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绿稚背过身擦了好几次眼泪。
陈婆婆的眼睛里也蓄着闪烁的泪光。
那些仆从,还有原本被绑起来生死难料的修士们全都眼眶泛红。
就连一开始不屑一顾的魔族,都忍不住抽噎着吸了吸鼻子。
太惨了。
这小孩简直过得跟黄连一样苦兮兮的。
对生母的满腔爱意,却靠着幼稚天真的谎言不断支撑……
在绿稚伸长手腕告诉云棉她手上的灵镯可以测谎言和真话的时候,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众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唯独云棉,还像是自我麻痹一样,并没有听出绿稚刻意的提醒,还眼睛亮亮地夸她的手镯特别好看。
像个小傻子。
惹人心疼让人看着就心软软的小傻子。
“格老子天杀的!”一个魔族忽而愤怒地挣扎起来,瞪圆了猩红的眼瞳怒目望向云棉,凶狠追问:“小孩!你那个娘叫什么名字?!老子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帮你找到她!”
然后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活生生撕碎,掏出她漆黑的心肝给嚼碎了活吞生吃!!
在战场上和魔族打生打死的修士们也纷纷出言,一定要知道到底是哪名修士如此心狠,竟连自己的骨血亲女都能欺骗抛弃!
陈婆婆等人也看着云棉,心里未尝没有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那么狼心狗肺的愤怒念头。
云棉好像没听到他们语气里剑拔弩张的愤怒,小朋友晃了晃头上有点凌乱的揪揪,软声说:“不用你们找呀~我知道我娘亲在哪里,我要挣到钱买好礼物了再去见她~”
她的话一出口,后方原本打算出现将她带回的云锦脚步微顿。
在短暂沉默后,她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隐去了身形,无声无息地跟随在这群人身后。
在抵达浮生城之时,一直安静蹲在云棉头上的云空,一想到等会棉棉可能也会被关在笼子里任人买卖,就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安。
它忍不住提醒:“棉棉,他们都是人贩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云棉歪歪头,眼眸弯弯。
后方的云锦便听到了小朋友软乎乎的心声:“我知道呀~人贩子全部都是坏蛋,可是这个世界没有抓坏蛋的警察,人族的官府也管不了修仙界。”
“所以我才要跟过去。”
小朋友轻声说:“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头目,我也不知道他们贩卖的渠道是什么……妈妈以前陪我玩过抓坏蛋的游戏,只抓一个坏蛋的话,其他坏蛋知道了就会跑掉藏起来,所以不能只抓一个。”
云棉根本不怕这些所谓的修仙者。
五年里她的确已经恢复了很多记忆,那都是她自己切身经历过的,虽然断断续续破破烂烂,但她从中得到的情感学到的东西,全都是原本就属于她自己的。
一个世界里只活了短短五年的云棉可能懵懵懂懂,但好多个世界里只活了五年的棉棉加起来……
她本就不是能够被人轻易哄骗欺负的性格。
“我要找到那些被卖掉后过得不好的小朋友。”云棉轻声说:“他们一定和我一样,都特别想妈妈,想回家。”-
多宝阁。
云棉仰头看着多宝阁上流光溢彩的牌匾,听着旁边陈婆婆和多宝阁管事你来我往的议价争论,她抿了抿嘴巴,垂下眼,乖巧地一言不发。
云锦同样看了眼多宝阁的牌匾,再看看被待价而沽的云棉,手中的诛恶剑隐隐躁动。
原来那些孩子大多是通过这个渠道被交易出去的。
她看着小朋友孤零零单薄幼嫩的身影,微微皱眉。
多宝阁背后东家至少是一位登仙境中阶的圣尊,之前小家伙打算的那些办法,可能都不管用了。
同样,她也听到小朋友和那位“系统”的小声嘀咕。
“棉棉,我看过剧情了,这个多宝阁不光在浮生城有,还开遍天衍大陆很多城池,他们光是明面上的背景势力就已经特别特别大了,我们可能没办法救出那些小孩了,要不我们先逃吧,等你长大一些再来?”
云空并没有让棉棉直接放弃,它很清楚小朋友在脱离云锦的影响后,本质上就是个特别黑白善恶分明的小孩。
她的善良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染上阴影。
但她无意识的恶,同样不会被轻易改变。
云棉小弧度地摇摇头:“等我长大还要好久好久,被卖掉的小孩们很多都等不了那么久的。”
五年里,云棉偶尔短暂清醒过来,都会在浮生城那些贩卖“人牲”的地方转悠几圈,光是那么短的时间里,她都看到有7个小孩被关进笼子里了。
而她现在站在这里,脖子上也被提前戴好了抑灵环。
云棉一低头就能感受到脖子上冷冰冰坚硬的铁环,让她像被链子拴起来的牲畜一样站在这里任人交易买卖。
“3000上品灵石,不能再多了!”那位管事竖起三根手指,语气已经很是强硬,明显再没有任何商量还价的余地。
闻言,陈婆婆虽然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还是果断干脆地点头将云棉推给了他。
至于之前云棉拜托她多卖点钱分了让自己能给妈妈买礼物?
陈婆婆慈眉善目地笑着对云棉说:“你那娘亲属实不是什么好人,这钱呐,婆婆就先帮你保管着,等你将来长大了,就来找我要,我一定分毫不少的给你。”
说完就走,之前那些红了的眼眶和感触虽然都是真的,但也仅仅只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到了她手中的钱财,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孩子的凄惨身世而舍出去?
哪怕只分出去半块灵石都绝无可能!
至于之前还被她夸赞讨喜的云棉?
一只上等人牲罢了,只要能卖出灵石让她大赚一笔的,哪怕是条狗,都一样讨喜可爱。
“棉棉,看来在修仙界就和现代世界一样,都不能再相信任何伪善的人。”
云空愤愤嘀咕着,深觉之前一路上棉棉的好话和口水都给浪费了。
云棉已经被管事打量后领着往里走,闻言最后抬眼看了眼上方的牌匾,点点头,轻声说:“妈妈说,坏蛋的话都是骗小孩的,我一直记得的。”
妈妈每次去交手术费住院费或者做饭买饭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就会特意叮嘱棉棉除了认识的医生护士们,谁来说什么都不要相信,更不要跟着别人离开。
医院同样鱼龙混杂,云棉在妈妈口中听过无数小朋友被坏蛋从爸爸妈妈身边拐跑偷走的故事。
她甚至亲眼见到过一个阿姨崩溃地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哭,因为她去缴费的时候,孩子丢了。
不过后来那个小朋友被找回来了,抱走他的是一对始终没能有孩子的夫妻,婴儿待的地方他们进不去,所以就想偷一个健康的小孩回去养大。
那次云棉吓得晚上睡觉都要惊醒好多次,最后打着点滴趴在妈妈怀里才睡得安稳了些。
云棉讨厌所有把小孩子从爸爸妈妈身边带走的坏蛋。
所以她讨厌陈平,讨厌陈婆婆,也讨厌绿稚。
她更讨厌多宝阁和背后的东家,讨厌这条贩卖链上所有的既得利益者。
“我不想再给妈妈买多宝阁里的东西了。”小朋友最为懊恼的还是这件事:“人贩子卖的东西,都脏脏臭臭的,我妈妈是香喷喷的仙女,一点臭乎乎都不能有!”
云空哑然,有点无奈,有点想笑,最后还得努力想办法安慰情绪低落的小朋友。
现实中,云棉被管事带着,并没有走多宝阁大门进入,而是转道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门。
门口有守卫者,见到管事身边的云棉时,平淡地抬了抬眼皮,抬手就朝云棉丢出一道法诀。
云空吓得挡在云棉眼前想帮她挡住攻击。
跟着进来的云锦原本身形微动,但在看清那道法诀时,很快压下心中瞬起的波澜。
那只是一道屏蔽五感的法诀而已,并不会造成切实的伤害。
云棉眼前一黑,耳边除了云空的声音便什么都听不见。
但很快,她重新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云空一惊。
云锦微愣。
原本无精打采的守卫者也在一瞬间的愕然后,起身弯腰仔细打量云棉这双格外不同的双眼。
“这是……”他紧盯着云棉那双漆黑如墨宛如地狱深渊般瘆人的眼瞳,原本浑浊的目光一点点亮起。
“这是鬼瞳!!”
“这是……鬼瞳?”
守卫者和云锦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什么是鬼瞳?”
管事有点茫然,不明白一向要死不活的守卫者为什么在这一瞬间,浑身气势变得犹如难以揣测的深渊一般,让他都禁不住白着脸踉跄后退了整整三步。
可没有测过灵根没有丝毫灵力的云棉,却始终稳稳当当站在原地,同样仰起头好奇地望着凑近的守卫者。
什么是鬼瞳?
小朋友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
这是她从灵异世界得到的馈赠……
她脑海中闪过总是羞怯安静的余安安,还有总是喊她坏坏喜欢抱着她手指当磨牙棒啃的小鬼娃娃,心里更是偷偷坚定了要把这个多宝阁背后的主人揍哭,让他再也不敢偷小孩卖小孩的想法。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别的世界,没有爸爸妈妈保护的小朋友,都和安安还有小鬼娃娃一样,会活得好辛苦好辛苦。
守卫者注意到云棉摸眼睛的动作,眼中的炽热更甚,快速说道:“去请掌柜的过来,让他赶紧通知东家,我们这收了个极品的好货,就凭这双眼睛……整个天衍大陆都将彻底沸腾起来!”
甚至远比五年前那颗在浮生城里装神弄鬼的“仙种”更能掀起整片大陆人妖魔三族的风波!
第462章
原本因为那双眼睛而短暂怔愣的云锦,在听到守卫者的话后,下意识皱眉。
下一秒,一抹细微的剑意截断了管事将要完成的传音术。
“谁?!”管事和守卫者面色大变。
云棉也茫然地仰头张望。
云锦再次打断守卫者在暗中放出的求救信号后,解除隐身,冷着脸出现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身后的门无声合拢,这也意味着此处已经完全被云锦的剑域困住,除非是对剑意理解比她更高的登仙境圣尊出手,否则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破除剑域。
“你、你是何人?!”
刚才在陈婆婆面前还颇为倨傲的管事,此时大半身体都藏在了守卫者身后,脸色苍白地疯狂向外求救,手中卷轴不知道被捏碎了多少个,却丝毫用处都没有。
云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尚且没有说话,那位守卫者便望着她手中的诛恶剑彻底变了神色:“你是……云锦圣尊??”
管事的一听,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浑身瘫软的几乎站不住脚,眼中的惊惧都快要化为实质。
云锦!
云锦圣尊!!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短短几息之间,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妈妈!!!”
忽而一声清脆欢喜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紧绷的死寂,几人不由得同时看向突然喊出声的云棉。
云锦只觉眼前好像有一道光影闪过,下一秒腰间就被一双小手死死搂住。
不仅如此,犹如乳燕投林般冲过来的小家伙,还一边喊着妈妈,一边眼睛亮闪闪地手脚并用努力往她身上爬。
云锦:“……”
管事和守卫者:“……?”
“妈妈~你快抱抱我呀!”云棉急得不停往上蹦。
事实证明,当年不会爬树的她,现在也不太会爬妈妈……
妈妈?
云锦记得,之前小家伙对那群人说过,妈妈就是娘亲的意思。
可她并非自己的血脉延续。
这只是一粒棉籽化形而已。
云锦刚想说我不是你的娘亲,可话刚到嘴边,一低头,仰着小脑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姑娘都已经急得眼泪汪汪了。
好像要是不赶紧抱她,她就真的会当场哭出来。
于是短短一瞬间,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又被她沉默着咽了回去。
“妈妈~你快点抱抱我呀!”
云棉还踮着脚好努力地抱住妈妈的腰想往上爬,几秒钟没有得到回应,她就开始着急地边张开小手,边跺脚乱蹦跶了。
云棉形容不出这短短几秒里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
至少,在她真的敛起浑身剑意锋芒,弯腰僵硬地抱起眼眶红红的小姑娘时,她很确信当下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或许只剩下剑修最纯粹的本能。
比如对所有迎面而来的攻击进行下意识最果决狠厉的反击。
管事缩在角落,看看被剑气轻易重伤不停吐血的守卫者,又看看抱着小孩面无表情的云锦,恨不得自己先走一步算了。
而对面,在刚被妈妈抱起来的一瞬间,云棉就立马张开小手紧紧环抱住了妈妈的脖颈,熟稔地扭扭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小脸往妈妈颈窝里一埋,很快,整只崽都放松了下来。
软趴趴窝在妈妈香喷喷的怀抱里,云棉忍不住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妈妈脖颈一次又一次。
边亲昵地蹭蹭贴贴,还要边用软乎乎甜糯糯的童音不停将“妈妈~”“娘亲~”两个称呼换着喊。
于是整间屋子里,四个人仿佛处在三个世界。
管事和守卫者面对强敌即将殒命。
云锦浑身僵硬散发冷气一声不吭。
而云棉这里,就是最开心最高兴的寻亲节目见面拥抱的画面!
“妈妈~”云棉贴贴够了,终于舍得从妈妈颈窝里抬起头,睁着清透干净的星星眼,眉眼弯弯地仰头软巴巴亲了她一下。
“娘亲~棉棉好爱你喔!”
这下不仅是云锦,就连云锦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诛恶剑,都好像跟着一起被抽离了思绪变成了空壳。
……爱?!
有人爱云锦?!
云锦会被人爱?!
不不不……开什么玩笑,谁会爱一个天生没有情魄只好杀戮的怪物呢?
或许,可能,多半……一定是听错了吧?
云锦定了定神,想要把怀里暖烘烘到甚至将自己都捂暖了几分的小家伙放下来。
可云棉就像好不容易被人抱到怀里的小狗崽,说什么都不肯被放下,一旦云锦表现的强硬一点,小朋友自己就先委屈地红了眼眶。
“妈妈~你要是、要是再把我丢掉的话……”云棉死死抱着妈妈的脖颈,藏着哭腔小声又苍白地威胁:“那我就会被别的坏蛋捡走卖掉了!”
云锦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角落里别的“坏蛋”。
莫名其妙从她冷漠的眼神里感受到致命威胁的管事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反应疯狂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
小孩你快闭嘴!不要污蔑我啊啊啊啊!!!
云棉反应比他还快:“娘亲~他们说我是好货,能卖好多好多钱!”
粘人精秒变告状精,还鼓着脸特别理直气壮义愤填膺。
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偷偷露面被抓还商量高价卖出自己时的主动。
从云锦出现时就格外安静的云空:“……”
原来就算当天不出门,也是需要多翻翻黄历的。
不然就会像屋里这两个倒霉蛋子一样,惹到熊孩子后诸事不顺。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朋友格外“有力”的威胁,还是因为管事的打岔,云锦竟然真的不再松手想将云棉放下去。
目的得逞的云棉棉小朋友眉开眼笑地窝在妈妈怀里,还趁机又给了妈妈好几个软乎乎香喷喷的亲亲~
有妈的棉棉是块宝!
“妈妈,鬼瞳是什么呀?”云棉想到妈妈出现时的情况,忍不住再次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
她的五感刚才就被妈妈解除了,现在眼睛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看着完全没有之前那样漆黑幽暗。
云锦给瑟瑟发抖的管事和重伤却仍旧将双眼死死盯住云棉的守卫者全都施放了禁言咒和定身咒后,声音平淡地解释道:
“天衍大陆曾有所传闻,凡拥有鬼瞳者,下可望一人之气运,上可望一族之气运,鬼瞳逐渐至极境之时,便可窥天道寻仙路登仙门。”
“且鬼瞳者,可独掌一界轮回。”
云锦的声音清列淡漠,说起鬼瞳那些惊世的传说时,也毫无波动,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一段平平无奇的文字一般。
可原本茫然恐惧的多宝阁管事,还有被剑意重伤后吐血不止的守卫者,眼中的神色却随着她平淡的陈述,越来越亮,到最后,尽是疯狂的贪婪之色。
鬼瞳!
连鬼瞳都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那所谓的传说,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鬼瞳……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守卫者眼中的光亮得惊人,他拖拽着身下的血迹,拼命想要靠近云棉。
然后被云锦随手甩出的剑意击碎了身体里那颗还算鲜活的心脏。
杀人从不眨眼,诛恶从不迟疑,这就是天衍和浮世两块大陆上最年轻的登仙境,云锦圣尊。
她没有贴心到帮云棉捂住双眼。
于是在守卫者死不瞑目到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云锦听到了那道属于系统的声音。
颤巍巍的:“棉、棉棉,你妈妈怎么变得更凶残了?”
凶残?
云锦垂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在心里默念这个形容自己的词。
“才没有呢!!”小朋友凶巴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云锦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即使是在用心声反驳,小姑娘面上的表情也格外鲜活灵动,皱巴着小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空空,我们是一家人,不可以偷偷说妈妈坏话的!”
云空:“……我不想叫空空。”
听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出家。
“空空你不要转移话题!!”
云棉鼓着脸认认真真替妈妈解释:“我妈妈一点都不凶残的,她杀的都是拐.卖小孩的大坏蛋!那些被卖掉的小朋友要是知道这个坏蛋死掉了,一定会在很辛苦的生活里感到一点点开心的!”
“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云棉一再对云空强调:“我们都要爱她,不可以伤害她,不然、不然以后你再和别的球打架,我就不给你维修积分了!”
这已经是云棉当下能想出来的最具有威慑力的威胁了。
就和刚才说自己会被坏人捡走卖掉一样。
云锦都忍不住低头打量了她好几眼,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将这个孩子交给云家,她以后一定会被云家欺负得很惨。
偏偏小孩的系统也好像很不聪明的样子,不仅没生气,还晕晕乎乎窃喜地求证:“棉棉~我们三个真的是一家人吗?可我只是个系统,还不是人……”
说到后面,连云锦都轻易听出了它语气里的黯然失落。
云锦:“……”
这个系统,和五年前苍澜的那个系统比起来,似乎太蠢了点。
这个棉棉,和现在剑宗上下都极为喜爱的苍澜比起来,似乎也完全不是同一路人。
更何况,她竟然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到了“一家人”,还有那些坚定的维护……
云锦感受着怀里暖烘烘又粘人的一小团,向来缜密机敏的思绪里也不禁多了几分难以理清的疑惑。
这就是师尊所说的“机缘”吗?
一个化形后活生生的小孩。
一个抱着自己就不肯撒手的……女儿?
云锦很快将最后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这个孩子和那个苍澜同样来路不明,她不能如此轻易就下定论。
倒是眼前,死了一个守卫者,还剩一名管事……
经验和师门的教诲告诉她:便是死人,也不一定能完全保守秘密。
可在她并指凝结剑气的一瞬,怀里的小棉花团子立马抱住她的手腕:“妈妈等一下!!”
第463章
她抱得太突兀也太用力,云锦瞬息成型的剑气又因此在瞬息间散去。
即使明知散去的剑气不会伤到她,云锦还是下意识皱眉低头查看。
等确定莽莽撞撞的小家伙毫发无伤后,她才随意瞥了眼瑟缩在角落里,即使满眼惊恐也藏不住眼底贪欲的管事。
“你想如何?”云锦询问怀里眸光灵动的小姑娘。
云棉眨巴眨巴眼睛,抱着妈妈的手臂撒娇般地轻轻晃了晃:“妈妈~我想被他卖掉好不好嘛?”
云锦一向清晰通透的思绪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连云空都默默往云棉脖子后面藏了藏。
附带一个小小声的提醒:“棉棉,别乱说话,容易挨打。”
这种上赶着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事情,也就棉棉能明知故犯了。
云棉没理它,仍旧仰着小脸眼巴巴望着妈妈。
云锦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
云棉眨眨眼,不知道接收到了什么信号,欢呼一声后整只崽都笑得眉眼弯弯,又仰头亲亲妈妈的脸颊,动作自然流畅到了极点。
“谢谢妈妈!!”
云锦这次终于把小孩放到了地面上。
她五年前设下的剑阵还在云棉身上没有撤掉,所以即使任由小孩靠近那位管事,也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云锦今天似乎总在做一些多此一举的事情,就如此刻,更多的剑气密密麻麻将管事完全围困住,但凡他有分毫异动,下一秒都能直接身首异处。
云棉走到了管事跟前。
无形的细长丝线轻松绕过管事身上的防御衣物,绕着他的脖子缠了两圈后,在他愈发惊恐的目光中,慢慢刺破了他心脏外的皮肤。
人类将用来操控傀儡的细长丝线称之为傀儡线。
云棉就将同样用来操控人类四肢生命的线也成为傀儡线。
“傀儡线会在你的骨骼血肉中游走,作为修士,你应该能够感知到你的身体里多了些什么吧?”
小朋友的声音依旧软糯糯的格外无害,可管事此时却连最深的贪欲都顾不得了,他惊恐万分地瞪凸了眼球望向云棉,嘴巴颤抖着结结巴巴念出几个字:“你、你……邪修!”
非人非妖非魔,功法最残忍也最阴邪,所用法术动辄便会致使数万人殒命的修炼者,才会被三族并称为邪修。
管事甚至开始在心中怀疑云锦圣尊的本来面目,是不是骨子里其实也是个邪修,否则为何她要如此维护一个明显是邪修的孩子?!
“嘘~”
云棉蹲在浑身瘫软的管事身前,眼眸弯弯笑容明媚地对他说:“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如果想对别人说出我的秘密,那我就只能绞碎你的心脏和灵魂了喔。”
“我……”管事惜命地不停摇头,惨白着脸哆嗦着发誓:“我听话!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事实上,他敢赌云锦圣尊的剑气不够快,却不敢赌身体里那条如同嗜血长蛇一般肆意游走的傀儡线。
因为不止心脏,就连修士最重要的丹田气海和脑域神识,那条诡异的傀儡线竟然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这等要命的威慑,管事毫不怀疑自己不听话的下场。
云棉满意地站起来,立马转身去牵妈妈的手,然后开开心心让管事帮忙带路。
她还要继续当“货物”呢。
“等等!”
管事的抖着腿喊停二人,虽然还是很恐惧,但他在死亡威胁下叛变得很彻底。
他指着地上那位守卫者的尸体提醒道:“他的实力很强,在东家那里应该留有命牌或者魂灯,刚才他死了……恐怕很快东家就会赶来查看情况。”
他垂着眼,本想遮掩自己此时的神色变化,却不期然望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
“你说的是这个吗?”云棉摊开自己白嫩嫩的小手。
管事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倒退了数步,惶然惊惧地望向云棉手心上空那抹被捏成一小团正痛苦挣扎的灰色魂体。
“叔叔,我可是专业收鬼的喔~”云棉炫耀地歪歪头,转而又仰头去看身边的妈妈,小表情里有一瞬间的遗憾。
下一秒,云锦就听到小家伙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空空,我都有点想念变成鬼的妈妈了,我喂什么她就吃什么,特别特别乖!”
某种莫名的直觉,导致云空一个字都不敢接。
云锦看了眼小姑娘手里眼熟又陌生的魂体,想到鬼瞳的传说,还有小家伙刚才所说的话,即使淡定冷漠如她,神色也有了短暂的凝固。
自己似乎被师尊坑了。
或许棉籽不是什么机缘。
反而是一桩桩天大的麻烦。
可棉籽都已经长出来并且成功化形了,能说能跳会蹦跶,还有一身数不清的秘密……
显然不可能再把她变成当初那粒棉籽给还回去。
除非时光倒流。
_
跟着管事往里走,明明眼前是一堵墙,踏入的一瞬间却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阴冷潮湿的,满是脏污的世界。
云锦重新隐匿着身形跟在胆大包天仍旧准备卖自己的小朋友身后。
母女两个踏入这里之后,都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这里并不破败,也不像画本子里写的囚牢那样满是蛇虫鼠蚁,更没有什么严刑拷打凌虐残杀。
事实上,这里还有种另类又矛盾的热闹和死寂。
热闹的是来往穿着多宝阁统一服饰的侍者,死寂的是一个个或站或坐如同死鱼一般被侍者们扒掉所有衣物进行检查的“货物”们。
管事的在多宝阁等级比这些侍者高,他亲自领着云棉进来,来往侍者默契的上前一人跟随在他身侧,手握刻录货物信息的契纸,安静等待他的安排和介绍。
感受着心脏中隐隐被刺中时的尖锐疼痛,管事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道:“将此货物放入今晚的拍卖名单中,她有些特殊,你简单记录就好,起拍价……一块下品灵石。”
神识随着管事的讲述不断将云棉的信息录入契纸,侍者微微躬身,而后沉默着拿出一块木牌悬挂到云棉脖颈处的抑灵环上。
木牌上用简单的文字刻着个“叁”。
这就是云棉的“货物编号”。
这一幕便和凡间贩卖牛马等牲畜的画面更为相似了。
或者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管事的又特意叮嘱了将云棉关起来后就不用进行任何查探检测后,这才迈着发软的步伐一步步离开。
云棉托着脸乖乖地坐在一个干净精致的笼子里。
等到晚上,她就会和其它货物一起,被这些侍者连人带笼子一起送上拍卖会场,然后任人出价竞争购买。
云棉每次想要看向外面,云空都总要飞到她眼前遮挡她的视线:“棉棉,这些都是少儿不宜,不能看!”
