,就在他准备强行将人拐走时,柳儿找上了他合作。
他们一个要沈归砚的人,一个要沈宝珠的命,达成共识。
就连府里头的那个丫鬟红杏,那些传到耳边的风言风语,也是他们刻意安排进去的,目的是让他们因此产生隔阂,相互怀疑。
要不是他们察觉出了不对劲,将计就计,怕是直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张望的真面目。
沈归砚拉过的手,掌心贴上脸颊,一开口就是被她抛弃后的委屈,痛苦蔓延至心脏的刺疼,“下次就算演戏,你也不能说出不要我的话来了,知道吗。因为我好怕,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会很乖的,绝对不会像戏中那样蠢笨无脑得用这种方法试探你,也不会在你开口问的时候,三缄其口。”他的声线低沉又沙哑,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只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暗中人所看的戏,也庆幸自己没有被她扔下,可他即便知道是在演戏,他仍是气得胸前震怒,喉间腥甜的吐出一大滩血。
对上他泛红眼角,眼睛隐有泪花浮现的宝珠无奈地伸出双臂将人抱住,“好嘛,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只是想着这样会逼真一点。”
宝珠道了歉后,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是这件事你也有责任啊,怎么能怪我,你还让那个叫什么柳儿的在我面前恶心我好多次,你都不知道本郡主为了控制自己不去打烂她的脸,都掐了掌心多少次。”
她怎么会有错,她才不会有错,有错的人也永远不会是她。
而且她都愿意放下身段说好话哄他了,他居然都不顺着台阶往下走的宝珠生气了,一把将人推开,“好啦,你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丢脸不。”
她还没将人推开,又被他搂进了怀里,这一次的力度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后化进骨髓里,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永远不同她分开。
把人搂进怀里的沈归砚才像是获得了一丝安全感,“男人哭鼻子又什么好丢人的,我害怕的是宝珠会不要我。”
“你得答应我,以后就算我们吵架得在厉害,你也不能丢下我,好不好。”
宝珠红艳艳的小嘴一撅,透着不满,“你都敢和本郡主吵架了,本郡主为什么………”
沈归砚不想在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声音,两只手拢住她的脸颊就亲了下去。
这一次的亲吻不在如同先前几次的春风细雨绵绵,而是疾风骤雨又凶狠得要将她嚼碎后吃进肚子里。
窗牖外有蝉鸣在叫,阳光斑驳的铺了满室金光。
傍晚
冬儿端着饭菜进来,对上脸颊泛红,眼底一汪春水潋滟的小姐,还有那张红肿得不行的嘴,奇怪道:“想不到这里的蚊子那么毒。”
一张红唇被揉虐得泛起丝丝刺疼的宝珠瞪向罪魁祸首,又嫌不解气地伸手掐了把他手臂上的肉,赞同的点头,“对,这里的蚊子确实很毒,晚点得要弄点驱虫的药包挂上才行。”
余眼又瞅见他笑得一脸荡漾,火气更是蹭蹭蹭往上冒,“你在笑什么。”
沈归砚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握住她放在衾被上的手,“我在笑夫人果真生得貌美,连蚊子都知道。”
看着他们二人打情骂俏,认为自己不应该待在房间里的冬儿也回过味来了,眼睛瞪圆,大声质问道:“小姐,敢情你和郡马爷吵架闹着要回金陵,都是骗我们的!”
“对不起,主要是这个计划还是得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咬着唇瓣的宝珠心虚的将脸埋进沈归砚的胸口里。
“不行,我太生气了,小姐你这样做,根本就是不相信我!!!”
“我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双手叉腰的冬儿傲气的把脸别向一旁,“哼,小姐你居然还想着有下次,太过分了。”
亏她前面还因为郡马爷移情别恋后,气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连嘴角燎泡都生了好几个,结果现在居然告诉她,都是假的,她怎么能不生气,简直是要气炸了好不好!
