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栘刚从树上下来,就被老太后请进了华阳宫,如果他知道王绾把他卖了,他会选择求爸爸让他继续住
“嚯,当了太子了,内宫之事不同曾祖母说,反叫外人来搭桥。”
“曾祖母莫气,扶苏知错了。”
“太子没有错,哪里错了,祖母比曾祖母亲啰。”
秦栘内伤,他怎么这么倒霉,请个外援还把自己卖了。
他想起昨天花园里“一骑绝尘”跑得最快的人,跑那么快应该也没被蛰啊,王绾直接联络的上线不是昌文吗,为什么不卖昌文,拐着弯儿卖他呀
昌文君提到此人时,他还特意去了解了一番,了解完甚至只觉叔公看人的眼光厉害。王绾这个人十分低调,平时也极少出现
但现
太姑奶奶嬴芝
老太后皱着眉头,“赵姬到底是君上的生母,是秦国的太后,我一个老婆子何时说过不叫她回来,哼,将屎盆子往我老太婆头上扣。”
“太后宽宏,后宫皆知,只盼我这侄媳妇儿回来能安分守己,莫再作怪才好。”
华阳太后吩咐身旁的女奴,“寻空派几个人去把甘泉宫拾出来。”
嬴芝盛赞,“嫂嫂妥帖。”
老太后气得不轻,诉完委屈便进去歇息了。
太姑奶奶拉着他,“太后就是这般脾气,过两日便好了,莫往心里去。”
嬴芝公主是昭王之女,孝文王的妹妹,昌平昌文两兄弟的母亲,与华阳太后乃同辈之人,性情洒脱豪爽,是地道的秦女。丈夫一走了之,她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多年来
秦栘虽不愿如此,可事已至此,只有认真反省,“是扶苏的过错,不该绕这么大圈子,惹曾祖母恼怒。”
太姑奶奶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你这傻孩子,不绕这么大圈子,嫂嫂该伤心死了。”
秦栘不解,“可我瞧着曾祖母也够伤心的。”
太姑奶奶连连摇手,“生气与伤心,它是两回事。”她说着不由得叹气,“嫂嫂没有孩子,你祖父认她为母时,虽侍之甚恭,可真要说什么母子之情,那是瞎扯,更何况先王的生母还
“到了君上这一辈,都说隔代亲,但宫里的事情你也应当知晓,到你出生之时,才算是真正弥补了嫂嫂心中的缺憾。”
“你身上有荆楚的血脉,又自小
“你托大臣前来,将道理说明白了,老太后是明白人,不是不讲理的,但道理明白了,她总还要问问这是谁的意思。”
“太子体恤君上,是个孝顺孩子,绕了个圈子,是顾虑她的感受,嫂嫂心里熨帖,否则你以为能这么容易松口吗”
秦栘好似明白一些,又好像还有一些不明白,更多的困惑是关于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就比如因为他没有告诉桓睢找人的事情,桓睢便生了他的气,比如便宜爹不高兴的时候黑脸,高兴的时候还黑脸,比如老太后,嘴上说他不该绕圈子,太姑奶奶却说这圈子绕得好。
太姑奶奶拽着他的手,“你母亲去得早,少君不易呀。”
秦栘心头一动,字斟句酌,“若母亲
嬴芝公主闻说,顿时大笑,“你说启与平啊,我可真没教导,你太姑从来不爱书,年轻的时候倒喜欢舞刀弄剑。”
“那两位叔公如此学识从何而来,更甚者,如今当了相邦和御史,理事也驾轻就熟,好厉害。”
“哈哈,要说平,应是宗室教导得多些,启出生得早,那时熊元还
“您是说春申君黄歇”
“哎哟,什么春申君,那时啊,他不过还是个小小的左徒,陪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熊元
秦栘不动声色接着问道,“那春申君算是叔公的启蒙恩师了”
“恩不恩师不晓得,不过启同他倒是十分亲厚,回到楚国以后,还常有书信往来。”
“一直有书信往来吗”
嬴芝公主边笑边叹,“起先是有的,后来我便不知了,孩子大了,许多事情也不愿同母亲讲。”
秦栘觉得有些事情变得清晰了,他的一些猜测也
芈启芈平两兄弟的父亲
昌平君芈启是
一是血缘,一是师恩,昌平眷念故国也
依照秦栘所了解的历史,昌平应是顺利过了这一关,否则也不会
所以他的父亲和恩师或许真的
想明白这些以后,秦栘也稍稍安心,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若真有什么是需要他做的,那也是十年之后,伐楚前夕,想办法阻止相邦离开咸阳。
真好,还有十年的快乐咸鱼可以当。
秦栘离开华阳宫,一扭头,又看见甘卯那张讨喜的笑脸。
“少君”
“哎。”
侍人跳到他跟前,高兴地说,“少君上回不是向小的问申生”
“他怎么啦”
“他好啦”
“咦怎么就好了”
“庖庄把他治好的”
“厨子还会治病啊”
“是啊,庖庄用一碗糊糊就把他治好啦,他喝了糊糊晚上就不犯癔症了,大家听说了之后,都去找庖庄讨糊糊了。”
“哦,那挺好的。”秦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对方聊,心里却
他想起没听完的八卦,“对了,方才来的路上,你说内史今早负荆请罪好热闹,还没说完呢。”
侍人窃笑一声,又兴高采烈地跑上前来跟他接着讲。
秦栘觉得自己都快离不开他了,这小子总有说不完的小道消息。
回到章台,秦王爹
他叫人扯了个趔趄,“上哪儿啊”
“你跟我出宫一趟”
“出宫何事”
“去了你就知道。”
秦栘拽住他,“急什么,好歹让我换身衣服。”
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番,“还换衣服,这不挺好”
秦栘坚持,“不急你就等我一会儿。”
倒也不是特别急,桓睢闻说,只好
秦太子还算麻利,桓睢等了片刻,只觉对方换完以后的穿着跟方才也没什么两样。
“好了,咱们走吧。”
桓睢点点头,没有多问,只管前面带路。
出了宫门,秦太子又让他等一等,他顿住脚步,却见对方将外衣一脱,露出身上补丁盖补丁的破衣服。