袒.胸露.乳赤.身裸.体的男人女人魔人妖人……不管哪一种,都不适合棉棉去细细地观看。
视线被完全遮挡,小朋友不高兴地鼓脸,环着手臂抱住自己,闷闷地说:“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的话,我都不知道做什么。”
会很无聊诶~
特别是她连妈妈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云棉才不想看那些三族和灵兽的身体呢,她只是想试着猜一下妈妈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那也不能看。”云空分毫不让:“要是你无聊的话,不如我跟你说说主角现在在干什么吧。”
主角?
这个世界的主角?
云棉茫然:“对喔!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任务呢!”
她从是一颗棉籽的时候就没把任务放在心上,直到现在被云空提起,才恍然从好多段零碎的记忆里,惊觉自己好像的确是有任务要完成的!
云空也懵了:“啊?我难道没跟你说过我们这个世界的任务吗?!”
云棉无辜摇头:“没有~”
云空又啊了一声,对自己竟然如此不专业的行为感到极其的不可置信。
就在笼子外站着,被迫听完所有对话的云锦:“……”
诛恶剑嗡嗡震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她所谓成仙的机缘竟然是两个小傻子。
不过这点小小的动静没能惊动懵懵的一球一崽,两小只还在心里努力沟通。
“等我翻翻……”云空不自信地翻看世界任务,几秒后呐呐地说:“棉棉,这个世界没有任务,只有一个还没签的合同。”
合同?
“是快穿总局要和你还有我一起签订正式雇佣劳动关系的合同……”
云空的声音恍恍惚惚落不到实处:“所以,我那三千多次任务还有三千多位宿主果然都是假的吗?工作这么努力堪称兢兢业业的我,到头来竟然还只是总局的实习系统??!”
云棉也傻乎乎地捧脸:“那、那之前那些任务,总局要给我补工资吗?”
云空:“……我现在就问!”
很好,棉棉总能把我一秒拉回真切的现实。
云棉再接再厉:“空空,合同你要签吗?我记忆不够,还看不太懂,万一我们被坑了怎么办?”
云空努力检索,最后放弃:“……我也不知道,我都没搜到快穿局和系统之间的正式合同到底长什么样。”
云棉鼓着脸小小声叹气:“那还是先放着吧,等我以后问妈妈就知道了。”
云空无脑附和:“嗯嗯!你妈妈那么厉害,她一定不会让我们被坑的!”
云锦和诛恶剑沉默地站在一旁,等两个小家伙聊完了,诛恶剑主动脱离了云锦握剑的手,往远处飘了飘。
它有点怕自己被传染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傻气,所以还是离笼子远一点为妙。
“对了!”云棉又想起来:“你刚才说主角,他现在在干什么啊?我妈妈好像认他当小师弟了,那我以后见到了是不是还要叫他小师叔呀?”
云空翻了翻剧情,整颗球都是一震:“棉棉!主角现在就在下面的浮生城!!”
第464章
“宿主,原剧情里多宝阁内今晚会拍卖一只古朴破烂的鼎,还有一只灵兽蛋,它们最后都流拍了,直到主角出关后,才陆续被她收入囊中。”
清悦柔软的女声缓缓说道:“如今我们提前在这次拍卖中取得这两件至宝,便能削弱一分主角的气运,等将来窃取主角以及整个修仙界气运的时候,也会轻松许多。”
闻言,苍澜满意地勾唇扬起一抹笑意:“没想到当初那个女人竟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难怪看着格外特殊出众。”
“小师叔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耳畔忽而传来好奇的询问。
苍澜神色不变,顶着还有婴儿肥的精致小脸,笑容阳光可爱地点头:“我以前只听爹娘提起过拍卖会,还从未切身参与过,也不知道拍卖会上都有什么宝贝。”
剑宗随行的弟子们闻言,都忍不住凑近给自家小师叔介绍了很多可能在多宝阁拍卖会上出现的东西。
最后,他们还很仗义地拍拍自己的宝贝剑鞘,承诺道:“小师叔您放心,我们剑修虽然买不起什么特别贵重的宝贝,但如果您买下来的宝贝有人敢抢——”
话都不用说尽,一群剑修弟子如剑气般凛然锋锐的气势就足以让人避之不及了。
苍澜那张白嫩嫩正太包子脸上的笑意就因此更加明显了。
而在他们隔壁的隔壁,陈婆婆抬手挥去投影水镜,对身旁二人遗憾轻叹道:“竟然是剑宗的,看来这小崽子我们是动不得了。”
绿稚娇媚懒散地斜倚在珍宝架旁,闻言同样悠悠轻叹:“同样是五岁的孩子,这人跟人之间的命运呐,总是这么天差地别,老天爷可真是偏心极了。”
陈平不甘心地收回盯着水镜的视线,冷哼道:“剑修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过是一群只会拔剑不动脑子的莽夫而已!”
“宿主,刚才的监视已经撤掉了。”
苍澜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刚来浮生城就被人盯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必须尽快从主角那里夺取一缕气运来遮掩自身气机。”他沉声做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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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城上空,多宝阁暗道内。
云棉抬手轻轻戳了戳对主角充满警惕的光球:“空空,你说主角也有系统,那它和你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吗?”
云空立马反驳:“当然不是!我们可是正规渠道的正规系统,和那只野生系统一点都不一样!”
“总局有规定,系统和宿主进入一个世界后,绝对不能随意伤害世界核心人物,更不能利用违规手段偷盗窃取任务世界气运……”
云空一口气说了很多条冗杂又细致的规定,最后才蔫蔫地说:“虽然我们都还不是正式上岗……但总局制定的规则适用于所有系统和绑定的宿主,所以苍澜的系统绝对不可能和我是同事!!”
绝对不可能五个字被它说得掷地有声。
云棉却戳着它小小声问了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你能打得过他的系统吗?”
云空:“……”
云空沉默,云空试图辩解,云空哑口无言,云空恼羞成怒。
“打不过怎么啦!我都还只是个实习系统呢!我又不干坏事,不窃取世界气运,我打不过它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光球罕见地炸毛,气鼓鼓地浑身都冒着乱七八糟的光。
可作为它灵魂绑定的宿主,云棉还是立刻感知到它凶狠语气下的心虚。
或许不止云棉感知到了,就连云锦都轻易听出了云空的逞强。
所以,系统还分正不正规?
还有那么多庞大复杂又细致的规矩?
并且系统和宿主身后,有一个更大的组织?
组织里不止一个系统,也不止一个宿主,也就是说,执行任务的世界都不止一个?
那么……是不是就如同浮世大陆和天衍大陆还有遥不可及的修仙界一样,分属不同大道法则,想要进入另外一个新的世界,就需要融入和达到新的规则要求?
云锦垂眸沉思着,即使只是两个小家伙旁若无人的一小段沟通对话,也足够她在此基础上作出更多也更为合理的猜测。
最后,她想到了自己追寻的仙路。
就如同凡人想求长寿,于是追寻修炼之道,入门后又想寻求更广大道机缘,等修炼有成又妄求长生不老,等修为臻至化境时,又开始摸索踏上虚无缥缈的仙途……
似乎永无穷尽之时。
所以,成仙就是极致了吗?成仙之后呢?是否又将是一条新的追寻极尽却又永无止境的路?
“你认为,修仙之人为何修仙?”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云棉呆了一下,暂停了和云空的偷偷聊天,托着小脸认真思考起妈妈的问题。
修仙……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明亮,即使是在昏暗又嘈杂的密室里,她坐在笼子里,也不像是即将被待价而沽卖出去的货物,反而更像是无意间偷溜到笼子里玩耍,浑然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天真小兽。
可她此时无意识地轻轻歪着头,两只小手捧着自己肉乎乎的脸颊,皱巴着小脸显然正在思考着什么。
屋子里其他“货物”们和来往侍者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注意到云棉的存在,毕竟她光是乖乖坐在笼子里不吵也不哭闹,就已经很显眼了。
此时见她思考时颇有些呆头呆脑又格外可爱有趣的小模样,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姑娘,你在想什么?”
云棉偏头看他,下意识回答:“我在想……”
目光触及对方和小五一样的魅魔族特征,云棉顿了一下,随即清脆地朗声回答:“我在想我那只跑丢了的猫猫,还有一只闯进别人家就没出来的小蛇~”
刚才还好奇倾听的“货物”们笑着摇头,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云棉身上。
只是一个有点特殊的孩子而已,除了可能会在稍后的拍卖会上被人用高价买下外,其实和他们比起来也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之处。
说不定……她即将面临的命运,还会比他们这些普通货物更加凄惨绝望。
倒是那只魅魔,听到云棉说猫猫的时候,身后原本无力落在笼子底部的尾巴轻轻动了动。
不过他也没有再和云棉沟通。
而云棉,收敛心神后,也正在乖宝宝式端正坐好,小手抱着屈起来的膝盖,乖乖回答妈妈的问题。
“妈妈~我也不知道修仙的人为什么要修仙,但是妈妈以前跟我讲过,每个小朋友出生以后,都会好努力地活下去。”
云棉一边回忆冗杂记忆里在医院病房中妈妈讲过的好多好多话,一边软着声音慢吞吞说道:“妈妈说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因为只要活着,每个小朋友就都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
“我们会跌倒,会生病,会吃到难吃的东西,会遇到难过伤心的事情……从出生开始,小朋友们就在不停的掉眼泪了。”
神情疲惫的女人温柔地摸摸病床上女儿早已经青青紫紫满是针孔的小手,俯身低头亲了亲她白净柔软的脸颊,温声道:“但就算小朋友们坚强努力的长成了大人,也还是会活得辛苦,还是会跌倒,会生病,会吃到难吃的……也会掉眼泪。”
“棉棉觉得,活着这么辛苦,为什么大家还要努力活下去呢?”
4岁的云棉棉小朋友蜷缩着半靠在妈妈用手臂圈起的怀抱里,闻言乖乖的,又充满希望的小声回答她:
“因为我很爱妈妈呀~”
“别的小朋友也有很爱的人,所以小朋友们才都想要努力活下去的!”
5岁的云棉棉小朋友蜷缩着坐在精致冰冷的笼子里,仍旧乖乖地回答:
“因为我想再多爱妈妈一点呀~”
“修仙可以活好多好多天,可以活好多好多个五岁,而且修仙就不会生病了,不会让妈妈为我心疼难过。”
云棉歪头看向旁边刚才用神识传信过来的方向,眼眸亮晶晶地小声雀跃道:“妈妈,全世界的小朋友们都会想修仙的,虽然还是很辛苦会掉眼泪,但是爱会被延长好久好久喔,这样快乐就也能长命百岁长生不老啦!!”
隔着笼子,云锦安静凝视着小朋友脸上毫不掩饰的期颐和欣喜。
她本以为这个孩子既然是“宿主”,既然拥有那么多“任务世界”的经历,她应该原本普通人更为成熟,甚至体内的灵魂早就是看透世事活了无尽年岁的老怪物。
于是她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会从这位“宿主”这里,得到远超于常人眼界和认知的回答。
她甚至都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
修仙之人为何修仙?
当然是因为无穷无尽的贪欲,长生不老,顶尖实力,权利地位……这些都是促使贪欲滋生的源头。
可她最终得到的答案,的确远超常人眼界和认知了,但也和她心中原有的答案毫不相干。
太过干净纯粹了,简单天真的像是个笑话。
可又反衬得她原有的答案过于世俗平庸。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呀?”
云棉挪着屁股往妈妈所在的方向坐了坐,仗着被妈妈神识笼罩,就算讲话别人也不知道,便更大胆的继续和妈妈絮絮叨叨。
“妈妈,等下要是别人把我买走了怎么办?”
“妈妈,你都没有跟我笑过,也没有喊我棉棉宝贝,还没有亲亲我喔~”
“妈妈,我以后也要和你一起当剑修,那我的剑是不是也要把你的剑喊娘亲呀?”
“妈妈,空空说剑修都好穷的,因为吃不起饭所以才会拼命修炼到辟谷境,这样剑修就可以只喝西北风也能活下来了,妈妈你喝过西北风吗?是什么味道的?好不好喝?”
“妈妈,你五年前就夸别的小孩厉害有天赋了,可你一句都没夸过我,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特别喜欢我呀?”
“妈妈,就算你还不那么喜欢我也没关系,虽然我会有一点点难过,我会有一点点伤心,我会偷偷去找苍澜打架把他揍哭,但是真的没有关系,我还是会一直爱妈妈的,永远永远都爱喔,长生不老那么爱!”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所以你真的喜欢苍澜不喜欢我……那我和他打架的时候你要帮谁?!”氿氿
“妈妈……”
云锦在看着侍者往小家伙所在的笼子上蒙了层黑布,将笼子往外运出时,紧紧握住诛恶剑的手终于缓缓松了点力道。
不自觉紧绷的神经也一点点放松,紧绷紊乱的灵台重归清明。
好多问题。
好奇怪。
好吵。
第465章
多宝阁,天字号拍卖场内。
“诸位,这件地级中阶流光法衣起拍价为一万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上品灵石,请出价。”
硕大且清晰的水镜之上,位于拍卖台上的那件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在侍者的话音刚落下时,台下就已经有女修迫不及待地加价了。
除了台下的普通客座,还有整整四层,自上而下以天地玄黄划分等级的贵客包厢。
楼下一般坐的都是来凑热闹捡漏散修,实际上众人都清楚,只有这四层楼包厢里的客人们才有实力在今晚的拍卖会上有所得。
因为这些包厢里坐着的,十之八九都是各大势力中的弟子门人。
正如坐在三楼一间包厢里的剑宗众人。
其实按照剑宗一脉相承的贫穷,加之他们并非门内天赋出众者,此次出行的剑宗弟子顶多只能在二层包厢入座。
但谁让他们此行还带着个剑宗的金疙瘩呢?
苍澜身为剑宗三长老的幼子,又在出生后被圣尊云锦称赞,体内有天生剑骨不说,其它修炼资质也好到宛如妖孽,更是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云锦圣尊带师尊蔺尘风收徒,成为了登仙境巅峰境强者蔺尘风圣尊的关门弟子。
这些身份名头,无论哪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苍澜一跃成为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宝贝金疙瘩。
又因他是弟子们看着从小长到现在的“小师叔”,整个剑宗上下,就没有不喜欢苍澜小师叔的弟子。
苍澜小师叔可是被预言修炼天赋超过云锦圣尊,将来会靠着天生剑骨比云锦圣尊更快踏上仙途的小妖孽。
所以仅仅是苍澜这个名字,就足够多宝阁将他们的包厢破格安排到第三层。
“这次出来,一路上我们靠着小师叔,真是得了太多便利。”
“是啊,小师叔如今才五岁就已经在准备结丹冲击金丹境了,我看恐怕不出二十年,小师叔就能和云锦圣尊一样,成功进入浮世大陆。”
“云锦圣尊……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人低声说:“云锦圣尊这五年都在魔族战场磨炼剑意,听说她修炼到了瓶颈,光是情劫一关……恐怕就能将她彻底阻拦在仙途入口,终生难以往前一步。”
“是啊,小师叔不一样,小师叔活泼可爱,善良坚定,才五岁剑意就有所小成,未来不可限量。”
不过无论如何,云锦圣尊也是剑宗的一份子,他们私下虽然会议论,心中却也敬仰对方,并为对方当前所面临的情劫难关感到惋惜。
听着他们的议论,手里捏着一块糕点慢慢吃的苍澜眼中闪过满意的笑意。
云锦圣尊?
即使原剧情里她身为这个上层世界最惊才绝艳的主角又如何?
现在他来了,那那个女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止步在登仙境,再难寸进。
而此时,下方拍卖台上,有侍者带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上台放好。
看到那个笼子的大小,已经很有些经验的客人们都忍不住小小地躁动起来。
他们知道,这个笼子里的,定然是只活物。
地级叁号包厢内,原本漫不经心等待捡漏的苍澜,也在这个笼子被抬上来的一瞬间无声坐直了身体。
因为在笼子被抬上来的时候,他同步听到了系统略显急促激动的声音。
“宿主!经过检测,这个笼子里的生命体身上有仙道痕迹!”
苍澜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一拍,眼瞳不自觉放大,屏住呼吸,全副心神都落在了台下蒙着黑布的笼子上。
在主持拍卖的侍者简短至极的介绍声中,笼子上那层厚厚的黑布也终于被人揭开,露出其中活物的真实面目。
“怎么是个孩子?”
“竟然是个孩子!”
“她身上有何特殊?”
“应该不算太特殊,毕竟拍品编号只有叁,除了一号拍品,别的编号越靠前,就越不值钱。”
有点杂乱的议论声中,主持人温婉柔和的嗓音也恰好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叁号拍品,起拍价为……一枚下品灵石。”
在看清笼子里竟然是个孩子时,苍澜耳朵里有一瞬间鼓噪的嗡鸣,他的脸色无声涨红,一边听着主持的介绍,听着台下试探着稀稀拉拉的加价,一边还能清晰捕捉到自己系统迟疑中藏着惊骇的检测结果。
“经过检测……该生命体所承载气运浓郁厚重到难以计算,宿主,她一人身上所承载的气运,已经远超此界气运之子!”
“这也意味着,只要我们能将她身上的气运盗走,哪怕只盗取十之四五,宿主你也能以最短最快的速度平稳踏入仙途,没有情劫心魔雷劫,成仙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从此再也不受此界天道桎梏!”
苍澜手中捏着的糕点早已经不知不觉碎了满地的渣。
他睁大眼睛直勾勾望向下方笼子里的云棉,急促的呼吸和不稳的心神让他匆忙起身时险些栽倒!
“小师叔!!”身旁剑宗弟子慌忙扶稳他,忧心询问:“小师叔?你的气息怎么这么紊乱,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耳边的询问混杂着楼下此起彼伏的加价,恍惚间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灌入他的脑海,却也终于成功将他从刚才的失态中拉了回来。
他很快稳定心神,而后在一众同门们担忧关切的目光中,抿了抿嘴,伸手指着下方笼子里的云棉,茫然问道:“……为什么那里面关着一个孩子?”
剑宗众人闻言默然。
正在他们思考改怎么告诉小师叔多宝阁一贯如此什么都卖时,又听到小师叔问他们:“那个妹妹……是要被人关起来卖掉吗?”
他们点头,而后都看到了苍澜脸上的同情不忍。
“我想买下她……”苍澜下意识攥紧自己的手指,竭力平稳自己急促的呼吸,此举看在一根筋的剑修们眼里,却成了他对下方笼子里那个小孩的怜悯。
既然小师叔都这么说了,当然没人会拒绝他。
更何况只是个孩子罢了,加价这么久,价格也才不到100中品灵石,这个钱,贫穷如剑修都能咬咬牙掏出来,更别说此行苍澜身上带了宗门和他父母给的诸多宝贝。
买下一个可怜的孩子,举手之劳而已。
在下方加价到87个中品灵石的时候,苍澜拉开包厢用来遮掩隐私的帘幕,趴在窗口处,顶着白嫩嫩精致可爱的正太脸,满眼不忍地看着下方的云棉。
而后在许多道好笑了然善意的目光中,他有点紧张地开口出价:“我、我出一百中品灵石。”
剑修很穷,在场众人都能从他这句话里品出几分豁出去的坚定。
成年人们也自认看透小孩子的心软善良,无非是不愿意见到同龄人被买卖的一时冲动,他们叫这么半天价也没有加到一百中品灵石,早就说明笼子里那个孩子被探查过无数次,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了。
所以退让一步,成全这两个小孩也无不可,就当给自己积点德。
于是再无人竞价。
除了管事,此时没人知道,云棉是被管事以3000上品灵石买进来的。
她原本的归宿也不是在这里被拍卖,而是应该被洗干净换上上等的衣物,经过长达一年甚至多年的教导,最后出现在某场更为特殊的拍卖会上。
此时,云棉听到声音,在笼子里仰头朝三层的某个窗口看去。
那里,一个容貌精致的小男孩正定定地看着她。
二者目光相接。
云棉一瞬间接收到了好多的贪婪欲.望。
苍澜则专心于自己当下的表演,松了口气似的,笑着对下方的云棉做口型安慰她:“我会救你,别怕。”
“真像小说里男女主幼年相遇,男主救女主于水火之中时的狗血剧情啊~”云空幽幽地吐槽,声音里藏着几分咬牙切齿,似乎对苍澜讨厌到了极点。
事实上,它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敢打棉棉主意的人,想偷抢棉棉辛辛苦苦攒来的气运功德?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吧!!
云棉被苍澜买下,于是笼子又被蒙上了黑布,被侍者暂时带去了交货区。
在云棉被带走的一瞬间,苍澜就坐不住推门跑了出去,剑宗弟子们也只能一起跟上,生怕一个没注意有人冲撞了小师叔。
云锦跟在侍者身后慢悠悠走着。
她还在思索刚才神识笼罩剑宗包厢后听到的那段“对话”。
仙道痕迹。
浓厚到难以计算的气运。
偷窃气运,成仙……
苍澜和那个所谓系统的目的,云锦已经完全知晓了。
但,对方却将目标锁定在了同样拥有系统的棉籽身上。
云锦看向笼子里因为没把自己卖出很多钱于是气鼓鼓捧脸的小家伙,随着后方急切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眼底的冷意也在迅速凝结。
“这是叁号的抑灵环钥匙,请您收好。”侍者微笑着收下一百中品灵石,而后恭敬地递给苍澜一把钥匙。
苍澜将钥匙捏在手里,转身看向已经从笼子里出来的云棉。
两个小孩身高齐平,目光相接后,苍澜朝云棉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妹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心里却在同时对系统命令:“查找合适的主仆契约,一旦我成为她的主人,从此她有再多的气运,都只能被我捏在手里。”
“好的,请稍等。”
云棉的灵魂脑域里,云空的愤怒已经快要堆积到顶点了。
云锦无声地握紧剑柄,即使她自认对这粒奇奇怪怪又格外吵闹的棉籽没有任何情绪牵扯,但此时苍澜的行为俨然已经触及她的底线。
杀机一触即发。
却又一瞬间破碎。
谁也没想到,带着抑灵环的“人牲”云棉,那么无害弱小的,完全处于被拯救地位的云棉,会突然对救赎她的苍澜动手。
那一拳狠狠砸在苍澜脆弱的鼻梁骨上,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云棉把苍澜死死按倒在地上,明亮清澈的眼底盛满怒火:“你果然是想抢我妈妈!我才不是你的妹妹!!”
哪怕过去了足足五年,云棉也清楚记得当初自己刚有点神智的时候,整个剑宗上下宾客都言笑晏晏让苍澜拜入云锦门下时的一幕幕。
要不是她气急到一下子把整个乾坤袋里的灵宝都给吞吃了惊动到妈妈,可能苍澜早就成了妈妈的徒弟!还比自己更早跟在妈妈身边长大!!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妈妈收了苍澜为徒,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云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愿意接受。
那时候云棉没有什么记忆,只有最纯粹的感情占有,所以当时的每一帧画面,都被幼小的棉籽牢牢记在心里,一天都没有遗忘过!
“小师叔!!”此时惊呆了的剑宗弟子们也终于醒过神,眼看着云棉还按着自家小师叔狠揍,他们不得不一窝蜂围上来,还有人已经冲动出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登仙境境界配合诛恶剑设下的顶级剑阵,足以将大半个多宝阁都绞碎成剑气之下漫天飞扬的尘埃。
如果不是云锦出手够快,如果不是多宝阁本就设有各种防御阵法,恐怕今日这多宝阁里,除了云棉,无人生还。
当无数碎裂的建筑物渣滓从剑宗弟子们眼前簌簌落下时,云锦伸手拎起扬着拳头茫然四顾的小家伙,冷眼看向灰头土脸的众人。
“你是……云锦圣尊!!”认出她的剑宗弟子满脸愕然,好半晌都觉得自己像在经历一场幻梦。
“剑宗何时教过你们,随意就能朝着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孩子出剑?”
