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前夫他必有所长 > 第 62 章 第62回
    马车缓缓前行。

    赵昱端坐在马车内,看向窗边的李蘅。

    李蘅正倚在窗口,看街上的热闹情形。她艳若牡丹的脸上含着生动的笑意,时不时捏一颗桌上的果脯放进口中,悠闲自在得很。

    “今日那几l个铺子,你都不喜欢?”赵昱问她。

    “都太大了。”李蘅没有回头,随口回了他。

    其实也不是太大了,是她没有那么多银子。而且开寿衣铺,确实也不用太大的铺子,今日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她觉得挺合适,但就是囊中羞涩。

    只能再看看别的。

    “一个都不满意?”赵昱又问。

    李蘅点头,眼睛盯着外面眨也不眨。

    “我觉得最后那个不算很大,不然我们将它买下来?”赵昱两手扶在膝盖处,同她商量。

    李蘅却没有回应。

    “李蘅?”赵昱皱眉。

    李蘅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他一声,还在看着外头。

    赵昱凑到她身侧,也往外瞧。

    外头,正经过一家南风馆。老鸨将儿郎们拉到外面揽客。小倌儿们穿戴各异,姿态迥然,却也都个个面目俊秀,长身玉立。

    赵昱脸瞬间黑了,抬手一把将窗口的帘子拉了下来。

    李蘅被挡住视线,下意识去掀帘子,口中抗议道:“赵昱,你干什么?”

    那些个儿郎多好看啊,每一个都不一样,跟园子里的花儿似的,各有各的好看。

    她还没看完呢。

    “不许看。”赵昱摁着帘子,语气强硬。

    “干什么?你凭什么不许我看?”李蘅下意识捶了他一下,去扒他手臂:“你放开,烦不烦啊你!”

    她看一下怎么了?又没真的做什么。欣赏好看的东西,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吗?赵昱怎么这么讨厌!

    “哪有女子像你这样的?”赵昱不仅没有放开手,还将手臂往前伸了伸。

    整条手臂挡在窗口处,不许李蘅再掀开帘子往外看。

    “我只是看看都不行!就你可以,你可以一妻多妾,可以在后院养几l个甚至几l十个妾室,都是天经地义的,你高贵,你是侯爷,你高人一等!”

    李蘅抬手在他胸膛上用力推了一下,叫他气得不轻,说话也就不好听了。

    本来就是,凭什么赵昱可以纳妾,想纳几l个纳几l个。而她却连看一看都不行?

    这是什么世道?她就想不明白。女子比男子到底差了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区分。

    “我没有妾室。”赵昱冷声辩驳。

    “佟黛娘不是人吗?”李蘅偏头,皱着黛眉与他分辨:“现在还养在你府上的院子里呢,你跟我说你没有妾室,睁眼说瞎话!”

    她当然知道,赵昱是帮别人养着佟黛娘。但她这会儿生气了,自然口不择言,什么都拿出来说。

    “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她只是借住。”赵昱皱眉解释

    。

    李蘅哼了一声,双臂抱胸靠在马车壁上:“反正话在你嘴里,随你怎么说。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赵昱古板保守,不就是信奉男尊女卑吗?男子什么都可以做,女子什么都不可以做。

    当初决定和离之前,她探究过赵昱的态度,赵昱就是认可纳妾之事的。

    “我不会纳妾,你也别再看别人。”赵昱顿了片刻开口。

    “你爱纳妾不纳妾,谁要管你!我凭什么要依着你不看别人?”李蘅抬起下巴,不服气地反问。

    她就不喜欢赵昱处处管着她。

    “你怎么这样不可理喻?”赵昱皱眉:“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李蘅闻言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要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心里难过了?当初你一回来,就让我去接佟黛娘和孩子回来时,怎么没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旋即,她阴阳怪气地道:“这可真是刀子割在谁的身上谁疼啊。”

