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顾家小仵作 > 89. 089 步步为营的升级路
连家,安惠哄睡了孩子,也没有立马回房,而是在床边取出绣架。


如今她大小也是个官夫人了,可她仍跟小时候一样,若有空暇总要做些绣活儿。


小时候家贫,暖天还好,若到了冷天,安惠十根手指就会冻得发僵。


她总要不断的揉搓手指,使得自己手掌暖和些,方才开始继续绣花。


这个习惯一直保存下来,直到现在都还如此。


如今她绣花,自然也并不为了谋生,而是她喜欢边绣花,边思索一些事情。


她想起了半月前吴家老夫人做寿,自己也曾前去。


吴家做寿办得十分热闹,还请了近来很热的玉棠班。玉棠班有一出新戏叫踏金枝,看过的都说新奇热闹。


那天安惠笑吟吟看戏,无意间瞥见那个弹琴的少女,却不觉微微一怔。


那少女圆圆脸蛋,可腰间却系着一枚香囊。


这让安惠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儿。


那时候兰姐儿胃口不好,吃得也少。后来客栈里来了个小厨子,倒是做得一手好菜。


那天她来找这个小厨子,见那女孩儿从箱子上下来,正准备换衣。


忙活半天,烟熏火燎她一身油腻味儿。小姑娘倒是挺爱干净,搓了手后,她换了衣服,还给自己腰间系了一枚香囊。


而安惠之所以留意到这枚香囊,是因为这枚香囊做工十分精致,不似这样贫家女能拥有。


安惠将这几日工钱给了这个小姑娘,还特意多给了些。


这小厨子顿时眼睛一亮,千恩万谢。


然后安惠就对小厨子说道:“兰姐儿爱吃甜口的点心,你替我做一些,用食盒盛了,明日带在路人吃。她口刁钻,有一点儿怪味都吃不下,果仁也不吃,许多东西都不吃,挑食得紧。唉,难怪身子不好。所以这果仁你要磨得细细的,想法子吃着既香甜,又吃不出原本的味道。”


当她这样吩咐时,别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她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又怎么会知晓安惠内心深处的想法呢。


那小厨子不应该活着的。


她回房间时候,曾经大声说过,给桃子赏钱颇丰。说兰姐儿身体最重要,既然这小厨子能让兰姐儿吃下东西,是应该好好打赏。


可安惠知晓这客栈里龙蛇混杂,她甚至早看出来在大厅里避风雪的客人里有几个并不是很正经。


自己一行仆从甚多,他们不好下手,可别人就不同了。


这一老一少,本来就是容易对付。


若两人囊肿羞涩也还好,可如今自己却给了桃子一笔还算丰厚的赏钱。


一旦出了客栈,可就没那么有趣。


当然那时候她年纪轻,一番布置并不显得如何的周全。


她的算计,也并不是那么准确。


如今这个圆圆脸蛋的女孩子又出现在她面前,腰间还戴着那枚香囊。她还看到了当年跟小厨子在一起的瑶娘。


原来小厨子当年是跟瑶娘一块儿走的,所以才免于骚扰?


可是这个小厨子一定要死,因为这会让人知晓兰姐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小厨子当年并不知晓发生什么事,可是若她认出自己,再胡言乱语攀关系,便有可能让别人听到只言片语。而这个别人若是一个有心人,说不准就能从中窥探出几分端倪。


绝不能如此!


她这些年的经营,加上如今这菩萨一般的好名声,以及自己手中攥紧一切,都绝不能被人夺走。


那时候安惠心底顿时浮起了一丝杀意。


然后安惠心绪回归了现实,她却犹自一派温婉之色。


哪怕想着这些堵心的事,安惠落针的手却是十分之稳,并无一丝迟疑。


她忽而抬头,问身边的婢女:“雪莺,茹儿又去看她哥哥了?”


雪莺应道:“是,茹小姐又去轩少爷房中,瞧着可真是兄妹情深。”


就像雪莺所说这样,从京城外祖家回来的连茹又轻盈的来到了兄长房中。


她使唤侍候连轩的下人出去替自己备宵夜,就摸索向连轩常吃的药。


连轩这个病其实已经很久了。


从徐氏死后,她这位亲哥哥的病就总是精神恍惚,并不是很正常。


药倒是天天吃,可是吃了也未见好,更看不出有什么起色。


连茹轻巧的倒了这些药,另外惯了别的粉末进去。她做这样的小动作,动作又快又灵巧。


当连茹做完这一切后,连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她努力使得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个儿面色如常。


此刻安惠在房中点评连茹的行为。


她叹了口气:“茹儿倒是个厚道的孩子,有那等不懂事的妹妹,听闻自家哥哥有病,是非但没有什么体恤之情,反倒做出嫌弃的心思,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她倒是心肠好,会这般跟哥哥亲近。好!这样一来,轩儿的病说不定会好些呢。”