她冷漠到近乎凉薄的声音激得呆愣的众人一个激灵全都从骤然的生死变故中清醒过来。
“我、我一时心急……”最开始朝云棉出剑的弟子脸色涨红,嗫喏着想要辩解。
其他弟子也纷纷出言:“圣尊,是她先动手殴打小师叔的!我们救人心切,更何况小师叔他——”
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周骤然森冷的剑气吓得讪讪噤声。
就在他们都站立难安时,苍澜终于整理好自己扭曲狰狞的神色,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灰扑扑格外可怜地红着眼眶,朝云锦躬身作揖:
“师姐……你别怪罪他们,都是我不好,一时失了防备,这才让师侄们为我冲动行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他这番维护听得弟子们心里格外温暖妥帖,再对比云锦的行事态度,本就是刺儿头的弟子们更是忍不住再次出声辩驳。
顺便,将谴责的目光瞪向始作俑者云棉。
这里吵闹作一团,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早就引得多宝阁戒严,但云锦将剑宗所有人都拢在自己的领域之中,外面难以看到内里情形。
此时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委屈辩驳,还有眼前始终躬着身却好像力竭到晃晃悠悠随时可能栽倒的苍澜,云锦低头看向乖乖被自己拎在手里的小家伙。
“你为什么突然打他?”云锦平静询问,谁也听不出她声音里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云棉忍不住鼓脸,凶巴巴瞪了眼苍澜,扑腾着转过身一把抱住妈妈的大腿,超大声宣布自己的所有权:“娘亲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娘亲师父,别的小孩不准当你徒弟,不然我就揍哭他们!!”
苍澜觉得云棉有病。
谁要跟她抢师父娘亲了?!
刚才那一拳让他受尽耻辱,如果不是云棉身上那些厚重的气运,他此时说不定已经让系统立马弄死对方,然后拘禁她的灵魂永生永世地折磨她!
云锦:“……好好说话。”
她拍了下小孩的肩膀,轻飘飘的力道看得熟知她性格的剑宗弟子们眼睛一个个瞪得老大。
等等……刚才这个小孩,是不是、是不是抱着她喊娘亲了??!
所以,云锦圣尊外出征战五年,归来后连孩子都这么大啦?!
“圣、圣尊……她、她是……”有人指着云棉磕磕绊绊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锦没回答,云棉却一点不记刚才的仇,抱着妈妈扭头朝他们美滋滋地炫耀:“我是阿娘的宝贝女儿喔!我叫云棉,今年已经五岁啦~”
被她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闪到,剑宗弟子们犹如一尊尊石头木雕一样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能从那惊天的爆料中醒过神来。
但所有人都可以愣神,唯独苍澜不能。
因为成仙机缘近在眼前,他绝不可能放弃!
就算这孩子是云锦的女儿又如何,他刚才已经买下她了!
可他刚将势在必得的目光落在云棉身上,对恶意感知格外明显的小朋友就皱着脸很凶地警告他:“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还是会像刚才那样打你的!”
其实很难说之前冲动的一拳到底是因为一声“妹妹”而引发的旧怨,还是云棉被同样满含恶意的眼神刺激到后的下意识应激反应。
反正不管怎么样,看爽了的云空都觉得自家崽做的对打得好,这顿打完全是苍澜应得的!
听着那个系统不停夸赞带坏小孩,云锦沉默片刻,抬手又朝着气势汹汹的小家伙轻拍了一下。
云棉一秒乖巧,抬手抱住妈妈刚才拍自己脑袋的手,开开心心牵着晃了晃。
云锦已经被迫习惯小家伙这种程度的亲近,因此她没有如弟子们猜测的那样推开云棉,反而抬手散去自己满是杀机的领域。
于是剑宗一行人,一抬头就和举着武器警惕的众人撞了个正着。
多宝阁的掌柜很快锁定一群人里境界最高的云锦。
“阁下,多宝阁被毁大半,您是否该给在下一个说法?”
第466章(捉虫)
“棉棉,我们好像要赔钱了。”云空小声提醒开开心心不在状态的小朋友。
闻言,云棉脸上灿烂的笑一秒僵住。
她这时候才分出心思去环视四周,而后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满目狼藉,之前高悬天幕繁华奢靡的多宝阁,此时大片都成了破碎坍塌的废墟。
就连四周站着的修士们,也大多灰头土脸,对着剑宗众人怒目而视。
云棉:“……”
莫名其妙闯祸的小朋友偷偷往妈妈身后站了站,把小小的身体藏起来了大半,这才小声替自己辩解:“是他们先动手要杀我的~”
小朋友的嘟囔轻松被所有修士纳入耳中。
一位剑宗弟子还不清楚她和云锦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下意识想要维护自家小师叔,便立马怒目反驳道:“分明是你这稚子先攻击我们小师叔!”
闻言,云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冷淡,她松开原本紧攥的妈妈的袖袍一角,抬眼看向对方,认真说道:“是他先对我抱有恶意,我只是打了他一下,你们却因此想杀了我,如果不是有剑阵护身,我此时怕是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云棉的眼瞳逐渐幽深,她一一注视过这几位妈妈的同门弟子,在看到他们头顶原本应该圆融的气运都变得暗淡时,抿了抿唇,又恹恹地垂下眼,一副懒得再争辩的模样。
一群被偷盗了气运的将死之人罢了。
“棉棉,你别难过。”云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总是第一个出来安慰维护她:“这个主角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全都被蛊惑了,你别跟他们计较,等以后回了剑宗,我们再给他们套麻袋狠狠揍一顿出气!”
云锦原本和多宝阁掌柜对视的目光落在身边垂着头的小孩身上,思考了一瞬,倏而拔剑——
在众人大惊失色的惊呼声中,仅剩的半边多宝阁建筑,也终于在肆虐的剑气中轰然倒塌。
多宝阁掌柜被这个变故惊住,回神后尚且没来得及质问云锦,便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在四散的扬尘中响起:
“多宝阁既敢掳走我幼女在此进行拍卖,这便是我给出的交代。”
“如若不忿,大可让季听白来寻我再要说法。”
说罢,不顾因自己这番话而升起的满场哗然,她转而看向同样惊愕的剑宗弟子。
“身为剑修,执剑不为维护苍生,却反向稚子拔剑,事后不仅不为之羞愧,反倒满心怨憎。”
“尔等剑心有瑕,道心不稳,需即刻返回宗门,重走剑冢问心之路,凡不通过者,逐出宗门,此生不得再以剑宗之名在外行事。”
“至于你……”她看向名义上应是自己小师弟的苍澜,无视对方此时心中和所谓系统对自己的愤怒咒骂,语气比刚才更加凉薄了三分:“好自为之吧。”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云锦收起诛恶剑,拎着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言的小家伙转身从容的离开此地。
徒留下一群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剑宗弟子,惶然无措不知所以。
云锦带着沉默的小朋友回到下方浮生城。
此时浮生城中来往行人早就被天空之上多宝阁的巨变吸引了心神,有人凑近想围观热闹,有人在下方仰头观望,也有人指着那片废墟小声议论。
没有人注意到身穿白衣一身清冷的女修,也没人在意她牵着一个小孩,进入了五年前在浮生城掀起轩然大波的无名宅邸之中。
当云棉不说话的时候,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终于被抹去了表面的虚假伪装。
沉默让它露出了真实的内在。
云锦松开小孩柔软温暖的手,手心重新握住冰寒彻骨的诛恶剑。
此时,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面对着彼此,却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在生气?”云锦问眼前的小孩,语气里没有关心,反而多了些探究和疑惑。
她并不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沉默生气。
就像她不理解那些弟子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拔剑伤人,将剑宗严苛的宗规全部抛之脑后。
其实不仅她疑惑,云空也有点好奇棉棉为什么突然就……就不热情了。
明明刚才还是抱着妈妈撒娇的热情小狗,为什么一转眼就闷闷不乐的冷淡了下来。
像极了三分钟热度的表演。
可云空比谁都清楚,棉棉有多爱妈妈,她的爱绝不是三分钟热度,也绝不会莫名其妙就变得冷淡。
所以云空也屏息等待着棉棉的回答。
“……”
云棉看向妈妈。
小朋友黑白分明的双眼澄澈干净,清晰地倒映出云锦此时的模样。
云锦此时毫无温情的模样。
云棉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冷。
不是被一阵风吹过的冷,而是一瞬间想起很多记忆后,自灵魂深处席卷而来的森冷。
主角苍澜和那些剑宗弟子并无亲缘关系,只是因为同宗同门,在苍澜被打和之后都能下意识维护苍澜,会为苍澜伤害幼童,会为苍澜辩驳攻击自己。
可直到自己身上的剑阵真的被触动时,妈妈都没有下意识出手阻拦过他们的攻击。
反而在剑阵要伤到剑宗弟子时才出手救下他们。
要知道,剑气袭来的那一瞬间,就连一直胆小且怂的云空都下意识冲到自己面前想要努力替自己挡下那些攻击。
可已经是登仙境的妈妈,神识剑气领域足以覆盖全场的妈妈,当时却连手都不曾抬过一下。
云棉那时候在短暂怔愣的瞬间,就给妈妈找好借口了,说不定是妈妈知道自己身上有剑阵所以才没有阻拦的。
可云空也知道啊……
云空还是下意识冲出来护住自己了。
之后自己小声辩解的时候,剑宗弟子也会第一时间替苍澜说话,可直到自己将辩解的话说完,妈妈也始终不发一言。
之前云棉一直觉得妈妈是爱自己的。
那么多个世界的朝夕相处,那么多个世界妈妈都愿意承受痛苦生下自己,那些爱没有一点点作假,全都是真实且厚重的。
可正因为感受过真切厚重的爱,所以她才格外清楚此时的妈妈有多不爱自己。
和妈妈之间唯一的牵绊,全靠自己死皮赖脸。
云棉眼眶有点酸酸涩涩的,她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下平整的地砖,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委屈。
如果是其它世界的妈妈,一定会第一时间保护棉棉,会立马检查棉棉是不是受伤了,会帮棉棉说话……
可刚才妈妈的冷漠和询问,都让棉棉的炫耀和亲昵变得像笑话。
打苍澜,炫耀妈妈,替自己争辩……好像从始至终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因为妈妈根本不爱棉棉。
可是妈妈怎么会不爱棉棉吗?
妈妈明明说过,会永远永远爱棉棉的。
她撒谎。
现在的妈妈就不爱棉棉,一点点爱都没有。
云棉抿着嘴倔强的不肯回答,在妈妈疑惑的目光中,她用力攥紧拳头,当着对方的面,红着眼眶重新变成一颗棉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
不喜欢这个世界。
变成棉棉一点都不好。
没有妈妈爱的棉棉,变成人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宝贝。
连一颗上品灵石都不值。
在云锦难以理解的疑惑目光中,小小的棉籽不仅不化形,还把之前长出来的嫩芽草茎全都收了起来。
又变成了五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云空有点慌。
是心慌,因为它觉得这次棉棉好像真的很难过。
明明那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后果,为什么棉棉反而变成了这样?
它小心翼翼观察不远处的云锦。
对方好像很困惑,微蹙着眉望着地上毫无动静的棉籽,片刻后挥手将其收入了乾坤袋。
云空:“……”
它好像懂棉棉为什么突然闹脾气了。
棉棉没有这个世界第一次的记忆,但它和棉棉都知道这里是一切的源头。
也就是说,上一次的棉棉,化形后就是面对这样的云锦,并且努力爱了云锦很久很久,久到棉棉自己都魂魄残缺不得不放弃了,好像才捂热了一点点对方冷漠空白的情感。
这一世,是第二次了。
比第一次更加难熬的是,棉棉已经见过爱她的妈妈是什么样了,所以才更难接受此时冷漠疏离的妈妈。
从见到棉棉,到现在,云锦甚至没有问过棉棉的名字,没有给她取名冠姓,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化的形……
她跟在棉棉身边,不像是母亲,更像是好奇又理性的旁观者。
虽然没有拒绝棉棉的亲近,但她同样没有主动亲近过棉棉。
所以更显得之前努力亲近妈妈的棉棉有点滑稽。
云空想着想着,也有点生气了,蹲在那粒小小的棉籽身边,不高兴的替棉棉打抱不平:“为什么每次总要在棉棉爱你的时候视而不见,等她好不容易累了想要放弃的时候,又才想尽办法弥补呢?”
“就算天生缺少情魄,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没有感情,难道没有心脏没有眼睛吗?你用心感受用眼睛去看啊,有人爱你对你好,你难道连学着回应都不会吗?”
“那么多个世界,你们吃了那么多的苦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现在棉棉的灵魂好不容易拼凑得七七八八,你要是还重复上一次的结局……棉棉就真的不会再爱你了。”
魂飞魄散的棉棉,能被救回第一次第二次,却真的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了。
一颗棉籽努力长出来的小小灵魂,脆弱到轻轻一碰就会碎。
就算拥有那么多个世界的功德气运,也护不住本就碎得七零八落的草木之魂。
到时候,母女之间有再多的爱和羁绊,也没用了。
第467章
听着耳畔愤怒又委屈的质问,云锦神色冷清地垂眸注视着地上那粒熟悉的棉籽。
光华内敛,灵气尽隐,即便用神识进行探查,也感知不到其中蕴含的分毫生机。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粒棉籽的时候。
云锦不善言辞,她从来就不需要用言语表达什么,自会有人为她备好所有,没人会要求她对谁如何体谅。
而今,一粒小小的棉籽,却任性到说翻脸就翻脸。
分明半刻钟前它还欢欢喜喜抱着她喊妈妈……
将地上的棉籽捡起来。
原本是要再次随手扔进乾坤袋的,可心念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五年前的“惨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在短暂犹豫后,她没有再将棉籽放入乾坤袋。
反而捏着棉籽离开宅邸,去外面路旁热闹的摊子上买了一根细长的红绳。
片刻后,棉籽就被红绳结成的图案包裹着,被云锦拎在手里。
她在思考要将这颗棉籽挂在哪里。
手腕,脖颈,还是……
云空看着被悬挂在诛恶剑剑柄上晃晃悠悠的棉棉,整只球在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后,终于彻底沉默了。
崽,这妈咱也不是非要不可吧?
谁见过把自己女儿当成挂坠系在剑柄上的亲妈啊?!
你们剑修可真是……逆天!
云棉也沉默了。
她感受着诛恶剑嗡鸣时的隐约欢喜,原本心里那些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委屈,都慢慢变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生气,想咬人,想打剑,想……
但就算是这样,小朋友也闷闷地跟着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直把自己晃得脑袋都晕乎乎了,也不肯重新变成人形。
直到深夜。
云锦在宅邸中盘膝打坐修炼。
诛恶剑被她横放在月白色的长衫衣角上。
感受到她的呼吸绵长,心神尽皆沉浸在逐渐之中,于是和诛恶剑一同趴在她衣摆上的棉籽轻轻动了动。
云空屏住呼吸。
看着棉籽蹦跶了两下,最后挣脱红绳的束缚,在床上重新化形成白白净净的棉棉小朋友。
她蹲在云锦身边,愤愤地戳了下诛恶剑,又凶巴巴瞪向妈妈。
“你会后悔的!”小朋友鼓着脸哼哼唧唧地放狠话,说完就往床下跳。
跳下地往外走了没两步,又返回身走到床边。
先把看懵了的光球抓起来放自己脑袋上,然后偷偷摸摸捂着诛恶剑的剑鞘和剑柄揣到怀里,最后再瞪一眼妈妈:
“我要离家出走了,等坏人把我捡回去卖掉,你就再也没有女儿了!”
云棉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之前就说过的威胁,现在也在很认真地履行。
说完这句话,小朋友就真的转身离开了。
拖着和自己一样高的诛恶剑,一步步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很有骨气的,一次头也没回过。
云空:“……”
光球在棉棉头顶转了个方向,偷偷看了眼仍旧盘膝坐在床上八风不动的云锦,又看看拖着诛恶剑叮叮哐哐走得一点都不安静的棉棉,默默缩起来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棉棉说,修仙界的人修炼的时候,不是真的在睡觉,也不是专注自身,而是会将神识全部放出体外对天地进行感知修炼。
也就是说……棉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在云锦的神识笼罩之下,或许比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还要更为清晰明了。
云空想说的,可它怕棉棉听完之后恼羞成怒,举着剑到处拆家。
所以短暂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它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反正棉棉在没文化没常识上吃过的亏,没一千也有八百了,应该不差这一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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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的确是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化形并光明正大偷了自己的剑离开。
她也是亲耳听到小朋友气鼓鼓的威胁和那句要离家出走被坏人卖掉的话。
看着甚至还没有诛恶剑高的小人儿气势汹汹往黑夜中走去,很奇妙的,云锦不仅没有被威胁的恶感,反而还有些好笑的无奈。
不是说经历了很多个世界吗?为什么行事性格都和外表一样,像极了没长大的孩子?
云锦甚至觉得记忆里自己刚出生一个月的时候,或许都比门外那个气鼓鼓的小家伙要稳重许多。
神识感知的范围中,夜色笼罩下的小朋友已经拖着毫无抵抗的诛恶剑越走越远。
在云棉拖着剑离开宅邸并朝着某个方向径直走去时,云锦眉眼微动,不过转瞬,这间屋子里就已然失去了她的身影。
“棉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云空蹲在棉棉头顶,感受着四下荒芜中潜藏着暴戾血腥的风,有点担心小朋友真的又要跑回去再卖自己一次。
云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云空的话,而是皱着小脸,不高兴的把自己费劲吧啦偷来的诛恶剑一下子丢到地上。
诛恶剑懵逼地摔在地上,剑柄连带着剑刃从剑鞘中摔了出来,锋锐的寒刃倒映着天边并不皎洁的月光,狼狈的半点都没有被云锦握在手中大杀四方时的凛然杀气。
下一秒,它就被一只小手很不客气地戳了戳,上方传来小朋友更不客气的声音:“你好重!我拿不动了,能不能变小一点啊?”
诛恶剑:“??”
你拿不动关我屁事?!
凭什么要我变小?就不能你自己再努力一点?!
它的反抗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不仅如此,它还被这个没自己高的小屁孩给反威胁了。
嫩白细短的手指只差一根发丝的距离就能碰上它削铁如泥的剑刃,要不是诛恶剑下意识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剑气锋芒,现在小屁孩靠近的这只手都得被剑气给绞杀掉!
灵剑嗡鸣,像是在生气地质问她是不是不要命了。
云棉一手按住剑柄,一手靠近剑刃,像极了逼.良为.娼的恶棍反派,软糯糯的声音反倒格外的温良无害:“你要是不变小变轻一点,我就回去告诉妈妈,说你把我手割出血了。”
诛恶剑:呸!小告状精!!我主人才不会听你胡说八道!!!
骂完的下一秒,它的神魂之中就接到自家主人冷清清的命令声:“听她的。”
诛恶剑:“……”
堂堂诛恶剑,整个修仙界斩神杀鬼无所不能,神兵谱上排名前三的神兵利器,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天大的委屈?!
可剑主都发话了……
云棉看着乖乖缩小成一把匕首模样的诛恶剑,原本盈满愤怒的眼眸微怔,而后一点点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亮晶晶的像是把漫天的星子都藏进了眼睛里。
“你好乖呀~”
打一棒立马给个甜甜枣。
诛恶剑不忿地颤动了一下,这么恶心的夸奖,本剑才不稀罕!
可惜云棉听不到它的反驳。
小朋友捡起缩小后的诛恶剑,对着晦暗的月光来回翻看了几眼后,终于想起来回答云空之前的问题。
“我要去拿回我的钱~”
云空茫然:“你的钱?你哪里——”
光球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呼吸后,它颤巍巍地开口:“棉棉……你说的钱,该不会就是之前那个陈婆婆卖掉你的钱吧??!”
云棉重重点头:“对呀!我们说好了的,她卖我卖的多一点,等我从多宝阁出来就去找她要!”
云空:“……”
它已经不想再做无谓的劝说了,因为它深知,无论棉棉是否真的信了对方的话,这一趟,都必然会得偿所愿。
小小金丹期的修士而已,甚至不能敏锐感知到心脏处宛如蛛网般缠绕的傀儡线。
那群人.贩子的性命,早就各种意义上的被棉棉握在手里了。
至于他们的灵魂……参考多宝阁内某位出窍期的守卫者就知道了。
夜色下的浮生城一片死寂,但在某些特定的区域内,又有无数人在奢靡秽乱的富贵繁华中悄然失去了性命。
落雁楼。
绿稚一身环佩叮当,巧笑嫣然地倚靠在一位丹修的怀里,口中衔着冷玉翠色酒杯一角,倾身仰首将杯中芬芳四溢的灵酒佳酿弯弯绕绕倾倒在丹修的嘴里。
这一举动惹得四周一片荒唐肆意的叫好声。
云空飞在棉棉眼前想要帮她遮住视线。
然后被小朋友用手轻而易举攥住了。
“棉棉别看,这里……”它着急的劝说声尽数湮灭在小朋友清澈疑惑的目光中。
“这里怎么啦?”云棉小声问它。
云空:“……没什么,棉棉不觉得这里看起来很糟糕吗?”
它原本想说少儿不宜的。
谁知小朋友眼睛直勾勾望着那桌子上的肉菜和酒水,吧嗒吧嗒嘴,捂着肚子眼巴巴地说:“空空,我好饿呀,我如果少要一点钱,陈婆婆会不会也给我吃这些好吃的?”
云空:“……”
不会的,死心吧你!
但也是因为小朋友肚子饿云空和藏在某处的云锦才恍然响起,虽然棉棉化形了,但除了在绿稚那里吃了几块点心,她来到这个世界,好像还从来没吃过人类的饭食呢!
所以问题来了:一株小棉草,化形后需要吃饭吗?
她还没到辟谷境,等到了那一天,她辟的到底是灵泉阳光土壤,还是一日三餐啊?
就在云空放弃让棉棉看这满室荒唐的时候,小朋友稚气的话语又轻轻软软地响起:“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呀,妈妈不喜欢坏孩子,所以棉棉永远都不会变成坏孩子。”
不会变成欺负拐.卖.小孩的绿稚陈婆婆,也不会变成这些纵情声色的修士。
至于刚才绿稚和丹修之间的互动,云棉戳戳光球,好奇问它:“为什么这个丹修愿意喝绿稚姐姐的口水啊?绿稚姐姐偷偷给他塞钱了吗?”
该不会用的是卖掉自己的那笔钱啊?
财迷棉棉的警惕心突然就冒出来了,连诛恶剑都已经被她用力握住。
大有云空说“是”,她就立马冲出去拔剑砍人顺带抢钱的架势。
第468章
云空哽住,好半晌,才颤巍巍地说:“棉棉,要不……我们先去把小五和那只蜃兽找回来了再来砸场子吧?”
至少到时候还有人帮忙背锅呢?
云棉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想要回我的钱。”
除此之外,或许还能顺手干点别的什么事情。
不等云空继续劝说,小朋友就皱巴着小脸握着变小的诛恶剑走了进去。
原本热闹奢靡的酒色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即便是醉得熏熏然了,场内众人也皱着眉逐一安静下来。
各色打量的目光落在云棉身上,思量的,诧异的,戏谑的,恶意的……她小小一只,像极了跌跌撞撞误入狼群的小狗崽。
直到绿稚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沉寂。
“棉棉,你怎么会在这儿?!”绿稚从丹修怀中起身,赤着脚踩过地上大片冰冷的酒水,匆匆来到云棉身前。
她的反应让众人若有所思,那位丹修换了个姿势倚靠着,看看绿稚,又看看绿稚身前的小孩,轻嗤着询问:“这是你家小孩?竟然舍得放到这种地方来……”
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一道清脆童稚的声音打断。
“绿稚姐姐。”小朋友仰着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朝绿稚摊开自己的小手,认认真真地说:“你可以把今天卖掉我的钱还给我吗?我还要拿去给我娘亲买礼物呢。”
没错,即使被冷漠的妈妈气到离家出走,棉棉还是没有忘记要给妈妈买礼物这么重要的事情。
大不了买了后再趁妈妈修炼的时候,偷偷放到她身边,然后重新离家出走!
很有骨气的小朋友在脑袋里想了一个自认为很周到的办法,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买礼物的钱了。
所以她想了想,在绿稚短暂的呆怔中,干脆把两只小手一起摊开,还努力往上抬了一点,把伸手要钱的架势拿捏的特别到位。
绿稚:“……”
想了千万种画面,唯独没想到小家伙是真的上门要债来了。
顶着“客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绿稚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勉强笑道:“棉棉,你的钱都在陈婆婆那里,你从多宝阁出来应当也不容易,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陈婆婆就会把钱还给你了,如何?”
