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顾家小仵作 > 130. 130 苏司主的礼物
是啊,与其让自己痛,倒不如让别人痛一痛。


所谓先来后到,阿瑶才是赵愈真正妻子。当初若不是前族长扶持,赵愈也得不到这些荣华富贵。如果不是云华郡主是个有手腕的人,好处本该是自己的。


她才应该被精心养大,被养得干净、纯粹,并且得到朝廷县主的头衔,然后再圣光普照对街边的乞儿施展恩德。


而不是在泥地里长大,养出一副蛇蝎心肠。


那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候李玉珠就暗暗发誓,要将这一切都狠狠毁了去。


是,她想要的是毁灭,而不是获取。


就像那少年所说那样,毁灭比获得更为容易。


云华郡主气候已成,势力根深蒂固,手中权柄难以动摇。


这梧州与其说是赵愈的梧州,不如说是云华郡主的梧州。当然梧州亦是大胤朝廷的梧州,但云华郡主将自己跟大胤朝廷死死绑在了一起。


正因为这样,她内心升起了强烈之极的仇恨。


这样烈火般的恨意,却隐藏在了李玉珠平静如水面孔之下,使得她模样瞧上去甚至有些柔婉。


当然她人生之中,曾经也有过一瞬想要的是获得,而并不是毁灭。


她见到赵月的那一天,也是见到苏炼那一天。和她在一起少年告诉赵月,有位大人物要来梧州,并且赵愈还有心笼络,甚至想把女儿许过去。


当然赵愈愿意又怎么样?云华郡主并不愿意,这家里也由不得赵愈说了算。”


四年前苏炼初来梧州,赵愈心存提防,却又不敢十分得罪,偏又试图用姻亲关系加以笼络。他想如若苏炼肯认作是自己人,再许好处也不迟。


相反云华郡主有意笼络,却反而并不愿意在相处时候提及什么婚事。


那时候李玉珠不过是个刚到梧州的小乞儿,她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她并不清楚这其中关节,可那一刻,李玉珠却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


她想见见少年口中那位苏司主。


那是苏炼第一次来梧州,赵愈殷切迎接,在云华郡主的鼓动下,赵愈人前将礼数做了个周全。


苏司主第一次现身梧州街道,便艳名满梧州,从此死了的任天师便有了脸。


谁也没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典狱司司主居然生得如此之俊美。


李玉珠人在人群之中,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瞧得痴了,心想原来赵愈想为赵月挑选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夫婿?


就好似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会堆到那个少女身上。


任何话语都形容不出她内心的愤恨、失落。


不过后来,赵愈算盘却落了空。


赵愈好意思提,苏炼却没有允。这样的拒绝甚至令赵愈恼羞成怒,差些跟苏炼闹翻。


那时还是云华郡主打的圆场,不至于闹僵。


那时李玉珠却听得眉开眼笑,心里一阵舒坦。她想着这件事必定会让赵月不快乐,因为哪怕赵月不喜欢,这份拒绝也会落了赵月面子。


也并不是全天下的好东西,都配让赵月挑挑拣拣的。


正在这时,她却听到燕儿十分夸张嗓音:“苏司主,小姐,苏司主果然来了!赵月这个县主好大面子!”


然后李玉珠微微一怔。


燕儿已经撩开了车帘,小心翼翼窥探。


若在梧州城外见识了苏炼的杀伐果决,谁都会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并且念念不忘。


李玉珠看到除了苏炼,还有卫府坐驾。


看到卫府座驾时候,李玉珠便不觉怔了怔。


马车上先下来的卫馥,然后就下来一位杏眼盈盈,模样标致的美人儿。


苏炼温和瞧着那位后出来的杏眼美人儿,说道:“林姑娘,我有些东西要送你。”


然后苏炼说道:“我上次重伤,你照拂于我,我自是要谢谢你。”


林滢:“一些小事,苏司主不必放在心上。”


她仔细的端详苏炼的脸庞,这张俊美的脸孔双颊仍没有什么血色,不过倒是精神许多。苏炼这么苍白的面色,倒好似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林滢想,苏司主面色虽犹自苍白,可腿伤倒似好了,至少行动自如。