安惠嘴里这般称赞,可心里并不是这这么想的。她想到连茹人前跟林滢亲近,还说了许多话。


谁都知晓,这位林姑娘可是善于断狱,是个断案小能手。


连茹这小蹄子究竟是要做什么?心机倒是深得很。


安惠心里叫连茹小蹄子,口里却是在称赞:“申家不愧是官宦之家,教出的女儿也是这么落落大方,一副大家女的做派。”


她这么卖力称赞,搞得身边的婢女都误会了。


雪莺都禁不住怀疑,自家夫人莫不是要为欣少爷铺路,以后想要搭上京城申家?那以后自己等人对茹小姐还是得恭顺些。


安惠微微默了默,然后话锋一转:“听说官府如今在陈州青江上搭船打转,似在捞寻什么。”


她这么自言自语,听得雪莺也不知晓如何应答。


安惠沉着脸孔,一双眸子里却禁不住透出了几许的幽润。


她已经嗅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味儿,就好似自己如今安顺的生活受到了一丝威胁。安惠心里忍不住浮起了林滢那张俏丽的面孔,想到了林滢那一双明润杏眼,她心口忽而轻轻一跳。


林滢是个十分聪慧的少女,若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林滢的关注——


一想到了这儿,安惠就油然而生感受到了一股子危机感。


可无论怎么样,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是绝不容旁人夺走了去!


她心里流转了阴狠的心思,可安惠一张面孔却犹自温婉,她又沉着气多绣了几针。


天色已黑,东巷里的陈姑家里却添了几个客人。


林滢跟桃子、卫珉一道前来,就是为了特意来见陈姑。


古来说三姑六婆,陈姑就是三姑六婆里的稳婆。


凡妇人生产,皆是极凶险,更不要说是在医疗资源缺乏的古代了。


那么稳婆这种助妇人生产的专业人士,也是古代十分需要的一种人才。那么为了顺利助产,经验丰富的稳婆多少懂一些医术,也比寻常妇人要精明一些。


林滢来寻陈姑,当然是因为陈姑的一个兼职,那就是兼职验尸。


大胤在林滢之前并没有什么专业的女仵作,但也不是说完全不验女尸。如若有什么问题,通常就由粗通医术且见过世面有几分胆子的稳婆验尸。


当然稳婆专业技能有所欠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当初连兰亡故,就是陈姑替连兰验的尸。


这可出乎林滢意料之外了。


毕竟古代验尸并不是一件很普及的事情,人死烧埋也不需要出具死亡证明,只需去官府销户便是。


这一来,是思想上问题。比如很多人觉得,先人死后再翻动尸体,可视为不敬。再来就是人手问题,官府没那么多仵作。


其实只需对外宣称连兰是病死,一多半也没谁会追究。


更何况,连兰还是个孤女,也没什么强势的亲戚。


然而让林滢吃惊的是,当她目光放在连兰身上时候,发现死去的连兰居然有一张“死亡证明”。


她翻出一张验尸格目,里面详细记载了兰姐儿的尸体基本状态。


而验尸之人,正是眼前这位陈姑。


陈姑今年四十多岁,五十岁不到,是个精明干练的妇人。她是个寡妇,膝下有一女,如今招赘在家,也图有个依靠。


如今陈姑身体还算利落,故而也是经常出去做活。今日林滢等人来访,对于陈姑可是贵客。


陈姑连忙将几人迎进来,烧水泡茶,还抓了一叠瓜子待客。


林滢也没急着立马问,而是先跟陈姑寒暄几句,两人这么拉拉家常,说说话儿。


这样拉近关系后,也有益于陈姑放松心情,话也能多说两句。


然后林滢才问起连兰的事,问陈姑可曾记得连兰?当初又为何验尸?可是因为连兰的死有什么疑点,所以方才如此?


陈姑正职并不是专业的仵作,验尸也验得不多,自然对当初给连兰验尸的事印象深刻。


她叹息:“兰姐儿本就体弱多病,睡少食少,便算故去,又有什么可疑的呢?只是当初照顾兰姐儿的表姐惠娘十分伤心,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哭得伤心,然后又说兰姐儿绝不会这么就去了,闹着要验尸。对了,这个惠姐儿,就是如今的连夫人安惠,你们也是认识的。”


林滢心中巨震!


何止认识!林滢当然也想不到,居然能从陈姑口中听到安惠的名字。


当然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是安惠坚持要给连兰验尸。


这简直是令人意外之极!


连家,安惠慢有条理的绣花。她手很稳,一朵牡丹花已经绣了大半,正在绣的那片花瓣也即将绣完。


兰姐儿!她很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因为这个名字只属于过去,并且已经让安惠踩到脚下。


可能有的人会因为做过的事情良心不安,乃至于午夜梦回,做做噩梦。


可安惠不会。


达成自己的目标之后,安惠早就将连兰抛诸脑后,根本没有如何的放在心上。


她的眼里只有美好的未来,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将过去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连兰名字又被翻了出来。


这使得安惠仔细的回想,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有什么疏漏。


她梳理一番后,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这其中根本没有丝毫的破绽。


甚至当初,还是她主动要求,给兰姐儿验尸的。


这么做目的有两个。


一来她想为自己攒些名声,塑造自己贤惠善良的个人形象。一个女子这么维护一个孤女,真可谓是义气有加。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很喜欢这样的故事。


二来,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那时候徐氏已经死了,连睿若要寻续弦,只能寻帮助过他的自己。


连睿居于连府三年,如若连兰这个孤女过世,他便会有继承权。哪怕只有六成,也是飞来横财。


那么这就会产生一种利益关系。


如果这个时候,原本照顾兰姐儿的表姐又嫁给了连睿,会不会让一些阴谋论者生出猜测,猜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利益勾结?