云棉歪头看着她纤长白皙的手臂,眸光清澈,鼓着脸直白地拆穿她:“姐姐,它在发光,你撒谎骗我了。”
绿稚:“……”
周遭的客人中已经隐约响起短促的笑声,绿稚脸上饮酒后弥漫的醉人红晕此时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下意识将手背往身后,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之前视若珍宝的灵器。
事实上,她的确不止一次从云棉这里切实地感受到“窘迫”二字。
就在她思索着该如何尽快打发掉云棉的时候,陈平从角落里走出来,低头盯着云棉看了片刻,沉声道:“走吧,我带你去找陈婆婆。”
云棉立马收回摊开的爪爪,笑着朝绿稚挥挥手,蹦跶着跟在陈平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
绿稚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刚才眼中的窘迫很快变作怀疑,她皱了皱眉,娇笑着推脱了众人的调侃或邀请,转身悄然跟在后面一起离开。
她要知道,为什么今天才被送去多宝阁的孩子,转眼间竟然又完完整整出现在了这里,这其中定然有他们没有觉察到的变故。
不仅绿稚这样想,陈婆婆看着被陈平带进来的云棉,心思急转间想了更多。
于是在云棉开口要账之前,她先堆起了满脸慈和的笑:“哎哟棉棉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来找婆婆要今天那三千灵石的吧?你别担心,婆婆说到做到,既然你来了,这钱肯定会一分不少的交给你。”
云棉到嘴边的话被她说的咽了回去,于是也干脆不废口舌了,当即摊开手心,乖乖说道:“那给我吧,谢谢婆婆~”
陈婆婆的笑容微僵,转瞬笑着说道:“棉棉别着急啊,婆婆以为你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呢,因此那钱呐,婆婆帮你存起来了。
你看这深更半夜的,钱庄也未开门,不如今晚就先在婆婆这儿歇着,等明天一早婆婆就命人去将那三千灵石取来给你,如何?”
她话没说完的时候绿稚就心知不妙,在陈婆婆这些话说完后,原本背对着绿稚的小朋友果然转身回头。
在看到绿稚急忙藏到身后的手臂上的嗡鸣亮光时,云棉脸上乖巧的笑意一点点散去了。
引在暗处的云锦见到这一幕,不期然又想到了之前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变脸时的画面。
就连笑容散去后平静凉薄的神色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们大人都很喜欢撒谎呢?”
轻轻软软的询问在室内响起,窗外血腥的夜风将室内烛火吹拂得闪烁摇晃,好像有什么危险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一缕缕细长莹白的傀儡丝线缠绕在云棉白嫩的指尖上,丝线的另一端,却丝丝缕缕尽数融入三人柔软的血肉躯壳之中。
“我妈妈说,小朋友不可以总是撒谎,不然就会引来很凶恶的狼。”
“你们的娘亲难道没有跟你们讲过撒谎的后果吗?”
随着小朋友天真疑惑的询问,原本呈三角不着痕迹将云棉包围在其中的三人尽数变了脸色。
陈平实力最低,也是最先捂着心脏痛苦痉挛着倒下的人。
之后是绿稚,她生得美,就连痛苦的模样在烛火下都格外稠艳,她脸色惨然苍白,扶着屏风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极尽破碎的美感。
仅剩陈婆婆还留反抗的余地,她手中龙头拐几乎是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留朝着云棉的面门直直刺了过去,杀机凌然,破空声尖啸着熄灭了本就摇晃不定的烛火。
云空下意识放在云棉眼前,恰好是拐杖裹挟杀机破空而来的那一个定点。
它甚至像人一样一瞬间关闭了视觉,紧张等待自己四分五裂的下场。
然后它被一只小手轻轻捧住。
“空空你好像个笨蛋呀~”小朋友藏着笑意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云空偷偷“睁眼”,然后看到被诛恶剑削成满地木屑的龙头拐。
就连那个看起来特别有气势的龙头,都被削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零零碎碎的渣滓落了满地,弯弯扭扭才能大概拼出个拐杖的形状来。
而扔出这根拐杖的陈婆婆,此时已经毫无声息地瘫软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她成为了三人中第一个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窗外惨淡苍白的月光照在她苍老的尸体上,像是这片天地都在安静目睹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戮。
“原本还想留着她问问其他小孩的去处的……”
小朋友软声嘟囔着,转眼却又忍不住开心得眉开眼笑,捧着光球笑得特别灿烂不值钱:
“空空~你一定也好爱我对不对?我好开心呀!要是妈妈也爱我的话,那我就有整整两份爱了喔,每个世界都有两份,还有爷爷奶奶们的爱,全部加起来就是好多好多,多到我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啦~”
在只余痛苦的呻.吟喘.息中,在只剩几寸单薄月光的黑夜里,云棉捧着害羞发着深粉色光芒的光球,抱着妈妈的诛恶剑,眉眼间全都是幸福满足的笑意。
她好像真的被好多好多爱包围着,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即使在这样森冷的黑夜,也开开心心发着暖融融的光。
云锦注视着这一幕,平静如水的眼底泛起轻微的波澜。
比起疑惑,更让她在意的是此时心脏快了几拍的有力跳动。
就在这一刻,看着这一幕,她好像从这个孩子身上,感知到了极为陌生的情绪。
快乐?
温暖?
还是隐约品尝到的一点点思念和苦涩?
思绪变得有点纷乱但此时最重要的,或许是阻止屋内的小朋友握着诛恶剑去乱摸别人的尸体???
云锦下意识往前想挡住云棉伸到那具尸体上的小手,但她似乎总在阻止小朋友搞事这种情形下慢了一步。
更别说小家伙还绑定了一个“助纣为虐”的系统。
“棉棉,她腰上的乾坤袋,还有手上的扳指也是空间容器,还有还有,她衣襟上那个盘扣……”
云空终于再次发挥出了当初小世界里帮棉棉翻找垃圾时的超能力,此时一个指导一个摸.尸,两小只配合得格外默契。
看得好不容易获得几分喘息余地的陈平和绿稚眼中都生出了许多惧意。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五岁幼童轻而易举杀了人后还能平静摸索尸体的画面,都会觉得惊悚吧?
但更为惊悚的是,这个小孩在收刮完那具尸体后,很快转身笑眼弯弯地朝他们走过来。
如果喉咙没有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如果他们的心脏没有被不知名的丝线绞紧,如果他们积存灵气的丹田穴窍没有被搅得破碎……
那此刻云棉一定能听到两人惊惧过度的求饶声。
但在云棉这里,没有如果。
她掠过陈平,抱着诛恶剑蹲在绿稚身前。
绿稚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姐姐~”
还是那个软乎乎尽显亲昵的称呼,听在如今的绿稚耳朵里,却好似深夜被阎王索命一般惊恐不安。
“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以前卖掉的那些小孩子都去哪里了吗?”
云棉边问,边戳戳云空圆溜溜的身体,叮嘱他记得把绿稚说的话都一一记录下来。
在她仍旧澄澈干净的目光中,绿稚惊恐地不断点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云棉手指微动,将堵在她嗓子里的傀儡线撤销,在绿稚开口之前,认真提醒她:“姐姐不要叫喔,要是叫出来的话,我只能更快一点杀掉你了。”
紧跟着又指了指绿稚手腕上叮铃作响的灵镯,眉眼弯弯地说:“姐姐也不要再撒谎啦,我妈妈不喜欢撒谎的小朋友,所以我也不喜欢撒谎的大人。”
说完,她一副农民揣的姿势蹲在绿稚跟前,歪着头眼巴巴地等她分享其他小孩被卖走的“渠道”。
第469章(二合一更新)
“棉棉,都记下来了。”云空闪烁了一下深蓝色的光,仿佛有雷霆在其中一闪而过。
这代表它正在愤怒。
云棉原本弯弯的眼眸也已经随着绿稚的坦白变得冷然。
“姐姐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漏掉的呢?”
她手中握着刚才从绿稚手腕上取下来的灵镯,软声道:
“虽然姐姐就要死掉了,但姐姐的灵魂还能去轮回,如果能够多救一个孩子,或许就为来世多积了一份阴德,姐姐你觉得呢?”
绿稚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不是因为找到了逃脱的办法,相反,她惊惧到极致后,反而认命了。
此时闻言,也只是垂着头颓然地笑道:“没有了,所有能记得起来的,奴家都已经告诉你了。”
她倏而抬眸,轻叹着仰起精致小巧的脸庞,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和凌乱的沾着酒水犹如灵蛇盘绕的细长青丝。
那双媚色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水光,语气一如既往的娇柔婉转:“奴家自小就被卖入妓倌为生,费尽心思攀附权势才学了一身本事,最后却还是挣不脱这极尽谄媚的求生之道……”
“事到如今,奴家自知罪孽深重,无可赎罪,便只求你给我个痛快罢。”
“若当真有轮回,但愿下一世,奴家再也不用做这曲意逢迎肮脏龌龊之事。”
她细白如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搭在云棉握住剑鞘的小手上,眼中满是即将赴死的平静和坦然。
她的手指很凉,有轻微的颤抖。
惨淡的月光下,云棉看着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幅被胡乱涂抹后随手弃于火堆的古画。
苍白的月光是灼灼的火焰,细长的傀儡丝便是纸张上那道弯弯绕绕的燃烧线。
当画卷失去所有颜色化为灰烬,一个名为绿稚的女子便也悄无声息的从这世间消失。
云棉收回绿稚身上的傀儡线,转头看着这间屋子里仅剩的活人。
陈平嘴唇哆嗦着仓惶求饶,云棉很有耐心的听完,而后在他逐渐燃起希望的目光中,抿着唇果断地结束他的生命。
“棉棉……”
云空看着屋内三具尸体,有点担心棉棉会不会应激。
虽然棉棉拥有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但在云空眼里,她始终是个调皮捣蛋无忧无虑的五岁小朋友。
云棉收回屋子里所有的傀儡线,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泪眼朦胧地摇摇头:“我没事,坏蛋的死去只会让无辜的大人小孩过得更幸福,我不会害怕的。”
那么多个世界里,妈妈和她经历的大部分苦难,都源于人性的坏和极致的恶。
云棉吃够了苦,也看着妈妈遭受了一次又一次苦难。
事实证明,苦难并不会淬炼出一个强大的人,只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支离破碎。
所以陈婆婆该死,陈平该死。
绿稚,同样该死。
只有他们死了,才能让那些已经被他们残害和以后本该被他们残害的人松一口气。
至于他们之前经受了什么样的苦难,云棉不是圣人,也绝不会对坏蛋心生怜悯。
最最重要的是:
“空空,我们现在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灵石了?我可以给妈妈买更贵更好的礼物了对不对?!”
云棉盘坐在窗下,借着月光把数个空间容器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满地光华闪烁的灵石看。
云空:“……”
它觉得棉棉应该多个小名,就叫“云财迷”。
此时小朋友满心满眼都是那堆灵石,其它比灵石更珍贵的灵器至宝在棉棉眼里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空空,原来卖修士能挣这么多钱啊~”
云棉整只崽都扑在了灵石上,她也不嫌硌得慌,软乎乎陶醉的声音都自带拨浪号了,云空甚至有种她下一秒就要代替这群人.贩子继续单干的可怕错觉。
它赶紧打消自己那荒唐的错觉,转移话题道:“棉棉,我们赶紧走吧,再待下去天都要亮了。”
残月高悬,此处仍旧笙歌燕舞,却有一小簇火苗在黑夜里欣然跳跃,火舌迅速舔舐过这堆金砌玉的销金窟,在呼啸的夜风中张牙舞爪地吞噬掉无数罪恶。
屋檐一角的神兽雕像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场大火,看着火焰中的修士仓惶逃窜满口咒骂,手中的诛恶剑被她利落地挽出朵朵剑花。
“……小将军。”
云空怔怔地看着笑容明媚的棉棉,恍惚间好像时光再次流转,又回到了那个战事四起民不聊生的古代世界。
它又见到了那个每日在边城招猫逗狗,带着流鼻涕的小孩追着卖糖人的摊贩满街跑,却始终被边境百姓尊敬爱重的云小将军。
听到它的呢喃,迎风站立在屋檐上的小姑娘扬眉朝它看来,眼底笑意愈甚,声音却仍是小孩子软糯糯的模样。
“无论是小将军,还是小棉花,我都是我自己。”
无数个任务世界,无数种身份背景,哪怕不同经历造就了不同性格,云棉也只是云棉。
同样的,无论是哪个世界什么性格的云锦,都只会是云棉的妈妈。
现在没有爱没关系,那么多个世界里,妈妈都总是先一步爱了棉棉很久才得到棉棉的回应,到这个世界,就换棉棉来先爱妈妈好了。
这一次,棉棉也会和曾经的妈妈一样专心认真地爱她。
云空看着神色中全然没有之前那么压抑委屈的小朋友,再看棉棉身后夜幕中悬挂的皎洁明月,忽而也有了一种拨云见月的旷达。
“嗯!”它重重地赞同:“不管是什么样的棉棉都没关系,棉棉永远都是我的宿主,我都会在无尽岁月里,陪伴你经历无尽轮回!”
云锦站在屋脊之上,猎猎晚风将她的裙角掀得上下翻飞,她却无心关注,只专注地望着身前小小的人儿。
诛恶剑是她的本命剑。
本命剑有灵,却绝无可能对云锦说出上面那样一番生死相随的话。
因为云锦和诛恶剑一样,有心无情。
云锦生来缺少情魄,诛恶剑则为至邪之器,轻易便可引发修士心中最大的贪欲和恐惧。
所以云锦和诛恶剑被修仙界众人誉为最合适的剑器和剑主。
可若有人说起最无情的剑器和剑主,依然是云锦和诛恶剑。
诛恶剑是最不像本命剑的本命剑。
云锦是最不像剑修的剑修。
剑是剑修此生最重要的伙伴,诛恶剑却只是云锦用得顺手的武器,仅此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诛恶剑能在云锦修炼时毫无反抗的被云棉带走。
它和云锦一样,也并不将云锦当成需要生死相随的剑主。
或许它还在偷偷期盼着云锦早日身死,这样它不仅不用随着云锦的死亡断裂成废剑,还能继续逍遥自在的寻找下一任剑主。
可为何同样是“工具”,所谓系统却能对云棉轻易作出那样厚重的承诺?
那苍澜的系统,对待苍澜也是同样的忠诚吗?
云锦眼底倒映着云棉小小的身影,她微微皱眉,发现自己今日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解开,反而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困惑茫然也越积越多。
在她的注视下,小姑娘从站着看,变成坐着看,从坐着看,变成抱着诛恶剑趴在那只青龙雕像上歪着头看,最后小朋友的眼皮随着前方火光渐暗,也一点点合在了一起。
云空在棉棉头顶茫然地蹦跶了一下。
就这样睡啦?!
不是……咱们好歹找间屋子找个床呢?
别的小朋友离家出走都知道找个桥洞山洞什么的藏起来,棉棉倒好,趴人家屋檐上闭眼就睡。
多多少少显得凄惨了些……
就在云空试图叫醒小朋友,劝她去租个客栈将就一晚的时候,屋脊上悄无声息出现了一袭白衣的清冷剑修。
云空吓得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一瞬间还以为回到灵异世界见了鬼。
等它反应过来宿主妈妈估计一直都隐藏身形跟在棉棉身后的时候,云空又不知道为什么,偷偷的松了口气,心里悄然浮现出些许欢喜。
等棉棉醒了,一定要告诉她这个惊喜,这样棉棉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难过了。
“棉棉,你说得果然没错!每个你都是你,每个你妈妈,也都是你妈妈!”
“现在的你们就像童话世界里一样,你睡在花盆的沙子里,妈妈会来抱你回家。”
“棉棉,我已经把这一幕全都录下来了,等你醒了我们一起看个成百上千次!”
“棉棉,你妈妈……”
云锦看不到云空的存在,却能听到它絮絮叨叨时而怀念时而振奋激动的碎碎念。
她弯腰抱起小家伙的动作顿了顿,听着那个系统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激动的声音,云锦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物似主人型。
之前她觉得云棉吵。
现在看来,小家伙的这个系统,也并没有安静到哪去-
天亮了。
浮生城却被几则消息彻底引沸。
其一:浮生城三大势力之一落雁楼被大火付之一炬,楼中管事陈婆婆等人被发现时,尸体都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据某位知情人丹修所言,杀人者,极有可能是一名年仅五岁的稚童。
其二:昨夜城中一魅魔族的幼崽突然现身,依靠魅魔族特有的天赋,一夜之间骗走城中三族各大商行半月内足足七成的盈利。
其三:天亮之前,落雁楼和各大商行所有被波及的“苦主”们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去往城主府要寻一个公道。
可他们进去后就凭白失了踪迹,据城中某大能探寻可知:城主府或许被不知名的大型幻境完全笼罩,所以进去的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整整三条看似荒诞离谱的消息,却在天亮后被一一证实,这让整个浮生城都彻底喧沸了起来。
有人慕名去参观被烧得乌漆嘛黑的落雁楼,也有人暗戳戳偷笑各大商行马失前蹄被一只魔族幼崽哄骗得裤衩子都赔出去。
还有人聚集在城主府附近,既跃跃欲试好奇所谓幻境,又唯恐自己进入后再也出不来,便当闲客指着城主府高谈阔论。
当然,凑热闹的同时,还少不了御器飞上半空,顺带多看两眼倒塌成废墟的多宝阁。
这一天,浮生城的热闹程度,竟远甚于当初传出仙种之说的那段时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太阳都晒屁股的时候,才哼哼唧唧地钻出被窝,顶着脑袋上乱糟糟的鸡窝窝头发,坐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云棉睡醒后下意识寻找妈妈的身影。
无数个世界千千万万个深夜白昼的相处,她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比如在发现妈妈和衣而坐认真修炼的时候,循着本能慢腾腾爬到妈妈身边,抬起她的手自己钻进去,然后在妈妈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继续趴在妈妈怀里乖巧安逸地睡下一个回笼觉。
云空几次想要提醒,最后又都因为云锦的不作为而忍了下去。
直到棉棉再次熟睡过去,光球狗狗祟祟看了眼不出意外已经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棉棉的云锦,忽而惆怅地叹了口气。
“算了,什么爱不爱的,这根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还说没有情魄不会爱棉棉呢……我以后再也不信这种离谱的错觉了!”
云锦此时却不像之前那样去注意云空说了些什么。
她的怀里暖融融一片,小朋友带着晨起后被窝里暖烘烘的温度,像个小太阳一样不容拒绝地窝在她怀里。
太近了。
柔嫩的脸蛋就趴在她起伏的心脏处,小手自然而然环抱着她的腰腹,小小一团缩在她怀里,近到云锦不用凝神静气都能轻易听到小家伙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像一只打完哈欠又继续呼噜噜犯困的猫崽子,云锦僵硬地紧绷着身体,半晌才极为缓慢地吐出一缕呼吸。
她此生从未如此紧张过。
昨日和今日,似乎将她一辈子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让她想要平心静气都做不到。
更别提专心修炼。
云锦只能停下修炼,收敛神识,僵硬如一座雕塑一般干等着怀里的小家伙睡醒。
云空偷偷摸摸留存了好多图片和视频。
明明浑身不自然却又始终没有叫醒棉棉,等棉棉睡醒后却又一副冷冰冰无心无情不好接近的样子……
棉棉妈妈真的好口嫌体正直啊!!
云空忍不住在心里不断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大佬竟然是这样的大佬!
然而不等它偷看更多云锦不自然的画面,屋里就莽莽撞撞闯入了一只眼熟的黑猫。
云空眼睁睁看着那只黑猫朝着棉棉飞奔而来,然后啪嗒被云锦一道剑气拍在地上摔成了一滩猫饼。
猫饼小五还没来得及炸毛,另一只似蛇非蛇的生物也猛地蹿进来,同样在朝着棉棉飞扑过去的半途,被另一道剑气啪嗒拍落,轻易送上双杀成就。
云空:“QAQ!!”
幸好飞扑棉棉的不是自己。
大佬不愧是大佬,无论哪个世界,凶残程度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本以为这下棉棉就能安静睡到自然醒,结果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这间宅邸被诸多修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空飞出去仰头看看天空密密麻麻的修士,又飞回来死死盯着地上的两滩生物,语气幽幽:“说吧,就分开一天,你们又闯什么祸了?”
黑猫饼饼有气无力地喵呜一声,云空自带兽语翻译:我不就是找他们借了点小钱吗?臭小孩比我先化形,我虽然输了,但我用钱肯定能在她这买到几分自由!
龙蛇饼饼翻个白眼吐着信子嘶了一声,云空继续翻译:输就输了,我可是尊贵的圣兽!我的主人必须是天下第一,所以就先定个小目标,帮她坐上浮生城城主的位置!
云空:“……”
沉默再沉默,最后它还是没憋住,愤愤地邦邦两声敲中它们的脑壳,怒吼道:“你们这么厉害,怎么不赶紧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与此同时,外面同样被戏弄得满身怒火的修士冷声传音:“里面的人听着,若半柱香时间内,不肯将那两只搅风弄雨的孽畜交出来,那今日这座宅邸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处!!”
云锦冷漠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黑猫和蜃兽,她认得出这只黑猫,也听得懂它们和系统的对话。
因此她此时才知晓,这两只,竟然和棉棉绑定的灵魂契约。
于是昨晚才闪过的那句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之中。
物似主人型。
怀里这个小家伙先是砸了多宝阁,然后一把火烧了落雁楼,她的两个契约者也不遑多让,短短一天时间,三小只默契的把整个浮生城内大大小小的势力一个不落全都得罪了个遍。
即使淡漠镇定如云锦,面对如今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况,也不免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她甚至隐约升起了几分庆幸,庆幸自己在这三小只化形当天就回来了,否则她都想象不到更棘手的后果是什么模样。
虽然现在看起来也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云锦推开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握着诛恶剑平静地踏出房门。
身后,云空诧异地看着偷偷睁开眼的小姑娘,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睡过刚才那阵回笼觉。
地上两小只已经爬起来了,一左一右蹲在云棉肩膀上,像极了昨晚屋檐上那几只镇宅神兽。
它们蔫蔫的垂头耷耳,一点都没有之前和云棉打赌时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不驯。
但它们依然理直气壮,一左一右在云棉耳边叨叨个不停,翻来覆去都说自己没有做错。
云棉用傀儡线捆住它们喋喋不休的嘴,同样隐去身形偷偷趴在门口往外看。
云空:“……”
有其母必有其女。
第470章
门外。
在云锦出现的一瞬间,包围这座宅邸的修士们便不自觉噤声。
即使云锦只身一人单枪匹马出现在他们面前,可她此时在平静中不断攀升的气势却极为慑人,至少在场没有谁会不长眼的认为她好欺负。
也有心眼明亮见多识广之人,在细看后惊呼出声。
“诛恶剑!!”
“是诛恶剑!她、她是云锦圣尊!!”
“听说昨日云锦圣尊才为了她女儿一剑毁掉多宝阁,今日……”
“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
除此之外,也有人回忆起五年前这座宅邸中传出的各种动静和传说,这些本来已经虚无缥缈的谣传,却在云锦现身后,不断加深了他们对“仙种”之事的笃信。
于是云锦出现后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已经有人在人群遮掩下迫不及待起哄要求她交出仙种了。
诛恶剑嗡然震动,在云锦的冷眼旁观下,剑身上闪烁的猩红血光无声扩张着修士们心中逐渐弥漫的贪婪欲.望。
人群中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似乎云锦已然成为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最为讽刺的,是这些修士里不仅有魔族和妖族,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人族。
是云锦握着诛恶剑在各处战场上奔波厮杀,用鲜血和性命去保护的人族。
诛恶剑身上闪烁的血光在此起彼伏的讨伐声中愈发刺目,四周也有修士看出不对劲,但他们没有人出言提醒,反而安静注视着事态在短时间里迅速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至于原本来讨伐小五和蜃兽的“苦主”?只要他们迫使云锦交出仙种或者说出仙种的下落,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在第一道攻击终于憋不住遥遥落到云锦身上时,宅邸四周原本就一触即发的紧绷肃杀气氛更像是被一瞬间点燃引沸,紧跟着便有数道攻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那架势,好像云锦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比云锦和云空曾经看过的西游记里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还要该死。
云棉也藏不住了,在第一道攻击落下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然后在妈妈怔愣愕然的目光中,双手用力紧抱住她的腰腹。
下一秒,一株金黄色的古树从她体内脱离,而后在所有修士惊骇狂喜的神色中,迅速生长发芽,而后用金色的枝干树叶将云棉和云锦母女二人层层叠叠地包裹保护起来。
那些紧随而至的攻击都在生命母树展开枝叶生长时悄然湮灭。
“仙种!!”
“是仙种!一定是仙种!!我曾亲眼见到过相似的金色枝条!!!”
“仙种有缘者得之!!!”
人群在死寂片刻后,骤然爆发出极大的动静,无数攻击落在生命母树附近,原本一致攻击云锦的三族修士们也在短短瞬息间互相攻伐起来,无数致命的杀招尽皆使出,不过眨眼的时间,这座属于云锦的宅邸便重蹈了多宝阁的覆辙,也化为了一片废墟。
动乱中,云棉用傀儡线包裹住妈妈,牵着她趁四周混乱之际,悄然隐身离开了这里。
母树在她离开后半柱香内,也在打斗间逐渐敛去浑身光华,在众人的攻击或挽留间,自原地悄然消散。
一刻钟后。
浮生城外的魔族战场边缘。
云棉松开牵着的大手,抿着嘴转身背对着妈妈,用行动证明自己还在生气并离家出走。
刚才只是短暂的和好了一下而已!