    看赵昱气成这样,她有些想笑。憋了这么久的气,总算撒出来一些了。

    赵昱不想这事对她伤害这样大,这是和他秋后算账了,他怔了片刻才道:“可我事先已经与你说清楚了。”

    “你说清楚什么了?佟黛娘和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来路,你告诉我了吗?”李蘅语气不善,很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帮别人养的他们母子,外面的人知道吗?我一个正妻还没有孩子呢,你凯旋就带了个现成的孩子回来,你有没有打听打听,整个上京的人都怎么说我?你娘和你大嫂还有你妹妹又都是怎么说我的?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

    她看赵昱怔怔地不说话,这才哼了一声,撇过脸不再开口,将心里翻滚的委屈压了下去。

    赵昱这个人就是极没意思,和他吵架都没意思,说了他也不会懂。她说十句他才说一句,闷死了!

    赵昱听了她所言,久久不能回神。他这时候才发现,当初他做决定的时候,考虑了许多东西,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李蘅会如何想。

    那时候,李蘅贤淑温柔,将武安侯府料理的极好。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李蘅是和他在一起的,自然该听从他的安排。

    正如李蘅所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眸中闪过羞愧之色,长久以来,他做事只考虑自己,觉得李蘅一直都在他身后,便总是忽略她的感受。

    “对不起。我以后会考虑你的感受。”

    他垂眸,低声开口。

    “谁稀罕。”李蘅噘嘴回了一句,看都不看他。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子舒,怎么不走了?”李蘅朝着外面问。

    “侯爷,侯夫人,路堵住了。”子舒回了一句。

    “姑娘,奴婢去瞧瞧。”春妍在窗口处说了一声。

    李蘅好奇,又掀开帘子往外瞧。

    赵昱侧眸看她,并未阻止。

    李蘅瞧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对

    面也有一辆马车过来。被人堵住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哭喊斥责之声从人群中传出,听着很是凄惨。

    “姑娘。”春妍很快便回来了,走到马车下,抬头看李蘅。

    “那是出什么事了?”李蘅心中好奇,自然要询问。

    春妍回头看了一眼道:“奴婢没挤进去,人太多了。听说是个姑娘,哥嫂要她嫁人,她不愿意,私自跑出来的,被她哥嫂逮着了,她不愿意回去,听着怪可怜的。”

    春妍心直口快,这也是个心地善良的,见不得悲苦之事。

    “我去看看。”李蘅起身往外走。

    赵昱手抬了抬,想拉住她又收了回去,跟着站起身来。

    外面那许多人,鱼龙混杂,他不想李蘅去凑这个热闹。

    但眼下,李蘅只怕不会听他的。

    他默默跟着李蘅,走到人群附近。

    李蘅四下张望,想寻一道宽一些的人缝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形。

    但看热闹的人实在多,缝隙不好找。

    赵昱回头看了子舒一眼。

    子舒会过意来,上前给李蘅开道:“来让一让,让一让了。”

    他是常年跟在赵昱左右的人,虽说在赵昱面前只是个随从,可在外人看来,也是气度不凡的。

    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有人说着“帮帮这可怜的姑娘吧”。

    子舒引着李蘅进了人群中,赵昱也跟了进去。

    人群正中央,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揪着瘦弱的女孩,口中呵斥那女孩跟他走。

    女孩两只手死死抱着铺子门口的泰山石,一直不停地哭泣。

    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上前帮着扒那女孩的手,口中苦口婆心地相劝:“芳娘,你就听哥嫂的吧,哥嫂还能害你不成?”

    “我……我帮她还聘礼银子还不行吗?”