加上安惠家境清贫,又是姿色普通,只怕有的人会更加心存联想。


所以在嫁给连睿之前,她需要表演一番,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陈姑也向林滢叙述当年之事:“惠娘本将兰姐儿当作眼珠子般疼爱,虽然早知晓兰姐儿病弱,可也不能接受兰姐儿早死。那时候她还怀疑同住一宅的连大人呢。明着吵架也没有,反正她觉得兰姐儿是个孤女,如此骤然早死,说不准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后来通过验尸,证明兰姐儿确实是病死。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还向连大人赔礼道歉。可能正因如此,连大人反而喜爱她忠纯,并未生她的气。他上任妻子徐氏模样虽美,却暴虐成性,虐待原配子女。他见惠娘性子耿直,人品极佳,故而娶她为妻,照拂自己一双儿女。”


“可见娶妻得求贤,样子生得美又有什么用?如今连大人日子也是过得和和美美,心平气顺,”


林滢听得眼皮子直跳。


原来如此,原来当年在别人眼里,安惠是这样嫁给连睿的。别人非但没有怀疑什么,反而觉得这是一桩佳话。


如果这一切是安惠算计的,她也未免算计得太精。


陈姑话多,说到了这儿,也是禁不住多说两句:“可见惠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我看着她小时候受了许多苦楚,却没想到居然有后福。”


林滢抓取关键词:“那陈姑从前,还是她的邻居?连夫人幼年遭遇种种波折,我也是有所耳闻。”


陈姑:“都是住一条街的。小时候她确实也是命苦,他爹爱喝酒,脾气也很糟糕。亲娘也是个软面性子,被打落胎了几回,也护不住自己女儿。呸,什么畜生。”


林滢听到此处,也是微微一动:“你是说她母亲并不会保护自己女儿?”


她自然听过安惠的忆往昔,安惠说过自己亲生父亲脾气不好。可是她说母亲柔弱,却会保护自己,通常雨点般的拳头让母亲挨了大半。


这话一半是真话,一般却是假的。


陈姑叹息:“也怪不得默娘,她性子本来就软弱,刚嫁进来时就怕她丈夫,后来打得落胎几次,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惠娘那孩子也可怜,会向我们街坊邻居讨些吃喝,躲一躲。”


“说来也有意思,她会轮流求助,不会让别人因此多帮几次心生厌烦。这早慧的孩子,大概就是这样了的吧。”


林滢却看出安惠年纪不大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


安惠没有兄弟姊妹,母亲又已然废了,父亲又是个人渣。


可见她成长过程中,是很少有什么具有感情的交流的。这样的缺失,大概也是安惠冰冷人格形成的一部分。


这时候安惠绣到了靠近牡丹花的蕊芯处了,她比着换了一根颜色丝线。


每个人都对自己不愉快记忆会产生一些联想。


安惠联想到的就是大冬天。在别人都在烤火炉的时候,自己还要喝气暖手指继续刺绣。


她做那些绣品,是为了维持家用。而且父亲一旦缺钱,总会把脾气发在妻女身上。


每当冰雪漫天时候,她心情都不会很好。


她也想到自己是怎样离开那处泥潭的。


这最关键一步,是求人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家。


那时候她最大的希望,是偶尔会来探望自己母亲的何姨妈。


何姨妈名唤何秋,也是连清远的妻子。何姨妈是母亲堂妹,两人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何姨妈每次来,都会给点儿钱,教训父亲一番。


她是个官太太,手指缝又会漏钱,父亲也会乖顺听了话。等到何姨妈走后,父亲会安顺几天,但很快就是要故态复萌。


所以何姨妈每次来,安惠就会乖巧的献殷勤,竭力讨她欢心。


但是这还不够。


也许何姨妈每次前来,不过是想咀嚼别人的苦难罢了。但无论如何,她没想过收养自己这个表侄女。


但安惠想要被收养,那就得需要一个契机。


没有契机就创造契机。


母亲横死没有多久,头七都还没有过,父亲就咕咕灌酒。


安惠特意以亡母为名呵斥父亲。在父亲气急败坏时候,她还从袖里飞快取出一把刀,两手握紧。


父亲耍横,嗤笑安惠有本事刺过来,来呀!


可安惠却没有,她手中的刀蓦然调转方向,狠狠划了自己一刀。


安惠甚至没有处理伤口,就跌跌撞撞跑出去。


这使得她浑身是血,楚楚可怜。


见到了何姨妈,她更含泪哭诉:“姨母救命,爹爹要杀我呀。”


她算准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