云锦看着小孩气鼓鼓的背影,思考了一瞬,而后问她:“你的那两只契约灵兽呢?”
虽然小五是魅魔,但它本体是只黑猫,四舍五入就也算是灵兽了。
闻言,云棉的气势突然卡壳。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恍然询问肩膀上惊魂未定的光球:“对喔,它们两个去哪儿啦??”
云空:“……棉棉,你有没有想过,它们被埋在那间塌了的屋子底下呢?”
刚才小朋友满心都是要保护妈妈带妈妈离开危险,结果转身就把自己的契约者全部抛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它们那么厉害,应该不会被压死掉吧?”小朋友罕见的有点点心虚。
云空叹气:“是啊,它们很厉害,不会被压死,顶多就是被那些大能发现踪迹然后捡回去当灵宠坐骑而已。”
这话说的,就连云锦都能听出它是在故意说反话,很有点阴阳家的意思。
云棉:“……”
小朋友身体一卡一卡地转过来,仰头看着目光平静无波的妈妈,鼓着脸盯了她好几秒,才丧气地垮下肩膀,小声对云空嘟囔道:“那我回去救它们的话,我妈妈怎么办?”
“她看起来笨笨的,刚才被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要是妈妈也被坏人捡走卖掉的话,我、我们昨晚挣的钱够把妈妈买回来吗?”
如果不是云空阻拦得够快,小朋友现在已经想要摘下腰上的乾坤袋再数一遍昨晚的“收获”了。
云棉和云空都以为云锦不知道这些存在于心声之中的对话,殊不知云锦看着垂头丧气的小朋友,心里已经平静反驳了她好几次。
我不笨。
伤不到我且诛恶剑嗜血,轻易我不愿对人拔剑相向。
不会被坏人捡走卖掉,更不需要再被买回去。
云锦一大早就面对了足够糟糕的情形,特别是小家伙情急之下直接护着她逃走的行为……都不用细想,云锦就能知晓仙种之说很快会再次传遍整个修仙界。
和当初捕风捉影的谣传不同,这一次,整个修仙界都会知道仙种在一个小孩身上,而这个小孩……是云锦亲自出手从多宝阁里救出来的“女儿”。
想来,剑宗很快就要不平静了。
而三位始作俑者,一个在这里担忧钱不够,另外两个……不提也罢。
可以说,云锦自出生以来,到如今活了一百多岁,那么多个日夜加起来都比不上这短短两天的精彩经历。
真正称得上是“兵荒马乱”。
即便是云锦,此时也隐约感到头疼棘手了。
特别是当她听到某个小家伙的谈话已经进行到准备重回浮生城偷回两只灵兽的时候。
云棉和云空的“密谋”还没有完全达成一致,她的后衣领便突然被人揪了起来。
云锦动作轻巧得犹如揪住小猫崽子的后脖颈一样,拎着毫无防备的小家伙站到变大后的诛恶剑上,转瞬间便御剑离开了这片战场。
同样也远离了浮生城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那两只契约灵兽?
云锦的神识覆盖下,她看得比云棉和云空更真切清晰,因此也清楚看到那两只蔫了吧唧的灵兽,在云棉往外冲的一瞬间,就一骨碌爬起来合作逃走了。
一个制造幻境,一个叼着细长的蛇身,比云棉更快一步的逃之夭夭了。
所以她才无奈,莫名有种摊上三个麻烦精的直觉。
或许不止三个……
在凛冽的风被剑气分割开,诛恶剑迅速朝着剑宗方向疾驰的途中,云锦细数了一下跟随云棉一起出现的“麻烦”们。
鬼瞳,仙种,魅魔,蜃兽,系统,以及小家伙自身。
整整齐齐六个大.麻烦。
无论哪一个放在外面,都能把修仙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存在。
正头疼思考要不要将云棉丢给蔺尘风带的时候,云锦不期然又想到了黯淡月光下那诡异死去的绿稚三人。
她的思绪微顿,而后沉默着收回了刚才的想法,并在已有的六个麻烦后面果断+1。
倒不是什么尊师重道,而是昨晚就连她都没有探知出小家伙是怎么不动声色就杀死那三位修士的,这种和修仙界已知的所有能力都截然不同的攻击方式,属实神鬼莫测了些。
云锦怕把人丢给蔺尘风之后,隔日她就该给这位师尊收敛尸体。
虽然蔺尘风总是很不靠谱,虽然云锦对蔺尘风也并没有多少濡慕尊敬之意,但……云锦也没有讨厌蔺尘风到想让他暴毙的程度。
所以在不动声色的思索间,云锦推翻了所有可能将云棉这个麻烦集合体抛下的想法,不得不承认,小家伙只有在自己身边待着,才能稍微安分乖巧点。
至少在她惹事的时候,还会记得带着自己一起跑……
云棉丝毫不知道表面神色毫无变化的妈妈心里活动会这么多,她更不知道自己几次在被丢下的边缘疯狂徘徊。
小朋友正张开小手,踩在变大的诛恶剑上,眯着眼兴奋地体验御剑飞行的感觉。
“空空,我以后也要御剑而行!”
这样感觉超帅的!!
云空同样激动地蹦跶:“嗯嗯嗯!剑修就是修仙界最酷的职业!棉棉你快学剑,以后我们去买一把比诛恶剑更帅更酷的剑,这样飞出去超级拉风的!!”
云棉眼眸亮晶晶地点头:“那我要当剑修!”
云空:“当剑修!!”
“好耶!这样以后就不用自己飞,可以让剑带着我一起飞啦~!”
说话间,云棉更用力地张开小手,在耳旁急速掠过的呼啸风声中,在脚下不断倒退的山巅之上,她兴奋地小脸通红,甚至想要从诛恶剑上一跃而下的冲动。
不过所有冲动的想法,最后都终结在后脖颈上那只始终不曾松开过的微凉左手上。
小朋友全程被妈妈掐住命运的后脖颈,根本就没有冲动搞事的机会。
云空偷偷松了口气,越发觉得棉棉就应该永永远远和妈妈在一起。
两人谁离了谁,好像都会变得不太正常,所以母女两个最好生生世世都互相陪伴也互相制约。
否则三千小世界里不知道会多出多少个倒霉蛋子。
就比如现在,下方剑宗门口被棉棉故意丢酸果子砸到脑壳的倒霉蛋主角,苍澜。
第471章
面对苍澜的怒目而视,云棉用傀儡线悬在诛恶剑上,倏而一跃而下,不需要动用灵力便稳稳当当停留在苍澜面前。
“你想干什么?!”苍澜身旁的剑宗弟子纷纷横过剑身,防备地看着她。
云棉歪了歪头,望着这一幕,片刻后突然对云空说:“空空,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看起来特别像反派?”
云空:“……不,不是像。”
你本来就是小反派。
特别是当你妈妈没有约束你的时候,你就是没栓绳的反派小狗,会呲牙咬人的那种。
“我喜欢当反派。”
云棉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而后仰着小脸朝满眼防备的几人灿烂地笑笑,趁他们怔愣的空隙,绕过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剑宗的护山大阵。
而她身后的那群人里,除了苍澜,剩下几人全都要重走当年入门考核时的剑冢问心之路。
云棉踩在护山大阵里面的青石台阶上,转身笑眼弯弯地朝几人说道:“我先进去啦,希望以后还能在宗门里见到你们喔~”
小姑娘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几人的仇恨值完全拉满,切切实实坐实了“反派”的身份。
云锦看着她扎完心就开开心心往山上跑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当目光重新落在下方苦着脸的剑宗弟子身上时,又变成了一贯的冷然。
身为剑宗仅有的几名登仙境圣尊之一,云锦只需要一道属于自己的剑气为引,便能随时开启剑冢内的问心之路。
挥袖将几名弟子都送至问心路起点后,云锦看向原地仅剩的苍澜。
距离上一次见面,这才过了仅仅几天时间而已,但两人身为师姐弟,关系似乎并不如何融洽。
苍澜在云锦面前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至少看起来比偷了剑离家出走还杀人放火的云棉乖巧懂事了数倍。
“三师姐……”三头身的小正太端端正正朝云锦弯腰行礼,目光清正纯粹:“当日多宝阁内,我不忍见孩童落得那般下场,因此才会贸然动用爹娘的积蓄买下她,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下,竟然还是一家人,当日多有误会,还望师姐莫要责怪。”
说完,又是恳切地深深鞠躬,将身段放低到了谁也不能置噱的地步。
这样一番诚恳真切的解释,任谁看到苍澜这幅真诚的模样,恐怕都会在心里先信他三分。
可惜他面对的是云锦。
是生来就缺少情魄,冷心冷情,又能听到他和系统沟通内容的云锦。
是这片大陆原本唯一的主角,是如今最年轻的登仙境圣尊。
因此他躬下去的腰许久都没能直起来。
厚重如山的剑气将他小小的身体死死压住,就在苍澜涨红着脸浑身颤抖快要坚持不住朝云锦屈膝跪下之时,耳畔终于响起了那道毫无情绪波动的清冷女声。
“我说过,让你好自为之。”
“别再往我面前凑,否则,以你之血,祭诛恶剑。”
“…………”
被剑势彻底碾压,艰难维持躬身姿势难以起身的苍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何为度秒如年。
直到身上强硬厚重的剑势散去,他强撑许久的双腿才膝盖一软,狼狈地摔倒跪坐在宗门之前。
而他在自己如擂鼓的急促心跳声中,艰难抬头,猩红着双眼怨恨地注视着山道上漠然远去的身影。
女主,气运之女,鬼瞳,仙缘……
“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过大,请问是否需要注射镇定剂?”
“不用!”苍澜冷声拒绝,而后大口喘着气,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在守门和来往弟子震惊的窃窃私语中,垂着头匆匆离去。
“棉棉,我们刚才欺负了主角,按照剧情套路,可能很快他就会来打脸你了。”
云空忧虑地蹲在小朋友头顶,一副已经看透世俗的语气,平铺直叙地说:
“哦,可能不只是打脸你,还会打脸你妈妈呢,在修仙界最知名的套路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反派一个接一个,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惹上整个家族,家族快覆灭又出现什么超级牛ber的老祖宗。
还有最夸张的是……这么多厉害人物,对上主角后就会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送人头,硬是把整个族谱都送去给主角当升级的垫脚石了。”
云棉:“……”
她觉得云空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转眼,小朋友就跑到某位圣尊跟前,揪着人家宽大的袖袍,一边揉得乱糟糟,一边眼眸亮晶晶地询问家里还有没有什么没死又快死的老祖宗。
云锦闻言沉默片刻,而后在小朋友期待的目光中,轻轻颔首:“有。”
云棉:“哇!!那妈妈你可以让他现在就出来,然后跟那个苍澜打一架吗?!”
提前碾压的话,主角再厉害有再多金手指,应该都活不过来了吧?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可没有什么以老欺小,都知道对方最后要覆灭整个家族了,族谱上连条狗的性命都没留下来,要是还讲究什么尊老爱幼,那才是脑袋出问题了呢!
然后她就被脑袋出问题的妈妈拒绝了。
小朋友不服气地叉腰:“为什么啊?老祖宗不就是用来打架的吗??!”
云空、云锦:“……”
要是云家老祖宗听到她这句话,怕是能当场被气得命数将尽。
云锦没理会小家伙的无理取闹,而是在接到掌门传讯后,拎着活蹦乱跳的小棉花转眼瞬移到了剑宗的议事大殿中。
甫一出现,云棉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在用神识意念沟通,云棉原本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可耐不住自己有个作弊器云空。
“棉棉,他们说就是你带走了那颗仙种。”
“他们还说你和你妈妈长得特别像,说不定是你妈妈在外面强迫了哪个男修生下来的崽。”
“哇,他们开始讨论你那个不存在的爹会不会找上剑宗要个说法了!!”
“棉棉你快看左边,那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一本正经,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竟然和宗主偷偷议论要不要偷偷去找你那个不存在的爹,让他放弃和你妈妈抢夺养育权!”
“还有这个这个,黑胡子老头,他竟然想收你当徒弟诶,不过他不是看上棉棉你的天赋,他根本就是想和你妈妈辈分平起平坐,因为他都五百多岁了,在宗门还比你妈妈要矮一辈呢!”
“嘶,他们竟然还有群聊,背着你和你妈妈疯狂讨论要不要用剑宗的名义护着你,不过这样的话,你出了剑宗还是会有危险,除非你一辈子不出剑宗……”
“还有还有…………”
云空一进门就嘀嘀咕咕当起了传话的二五仔,于是满殿仙风道骨的宗主长老们,自以为自己很严肃正经,殊不知某只光球已经将他们出卖地一干二净。
而云锦,也无可避免的听完了所有内容。
一向平心静气少有情绪波动的云锦无声地闭了闭眼,或许她更想堵住自己什么都听的耳朵,此时她再看这些熟悉的长老宗主们,已经很难再用从前的印象去对待了。
特别是某位正八卦云棉那个不存在的爹的长老。
神识传音不过转瞬,当云锦牵着云棉走到殿内正中站定后,这些聊得起劲的长老们也跟着安静下来。
只是落在云棉身上的目光,比起刚才更为锋利了许多。
恍惚间,云棉甚至有种自己身处万剑林的感觉,四周都是锋锐凛然的剑气,似乎一个不慎就会被割破身体血流遍地。
“宗主。”云锦对着上首的人微微颔首。
也不知为何,大概是当初和蔺尘风一同坑骗过云锦几次的缘故,导致宗主每次见到云锦,都会不自觉的有些心虚。
轻咳一声,宗主温和地看向正仰着小脑袋好奇朝他望过来的小姑娘,眼底缓缓浮现笑意,温声道:“这便是当初那个小家伙吧?五年没见,竟已化形成功了,此等天赋,可谓世所罕见。”
“伯伯,你认得我?”云棉也不怕生。
“自然认得。”宗主笑着朝她招手:“来伯伯这。”
云棉下意识仰头看向妈妈。
云锦朝她轻轻颔首。
“那妈妈在这里乖乖等我嗷~”云棉张开小手抱抱妈妈的腰腹,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后,这才松开她转身朝着上首的宗主伯伯那里跑去。
“妈妈是何意?”有人好奇询问。
云棉停下脚步,转身骄傲回答:“就是娘亲的意思,我可是妈妈亲手种下去的!”
丝毫不提自己当初因为贪吃糟蹋了妈妈多少天材地宝的事儿。
不过在座都是见证者……
云棉挠挠头,干脆不理会那些揶揄的目光,跑到宗主跟前,朝他扬起大大的笑:“伯伯,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呀?”
宗主笑着用拂尘在她眼前轻轻扫过。
仅一瞬间,云棉便觉得自己似乎耳聪目明了许多。
没见识的小朋友惊呆了,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对方,好半晌才茫茫然地摸摸自己眼睛,又揉了揉,困惑的满脑袋问号。
“这是什么神奇的仙术吗?”
她问完,又摸摸自己毫无变化的脑袋瓜,愣是从残缺不全的记忆里翻出一句话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只是一些小把戏而已。”仙人宗主笑着摇摇头,轻易略过这个问题,转而问她:“云锦圣尊可曾给你取过名姓了?”
云棉还有点恍惚,闻言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反应过来自己表达不准确后,小姑娘鼓着脸闷闷地说:“我妈妈还没有给我取名字,但是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叫云棉,云锦的云,棉花的棉。”
时至今日,无数个世界,云棉终于清楚的知晓了自己姓名的真实含义。
不是什么棉花糖,不是什么云朵,只是完完全全追随另一个人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第472章
宗主又抬手轻抚小姑娘的头顶,温声道:“那你可曾知晓自己的来历?”
此言一出,殿内长老和原本安静站在下方的云锦都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长老们自然好奇云棉的来历,毕竟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云棉身怀仙种又有灵兽魔族相随,每一条留言传说,都能引起无数对她身世的揣测。
而云锦,她虽然能听到云棉和系统的对话,但她确实不知云棉为何会出现在师尊蔺尘风手中,后又被师尊赠予她。
好像从一开始,师尊还有宗主就知晓那粒小小的棉籽能够成为帮她勘破情劫一般。
此时宗主询问云棉,下方众人便也都专心听着,想要从中一窥云棉的真实来历。
然而当事崽闻言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是妈妈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呀!”
她又不是孙悟空,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宗主:“……”
长老执事们:“……”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众人还是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下意识望向被十月怀胎的云锦。
感知到齐刷刷望过来的视线,云锦沉默一瞬,听着云空小声纠正云棉人族不可能生出一颗种子的“常识”,额头眉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听着云空的话,云棉瘪瘪嘴,有点哀怨地看向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伯伯:“宗主伯伯,妈妈生不出我的话,那难道是谁把我偷出来的吗?”
这回轮到宗主沉默了。
他想到当初自己和蔺尘风两人年少轻狂结伴而行的那段岁月,还有那次终身难忘的经历,无言片刻,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辩解道:“倒也不是偷出来的,只是机缘巧合……”
这话一出,满殿聪明人谁不知道云棉还真就是被这位主儿给偷出来的?
一时间,就连云锦都抬眼皱眉看向宗主。
宗主顶着各种意义上的谴责目光,收回按在小家伙脑袋上的手,尽量保持从容。
“今日将你和众人聚集在此处,本座便是要将此事一一说明。”
云棉微微歪着头,安静等着他从回忆中组织语言慢慢将当年的事说出来。
当年,宗主和蔺尘风都是天衍大陆扬名的一代天骄,二人不打不相识,后来同行游历大陆,可中途却因为意外闯入另外一片天地。
那里没有生灵存在,像是一片完全死寂的大陆。
经过探查,蔺尘风认为那是一片最低级甚至没有来得及孕育生命的低等世界,并且是已经干枯死亡的低等世界。
他们二人在那个没有灵气也没有生命的世界行走了很久,二人并未同行,反而互相约定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他们认为这次意外或许另藏机缘,就算没有,也或许能在这个死亡的低等世界里有所感悟和突破。
后来宗主在那个世界顺利破阶,即使没有灵气存在,他也能够感知到自己神魂变得更为强大。
而蔺尘风却握着一枚种子回来了。
一枚本不该出现在那个死寂世界里的种子。
一枚同样已经干枯死掉的种子。
“我们为此探寻了很久,想要知道为何你会出现在那个毫无生命气息的世界,也想要找到更多和你一样的存在,但很遗憾,直到我们动用神识将那个小世界全部搜查过一遍,也没有再找到另一颗种子的存在。”
宗主说着,低下头,看着小家伙清澈干净黑白分明的双眼,笑着摇摇头,温声道:“后来我和蔺尘风将你当作那次异界之行的纪念带出来,我们商量着将你放在剑冢内,毕竟那里都是埋葬灵物的坟冢,那些剑灵很是吵闹,我们想着如此一来,或许你不会再感受到那片世界的死寂孤独。”
云棉瞳孔有点涣散,她认真听着宗主伯伯的话,随着他的讲述,自己原本零散破碎的神魂记忆里似乎也多了些什么,可她还探究不到,只隐约感受到奇怪的温暖。
“可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在剑冢的灵气蕴养下一点点恢复生机。”
宗主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愕的话,而后对眼前同样怔愣的小姑娘说:“不仅恢复了生机,你还霸道的撵走了原本在你附近停留的剑灵,可能是嫌它们太过吵闹,小小一枚种子,硬是在剑冢深处占据着好大一片区域。”
云棉忍不住鼓脸。
一定是污蔑!
我才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我乖巧懂事有礼貌,妈妈还给我发过三好小朋友的小红花!
似乎看出她的不服气,宗主眼含笑意地看向下方的云锦,对她说:“剑宗内规定每一名弟子都有去剑冢拔剑的机会,你应当记得当初你去剑冢时遇到过的奇异事件吧?”
他这一问,不仅云锦,就连在座的其他长老执事们也隐约想起来了些什么。
“要说奇异的事情,似乎还真的有……”
“没错,我当初去剑冢时似乎也遇到过,一堆剑灵不知为何聚在一处,等我好奇靠近时,竟然还追着我砍!!”
“嘶!!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初行走到剑冢深处时,恍惚间甚至听到有人嫌弃老夫外貌丑陋!!!”
“等等!你们是说……我当初听到的剑灵议论我和另一位同伴谁能在外貌上更胜一筹的声音,不是幻觉??!”
“如此说来,我儿当初哭着从剑冢内跑回来,说有剑灵被人指使着扎他屁股的事……也不是胡编的!!?”
耳听着满殿的讨论声越来越激烈,不知道为什么,云棉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凉飕飕的,她抬手偷偷摸摸自己加快的心跳,不着痕迹的往宗主伯伯坐着的椅子后面挪了点位置。
要是打起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剑气灵力“一不小心”越过宗主伯伯落在自己身上吧?
小朋友不太确定,于是顶着那些炙热到冒火的视线,努力往椅子后面又藏了藏。
而每次她面对危险时都会第一时间飞出来的云空,也早就听傻掉了,此时正努力说服自己宿主还是很乖很听话的。
除了偶尔调皮捣蛋,也就是给不喜欢的小孩砸野果子,顺便杀了几个人,烧了几栋楼……
云空越想越沉默。
最后干脆啪叽落在小朋友的脑袋瓜上装死。
算了,都灵魂绑定了,现在后悔也换不了宿主,它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
只求这些修仙大佬们别一个气急把棉棉给打死了。
云空的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大殿内就响起云锦清冷的声音。
“宗主是说,当初在剑冢内,带着一群剑灵三番五次把我的本命剑偷走的小贼,是她?”
诛恶剑在云锦手上愤怒嗡鸣,震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过来戳死云棉这个小土匪头子。
云空:“……”
没救了,等死吧。
云棉透过椅子的雕花偷偷看向妈妈,听着她的询问,脑袋里不期然响起某个世界里自己做过的梦。
她趴在云朵上,和其他好多的小朋友一起,观察着下方的人类为自己挑选妈妈。
其实不仅仅是那个世界里做过那样的梦,其它世界里,她或多或少都会梦到相似的场景。
梦境不同,但梦的开始都是选妈妈,梦的结尾也都是自己选到了最好的妈妈。
可……现在听起来,好像有个小倒霉蛋三番五次阻拦自己选妈妈。
“早知道就该把它丢到妈妈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小朋友已经很有代入感的生气了。
云空默然,而后小声提醒生气的小朋友:“棉棉,藏好点,现在这个大殿里,你以前唯一没得罪过的,只有宗主了。”
云空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的宗主便笑着对云锦颔首道:“没错,当初这小家伙属实闹出了许多动静,但对其他进入剑冢的弟子多为驱赶,便是对我和蔺尘风这两个带她数来的人也多不搭理,唯独你进入剑冢的那一次,这颗种子便好似认定你了,直到你从剑冢离开,她也跟在后面偷偷溜了出来。”
而后宗主极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棉籽从剑冢出来后惹得事。
小到带着同样偷溜出来的剑灵去给宗主和长老们半夜剃胡子,又或是跑去试剑石下面扎根想要长成小树把那颗巨大的试剑石从山峰顶端给挤下去,大到去剑宗学堂偷学了化形术后,把自己伪装成天阶灵丹又或是圣级草药,然后坐等宗内没见识的傻孩子上钩。
偏偏她还一骗一个准,最后偷偷吃了别人真的丹药和灵草后,还会歪歪扭扭写句抱歉再走。
那段时间宗门内可谓是鸡飞狗跳没有安宁之日。
宗主和蔺尘风睁只眼闭只眼,不光不管,还会帮忙遮掩一二,可小棉籽出来要找的云锦,早就闭了死关。
大概是把自己体内储存的灵气霍霍光了,小棉籽也终于老实下来,可她不肯回剑冢,宗主和蔺尘风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把这小祖宗给说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去云锦闭关的山头让剑灵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老实说,那一幕像极了把自己种在云锦的坟头上……此后数年过去,蔺尘风硬是劝着自己一无所知的小弟子换了个闭关的环境。
“……”云棉已经起杀心了。
她觉得满殿的人里面,唯有看起来最仙风道骨的宗主伯伯最可恶,已经到了她快要不能容忍的地步。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胡编乱造,胡言乱语!!!
妈妈说棉棉可是世界上最听话最乖巧的小朋友,怎么可能做那么多坏事??
“我才不会那么坏!这个伯伯真是太可恶了,当着小朋友的面说这么多坏话,他还笑!我一定要把小五的脑袋塞到他嘴里让他闭嘴!!!”小朋友缩在椅子后面,心里和云空沟通时的反驳却明明白白传到了云锦的耳朵里。
小五应该就是那只猫?