    另一侧,有人小心地询问。

    李蘅闻声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儿家,说话不怎么有底气。后面还跟着一个婢女。

    她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了那一边停着的马车,这姑娘应当是那辆马车上下来的,看不下去这样的情形,才忍不住开口。

    “三百两的聘礼,你给得起?”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扭头高吼了一声。

    脸色蜡黄的妇人紧跟着上前道:“姑娘,我们家这口子是杀猪的,您可千万别招惹他。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是我这小姑子不听话,我们把他带回家去就好了,您别管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夫妇二人一唱一和,一软一硬,就是要将哭泣的姑娘带走。

    那好心的姑娘见状,顿时不敢开口了。

    李蘅看了一眼那粗壮的汉子,便要上前。

    赵昱拉住了她,朝子舒示意。

    子舒点点头,上前道:“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姑娘吧。”

    “这是我妹妹,我拉他关你什么事?”那汉子扫了他一

    眼(),粗声粗气地回他。

    到底是看子舒不俗∷(),声音还是放低了一些,不像对着那位好心的姑娘,丝毫不留情面。

    “大人大人,我们家夫君是杀猪的……”蜡黄脸妇人见状,又回来劝子舒。

    子舒自然不吃她这一套,抬手一把捏住那壮汉的手腕。

    别看那壮汉生得强壮,叫子舒这么一捏,当即脸色大变,抬起另一只手便要去打子舒的脸。

    子舒轻轻将他往后一送,那大汉便踉跄了几l步,险些摔坐在地上。

    李蘅上前,扶起那满面泪痕的姑娘。

    “姑娘,姑娘求求您,救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您……”

    那姑娘见李蘅穿戴讲究,通身贵气,知道不是寻常人,连忙磕头求救。

    “这是我妹子,我爹娘在家中重病,家里给她说了人家,等着用她的聘金给爹娘治病,后日便是婚期,她却自个儿逃了,她就是个不孝女!”那壮汉见子舒不好惹,当即便开始讲道理:“再说,这是我家中之事,你们便再如何厉害,也管不到我家中来。”

    这该死的芳娘,孙员外许了六十两聘金,他才拿了一半。她跑了,别说剩下的一半了,原先的一半都得倒回去。

    今儿个回去,他非得将她腿打断不可!

    芳娘哭着高声道:“不是的,他要将我卖给孙员外为妾,孙员外已经年过六十了,家中有七八房小妾……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吧……”

    她说着又对李蘅连连磕头。

    “你先起来。”李蘅拉过她,一眼瞥见她的手,黝黑粗糙,一看就是长年做活的手:“春妍。”

    这姑娘在家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春妍上前来,拉过芳娘护在自己身后,气愤地瞪着芳娘的兄长。

    李蘅望着芳娘的兄长,往前走了两步,乌眸直视着他,举止之中自有迫人之势:“芳娘既是你的妹妹,你们便是一母同胞,她爹娘也是你的爹娘。爹娘重病,凭什么要用她去换聘金回来治病?看你养得肥头大耳的,应当也不是家境贫寒之辈,为什么你不拿银子出来给爹娘治病?”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的男女要有这么大的分别,为什么要男尊女卑?

    她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就好似当初救下沈肆一样,那时候的她会毫不犹豫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后来,离开了兴国公府,她学会了量力而行。

    眼下这样的情形,她实在看不下去。

    她身为女儿家,只想要一个公平地对待,不管是在赵昱面前,还是在其他什么男子面前。她也想其他的女儿家都一样受到公平地对待。

    “就是啊,这姑娘说得对……”

    “再怎么说也该许个好人家,门当户对的,好好过日子,哪能让自己的妹妹去做妾呢……”

    “还是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还能活几l年都说不定,这一对兄嫂真黑心啊……”

    “这姑娘不知是谁家的?人生得好看

    ()

    ,心地也善良……”

    围观的百姓手指戳着那一对男女,议论纷纷。

    “我爹娘将她养到这样的,不就是为了长大了换些聘金?”芳娘的兄长见状不仅不羞愧,反而更加理直气壮,拔高了声音对李蘅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也是我爹娘亲自点头的。姑娘,我知道你身份不凡,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否则,耽搁了我爹娘两条性命,别怪我到京兆衙门说理去。”

    他威胁起李蘅来。就不信了,这年纪轻轻的女儿家还能不怕官府衙门?