桓睢吃惊地睁大眼,又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双同样破旧的鞋,兀自踢掉脚上的丝履,换上那双旧鞋。
“这是为何”
秦栘答他的时候,刚把束
桓睢一头雾水,哪点自然
秦栘心里还
“行了,快走吧,不是有急事吗”
桓睢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同我来。”
少年领着他径直来到城中一处破旧的旅店,景卬正焦急地等
桓睢忍着笑,“为了显得自然。”
“自然个屁呀,破死了,要饭的一样”景卬嫌弃不已。
秦栘对比了往来的人群,也确实觉得这一身稍稍有那么一点浮夸,所幸旅店门头漆黑,大堂也简陋至极,进出往来的亦是贫者居多。
“急匆匆喊我出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桓睢瞧了景卬一眼,“人可还
少年连连点头,“
桓睢看向秦栘,“少君说的那个齐人茅焦,就住
秦栘好奇地望过去,“怎么找着的”
“咱们
秦栘想起出宫前才听的八卦,忍不住问景卬,“你爹不管你吗,有空出来帮我找人”
“嗨,别提了,我阿翁他已疯癫了,昨天半夜回来疯了一次,疯完又回来哭了半宿,今早衣裳也不穿,打着光脊梁,背一捆柴火就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桓睢担心地问,“没出去找找”
景卬摆手,“找什么找,他搬到有成叔家里去住了,我阿姆也搬去了。”
秦栘想起李信,只是常听景卬提起那位“有成叔”,真人他还未曾见过。历史上倒是称他壮勇,是秦国少壮派中的显赫人物,秦王非常信任的年轻将领,曾
桓睢听得糊涂,“你说你阿姆和阿翁,都住到你叔叔家里去了”
“阿姆是有成叔接走的,阿翁是自己硬挤过去的。”
桓睢没明白,却也没再多问,“先看看少君要找的人吧。”
秦栘旅店望了望,“那过去问问”
“好。”
不等三人上前,店主已怒气冲冲轰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男人四十岁上下,个头不高,还有点虚胖,“莫推我,莫要推我”
“再赖
“我何曾赖你”
“你这齐人欠了我多少日房钱,还有脸狡辩若想接着住,先把欠的钱补上。”
“分明是你店里闹贼,偷了我的衣囊”
“嚯,你自己的衣囊你不看好,我你那俩钱儿,供你住宿供你吃喝,还得帮你看衣囊不成”
“你我待茅焦寻回衣囊,定会将钱给你。”
“那就劳烦先生,先找回衣囊,再过来住店吧”
“你这人,如此不通情达理。”
“哎呀你欠我的钱,还说我不通情达理我已让你多住了这么些日子,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走现
“说了你莫要推我,我又不是不走”
桓睢迟疑地看着身边的人,“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秦栘摇摇头,“应当不是,算了。”
此人言语笨拙,举止也畏畏缩缩,根本不像个说客,历史故事难免参杂戏说,他欲找到此人也多半是想碰碰运气,况且,哪敢随随便便就
秦栘望着那落魄的异乡客跌跌撞撞被人轰出旅店,着实有几分凄惨。
店主转进门来犹不解气,张口就朝相熟的住客抱屈,“什么人,真是”
住客相劝,“店长宅心仁厚,莫与此人一般计较。”
“谁同他计较,我若不是可怜他,岂能留他住店他
住客唏嘘,“竟是负罪之人”
“可不是吗”
“那他所犯何罪呢”
店主摇头,“那谁知道,瞧他畏畏缩缩,顶天了偷鸡摸狗给人捉赃呗。”
秦栘听完,更觉无奈,竟还是个逃犯,若荐此人去见秦王,便宜爹得扒了他的皮,再赏一顿板子。
“原以为能替你将人找着,没成想是这样。”桓睢懊恼。
“我不同你讲,便是自己也拿不准,况梦中之事,哪能作真。”
桓睢想了想,“少君可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或者我送你回宫。”
“索性出来了,随便逛逛吧。”
来之前,他原以为商君变法后,秦国重农抑商,奖励耕战,秦国商业萧条,是不言而喻的。结果亲眼看见才知道,秦国商市竟繁荣至斯,秦人经商的或许不多,但架不住咸阳这种大都市六国豪商云集,来自关东的货品琳琅满目。
秦栘逛了几个摊子,也向人打听了各国的盐价,涉间和苏角没有骗他,的确贵得出奇。
大秦重农抑商为秦国兼并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商人
慢吞吞转过一条街,秦栘还
“这荆蛮如此嚣张,看好少君”少年大骂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
秦栘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没能把人叫住。若不是桓睢那声“荆蛮”,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车夫衣楚服,马车上也带有凤鸟的纹饰。
景卬摆手,“别管他了,追上了更好,追不上就回来了。”他说完回头一瞧,咦,太子人呢
不远处一条不知名的死胡同里,秦栘垮着脸,盯着面前一脸紧张的人贩子。
人贩子松开捂
这厮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从旅店里被轰出来的齐人茅焦。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新增历史人物茅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