雪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小姐和郡马爷的感情依旧很好,你不应该开心吗,之前是谁因为郡马爷和小姐吵架,愁得整日拉长着脸,那气叹得连小老太太都比不上。”
“一码归一码,反正我现在很生气,是要气炸了的那种生气。”
作案长达数十年的少女绑架案是件足以震惊全国的恶劣案件,奇怪的是它被压了下来,甚至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往外传出。
表面仍是风平浪静的维持着和谐,就是不知藏在地下的飙风会何时掀起惊涛骇浪。
宝珠回到居住的小院后,却在当夜发起了高烧。
梦里浮现的全是那个诡异的图案,她想要忘掉他们身上纹的图案,却怎么都忘不掉。
要是普通的花草图腾她并不会记挂在心上,可那些人身上的图案她不但熟悉,更有可能是出自她之手。
她那时还小,看见大哥在画梅,也挥舞着小胖手说要跟着一起画。
她手小握不住笔杆,导致画出的那朵梅花吧唧得像是掉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而且花瓣非五瓣,而是六瓣,其中一瓣上圆下尖,最是好认不过。
或许只是凑巧吧,大哥怎么可能和这群拐卖少女的人有关系。
她这一病,竟是断断续续病了大半个月之久,连人都消瘦得堪比月湖西子。
因着她病了,沈归砚在衙门处理完事后,要是没有处理完的就带回房间里,导致宝珠看见他就烦,巴不得他像之前那样天不亮出去,天黑了再回来。
沈归砚端着煮好的鸡丝肉粥进来,劝道:“大夫说你病刚好,最近得要吃些清淡。”
“我不要,我都吃了快一个月的白粥了,嘴巴里淡得都要出鸟了,我才不要吃。”宝珠不想看见他,直接大被罩过头,“你出去,我不吃了。”
这时,冬儿欢快激动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小姐,二少爷来了!”
“二哥。”宝珠听到二哥来了,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推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二哥,她的鼻头蓦然一酸,委屈得直想掉眼泪。
风尘仆仆来到岭南的沈亦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生病了,宝珠随我回京好不好。”
第80章
脑袋因此变得空白一片的宝珠张了张嘴想要让二哥不要开玩笑了, 因为这个玩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可是脖子像被人掐住的大鹅,发不出片刻声响。
她想从二哥的眼里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玩笑话,有的只是为人子的担忧焦灼。
二哥千里迢迢的从金陵赶来, 说明母亲肯定病得很严重了, 要不然二哥不会那么着急的让她回去。
沈亦泽紧抿着唇不作声, 也让宝珠的心彻底沉入湖底, 不好的预感形如潮水喷涌而至。
彻底发现这不是玩笑话后的宝珠满是担忧和急躁地追问起来, 骨指用力的拽紧他袖口,“我离开的时候, 母亲的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
眼圈泛红的沈亦泽松开紧抿的薄唇,不忍地别过眼,“母亲在你和宥齐离开后没多久就病倒了,一开始还瞒着不让我告诉你们,可是为人儿女的, 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生病而无动于衷。”
“大夫说了,母亲的病症是忧愁思虑太过所致,我离京之前母亲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若是………”剩下的未尽之言尽是难以诉出口的残忍。
宝珠听完,立马吩咐冬儿收拾行李回金陵。
她是一刻都不愿意等, 要知道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何况来时的路上都危险重重,回去的路上肯定也不逞多让。
沈归砚知道他们一计不成会在生一计看更多完结文来补番补车企饿裙八衣死八乙六救六3, 谁能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拙劣卑鄙的手段,虽卑鄙, 不可否认也是真的有用。
定了定心神,拉过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否则我不放心。”
“不行。”宝珠咬着下唇,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你现在可是大同镇的县令,你忘记了县令只有在入京复职的时候才能离开,要是无事私自入京,我看你是嫌头上的乌纱帽戴得太舒服了,所以不想要了。”就算是在黏人也得要有个度吧,她只是回金陵,又不是去哪里,至于整日就差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挂着了吗。
还不知遭了嫌弃的沈归砚黏糊糊地搂着人不放手,像条甩不开的小尾巴,“可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进京,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哪里是一个人,二哥不是来接我了吗,你放心,等母亲病好后,我一定马上回来。”宝珠像揉狗一样揉着他的脑袋,心里则在盘算着。
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那得看她心情。
而且他最近也太黏她一点了,就算他的脸长得在好看,早上看,中午看,晚上看,多看个几日也会腻了,就像是再好吃的食物,吃了一两个月,也得要腻死。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本来打算第二天在出发的,沈亦泽担心会突发意外,竟是急得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连夜出发。
他的解释是,“岭南距离金陵有一段距离,我们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去,至于我,可以在马车中休息。”
他说完,挑衅又得意地看向沈归砚,满是好哥哥的关心,“宥齐你放心好了,我在路上一定会保护好宝珠,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二哥都那么说了,宝珠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看向因为不带他,整个人都快要碎了的男人,少见地产生了一丝心虚感,“那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应该没有看穿她不打算回来的小心思了吧,应该,不会吧。
沈归砚则是幽怨又哀愁的盯着她瞧,尾音拖长了凄凄惨惨戚戚,宛如雨季被雨水打湿一地的颓靡梨花,“那你回来后还爱我吗,还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当然。”宝珠眼睛往左移了下,又往右瞟了一眼,就是不看他。
对上她口是心非的沈归砚简直是要气笑了,只是面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更浓,指尖绕着她的掌心勾勾缠缠,“真的,你不骗我?”