大约是彼时苏炼并未骨折,却是失血太多。


这些念头涌上了林滢的心头时,苏炼已经轻轻一挥手,自有人将一枚墨玉匣子送到了林滢跟前。


那匣子颜色如墨,玉质温润,上有缕缕红痕,如沁入血丝,又如杜鹃泣血。


林滢没接手过什么名贵珠宝,可轻轻一摸,也瞧出这玉材质非凡,这使她心里有些太忐忑。


一个盒子已是如此,里面不知晓盛了什么。


林滢总不好收太过于贵重之物。


她瞧了苏炼一眼,苏炼含笑:“这内中礼物,我费了了心思,大约你是会喜欢的。”


林滢只得将盒子打开,她其实也有点儿好奇。


这内里有一只笔,一盒粉。


笔类似一个小软刷,林滢拿起来觉得沉甸甸的。她晃了晃,觉得笔身有些蹊跷。


林滢手指摸索,竟发现这只笔是内外双管环套。


笔之所以稍沉,乃是因为内管前端镶嵌了一块磁铁。


林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


她小心翼翼打开粉盒,内里是一些黑漆漆的细粉,满满一盒。


林滢手指轻捻,做下判断:“粉末是磁粉加上墨粉,加上这个笔刷,是用来验指纹的。”


苏炼点点头,温声说道:“你之前用香粉刷指纹十分有趣,我看着也觉得有意思,只是仍觉得不方便。于是我设想之下,令工匠赶制出此物。”


“这只笔端头有此贴,使用时候,这只笔在磁力作用下,端头就会吸纳磁粉,方便刷出指纹。一旦使用完毕,取出可拆内管,笔端上磁粉就会脱落。”


林滢也看着有些激动,想不到苏炼居然给她做出了一个古代版的磁性指纹刷。


她不得不佩服苏炼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竟很符合现在磁性刷的原理,令人心生惊艳,叹为观止。


苏炼身边一堆红甲卫,李玉珠也并不能靠得太近。此刻李玉珠撩起了车帘打量,因有些距离,故并不能听清楚两人说些什么。


她只瞧见苏炼送给林滢一件东西,林滢一开始有些拘谨,然后面上却浮起了开心,带着笑意收下了这件礼物。


苏炼似也心情不错,他眼泛异光,面颊上亦浮起了淡淡的光彩。


等林滢收下磁性指纹刷,然后苏炼方才说道:“近来我得了一块玉,做了这个盒子,挖出来的内料不好浪费,故而顺道令人做了几样首饰,我想一并送给你。”


这样说着时候,一旁有人举起檀木盒打开,盒里有一双耳环,一枚发钗,还有一枚戒指。


苏炼举起盒中那枚发钗,钗头雕琢了一枚玉花,却也是光彩莹润。


他手指轻轻一弹,使的是巧劲儿,刚刚好就别在了林滢鬓发之间。


那玉花颜色如墨,花瓣上又透出几道鲜艳红痕。如此别在林滢的发间,玉光盈盈倒也并不张扬,可也替林滢增了几分艳色。


林滢手指摸摸这瓣玉花,最后还是将手指给垂下来。


苏司主始终是盛情一片,她也不好拒绝,也向苏炼道了谢。


苏炼瞧着林滢鬓间玉花,心忖果然好看。


待苏炼入了赵府,李玉珠的马车方才向前。


她盈盈下了马车,显得温柔宁和,说话嗓音也很和气:“林姑娘,我是久闻其名,如今总算见到你了。”


林滢是第一次见到李玉珠。之前在梧州城外,李玉珠窥见了林滢,不过林滢并没有机会看到李玉珠。


她对李玉珠的印象并不错。


李玉珠出落得清丽和善,很容易给人好感。林滢甚至觉得她像是江南美人儿,竟出落得极为精致秀气。


林滢也未曾想到,名扬梧州的女神医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温柔女子。


不一会儿,几人就有说有笑,热络起来。


林滢无意间握着李玉珠的手掌,竟发觉李玉珠手掌出奇的冰凉。


这使得林滢微微一怔,她心里似有一些古怪,可也没多想,只任由这些念头滑过了自己的脑海。


李玉珠因为医好了桃花疫在梧州名声大噪,想要认识李玉珠的人也很多。


反倒是卫家姐弟到此,身边气氛却稍显尴尬。


纵有些熟络旧相识向前打招呼,可说话也是小心翼翼。至于从前不熟的人,自然也不会赶着上前了。


不过就在这时候,林滢终于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县主赵月。


赵月有着一双沉静、明润的眸子,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女郎来说显得太过于沉稳。她举止有度,也颇沉得住气。