云锦彻底信了刚才宗主的讲述。
第473章
将云棉的来历细细说了一遍,并给小朋友引来各种仇恨值后,宗主终于说出了自己今日的目的。
“如今外界流言四起,关于仙种之事众说纷纭,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本座将宗内长老们聚于此处,便是要你们双方在此做出承诺。”
诸位长老需承诺云棉在剑宗的身份,并保证不会觊觎她身上的秘密。
而云棉也需要承诺,此后无论前途如何,身为剑宗弟子一天,就需守护剑宗一天。
长老们短暂的面面相觑后,都颔首许下天道誓言。
他们守护剑宗,守护天下众生,剑心各异,却都正直坦荡,虽然都好奇仙种之事,却也心知成仙何等艰险?光是三劫就将千万年来无数天骄修士们困于仙道之外。
更何况三劫之后的仙途同样虚无缥缈?
云棉既然已经是剑宗的弟子,那身为剑宗长老,他们就会执剑守护这个小家伙,不会让她轻易被外界所害。
不是人人都没有私心,但能够坐到剑宗长老的位置上,他们心中,众生、大义、宗门、剑道传承……远比一颗仙种和虚无缥缈的仙缘更为重要。
在长老们立誓后,便轮到云棉起誓。
可小朋友双手结印,却没有率先说出众人预料中的誓言,而是睁开双眼,认真对宗主说:“守护剑宗可以,但伯伯,我不会守护剑宗里的坏人。”
说完后,不等宗主细问,她闭上双眼,唇瓣微动,轻声念出自己的誓言。
正如她刚才所说,她承诺守护剑宗,却极为清楚的将心思不正之人划分到自己的守护对象以外。
众人本以为如此儿戏且笼统的誓言不会被天道承认,可谁知……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天道契约的法阵纹路便同时在她身上亮起。
天道认可了她的誓言。
有人到了嘴边的疑问也因此重新咽了回去。
天道都承认的话,他们也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至于剑宗内心思不正之人……
三长老苍术看向云锦,略微皱眉,询问道:“听说圣尊惩戒了犬子身旁几名随行弟子?”
云空激动地撞撞云棉的脑袋瓜:“棉棉快看,打了小的来老的!!”
云棉歪头看过去。
宗主和殿内众人都看了过去。
被苍术询问的云锦仍旧平静,语气淡漠:“是,他们剑心有瑕。”
苍术眉心皱得更深了些,“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小澜回来后便将自己困在屋内,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我同夫人询问,他也始终不发一言……”
才五岁的幼子,又天资出众,小小年龄便在修为上一骑绝尘,还拥有天生剑骨……无论哪一点,都足够苍术和妻子将沧澜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如何愿意看他在外受了委屈?
可惩戒那些随行弟子的人是云锦。
是整个天衍大陆最年轻的登仙境圣尊,是剑宗最耀眼的天才,还是率先认下沧澜的师姐。
苍术便是再心疼幼子,他也保有理智,此时询问也维持基本的礼仪,不曾咄咄逼人。
云锦同样不在意对方是否质问的态度,闻言只是抬眼看向苍术,看到他头上隐约的银发,平声道:“长老若心有疑惑,不如也送他去剑冢问心路上走一遭罢。”
苍术眼神倏而震动,不敢置信地望着云锦。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云棉乖乖举手,对这位伯伯软声说:“问心路也不一定能问出所有坏人喔,要是他通过了,长老伯伯你可就要小心了嗷~”
苍术霍然转头看向云棉。
他眼底盛满愤怒。
可云棉丝毫不惧,还仰着头认真叮嘱他:“长老伯伯,你现在回去的话,也许还能救下那几名随行弟子,要是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喔~”
没的不仅是那几名弟子的气运,还有他们的性命。
世上人人都厌恶畏惧扫把星倒霉鬼,因为人倒霉起来,哪怕是喝口水都容易被呛死。
而那几名随行弟子,在护送苍澜回到剑宗之后,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们仅有的一点气运也会被苍澜偷走,最后被厄运缠身,稀里糊涂得死去。
云棉看着苍术御剑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对苍澜的讨厌又多了一层。
这个小偷不光偷别人的气运,还偷走了本该属于“苍澜”的人生,偷走了所有的关心和爱。
她想到了人偶世界里的自己。
她忍不住想,原本属于苍澜的灵魂,那个真正的小朋友的灵魂……是不是在小偷苍澜享受那些关爱的时候,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只能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眼巴巴看着?
没有人知道真苍澜的存在。
就如同没有人知道这个苍澜身体里住着一个坏蛋小偷。
可云空说,不能向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透露苍澜的存在,否则会引起对方系统的警戒,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有消磨掉那个苍澜身上曾经积攒的气运和对方系统的能量,让他在这个世界天道的眼中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披不上真苍澜的外衣,这样才能让他在死亡的同时,被世界禁锢,再也不能借助别的办法重生。
而云棉身旁,云锦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对上首的宗主和殿内探究好奇的众人说道:“苍澜之事,诸位不必深究,待我师尊回宗,自会对他悉心教导。”
至于最后教导的成果如何……云锦不觉得凭苍澜的心机手段能够骗过蔺尘风。
至少她的大师姐二师兄,就从来没有成功过。
见过了宗主,确定了在剑宗的弟子身份,云棉却不需要跟随其他普通弟子学习修炼。
身为一颗化形成功的棉籽,她被妈妈拎着踩上了愤愤不平的诛恶剑,一路掠过数座山峰,终于在一座素白山巅缓缓降落。
这片山头很大很大,是完全独属于蔺尘风这一脉弟子的修炼领地。
云锦和师姐师兄各自占据一峰,峰内设有不同阵法,都是按照他们各自的喜好来布置。
云锦的这座山峰终年落雪,银装素裹,除了满目的白,什么都没有。
云棉从剑上下来后,整个人都陷到了深厚的积雪之中,像极了被栽在雪地里的小萝卜。
小萝卜棉努力从雪中把自己扒拉出来,呸了两口雪后,一阵寒风吹过,她当即被冻得一激灵。
云锦也没想到她这么小一只,把人重新拎出来后,挥袖聚起一阵剑气,转瞬间将山巅的积雪都震散,纷纷扬扬从山巅往山下翻飞坠落。
云棉仰着头惊叹地望着这一幕,好半晌,才转身揪着妈妈的宽大袖袍,眼眸亮晶晶地大声夸奖:“妈妈好棒!这些雪花被妈妈变得好漂亮!妈妈一定是雪花仙子!!!”
毫无文学功底的夸赞。
可五岁的小朋友完全不需要什么文学功底,真诚直白就是她最拿得出手的爱。
云棉整只崽都扒在妈妈身上,不光夸夸,还在用自己身体里那点奇奇怪怪的灵气给自己和妈妈驱寒-
另一边,苍术径直朝着剑冢的方向赶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而是在靠近前先用法器隐逸了自己的身形。
虽然如此缜密,但他脑袋里却实在是空白一片。
只不断回响起云锦母女二人的话。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幼子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
但……世人皆知,云锦圣尊从不说谎,手中的剑更不会对准人族,哪怕人族中有许多人都在攻讦于她,她却从未做过任何不正不公之事。
云锦从来不会公报私仇,更不会对一个孩子随意攻讦。
而云棉,又特意在天道誓言里说出那样一番话,偏偏这么笼统的话还第一时间被天道承认。
也就是说,在面对剑宗弟子时,答应要守护剑宗弟子的云棉,绝无可能故意损害宗内弟子的声名,否则在她说出那些话的同时,天道誓言就会当即制约惩处她。
可没有。
天道誓约……没有动静。
这就证明云棉不曾说谎。
更证明了,苍澜……便是那所谓的剑宗内心思不正的弟子。
苍术闭了闭眼,他也想不顾一切否认那些说辞,想毫不犹豫替自己的幼子辩驳,他甚至愿意对云锦拔剑相向要她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为幼子讨个公道。
可……天道誓约就像一盆冷水一样重重地泼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清醒理智,不得不头脑清明的想清楚其中关节。
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血脉至亲,将自己的幼子划入怀疑范围内。
思索间,他已然看到了下方的几名弟子。
他们并未走在一处,问心路上,千人千问,最终却都只考验道心是否过关。
此时几人显然已经陷进了自己的问心幻境之中。
苍术并未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将死的危险。
他紧皱的眉心稍稍松开,却不等他升起别的怀疑,下方一名弟子便突然吐血昏厥。
苍术猛地僵直身体,而后转瞬将一枚丹药送入下方弟子口中,险险吊住他垂危一线的性命。
可他这边刚救下一人,另一名弟子竟也直直倒下,身后就是尖锐的石块,如果这一下倒过去,此人定会在无知无觉中头破血流而亡。
苍术顾不得许多,当即甩出一柄不常用的剑将这名弟子倒下的身体托住。
将这名弟子带到面前后,他用灵气探查了一番对方的身体,而后紧皱的眉心更是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和另一名弟子一样,命悬一线。
可要知道,剑宗的剑冢问心之路,称得上是所有宗门考核里最没有危险的入门考核!
只要问心不过关,剑冢内的剑灵就会将此人从幻境中踢出问心路,绝不会肆意伤害闯关的弟子。
如今却接连两人在问心路上莫名濒死……
第474章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七位随行弟子里有六人都莫名倒下时,苍术心中已然是一片死灰。
他将最后一名弟子从问心路上带出来。
身旁衣袂飘飞,有人御剑而至,垂眼扫过地上气若游丝的弟子们后,再看向短短一炷香时间便好似老了许多岁的苍术,轻叹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切勿贸然打草惊蛇。”
苍澜,自然便是那条很可能被惊动的蛇。
“宿主,我依然不建议您将那几名弟子的气运完全吸收,否则一旦被人觉察,您也很可能被怀疑。”系统柔和的嗓音在苍澜脑海中出现。
苍澜垂眼看着自己手心里被自己夺取而来正在不断萦绕融入身体的气运,闻言冷笑道:“放心,就算真有人怀疑我又如何?接连数名弟子都死在剑冢问心路上,此事还是云锦提出,云锦身为宗内能够掌控问心路的几人之一,她才是最应该被审讯的嫌疑人。”
届时只要云锦拿不出自证,这几条人命就会始终背在她身上,他到时再适时的在剑宗弟子里进行引导,光是怀疑的话语就能把云锦身上的气运消磨几分。
“她可是主角,只要她削弱了一分,我就能强盛双倍,这样一直此起彼消……”
“终有一日,主角和这个世界,都只会是我的脚下尘泥而已!”
五岁的幼童眼神得意阴沉,握紧手中的气运,一副尽在掌控之意。
见他如此胸有成竹,本就不怎么干扰宿主进度的系统便重新沉寂下去。
苍澜也闭上眼,继续吸收自己手中那几缕足以让他更上一层的气运-
一日后,苍澜拧着眉看向眼前躬身回话的仆役,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仆役对他的愤怒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地再次弯腰,低声回答:“回禀小少爷,昨日宗内确实没有任何矛盾发生。”
事实上,剑修日日都有矛盾发生,动不动就拔剑早已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所以那种比剑的矛盾,在所有人心里,都不算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冲突。
苍澜握紧手中剑柄,不知为何,他心中忽而升起了几分难以掌控的不安。
“下去吧。”
挥退仆役,苍澜干脆自行出门。
在路上遇到宗内来往弟子后,交谈间他都会露出忧虑难过的模样,失落的表面他是要去看望昨日陪同他回宗的几位随行师兄姐们,然后再不着痕迹说一下云锦对他的“误会”和毫不留情的惩罚手段。
剑宗弟子们自然也听说昨日宗门处的事情了,但下令的是云锦圣尊,也是所有剑宗弟子心里最仰慕的强者,更何况问心路每个弟子入门时都走过,他们并不认为云锦圣尊的处罚有什么不对。
苍澜并不着急,他也只是用言语加以引导而已,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日复一日,一次次后总会有人越来越摇摆不定,总会有人质疑,谣言的力量从来不容小觑。
而每当他在宗内行走时,他的好人气便显露出来了,几乎每个人都能和他打个招呼聊两句,还有人会赠送他一些哄小孩的小玩意,苍澜面对每一个弟子都态度极好,即使走出老远,也隐约能够听到身后有弟子感叹他脾气性格之好,是师门内独一份的存在。
师门……
听到这两个字,苍澜的神色却在瞬息间阴沉了下去。
虽然很快恢复平常,心中的怨恨却不曾有丝毫减少。
所谓的师门是什么?
是五年才见过一次的师尊,是从没见过踪影的大师姐,是见面后随便甩给他一堆破烂的二师兄,还是高高在上丝毫不给他任何脸面不说,反而让他处境更为难看的三师姐云锦圣尊?!
这五年里,他除了有个进入师门的名头外,根本就没有从师门那里得到过任何优待。
这和他所想的可谓天差地别,骄傲如苍澜,怎么可能忍得下心底翻涌的恶意?
所以师门几人,包括主角云锦在内,都是他曾暗自发誓要折磨至死的蝼蚁。
怀揣着满腹恶意,苍澜却得知昨日那几名弟子未曾通过问心路,已经被外门执事遣送离宗的消息。
“你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苍澜问这句话的语气忍不住有点冲。
被问到的弟子一脸诧异,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肯定地点头:“当然,其中一人还是我堂兄呢,我昨晚送他到宗门,亲眼看着他离开的,不过他也是真的糊涂,我们剑修如何能对无辜弱小者拔剑相向……”
后面的话苍澜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
他冷声喊出系统,压抑着不安的愤怒,质问它:“为何那几人明明已经被我抽走了所有气运,却不曾死在问心路上,反而平安离开了剑宗?!”
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心底弥散的不安让苍澜无心注意周遭,也就没有注意到他所处的环境和他眼前问话的人有哪里不对劲。
“经过检测,那几名剑宗弟子的确已经失去了所有气运。”
系统回答得很官方,这偏偏激起了苍澜更汹涌的愤怒,他死死握住剑柄,声音冷得宛如冰坨:“可事实是,那几人不仅活着离开了问心路,还好好走出了剑宗!!”
“抱歉,此事不在系统检测范围之内,请宿主自行查探缘由。”
就在系统话音落下后的那一瞬间,苍澜忽而觉得浑身寒毛直竖,他猛地抬头,身体急退,却见漫天剑气朝他激射而来,四周早已没有任何可供他逃离躲藏的空间。
“系统!!!”苍澜只来得及在心中尖叫着让系统带自己逃离致命的危机。
转瞬间,一道透明属于成年男性的灵魂被光团裹挟着脱离地上倒下的小小身体,穿透无数杀机凌然的剑气,朝着天际急逃而去。
那道灵魂眼看着自己就要脱离险境,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愤怒地朝下方几人威胁道:“今日你们杀不死本尊,来日本尊定要将尔等千刀万剐!!”
“空空,咬它!!!”
一道活泼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它眼睁睁看着原本是逃亡出口的方向突然化作了另外一道光团,并且一边发光一边朝着他和系统气势汹汹地砸过来。
跟着棉棉这么多个世界,别的不说,打架这一块,云空敢说系统界的第一,大概没有系统会反驳。
它先将这个野生系统和小偷灵魂一起撞回剑阵之中,等那个系统慌不择路想要从另一面逃亡时,云空已经再一次砸了过来。
“让你敢买棉棉!!”
“让你想偷棉棉的东西!!”
“让你敢在棉棉妈妈跟前装绿茶恶心人!!”
“咬死你砸死你锤死你!!!”
“…………”
在一连串攻击中,云锦先是下意识捂住云棉的眼睛,而后觉得不对,又反手捂住小朋友的耳朵。
无奈被她捂住的小姑娘本质上也是个不安分的小土匪,不仅不觉得云空太凶,反而抱着妈妈的手超大声的给云空各种加油助威。
迎着宗主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调侃的目光,云锦表情不变,却收回了徒劳的双手。
然而此时很有战斗经验的云空已经大获全胜。
蔺尘风将那道原本被系统光团护住的灵魂困住,原本看热闹激动不已的小姑娘却径直跑向了倒在剑阵中心的小孩。
随着她的跑动,原本和苍澜对话的那名弟子也一寸寸消失,最后变成了一只摇着尾巴跳上云锦肩膀的黑猫。
四周的景色也在同一时间不断变换,最后变成了一片寥无人烟的的荒地。
龙首蛇身的蜃兽也在云棉靠近后,游移着攀上她的另一只手臂,最后缩小变成被她戴在手腕上的一圈细长衔尾的灵蛇玉镯。
“他还有呼吸吗?”云棉用傀儡线将地上毫无动静的小孩捆缚着扶了起来,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用细短的手指去探小孩的鼻息。
探了半天,她茫茫然地仰头,问屏息等待的云空:“空空,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呀?”
云空的光球身体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不是在探吗?”
云棉腼腆地抿嘴笑:“我就是试试~”
这不是没试出来嘛。
云空:“……”
无奈的给这个倒霉的小朋友做了一个深达灵魂的高级检测。
在此期间,在幻境之外担忧不安的夫妻二人也纷纷跑了过来,其他长老等人也靠近想要知道这个孩子还能不能救回来。
凭借他们的能力,仅用神识就能探出这个孩子此时确有微弱的呼吸,但……他的神识海中似乎空荡荡一片,并没有灵魂体的存在。
耳边细碎的啜泣声让云棉不自觉松手,将被托住的小孩交给了正在哭泣的白蔹伯母。
她站起来,站在一边,在等待云空进行检测的期间,目光呆呆地望着抱紧苍澜身体悲泣呜咽的伯母。
她好像看到了妈妈。
日夜守在病床边,最后崩溃哭着朝医生下跪磕头的妈妈。
在漆黑冬夜里掉进冰河后,挣扎着将血和爱都涂成一团棉花的妈妈。
还有……好多好多模样的妈妈。
云棉忽然有点好奇,她们抱着孩子哭泣时的眼泪,是不是都一样苦巴巴的让人难过?
她们失去孩子或是只能丢下孩子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云棉回身去看,云锦站在众人最外圈的地方,神色并不忧虑焦灼,平平淡淡冷冷清清的模样,好像不是这世间凡俗之人。
云棉突然拨开人群朝她跑过去。
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飞奔过去用力抱住她的腰腹。
“妈妈,我想跟你学剑。”
学无情剑,渡多情劫,成当世仙。
第475章
学剑很难,学剑很苦。
可云棉在这座冷寒的雪山上,日复一日,从未有过间断。
任由外界风波四起,云棉那么爱凑热闹的小孩,却始终不曾离开过这座雪山。
“小棉花,听说今日是凡俗界的花灯节,有好多好多漂亮的灯,还可以许下愿望,到处都很热闹,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灵气氤氲的纸鹤在她耳边扇动着翅膀,随着传音渐息也慢慢化为一团散逸的灵气。
用纸鹤传音的是苍宁,宗内三长老苍术的幼子,也就是当初被苍澜占据身体的那个孩子。
当日所有修士都以为他的神魂已经湮灭,云棉和云空却在压制了那个盗取气运的系统后,从对方那里搜寻出了苍宁的一缕残魂。
失而复得,虽是一缕残魂,剑宗却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极大的代价,去请浮世大陆里以丹药入道的登仙境强者,拿出无数天材地宝为苍宁修补神魂缺陷。
苍术夫妻二人都深感“苍澜”这个名字太过晦气,于是在幼子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改名。
苍宁是长安常宁的宁,是这对父母对幼子殷切的爱和祝福。
由于神魂缺陷,后来补全的神魂里也很少残留当初“苍澜”的记忆,所以苍宁小朋友醒过来后虽有常识,却没有什么痛苦的回忆,这让剑宗上下所有知情人都为他松了口气。
苍宁醒来后,最喜欢做的就是跟在云棉屁股后面到处跑。
两个小朋友一起修炼,一起进学,去哪儿都不曾落下过对方。
因此在收到苍宁的邀请后,云棉在雪中独自又练习了一套剑术后,才挽着剑花将手里的这柄剑归于木制的剑鞘之中。
“花灯节你们要去玩吗?”一袭白衣的小姑娘回身看向躲在白色狐裘里的三小只,黑色的眼瞳倒映着纯白的雪花,眸光流转间一派灵动。
“喵~”早就学会化形却更喜欢用本体偷懒的黑猫懒洋洋地喵呜一声,用尾巴尖把旁边蜷缩成团打瞌睡的蜃兽往前推了推。
蜃兽没被推出来,一颗圆溜溜的光球反而骨碌碌滚进雪地里。
云空一路滚到棉棉脚边,雪地里的脚印并不凌乱,却因为她在此习剑的时间太长,小腿都被积雪覆盖住了。
“去看看吧,再不出去玩,我都要得雪盲症了。”云空边说,便蹦跶到棉棉的头顶蹲好。
没人纠正它系统光球不会得雪盲症这件事。
云棉捡起狐裘,抖掉上面的雪粒后,重新兜着犯懒的两小只往这座山峰上仅有的建筑物走去。
“妈妈~”小姑娘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在冷寂的雪色中显露出蓬勃的生机。
云棉跑进屋内,丢掉狐裘和狐裘里的两小只后,跑过去把冷冰冰的自己塞到妈妈怀里,缩成一小团,乖乖等妈妈运起灵气为自己驱散身上的寒凉。
云锦没有迟疑也没有停顿,显然这样的行为早已经被她做的熟稔。
这都是云棉在这一年时间里一点点教出来的成果。
她早在浮生城内,看到妈妈独自执剑面对数千修士之时,就已经决定要教会妈妈什么是“爱”了。
就像那些小世界里,妈妈养大小小的自己一样。
刚出生的棉棉是一张可以被妈妈引导涂画的干净白纸。
那这个世界里的妈妈,内心也如同这山巅的雪一样纯白无垢。
妈妈愿意用那么多个世界先一步来爱棉棉,那棉棉就在这个世界先一步给予妈妈很多的爱。
在苍宁倒下被他娘亲接住痛哭的那一日,云棉就知道,原来爱是不公平的。
爱可以被坏人偷走,可以迟到很久很久,可以变成苦涩的眼泪,也可以化为倾尽心血的付出。
妈妈给过棉棉好多种爱。
妈妈的爱也被坏蛋偷走过。
妈妈的爱也会迟到和早退。
妈妈的眼泪又苦又涩。
妈妈总在倾尽心血的爱棉棉。
所以棉棉不再在这个世界向不会爱的妈妈索求这份公平。
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妈妈感受到棉棉的爱,让妈妈知道,就算没有情魄也没有关系。
“妈妈~”云棉趴在妈妈怀里,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她:“苍宁说今天是凡俗界的花灯节,妈妈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呀?”
云锦垂眸,母女二人望进彼此那双相似的眼睛。
“好。”她平淡应下。
下一秒,怀里的小姑娘就眼睛亮亮地蹭过来,像只小狗崽一样用脑袋顶着她下颚来回贴贴蹭蹭。
云锦熟练地环抱住她,双手托着小姑娘的后腰防止她太激动会不小心摔下去。
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维护的动作……也是云棉用“教训”换来的-
“师姐。”六岁的苍宁小朋友端端正正朝着云锦躬身,手里紧握的小木剑甚至没有开刃。
云锦淡淡颔首:“小师弟。”
一大一小在简单见礼后,就这样僵持住了。
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尴尬,苍宁小朋友无措地站在原地,想和云棉讲话,又碍于师姐的存在不得不变得规规矩矩。
原本蹲在云棉肩头的黑猫见状都忍不住替他们尴尬地缩爪子了。
云棉歪头,看看老实巴交的苍宁,又后仰着头去看神色清冷的妈妈,而后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攥着妈妈的手问苍宁:“小宁,出了宗门到处都要花钱,你带钱了吗?”
被云棉打破沉寂的氛围,苍宁偷偷松了口气,顶着那张可爱的包子正太脸用力地点头:“我带了,娘亲给我装了好多灵石,我爹也让人给我兑换了凡俗界的银票铜钱,小棉花你等下要是喜欢什么东西,我都给得出钱的!”
云棉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兴冲冲地说:“那我想买糖葫芦,还想买漂亮的花灯!”
苍宁正准备超大声告诉小棉花这些自己都买得起,结果就见小棉花转过身去晃师姐的衣袖。
“妈妈~娘亲亲~阿娘~~”
苍宁小朋友捏着自己的乾坤袋生生打了个寒颤。
云棉才不管那些,撒娇到位后直球出击,扒拉着妈妈的衣袖就开始耍赖:“别人家的小孩都能买好吃的好玩的,我也要妈妈给我买,买超级超级多!”
至于这个超级多到底是多少……
苍宁傻眼地看着小棉花扬手一挥,就特别大气的让卖糖葫芦的老人把那一整个插.满红彤彤糖葫芦的草垛都卖给她。
而小棉花的娘亲,自己的师姐,对此不仅没有质疑,还立刻掏出钱结账。
那一刻,苍宁觉得这整条街的小孩看向云棉的目光里都带着满满当当的羡慕和嫉妒。
包括他自己也是……
有多少小朋友幼时的梦想不是拥有一草垛密密麻麻吃都吃不完的糖葫芦呢?