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宝珠伸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本郡主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不信。”
反正她自己也不信就是了,还有他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轻叹一声的沈归砚伸出微凉的手指覆上她手背,把她的手往下一拉,露出那双眼尾泛着靡靡桃绯的桃花眼,“我没有不信夫人,我只是没有安全感,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夫人一人,我好怕,好怕夫人回到金陵后就不要我了,也怕金陵里那么多俊俏多情的公子们勾住了你的脚,让你忘记了家里还有我那么一个糟糠之夫。”
“我懂,我毕竟年老色衰,嘴又笨,比不上外面俊俏的哥哥弟弟们嘴甜会哄人,还会说好话。”
眉心突突直跳的宝珠听他说越离谱,连忙用手堵住他的嘴,瞪他,“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本郡主,男人留不住女人的心,就得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知道不。”
他们同龄,他还敢说自己年老色衰,是不是在拐着弯在骂她呀!
“果然,我就知道宝珠看腻了我,对我生了厌。”沈归砚垂下眼睑,自嘲地扯着嘴角,“你是郡主,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九品芝麻小官,我能娶到宝珠都是我高攀了,又如何奢求你的心能一直放在我心上,我懂,不被爱,不值得被爱的人只有我一个人。”
同床共枕那么久,哪儿能看不出他内里都是黑芝麻馅的宝珠见他还没完没了了,只能无奈的妥协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回到金陵后给你写信行了吧。我就只是同二哥回金陵一趟,等确定母亲身体没事了,我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
得到自己想要的后,沈归砚抬起袖子抹了抹本不存在的泪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的抓过她的手和自己拉钩盖章,一双眼儿满是得逞的狡黠之色,“夫人既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你最少也得要五天给我寄一封信才行,知道吗。”
“什么,五天一封!你怎么不自己写啊。”宝珠不可置信得连音量都拔高了,她最初想的最多是寄一封信给他报平安就行了,他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闻言,沈归砚的瞬间眸光黯淡了下来,朦胧的水花倾涌而出,“果然,我就知道你心里并不在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多是哄我的。”
宝珠见他又要拉长着调子,眉心一跳的捂住他的嘴,狠狠心的一跺脚,“好了好了,五天就五天。”
沈归砚把她捂住自己的手拉下来,又放在唇边亲了亲,眼波流转中皆是风华,“代我向母亲问好,还有记得早点回来了,要不然我会想你的,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和肉干,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饿瘦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
“我还想和你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从未更改过的第一选择。”
——
进入马车后,宝珠掀开帘子一角看着仍骑马追在后面的沈归砚,鼻尖蓦然一酸,这好像是从他上次科考和被冤枉入狱后,两人的第一次分离,心里竟是格外不舍。
一时之间,她就要控制不住从马车里跳出来,扑进他怀里,命令着他也要随自己一起走。
她的这种想法,用冬儿的话来说,她这叫喜欢。
什么喜欢,才不是呢。
直到那抹影子越来越远,远到在肉眼里变成一个小黑点后,宝珠才便放下帘子。
“可是舍不得。”带着一丝不虞的男声至耳边响起。
宝珠乖巧地点了下头,又摇头,“二哥,母亲的身体还好吗。”
带着一丝嘲弄的沈亦泽直直地望进她的浅色的瞳孔里,随后叹了一声后搂过她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母亲见到宝珠回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棱模两可的一句话,也将宝珠的整颗心都给高高提起,生怕她这一回,就是天人两隔。
“二哥好困,宝珠让二哥抱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二哥。”宝珠想要推开抱着自己一切停下来睡觉的二哥,又在接触二哥眼下的青黑停下了动作。
二哥不眠不休的从金陵赶来岭南,路上肯定没有休息好,要不,还是让二哥靠一下吧,反正她小时候也经常同二哥睡一张床。
赶路途中一直坐马车的宝珠掀开帘子打算透个气。
骑马来到窗边的沈亦泽噙笑着问她,“要不要骑马。”
“要!”宝珠忙不迭的点头。
她的一个“要”字刚落出,一只遒劲的骨腕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从马车里抱出,紧靠在自己胸前。
宝珠看着和自己同骑一马,并紧密贴合着自己后背的二哥,觉得好像有些过于亲密了,别扭地往前想要拉开一点儿距离,“二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骑马的。”
以前她不觉得和二哥共骑一马有什么,但是现在莫名会产生一抹尴尬。
“我知道,可是宝珠在二哥的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沈亦泽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荡在他耳畔,又带着一丝阴郁的委屈,“还是宝珠不喜欢二哥了。”
宝珠磕磕绊绊地否认,“没,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宝珠为什么抗拒和二哥共骑一马。”沈亦泽带着幽怨和不虞,动作更是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腰。
忽视掉吹在耳边的气的宝珠咬着唇,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在和二哥像小时候那样了。”
“可是,无论宝珠多大,在二哥的眼中都仍是那个喜欢笑着让二哥抱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