她是这一次宴会的主角,更是所有光芒凝聚所在。


可就在此刻,赵月却不觉自然的来到了卫馥身边,挽着手臂,自自然然和从前一样跟卫馥说话。


两人素来交好,赵月情态与之从前,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虽一切如常,可这份如常,反倒显露出情意。


林滢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云华郡主是个很会经营的人,她借着这次立户之礼,还准备进一尊玉观音入京,呈送太后。


好玉雕成观音自然平庸了些,可大众化的平庸也比较保险,更不容易出错,也不会被人说嘴。


况且太后笃信佛法,就连陛下偶尔也会抄经拜佛,那么作为臣子虔诚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关键是梧州对朝廷的姿态需得恭顺。


也是可巧,这月一位玉雕大师正好游历至梧州,故而师徒二人亦被请入了赵府之中。


这玉雕大师名唤玉隐之,曾为朝廷修内司的部役官,那雕玉手艺是宫里宫外都称赞的。只他性子淡泊,不爱做官,是宁可辞官做个闲云野鹤,去各地游历。


林滢目光也落在了玉隐之身上。


玉隐之年逾四十,容貌俊雅,颇有隐逸出尘之姿,倒是个气度绝佳男子。


此刻这尊玉观音已经雕琢完成,正由玉隐之的女徒程芷做最后的修琢。


据闻这程芷虽是女儿身,但在玉隐之身边认真学习,亦是一个手艺绝佳的玉雕师。


赵月如此介绍,娓娓道来。


县主察言观色,看出林滢跟卫珉都是不善在此等场合应酬的人,便令人将两人带去雅静小室,奉送茶水糕点,以供两人消遣。待到正席开时,自有婢仆请两人过去。


如此安排,倒是令林滢和卫珉清静自在。


两人说说话,聊聊天,打发时间倒也快。


过了阵子,却见卫馥面色奇异,如此匆匆赶来。


眼见卫馥面色如此奇异古怪,林滢心里也咯噔一声。


卫馥深呼吸几口气,将所发之事一一道来。


就如林滢预判那样,赵府出事了。


今日盛会,却偏偏死了个人。这死者正是今日雕琢观音的女匠程芷。


眼见时辰将至,工房里的程芷却迟迟没有动静,故而云华郡主差人前去查看。


结果一见了不得了,这位程女匠却死在工房之中,化作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婢女的尖叫声引来旁人的留意,故而这桩事也被扯在人前。


谁也没想到,梧州宣抚使府邸之上,居然会出现凶杀案。


要知晓今日宣抚使府上是外松内紧,护卫森严。


谁也没想到,此刻居然整出个死人出来。


这桩凶杀案一扯出来,也无疑有些打脸。


这些心思流转间,林滢一双眸子灼灼生辉。她忍不住望向了卫馥:“阿馥,我看你很是担心,看来这桩案子远远不止如此。”


卫馥一边佩服林滢善于观察,心细若尘,一边冲着林滢点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


今日不但出现了凶杀案,居然还扯出了一位嫌疑人。


死去的程芷满面血污,手中还捏着一枚香囊。


是县主赵月的贴身香囊!


林滢喃喃说道:“县主的香囊?”


卫馥点点头:“而且县主为人素来机敏,又会些武技,她却偏偏不知晓这枚香囊何时所丢。”


林滢:“可县主和这位女匠并无冤仇,更无杀人动机,只凭一枚随身香囊,是不是有些牵强?”


林滢说到无冤无仇时,卫馥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仿佛也有些难言之隐。


“我虽知晓绝非县主所为,但死者与阿月也不能说毫无干系。”


事情紧急,卫馥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所知晓事情娓娓道来。


这个死去的程芷,曾是县主身边婢女。


十四年前,莲花教的任天师发动了奉天之乱。


这乱军所至之地,苦的还不是这些平民百姓?