反正苍宁小朋友现在仰头看着草垛上红彤彤裹着甜脆糖衣和细长糖丝的糖葫芦,就忍不住一再地吞咽口水了。
“小棉花……”他咽下口水,捏着没来得及递出去的铜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伙伴。
满眼都写着两个字:想吃,求求~
云棉用傀儡线固定了糖葫芦草垛,然后又指着隔壁高高挂起的一盏琼楼花灯,央求妈妈去参加那边的比赛把那盏花灯给赢下来。
“棉棉,你要做什么啊?”云空和苍宁都是满脑袋问号。
云锦凝神细听,却发现这次小家伙连心声都不肯泄露了,只神神秘秘的说是什么秘密。
“妈妈你快点去嘛,去晚了那个漂亮的灯说不定就被别的人赢走啦!”云棉双手推着妈妈往那边人堆里挤。
云锦想了想,在小姑娘身上又留下一道需要条件触发的保护剑阵后,顺着她的推攘力道,平静走向那热闹喧嚣的人群之中。
云棉踩在一根木桩上踮脚看着妈妈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这才在苍宁好奇茫然的目光中蹦了下来。
“小棉花,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苍宁把木剑背在背后,小手正紧紧握住糖葫芦草垛下面的那根长棍,希望小棉花能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等下分他几根尝尝味。
在阑珊晃动的灯火映照下,小姑娘眉飞色舞地朝他作怪挤出一个怪模怪样的鬼脸,然后抱着这根糖葫芦草垛就朝着街尾飞奔而去。
苍宁一愣,转而也跟着飞奔追了上去。
等他追上时,云棉已经支起了自己的糖葫芦小地摊。
她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眼巴巴想吃糖葫芦的小孩。
而云棉小朋友,则杵着糖葫芦草垛站在比其他小孩高出一大截的石墩子上,正神采飞扬的跟他们说着些什么。
苍宁凑近后听了一耳朵,然后鲜活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麻木。
又来了……
小棉花的爱娘亲一百式。
今天是:想要让娘亲开心,所以用娘亲的钱买一草垛糖葫芦,然后雇佣一群小屁孩,去娘亲面前变着花样的夸夸。
“你们来一人跟我说一句,不能有重复的,不然不给糖葫芦嗷!”
小霸王云棉叉腰站在石墩子上,一招手把旁边想要躲起来的苍宁给带过来,让他充当审核员,一旦发现重复的夸夸,就一律打回重编。
苍宁:“……”
下次再也不和小棉花一起出门了。
但短暂的抗拒纠结后,小包子苍宁还是乖乖站在石墩旁边,听这些小孩变着花样的夸自家师姐。
为了夸的真实,夸得有力度,夸得有理有据,云棉还用灵气化出一片水幕,里面全都是她心里妈妈最漂亮最值得夸夸的样子。
等一群小屁孩都把要夸的话背熟了之后,云棉再次挥一挥小手,揪着不挪脚的苍宁,拎着装死的黑猫,带着身后一群小屁孩,一人捏着一串糖葫芦往那个猜谜赢花灯的地方飞奔而去。
第476章
当第一个小孩捏着一串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葫芦冲到云锦面前时,她恰好从店主手中接过那盏堪称玉宇琼楼雕梁画栋的精致花灯。
小孩冲的莽莽撞撞,云锦下意识想要护住花灯,也不想让这个孩子冲过来跌倒,只能握着诛恶剑剑鞘横在身前险险托住冲过来的小孩。
小孩出现的突兀,看穿着打扮和云锦也并不相衬,任谁都能想到这似乎是一出意外。
店主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四周原本惊叹云锦腹中笔墨的百姓也逐渐安静下来,同样好奇地看向这个冲进来的孩子。
顶着好多好多的视线,小孩也不紧张,毕竟他后面还有好多小伙伴呢,他仰头看着和水幕之中长得一模一样的云锦,吸吸鼻涕,捏着糖葫芦突然字正腔圆地大声喊道:“仙女姐姐!!你是虎子见过长得最最漂亮的姑娘!”
云锦微怔。
虎子吼完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很快满足地笑弯了眼,他说完就往外跑,边跑嘴里还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仙女姐姐再见。
不等众人回神,又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娃娃艰难的从人群里挤出来。
相同的是,她手里也和之前那个小孩一样捏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在众人的猜测中,她也跑到云锦跟前,仰着小脑袋认认真真打量了云锦几眼后,捏紧糖葫芦,也学着虎子用很大的声音软软说道:“仙女姐姐,你像天上的云一样好看,妞妞好喜欢你呀~”
妞妞说完也舔了一口糖葫芦才开开心心往外跑。
众人正疑惑着,谁知这只是个开始,紧跟着还有好多好多小孩陆陆续续从人群中挤进来,跑到云锦面前说各种各样夸奖的话。
最令人愕然的是,有心人细细数了一下,这群小孩夸赞云锦的话竟然没有一句是重复的。
这群莫名出现的小孩,有的夸她容貌如仙,有的夸她双眼如月,有的夸她气质卓然,还有的夸她练剑时翩若蛟龙,亦或是夸她单单站在人群里,就已然举世无双。
云锦全身上下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被这群孩子给夸赞了。
可越是听到后面,围观群众越能明白,这些话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导他们的,否则那些绕口又极有文墨的夸赞话语,绝非几个垂髫小儿能够脱口而出的。
再看这些孩子手里人皆一根的糖葫芦,谁还不知他们是被人“雇佣”而来的呢?
一开始众人也以为会在花灯节阑珊浪漫的夜晚见证一场用心的风花雪月,可当人群逐渐安静,当那些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们嬉笑着跑向某一处,而他们也随之看去时,却不由得愣在当场。
哪有什么如玉公子,分明只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云锦早就注意到那些孩子们跑向云棉和苍宁了,可她不知为何,并没有阻止那些孩子的到来和夸赞,反而安静站立在原地,仍由众人围观着经历了这新奇陌生的一切。
“妈妈!!”
云棉顺着人群侧身让出来的一条狭窄小路欢呼着小跑过来,而后轻点脚尖飞身落在台上,在围观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捏着最后一根糖葫芦,站在妈妈面前,仰起小脸朝她笑得眉眼弯弯。
“妈妈,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棉棉要永生永世都做你的女儿!”
云棉要爱云锦生生世世。
就算妈妈不记得棉棉,不会爱棉棉,也没有关系。
“妈妈,我好爱你啊~”
云棉伸手抱住妈妈的腰腹,脸颊忍不住在她腹部轻轻蹭蹭,弯着眼一脸满足。
不知道是何处先响起的零星掌声。
而后在短短几息之间便连成绵延不绝的一片。
围观者里多人也早就为人父母,他们纵然会为浪漫隽永的爱情而心生艳羡,可相比起来,这份源自幼儿用心真挚的直白濡慕却更让他们惊叹和嫉妒。
若自家的小孩有朝一日也能如今晚这般为他们准备这样一场“惊喜”,想必就是让他们下一秒闭眼离世,也是欣然而从容的。
就连旁观者都如此,云锦又如何会不动容呢?
自她诞生记事以来,她从未被人如此迂回又直白的夸赞过。
修仙界世人夸赞她时,无不赞扬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赞赏她日进千里的修为,而这些赞扬之中,大多带着隐约的妒意或感慨,更多还藏着讨好或别的利益勾连。
就连师尊蔺尘风,百年间也只语气复杂地赞过她天生就是学无情剑的苗子,可下一句便开始担忧她将来情劫难过,可能一生都难有寸进。
寥寥一生,云锦从未听过父母亲人或是宗内同门真心夸赞过她除修炼之外的任何言语。
却在如此一个普通平凡又灯光绚烂的夜晚,听到了一句句稚嫩天真的夸赞。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人硬要将之前百年间遗漏的夸赞,全都选在今晚一齐为她补上一般。
而这位有心之人是谁……
云锦低头,撞进小姑娘灿如星子的明亮双眼,微微愣神,而后将手中不知不觉已然攥出几分温热的琼楼花灯轻轻放入云棉茫然摊开的小手之中。
“哇!这个灯真的好好看呀!谢谢妈妈!!”
小朋友的眼睛更加亮晶晶了,像极了被这盏璀璨花灯点燃一般,笑眼弯弯满是欢喜。
看着她笑,不知为何,云锦眼底竟也晕染开几许笑意,大概是今晚的满城灯或太过绚烂璀璨,以至于旁人都恍惚觉得那位清冷绝尘的仙子,此时看起来竟多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像绝世之仙忽入凡尘,如寒境之雪终融于春。
无数人在这一瞬看得忘了神,等从夜风中惊醒,他们再抬眼去看,那处高台上早已失去了那对母女的身影。
但在今晚过去,这座凡城里定然会流传起花灯节当夜里那个令人动容的故事,而今夜,无论是琼楼花灯,又或是街边一个铜钱就能买一根的糖葫芦,都将成为众人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
“妈妈,你笑起来好好看啊~”
耳边又是一声真切的夸赞,带着小朋友声音软糯的几分惊叹。
云锦眼中的笑意却因此停滞,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疑惑。
她刚才……笑了吗?
云棉歪头,拎起手里的花灯凑到妈妈眼前,把她掩在黑夜中的五官容貌照得更为清晰,而后揪过同样看呆了的苍宁,问他:“宁宁你说,我妈妈刚才笑起来是不是超级超级好看?”
苍宁傻不愣登地点头。
他从未见过师姐笑。
据大师姐和二师兄,还有宗门内其他同门弟子所说,师姐似乎从被师尊带回剑宗时,就从未哭过笑过,像尊没有表情的木偶一般冷冷淡淡,没有丝毫人气儿。
这也是苍宁为何会畏惧这位师姐的原因,甚至他还偷偷猜测过棉棉会不会认错娘亲了,毕竟那样冷淡的师姐,怎么会有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儿呢?
可之前还笃定两人一点都不相似的苍宁,如今却不敢那么确定了。
师姐刚才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和棉棉很像啊。
眼睛弯弯的样子像,面上的笑意和温柔也像,于是本就相似的五官,在她笑起来的时候,立马从五分相似变成了八分。
“师姐。”小苍宁点完头后认真对云锦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和棉棉笑起来的时候不一样,又特别一样。”
说得很矛盾,但他自觉表达出了自己想表达的内容。
云锦心中的茫然却更多。
她刚才……真的笑了吗?
云棉发现妈妈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她把忙忙碌碌当了一晚上小助手的苍宁小朋友推出门,然后自己托着小脸盘膝坐在妈妈对面,身边放着那盏精致漂亮的琼楼花灯,所以也不点燃屋内的灯盏,就歪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妈妈看。
云空蹲在她头顶,三小只都跟她一起盯着云锦看。
可以往对任何视线都格外敏锐的云锦,却好像没有发现一般,仍旧皱着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棉棉……好像给你妈妈的刺激有点大了。”云空有些担心今晚会不会对云锦造成的冲击太大。
小五轻哼:“正常的,人类都是这样,陡然得到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时,总会有些犯傻。”
蜃兽憋了半天,最后打个哈欠圈在云棉手腕上打瞌睡。
它生来就是圣兽,人类那点破事破感情,它才不关心,还不如边睡边想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云棉身边顺利进入成年形态呢。
云棉就这样守了妈妈一晚上。
从天黑守到天亮,从盘膝坐着,到提起剑到外面顶着漫天风雪继续每天的练剑日常。
出门时还不忘把妈妈昨晚赢来的花灯续上灵气,而后放在自己坐着的地方,这样妈妈醒过来后一眼就能想到自己。
云棉练剑的时候向来心无旁骛,茫茫大雪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练了多久的剑,直到身后突然升起一道道结界。
云棉停下剑,茫然地看向不知何时被惊动,齐齐赶来的宗主长老等人。
“宗主伯伯,你们怎么来啦?”小朋友拎着小木剑跑向他们,仰着头好奇打量他们脸上变幻纷呈的精彩神色。
宗主看看眼前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家伙,又看看不断散逸出凌厉剑气的住所,心中感慨地暗叹一口气,抬手揉揉小姑娘落了零星雪花的头顶,满含复杂地喟叹道:“棉棉,你娘亲即将升阶。”
而登仙境想要升阶更进一步,只有一种可能。
情劫将过。
谁能想到,被世人预言缺少情魄将会终生止步登仙境初阶的云锦,竟然会这么快就渡情劫呢?
一旦情劫过去,就凭她身负如此可怖的气运和天赋……她的未来,说不定真的会踏上那条渺渺仙路,得成真仙。
第477章
听完宗主的话,云棉懵懵地回头。
娘亲的情劫过了?
可她怎么不知道呢?她刚刚看娘亲还在发呆啊……
小朋友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担心娘亲这个情劫会不会不太好过,于是抱着同样懵逼的小五和蜃兽跑去屋子门口,想要扒开门缝往里看看。
可她和小五蜃兽全都被拦在结界外面了。
“棉棉你别心急,我去帮你看看。”云空贴贴小朋友当作安慰,然后无视结界的存在,轻易进入屋内。
片刻后,它飞回来,当着小朋友的面,用和那些长老们一样复杂的语气,对云棉说:“棉棉,他们没说错,你妈妈真的在过情劫。”
云棉努力回想之前云空说过的这个世界的剧情。
剧情里娘亲明明没有渡过情劫啊……
而且怎么会这么快?
“因为你。”
小五的尾巴甩动着勾在云棉细瘦的手腕上,一双灿金的猫瞳直勾勾盯着云棉,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奇珍一样。
“你竟真能为她带来如此气运。”它轻声说着,又偏头看了眼将这里笼罩起来的层层结界,意味不明地嗤笑道:“世人都说她生来便缺少情魄,这种谎言……就连魔族都深信不疑,怕是连她自己都被骗了吧?”
它话音刚落,耳旁就响起一道温和但暗藏危险的声音:“小家伙,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情魄之说,只是一场谎言?”
云棉一惊,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等她和三小只一齐扭头看去,却发现站在身旁的是一位同样穿着剑宗弟子服饰的男子。
云棉打量了他两眼,云空在她耳边悄声提醒:“棉棉,他应该是你娘亲的二师兄。”
但此时,这位二师伯却并未和云棉叙旧闲聊,反而用那双苍翠温和的眸子锁定了弓起脊背隐约炸毛的小五,仿佛小五若说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就绝不会被轻易放过。
云棉在他身上感知到了隐秘的危险。
但云棉同样好奇小五刚才的话。
所以她不仅没有帮小五避开二师伯的目光,还抱着它往上举了举,好奇问道:“小五,你怎么知道的?我阿娘难道被坏蛋骗了吗?”
此时宗主和其他长老也捕捉到这边的对话,齐齐将目光和神识覆盖过来。
小五浑身的毛毛炸得更开了。
它挣扎着想给云棉一爪子,可惜它和棉棉进行了灵魂契约,根本伤不到她。
同样,它也不能对云棉撒谎。
于是因为任务避开了这个世界时光倒流记忆消散,如今还只是个小幼崽的魅舞很不雅观的朝云棉翻了个白眼,用小猫身体吐出惊人的话语。
“你娘亲根本就不是什么缺少情魄之人,那只是一场全修仙界都默认的骗局而已!”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眸光微动。
小五却扭头盯住了不知何时走到云棉附近的宗主,弓身朝他威胁般地低吼着喵了一声,而后在他陡然紧皱眉心的动作后,用爪子死死扣住云棉的肩膀,急声拆穿道:
“这片大陆天道将散,你娘亲就是被各大宗门世家共同选出来替代新天道的倒霉蛋,她不是没有情魄,而是被这些掌权者早早算计好出生成长乃至于死亡,她的一生都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
众人霍然随着它的目光望向宗主。
宗主手里已经凝聚出锋锐剑气。
可在小五说出这番话的时间里,他却没有动手迅速斩杀了它。
反而在众人迟疑震惊的视线里,缓缓散去了指尖凝聚的剑气。
“它说得没错。”
宗主不再试图朝云棉靠近,而是站在一个会让众人心理上觉得安全的距离,双手背负,长身而立。
他看向用力皱眉满身警惕的云棉,出神了片刻后,才摇摇头轻叹着承认:“你娘亲,的确是最适合成为新天道的人选。”
云棉浑身发冷,但杀意也已经极盛,她板着小脸,死死盯住宗主那张刚才还很仙风道骨此刻却已然面目可憎的脸,手里的傀儡线无声无息地穿过底下积雪朝他靠近。
“但并未是我们选择她成为这枚棋子。”
云棉狠狠皱眉,已经将要破雪而出的傀儡线也倏而停下。
“宗主。”
站在云棉身侧的温润剑修抬手按住小姑娘紧绷的肩膀,往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而后握剑朝宗主躬身行礼,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还望宗主能够将此中缘由细说。”
云棉用力吸了一口夹杂着雪花的冷气,死死攥住手指,安静笔直地站在二师伯身后,身上的杀意却不曾削弱半分。
她可以接受妈妈不爱自己,却不能接受妈妈的人生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否则,她会恨到将此地所有人,此间所有生命,全都屠杀殆尽!
云空死死挡在云棉身前,没有说要让小朋友冷静的话,却用自己的身体帮棉棉护住心脏的位置,这样就算棉棉杀意骤起,它也会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好棉棉。
在所有人或怀疑或犹豫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宗主看向站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即使明知他们满身怒气杀意,也并不慌张。
他只是抬手,并指指向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不是我们选的,而是祂选的。”
所有人又一齐望天,待明白过来宗主话中的含义时,尽皆瞳孔微缩,不敢不信。
“祂?”
云棉抬头望天,此刻的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不对……应该说,云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见过几次明亮湛蓝的天空。
修仙界的天,竟然比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更加恶劣阴沉!
而宗主口中的“祂”,无非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修仙者无不敬畏天道,此刻听闻宗主的话,纷纷了然颔首,竟然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可云棉不接受!
还没有成年人腰高的小姑娘,此刻却紧握住自己手里小小的未曾开刃的木剑,双眼明亮凶狠地望着头顶厚重的天,冷声道:“天道又如何?!天道就能欺瞒我娘亲,让她一生都活在欺骗和谎言之中吗?”
就算是天……
就算是天,也不能欺负我妈妈!
大抵是她的狂妄言语激怒了某个存在,云棉头顶倏而劈下一道轰然雷霆。
云棉下意识抬剑想挡,可比她更快的是云空小五,还有伸长脖子的蜃兽。
但它们都快不过她身旁的剑修。
仅仅一剑,那道威胁般的雷霆便被剑气裹挟着劈散,化作细碎雷电落在终年大雪的山体之上,溅起无数纷扬细雪。
云棉正怔愣着,头顶却被人用手轻轻拍了拍。
“别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师祖和师伯们为你顶着。”
云棉看向已经拔剑的二师伯,他好像并没有被宗主的解释说服,或者他信了,却没有站在天道的立场去接受这个理由。
“小棉花,还有我!我也是你小师叔!!”苍宁其实早就到了,只是刚才小棉花在练剑他不好打扰,之后突然来这么多人,他就更不敢露面,怕被自己的爹娘发现自己在偷懒。
可小棉花都要被雷劈了,苍宁才不管爹娘会不会发现,当即就顶着满身雪朝云棉冲过来,手里同样握着一柄小木剑。
云棉:“……”
小姑娘抿了抿嘴巴,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忽而丢开了手里的剑。
“空空,我要诛恶剑。”她轻声说,像是笃定了云空能帮她把诛恶剑从妈妈身边取来。
云空也的确可以。
它大摇大摆冲进屋内,然后托着诛恶剑就往外跑。
看在众人眼中,就是诛恶剑突然自己飞了出来,不仅飞出来了,还特别精准地落在了云棉手里。
云棉握紧它,诛恶剑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论,此时竟也没有反抗挣扎,反而安安静静任由云棉将它从剑鞘中拔出。
云棉握着剑,没有和苍宁还有二师伯说话,反而看向宗主。
“宗主伯伯,为什么天道要选我娘亲当新的天道呢?祂快要死了吗?为什么你们要帮她一起骗我娘亲,还告诉全天下人,说她天生缺少情魄难过情劫呢?”
小姑娘的问话很礼貌,声音也软软糯糯听起来特别无害乖巧,可在场之人没有谁敢真的认为她无害。
毕竟她手握诛恶剑。
宗主也不知为何,并未阻拦这一切,反而在云棉问起时,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一般,全盘托出。
他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说:此方天道艰难支撑,早已耗尽灵气,故而此间修士再有天赋,也只能走到登仙境,登仙境往上,凡进一步,便是在急剧消耗此界灵气,届时一强一弱,恐怕天道也无力桎梏云锦的修为,故而他们只能将云锦拦在登仙境初阶。
他说:各宗各派各族都同意选择一人成为新的天道,而云锦,是被天道亲自选择的人,所以云家自小就将她当作新的天道培养,缺少情魄一说,也是当时众人商议的最佳办法。
他说:云锦自小天赋出众,心性慧敏,剑宗引她入门,教导她主修无情剑,百年间各方都努力让她维持无垢心性,但蔺尘风知晓此事后不同意,硬是以师尊之名,和他的另外两名徒弟时不时带着云锦在凡间四处闲逛,就连云棉这枚来历不明身世成迷的种子,也是蔺尘风执意要取来塞给云锦的。
他说:他也犹豫是否要让云锦踏上这一步,所以在蔺尘风找来同他醉饮三日,并趁着醉意提出赌注时,他没有过多思索便同意了。
末了,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云棉,半晌才苦笑着摇摇头:“罢了,如今你娘亲情劫将过,这个世界也撑不了多久便会走向末路。”
这也是他会在此时坦白一切的原因。
第478章(捉虫)
“灵气枯竭,走向末路?”
云棉仰头看天,而后看向宗主等人,轻声道:“灵气枯竭为什么要伤害我娘亲呢?谁偷走了灵气,让谁还给这个世界不就好了吗?”
说着,她横过诛恶剑,这是无情剑招的起手式。
“明明小偷死掉就好了,你们偏要欺骗伤害我娘亲。”
“你们和苍澜也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苍澜是什么结局,这些偷走灵气不思反哺,反而跑去浮世大陆规避天道劫难的人,就该得到怎样的结局。
“云棉,不得无礼!”一位长老面红耳赤地严声斥责她。
云棉眼底冷意更甚,诛恶剑似乎也在无形中扩散了她心中翻涌的杀意,在她手中嗡鸣震动着。
云棉讨厌废话。
更讨厌这些自私自利还打着天下大义幌子的人。
心念转动间,诛恶剑的剑尖已然跟随她的动作凌空刺破冰雪寒风,倏然划过那位长老脆弱的脖颈。
洁白的雪地里悄然多了一片刺眼的红。
谁也没预料到她会动手,更没人想到她手里的剑会这么快这么狠。
出手即致命,毫不留情!
当长老们慌乱聚在宗主身后为自己升起防御阵时,云棉却没有再次动手。
她摊开手心,在众人瞳孔震动的惊愕目光中,掌心里缓缓浮现出一抹茫然痛苦的灵魂。
登仙境长老就算身死,灵魂也能逃逸,所以刚才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击,本是为了让这位长老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回到剑阁命牌存放处,可谁知……
“为何会在你手里?!”
没人能不震惊,云棉在剑宗一年,从未有人知晓过她竟能悄然禁锢登仙境高手的灵魂!
更何况……
“为何天道惩罚没有降临?当初她可是立下过天道誓约的!!”
闻言,云棉轻轻歪头,好心替对方解惑:“当初苍澜是偷走小宁人生的坏蛋小偷,难道你们就不是了吗?”
严格说起来,所有修士都在窃取这个世界的气运灵气,只是苍澜属于外来者,又太心急,若他和这些本土小偷们一样徐徐图之,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狠狠坑这些人一把呢。
可惜这些人和苍澜都没什么两样,都是一边偷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边拼命算计妈妈这个无辜者。
他们不想因为寿命到了劫难将至而死亡,不想用自己修炼而来的灵气反哺修仙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躲入浮世大陆,让天衍大陆的灵气愈发稀薄。
小偷们一边想要弥补,一边又不愿损害自己的利益,于是和将死的天道一起,让无辜的云锦成为那个唯一无辜的补天之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对峙间,诛恶剑剑刃上属于那位长老的血迹逐渐消失不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诛恶剑吸收了对方的血气,这也让诛恶剑剑身上浮现出一抹不详妖异的血气,令人望之生畏。
但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年仅六岁的云棉,当着他们的面,一点点将掌心中哀嚎挣扎的那抹灵魂攥成了碎片。
而后化作灵气光团星星点点飘散在这片天地之中。
“你们看,只要小偷死得多,灵气就不会被偷到枯竭了。”
小姑娘软糯稚嫩的声音让众人如入冰窖。
但比起胆寒,那种无形的嘲讽更让他们无地自容。
就好像自己的面皮被那个小姑娘狠狠撕扯下来,露出他们拼命想要遮掩的脏污不堪,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展览评价,说:快来看,这就是道貌岸然的小偷们的真面目。
小苍宁已然被棉棉说得这些话做的这些事给惊呆了。
他茫茫然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苍术面皮涨红,下意识想要躲避幼子不敢置信的目光,而后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既不知晓这所谓的骗局,也不是什么偷了天道灵气不肯反哺的贼人,自己心虚个什么?!