梧州虽山高水远,可好歹并无战乱,故而亦有许多外乡流民涌入梧州,只求能够安生。


那年程芷方才六岁,面黄肌瘦,随家人逃到了梧州时已只剩下一把骨头。


彼时云华郡主安置这些流民,有时也会将自己五岁的女儿赵月带在身边。


作为一个母亲,她认为若要教好一个孩子,就要让她多知晓一些事情。


若让赵月见识了底层流民苦处,那么月儿便会知晓所谓荣华富贵并不是生来就有,那这孩子就会充满上进心。


五岁的幼童总是心底柔软,格外善良。


彼时赵月见到饿成皮包骨头样的程芷,不免心生同情,接着就央求母亲将这孩子带回府上。


其实来梧州的流民无数,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去宣抚使府上做下人。可既然是小姐心慈,自然是这丫头福分。


那时程芷母亲在入了梧州后也支持不住死了,还是云华郡主差人替程芷母亲下葬。


云华郡主不介意施恩笼络人心,使女儿身边多几个死心塌地的心腹。


不过赵月待程芷倒不似下人,倒好似姐妹。


程芷刚入府时瘦骨嶙峋,是赵月将她养得渐渐有肉。


她念书学了什么字,回去之后也会教程芷认识。


这主仆二人,关系向来十分亲近,倒好似极好的朋友。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赵月十三岁。


人总是渴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又或者骨子里蕴含着对浪漫向往。


譬如赵月,也正是如此。


云华郡主对这个女儿极上心,竭力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极为优秀之人。


从赵月出生那一刻,云华郡主对赵月的教育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毕竟云华郡主得到这一切太过于不容易,她希望这些事业在赵月手中更进一步,一代更比一代优秀。


赵月固然是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母爱,可有时候也会觉得窒息。


云华郡主从未掩饰过想要女儿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伴随孩子长大,孩子本身也会思考自己存在意义。


于是在青春期的年龄,赵月也会生出了一丝躁动。


那时玉隐之这个雕玉大师来到了梧州游历,便恰好遇到了赵月这个小县主。


那日雨水纷纷,赵月和仆从便在玉隐之的草堂中避雨。


玉隐之是游历至此,并不会在梧州逗留多久。他是个悠远且具有隐士般气质的男子,还是个玉痴。


赵月就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喝了一碗青草茶,听着玉隐之随口说一些游历时的趣事,看着没有完成的玉雕。


赵月忽而觉得,原来人生也是可以这般轻快。


那时候,她忽而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我就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呢?


一个人总是在旅途中,今日到此,明日及彼。


也许,她看中的不仅仅是这样的生活,还因为玉隐之这个人。


林滢听到此处,都忍不住惊讶了。因为无论年龄、身份、样貌,这两人都是相差很大。爱情虽不能说配不配,可是总归是很别扭。


也许因为六年前的玉隐之才三十来岁,还不至于太老。


也许因为赵月当年才十三岁,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因而生出迷恋。


然而赵月若不喜欢他,就不会认真恳求,求玉隐之授她雕玉之技。她县主也可以不做,想要浪迹天涯,以此为生。


然而赵月想要如此,玉隐之却并不愿意同意。


那时赵月带着贴身婢女去拜访玉隐之,一来二去,玉隐之却偏偏看中了赵月身边的婢女程芷。


他夸赞程芷很有天分,若随他一道,必有所成,可县主却无此天赋,也不必强求。


别人皆道纵然赵月昏了头了,可玉隐之还知晓轻重。


梧州境内,云华郡主治下,他绝不敢妄想娶了县主一步登天,只敢讨要个丫鬟。


传闻玉隐之如若敢应,那么埋伏在草堂外的五百刀斧手就会进来,顷刻间就会将玉隐之剁成肉酱。


这样的传说绘声绘色,亦不知晓是真是假。


可是在赵月眼里,玉隐之也是弃了县主选了婢女。


于是赵月心里十分嫉恨。


于是过去了许多年,这样怨恨仍是未消。


这一年再重逢,赵月即将成为梧州城的继承人,也许她越是身份尊贵,越难咽下当年那份屈辱。


玉隐之今年已经四十岁,对于一个朝气蓬勃见多识广的梧州城继承人已经毫无吸引力。


当年那个男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却是县主的脸面。


男人已经不要紧,面子却要讨回来。


可能她觉得程芷背叛、出卖了她,竟跟随玉隐之离开。


她们主仆之间也许有过深厚的情谊,可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于是有些事情越发不能原谅。


也因为有这桩旧事,加上死去程芷手中那枚香囊,许多人都对赵月杀人之事半信半疑,也不是说一定便是无稽之谈。


当然天子犯法岂能当真与庶民同罪,想来单单凭一枚香囊,也并不能真正将赵月如何。


可是如今正是赵月求朝廷册封为少封的要紧时候。


万一证明赵月是个残忍刻毒之人,那么这桩册封必定会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