不说他,他身边这一代的长老们皆是如此,他们是几十年前上任的宗门长老,连升到登仙境都还差一大截呢,细数一下在场长老,除了刚才被云棉杀掉的那位,好像……就只有宗主和云棉身边那位是登仙境了??
苍术:“……”
“小棉花,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你娘亲现在正在里面渡情劫,一切因果缘由,不如等她顺利出来后,我们再详细讨论如何?”
他算是宗内和云棉颇为熟悉的长老了,此刻出面,也是清楚哪怕看在自家幼子的面上,云棉应该不会像对上一位长老那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棉棉,他说得没错,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守着你妈妈渡过情劫。”
云空蹭蹭小朋友柔软的脸颊,小声安慰她:“先别生气,你妈妈对整件阴谋都还不知情,等她出来后,比起看到宗门血流成河,她可能更希望先知道真相拥有主动的选择权。”
与此同时,云棉单薄的肩膀也被人轻轻按住,阻止之意很是明显。
诛恶剑不甘心地闪了闪,最后还是乖乖留在云棉手中没有擅动。
当所有人包括那具尸体都被带离这里,当这片山巅再一次被洁白无垢的积雪覆盖,云棉拎着诛恶剑站在妈妈房门外,面无表情地发呆。
距离妈妈冲击情劫当日,到现在已然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云棉没有再关注外界任何动向,但这座小小的雪山上却迎来了一波又一波探访的人。
苍宁每日都来,每日在云棉之前练剑的雪地里练剑,给她带足辟谷丹怕她把自己饿死在山上。
云棉也终于见到除了那位二师伯以外的妈妈师门的人。
一位英姿飒爽的大师伯,来到山上时,就连漫天飞雪都没能将她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香气裹挟吹拂干净。
大师伯说她要帮妈妈揍遍那些藏在浮世大陆躲避天劫的胆小鬼们,云棉默默听完,最后把诛恶剑递给她了。
诛恶剑短短几天换了几任主人,说出去都没人信它是云锦的本命剑。
消失多年突然回来的师祖蔺尘风揉着云棉的脑袋说:“你娘亲情劫将过,已然不适合诛恶剑了,它在为自己另择新主。”
事实上诛恶剑的确有种被剑主背叛的感觉,说到的天生一对,结果你扭头就渡了情劫?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所以在被云棉偷出来的时候,它连挣扎都没有一下,之后被云棉交给大师伯时更是跑得比谁都快,丝毫没想过云锦醒来后它该怎么办。
云棉第一次见妈妈的师尊。
她是被这位师祖从另一个世界带出来的种子,妈妈是这位师祖亲自教导带大的弟子,也是他坚持给妈妈寻找了另外一条有生机的出路。
云棉虽然拒绝了这位师祖要指点她剑招的提议,但她在对方面前还是保持着面对长辈的乖巧懂事,丝毫没有当时瞬息杀人的桀骜。
后来师祖也说要去浮世大陆走一遭,这座雪山上守着娘亲的又变成了云棉一人。
“今日是第十七日,小五,你说娘亲师门的长辈们有没有把浮世大陆的小偷们打出来?”
云棉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抱着黑色猫猫和它聊天。
小五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浮世大陆有多少登仙境圣尊吗?三族加起来至少有数千人!你娘亲师门三人上去,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所以别想了,不可能的!
云棉不服气地鼓脸:“你不要涨他人志气!”
小五正准备说什么,云棉身后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拉开。
云棉一愣,随即下意识回头仰首,恰好对上门口妈妈低头时望过来的目光。
只一瞬间,守了这么多日都不曾说过什么的小朋友一下子委屈地红了眼眶。
“妈妈……”云棉瘪着嘴,妈妈两个字刚喊出口,眼泪就不受控地跟着落下来。
云锦微怔。
而后也顾不得莫名消失的诛恶剑,她走下台阶,将短短几息就哭得眼泪吧嗒的小姑娘拎起来抱到怀里。
她想要给小家伙擦擦脸上的眼泪,结果还未抬起手,自己就被用力地死死抱住。
温热的泪水沾湿她微凉的皮肤,怀里的小朋友哽咽着哭得停不下来,像是在她升阶的这段日子里,被人欺负得受尽了委屈。
云锦犹豫着抬手,轻轻拍拍小朋友的后背当作安慰。
不知道哭了多久,云棉才吸吸鼻子,抬头露出哭得红红的满是泪痕的小脸,委屈巴巴地望着妈妈。
“谁欺负你了?”云锦问她,语气和闭关之前并无什么区别。
即使过了情劫,她也清冷如初,仍旧像一潭冰冷无波的死水。
但这潭冰水中,偏偏游荡着一尾委屈兮兮特别会撒娇的小鱼。
死水也因为这条小鱼,变得不那么死寂孤独。
云棉抿抿嘴巴,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心疼地抱紧妈妈脖子,然后趴在妈妈肩膀上,声音软软闷闷地说:“妈妈,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到处都是小偷和坏蛋。”
他们的妈妈一定没有教过他们知恩图报,也一定没有在他们第一次偷拿东西的时候狠狠地打过他们手心!
“妈妈,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妈妈在当初成为这个世界的天道时,知不知道这是一场算计骗局呢?
妈妈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骗着成为天道的?
当天道后妈妈开心吗?她没有过情劫,当天道后是不是连生气愤怒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云棉想不到,也一点都不想这一次剧情再这样进行下去。
偷走苍宁人生的小偷苍澜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凭什么这个世界的本土小偷们就能安然无恙呢?
烦闷间,头顶倏而被微凉的手心轻轻按压了一下。
云棉抬起头,撞进妈妈澄澈通透的双眼之中。
“别哭,我都知晓。”
她听到妈妈这样说。
第479章(捉虫)
都知晓?
云棉傻呆呆地看着妈妈,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被风雪灌满所以出现了幻听。
大概是被她傻乎乎的模样逗到,云锦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转手帮小姑娘把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擦干净后,这才抱着她一齐朝头顶雾蒙蒙的天空看去。
“早在我踏入登仙境,被接引至浮世大陆之时,我便有所猜疑了。”
云锦似乎在回忆什么,却又很快回神,继续说道:“当日我虽在渡情劫,可修士神识广阔,外间的对话我都听得清楚明了。”
她说完,垂眼看向回神后目露担忧的小姑娘,语气略显柔和了几分:“不必忧虑,此间种种,皆可一剑破之。”
云棉眨眨眼,莫名从此时的妈妈身上看出了几分强势霸道。
云棉突然有点庆幸那些人用团团骗局把妈妈养得情感淡薄了,若非如此,说不定当日渡情劫之时就会因为得知那些糟心事而乱了心神走火入魔。
可妈妈没有,不仅没有乱了心神,也没有同那些欺瞒她的人置气,更没有心生怨怼。
因为妈妈说:此间种种,皆可一剑破之。
什么骗局,什么天道,什么阴谋……在妈妈眼中,都只是可以一剑破掉的无谓虚妄而已,并不值得她为此乱了无暇剑心。
但云锦却又因为云棉渡过了情劫。
这说明在她心中,云棉的份量远比此前百年间遇到的人和事加起来更为重要。
云棉眼睛里还藏着刚才水汪汪的眼泪,此时却又忍不住破涕为笑,眉眼弯弯地凑近用力在妈妈脸上印下一个软乎乎的亲亲。
“妈妈,棉棉最爱你啦~”
爱到爱屋及乌,这么糟糕的一个世界,也因为孕育出了妈妈,变得有几分顺眼起来了。
云锦出关的动静很小,但时刻关注这里的有心之人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云棉这半月里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巅,因此当她跟随妈妈离开雪山来到剑宗大殿,看到满殿陌生的登仙境强者时,整个人都有点应激炸毛。
小五窝在她肩膀处,蜃兽圈在她手腕上,云空蹲在她头顶,三小只几乎是同一时间感受到云棉心里猛然炸开的不安。
是打灵魂深处升起来的不安。
云锦自然也感觉到了,她微微皱眉,将神色猛然变化的小家伙半护在自己身后。
诛恶剑被师姐带走,此时她手中空无一物,只牵着云棉的小手。
云锦在整个修仙界都很出名,此时看来,或许她在这群登仙境圣尊们的眼中更为出名。
毕竟她是他们精心挑选,期待长成的“替死鬼”。
云锦一眼看出这些人都是各宗各派各大世家的掌权者,除此之外还有浮世大陆上许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若不是剑宗的正殿够大,恐怕一时间都很难容纳下这些当世顶尖强者们。
其中甚至还有云家的人,以及两张云锦眼熟的面孔。
她的父母。
云锦的目光只在这些人身上平淡地掠过,似乎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不知宗主有何要事?”她牵着云棉,在殿门口停下脚步,遥遥望向上首的宗主。
宗主没有说话。
或者根本轮不到他说话。
云锦询问的话音刚落,她身旁不远处就有一位常年居住在浮世大陆的登仙境中阶强者看似温和地开口:
“此行我们都为庆祝云锦圣尊成功渡过情劫而来,云锦圣尊如今可是当世最年轻的登仙境,想必将来也会是最有希望走上仙路的天才剑修。”
云棉垂下眼,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妈妈,时光好像一瞬间倒流回那次花灯节的夜晚。
可惜夸赞妈妈的人不再只是为了一根廉价的糖葫芦,而是为了要妈妈的命。
那次妈妈能带着自己和小宁自人群中翩然远离,这一次……妈妈恐怕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大殿。
云棉攥紧妈妈的手指,目光盯着自己脚尖和脚下大片灵石铺就的地砖,心里的杀意浓烈到即将藏不住。
云锦回握住女儿的小手以示安抚,而后看向当先开口之人,平静道:
“我认得你,常南圣尊,听说你当初渡劫之时险些身死道消,从那以后,就始终躲藏在浮世大陆,就连你的后辈同人比斗丢了性命也不肯下界,如今本尊只是渡了情劫,竟也能劳烦您如此纡尊降贵?”
常南圣尊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向云锦的目光几欲生吃了她,却又好似想到什么,转眼间好脾气地笑笑,又是一通恭维却不走心的话。
他,还有殿内其他人,看向云锦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更如同看待一只将死的不甚听话的蝼蚁。
哪怕云锦此时与他们同等实力,在他们眼中,云锦也不过是被他们养大的替死鬼,一只到了新年即将宰杀庆祝年节的牲畜而已。
如此的自傲,却在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一瞬终结于常南圣尊的身死。
常南圣尊的尸体尚且温热,或许心脏都还挣扎着跳动了几下,但他却仍在人群中直愣愣地倒下,只睁大了那双不敢置信的双眼,眼球凸起,死不瞑目。
殿内哗然一片,有人下意识远离,有人下意识躲避,更多人则齐齐甩出各种攻击和制约的手段想要将云锦制服。
一棵金黄色的小树突兀出现在云锦头顶,一瞬间伸展枝丫将母女二人包裹住,即便是最锋锐的剑气,也没能破开金色的微光伤害到内里的二人。
有人认出是“仙种”,贪婪之心乍起,于是殿内更加混乱不堪。
云棉却第一次见到了妈妈修的剑道。
无情剑。
她在雪地里举着小木剑日复一日练过的剑招,此时被妈妈并指徒手用出来,却极尽惊艳。
先是无声的风,而后是清冷的雪,是殿内一刹那极致的寂静,最后才是那好似蕴含了世间万法的一剑。
云棉眼前有短促的失明,等她视力恢复,看到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数百位登仙境圣尊,而是满目绽放的血色,是被剑气绞碎的废墟,以及头顶厚重阴沉闪烁着森然雷光的重重劫云。
仅仅一剑,足令人心胆寒,风云变幻。
当初的无情剑,在云锦渡过情劫后,第一次出剑,便好似将头顶这片天都捅出了窟窿。
而这一剑,云棉从始至终,甚至连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都不曾捕捉到。
终于,这种压抑死寂的安静,被一道刺眼的雷霆击破。
天劫降临。
不是云锦的天劫,而是在场躲在浮世大陆数百上千年的圣尊们的天劫。
是迟到了数百上千年的,被偷走一切却毫无所获的天道的愤怒和惩戒。
云棉从未渡过天劫。
但她有幸,被妈妈护着看到了这世间最震撼也最盛大的渡劫现场。
“天道至公。”
这并非一句虚言。
此间天道被窃取灵气数千年,苟延残喘直到将死,不得不妥协,被修士们逼迫着选出自己新的继任者。
但当天道有了私心的那一刻,就如同渡过情劫的云锦,祂也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而如今,这些承受祂愤怒的圣尊们,恐怕很快便会在浩大的天劫之中被雷霆劈得灰飞烟灭。
他们死亡后数千年积攒的灵气也会同时反哺给这片疮痍的大陆,纵使不能让天道重获新生,也能让这片大陆上的其它生灵们获得更多成长的生机。
云锦悬空而立,冷眼看着那些圣尊们哀嚎挣扎着想要立刻回到浮世大陆。
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当初重回浮世大陆的蔺尘风师徒三人,的确不能将他们如何,却能仅凭三人之力,暂时堵住浮世大陆和天衍大陆之间唯一的通道。
他们回不去,也活不了。
下方剑宗宗主和几位长老正拼了命用灵气为宗内惶然的弟子们构建和维系护宗大阵,上方无数登仙境渡劫,若无人庇护,光是零散落下的劫雷,就能将这千里绵延的山川劈得寸草不生。
云锦身为剑宗长老,却只是冷眼旁观。
“既然他们享受了先辈的便利,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云锦的确冷情,所以她不光冷眼看着剑宗苦苦支撑,还能冷眼看着云家老祖被劫雷劈得浑身焦黑,看生养她的父母在下方惶然无措的狼狈逃窜躲避。
“妈妈,那些雷劫劈的好像都是人族。”看了半天的云棉小朋友揪揪妈妈的衣袖,得出以上结论。
小五幸灾乐祸地甩甩尾巴,人族死得越多它越高兴。
蜃兽也乐不可支,人族最喜欢逮着兽当什么灵宠坐骑,虽然魔族和妖族包括寻常野兽,逮着机会也把人类放在食谱最前面,但这不妨碍它看着这个场面舒心畅快。
唯有云空说了句公道话:“没事,人族得天眷顾,怕死躲起来的圣尊数量比妖族和魔族加起来都多,死这一批算不得什么。”
得天眷顾,多讽刺的词。
云锦不动声色的听完这番对话,同样淡声道:“无妨,他们既躲在浮世大陆不肯现身,那便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云棉听出几分不对劲,茫然仰头:“妈妈,什么意思啊?”
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云锦低头和女儿对视,片刻后坦诚地点头:“是,我也是此方世界孕育而生,如今天道将倾,若无新的天道出现,这片世界将会很快走向末路。”
所以即使明知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是无数人自私自利的算计,云锦在明晰一切后,也愿意踏入阴谋之中,以身入局,成为新的天道。
她自小便被教导,身为剑修,握剑的那一刻便需谨记,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云锦一直都在认真执行这句话。
从前她手握诛恶剑守护天下苍生,往后化身天道,同样守护天下苍生,云锦其实并不觉得这样的结局有什么难以接受。
第480章
“不可以!!”
云棉反驳的太大声,以至于有点破音。
她眼中的茫然被翻涌的愤怒取代,攥紧手指,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妈妈,你不可以当什么天道,不然的话,我就让这个世界给你陪葬!”
她生生世世想方设法追逐了妈妈一次又一次,不是为了在最后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这个糟糕的世界化身天道的!
云锦第一次听到云棉说出如此极端的话。
她心中原本镇定做下的决定却因此被重重叩出一道缝隙。
不等她说话,眼前情绪激动的小姑娘便用力皱紧眉头,沉声对她说:“不就是天道要死掉了吗,天下苍生被你守护上百年,数万万人,如果除了你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成为天道的人,那守护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反正他们都只会沉默着等死!!”
凭什么付出的人就要一直付出?
凭什么每个世界妈妈都不得善终?
凭什么偌大一个修真界,所有人都等着妈妈去牺牲?
什么正义善良,什么天下苍生,在云棉眼里不过都是一群贪生怕死躲躲藏藏的懦夫而已!
身后天劫浩大,雷霆震耳欲聋,却都掩不住云棉的冷声质问,她眸中的光亮灼灼,比天际间骤然劈下的闪电更为夺目。
云锦从未见过云棉这样的孩子。
也从未听过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的话。
在小孩眼里口中,无论如何,云锦都是最不该被牺牲的那一个。
和她上百年间听到的所有说辞都截然相反。
“我为此而生。”云锦眼睫微垂,清冷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感知不到的温柔暖意:“若不是我,还能是谁?”
云棉正欲愤怒反驳什么,突然望到妈妈眼中倒映的自己。
她微愣,而后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大脑里倏然一片空白。
若不是妈妈,那还能是谁?
是剑宗游移不定的宗主?
还是那些躲在浮世大陆贪生怕死的登仙境?
又或者……其实是一颗他们耗费心力从异界搜寻而来的“仙种”?
云棉陡然僵住,浑身血液仿佛倒流,手脚都变得冰凉。
云棉没有身为一颗种子时的记忆。
她能够记起之前经历过的无数个世界,她也记得被当成棉籽送给妈妈后的所有记忆。
唯独宗主当日在殿内所说的,那些原本属于她的身为一颗种子时的记忆……反倒一片空白。
那些事的确是切实发生过的,但除了那些惹人哂笑的打闹小事呢?
比如蔺尘风和宗主为何会莫名跌入另外一个世界?
比如他们出来后是否再回去过?
比如……明知那颗种子定然不凡,怎会任由她化形后在宗内四处折腾,最后还轻易送给了一个注定要成为天道的牺牲品?
就连快穿总局给宿主发任务时,为了避免打出某些糟糕的结局,都会特意设定主线和分线两个任务。
那凭什么认为事关一整个大世界万千生灵的重大抉择中,那些布局者会天真到只在棋局上落下仅有的一子呢?
所以,如果云锦选择挣脱既定的命运轨迹,那下一个被填补上去的,会是谁呢?
云棉恍惚着回神,突然觉得自己和妈妈的人生,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的一生,好像都被人用傀儡线一圈圈密不透风地缠绕了起来。
她和妈妈被分别拴在线的两端,谁若是挣扎着轻轻动一下,都会扯痛割伤另一个人-
当日之后,时光转瞬间又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这片天地间的灵气明显充裕了许多。
久到苍宁抱着小木剑来给她显摆近日练出的一缕独特剑意。
云棉走出护宗大阵,走出剑宗宗门,对这些时日络绎不绝在外探听当日始末的修士们,用灵气化出一片片清晰的水幕。
迎着诸多疑惑的目光,云棉踩在蜃兽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一无所知苟且偷生的生灵们。
人族,妖族,魔族,妖兽,灵兽,器灵,灵植……
云棉在众目睽睽之下,闭上眼,而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绝不会被人冒充的双眼,是足以让圣人都在一瞬间心生贪欲的漆黑鬼瞳。
只一眼,便可望尽人心欲壑,览遍世间因果。
在云空急切的阻止声中,化形后也才仅仅六岁的小姑娘,屈起稚嫩的手指,像是凭空握住了一把不存在的剑。
拔剑,横过剑身,这是她学过的唯一一套剑术的起手式。
她习的剑,是和云锦同出一辙的无情剑。
但云锦渡过情劫,无情剑意也发生了改变。
只有云棉,玩闹似的以有情之心修无情之剑,或许冥冥之中,她早已预料到会迎来这样的一天。
早在她出现在剑宗宗门外的时候,剑宗宗内众人便被惊动了,此时短短时间内,宗主长老,内外门弟子,就连宗内打杂的仆役,都纷纷注意到了云棉的动作。
可没有人能猜到她此举是要干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看到她手中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用生命母树枝干为骨,以傀儡线为刃,融入无尽功德,倾尽所有气运的一把剑。
并非诛恶剑,也非杀人剑,却是云棉真正意义上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本命剑。
“之前心里乱糟糟的,以前总想着要花钱买一把全世界最最厉害的剑,没想到一个灵石都没花,我也拥有了自己的本命剑。”
云棉垂眼看着自己手中,只有自己这双眼睛才能看到的长剑,抿了抿唇,眼眸轻轻弯成漂亮的弧度。
“空空,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它取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啊?”
听着棉棉软糯糯的声音,云空沉默片刻,温声道:“当然要取个响亮的名字,今天过后,这把剑一定能闻名当世,总不能被人叫做无名剑吧,听起来一点都不霸气。”
云棉眼眸微亮,一个名字转眼就从她嘴里冒出来:“那叫它云棉永远爱妈妈剑!”
云空:“……?!”
云空差点被这波骚操作给闪断了腰。
小五困得打哈欠,闻言也险些没把自己从她肩膀上摔下去,一尾巴甩在小朋友的肩胛骨上,愤愤道:“你个小文盲,能不能起个像名字的名字?”
“可是空空说我的剑要闻名当世,这个名字就能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会爱妈妈保护妈妈了。”云棉依旧觉得自己想出来的名字特别优秀出众!
“我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过自己跟你绑定。”一向沉默寡言的蜃兽都忍不住了,憋着一口气吐槽:“星际世界里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开机甲把我往死里打,现在还连累我跟你一起丢脸吃没文化的亏!”
接连被否定,小朋友不服气地鼓脸妥协:“那要不改成云锦永远爱棉棉宝贝剑!”
三小只:“……”
此言一出,就连她手里无形的剑都忍不住抗拒地震动一瞬,金黄色的剑骨陡然多出一根枝丫,没好气似的转过来轻轻抽了下她细瘦的手腕。
云棉:“……”
连剑本身都不喜欢这个名字,云棉再不服气,也只有委委屈屈地重新想一个合适的名字。
她也不管那些仰着脑袋或飘在远处神色各异打量她的人们,自己微垂着小脑袋苦思冥想好一会,最后丧气地叹息:“妈妈的剑叫诛恶剑,我的剑那就叫因果剑吧,这个世界所有生灵都该欠我们一份因果,这样一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欺骗算计妈妈了。”
其实她还是觉得之前的名字好听,可惜她的剑不这么认为……
剑的名字匆匆定下,不知为何,刚才因此轻松了一点的气氛却又无声沉寂了下来。
云棉贪心地摸摸小黑猫身上软乎乎暖融融的毛毛,又拍拍蜃兽头顶玉色的龙角,而后让云空帮忙解开三者之间的灵魂绑定。
“你确定要解除绑定吗?”小五踩着云棉的肩膀,而后化形成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孩,盯着云棉那双漆黑的眼瞳,一字一句说道:“灵魂契约一旦解除,从此以后,我们可就再也不会任你差遣听你命令了。”
更何况灵魂契约哪是那么容易解除的?
作为主动解除契约者,云棉要承受的远比他们所承担的代价要沉重百倍。
蜃兽也再次沉默下来,安静聆听二者的对话。
云棉握着并没有重量的因果剑,闻言眉眼弯弯地点头:“我知道呀,你以后不要再去偷别的世界的气运了喔,小偷都没有好下场的,那些让你当小偷的人都是大坏蛋,小五以后不要再听他们骗你了。”
叮嘱完小五,云棉又垂下头,摸摸蜃兽的角:“你也是啊,这个世界以后不会再走向末路,你也不用逃走去别的世界乱吃东西了,吃坏肚子很危险的,实在是饿了的话,就去吃那些坏蛋,多吃一点,坏蛋偷走的气运和灵气都特别多,你吃到就是赚到!”
叮嘱完,不等它们再说什么,云棉已经在心里让云空开始进行契约解除程序了。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朝自己掠空疾驰而来的妈妈和师伯等人。
云棉并不清楚那些世家宗门掌权者们到底和天道做了怎样的交易,又要如何算计妈妈一步步成为新的天道。
她什么程序都不知道,但没有关系,她本来也没想过要按照别人划定的道路去走。
在妈妈靠近之前,云棉承受着灵魂绑定的契约一点点从自己魂体中剥离的痛苦反噬,眼瞳中有幽暗的光芒迅速流转,眼前彩色斑斓的世界也一寸寸变得黯淡灰白。
“小棉花!”苍宁的声音遥遥传来。
云棉的眼中却已经看不到任何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蜿蜒的黑白交错的线,像蛛网一般在她眼前细细密密地展开,沉默无形的将这个世界的亿万万生灵都笼罩其间。
她举起手中同样无形的剑,剑尖对准蛛网正中那一点黯淡的金光。
她只需遵循最直白最简单的那个办法。
杀了祂。
取代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