    “芳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养的阿猫阿狗,也不能随你们卖个价钱。”李蘅抬起下巴,睥睨着他:“今日我在这里,芳娘你带不走。”

    她就不信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给我过来!”芳娘的兄长说不过李蘅,瞪着眼睛呵斥芳娘:“现在跟我回去还没事,再不走……”

    他没有说下去,语气里威胁的意味十足。

    “聘金多少?”赵昱上前,站在李蘅身侧淡淡询问。

    围观百姓一见赵昱上前,不由纷纷惊叹,这一对璧人,怎的都生得这样好看,莫非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我说了三百两!”芳娘的兄长一望赵昱,便知是个富贵的主,眼睛顿时有些亮了。

    “别给他银子。”李蘅拦住要吩咐子舒的赵昱,朝着那壮汉道:“你回去回了那孙员外,芳娘不会去给他做小妾,你拿了人家多少聘金的还回去,芳娘以后跟着我。”

    这一对恶夫妇,想卖了妹妹换银子。她要是让赵昱给了他们银子,不就如他们所愿了吗?

    她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们!

    再说了,赵昱是不是傻,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从郊外来的,随便想想也能知道,不可能有三百两银子的聘金。

    “你这是强抢民女!”那壮汉跳起来。

    “当家的,你别激动,我来劝劝她。”蜡黄脸妇人转而向李蘅求情:“姑娘,求求你了,别管我们家的事,我公婆等着这银子救命啊……”

    “恶毒夫妇。”李蘅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公婆有异议,叫他们到梁……”

    “到武安侯府,会有人请大夫为他们医治的。”

    赵昱打断她的话,报了武安侯府。

    李蘅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也不曾多问,转身便走。

    围观众人见状,连连叫好,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赵昱微微拧眉,走在李蘅身侧。

    春妍牵着芳娘跟了上去。

    子舒警告地看了一眼那一对夫妇,走在最后。

    “你还能走路吗?”

    到了马车边,李蘅看芳娘脸色不怎么好,出言询问。

    “姑娘能给我买几l个包子吃吗?”芳娘脸上还有泪痕,手下意识落在肚子上:“我昨日跑出来了,包裹被他们追丢了,今日还没有吃东西……”

    “到前面吧,那边有一家肉饼铺

    ,正好我也饿了。”

    李蘅抬了抬下巴。

    “多谢姑娘……”芳娘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到了肉饼铺门口,春妍去买肉饼了,李蘅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口处往外看。

    “你太鲁莽了。”

    赵昱忽然开口。

    李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难道要像你一样冷冰冰,见死不救?”

    “我不是说你救她不对。”赵昱望着她道:“你当着那许多人自报家门。不怕有心人惦记?”

    李蘅自知理亏,却还是小声道:“要你管?”

    她还在生气呢,谁要听赵昱的?

    “救人是好事,但不要冲动。无论何时,都应该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赵昱告诫她。

    李蘅睨了他一眼,看在他说得有道理的份上,没有反驳他。

    “姑娘。”春妍在窗外喊她:“给您。”

    李蘅接过热腾腾的肉饼,面上不禁见了笑意:“你们都有了吗?”

    “有了。”春妍点头。

    李蘅颔首:“走吧。”

    马车行驶起来。

    李蘅吃了两口肉饼,看赵昱坐在一旁闷闷地不说话,便想气一气他。

    “赵昱。”

    她喊他。

    赵昱转头看她。

    “你吃一口。”李蘅将自己咬成两个“小月牙”的肉饼递喂到他面前。

    她故意恶心赵昱呢。

    赵昱他从不吃外面小铺子的这些东西,而且,赵昱衣裳都不肯让别人碰一下,更别说吃被她啃成这样的肉饼了。

    她眉眼弯弯,乌眸亮晶晶地打量他,粉润的唇因为吃了肉饼沾了而沾上了油光,整张脸生动昳丽,惹人注目。

    赵昱看了她片刻。

    李蘅正要收回手,冷嘲热讽他几l句。

    却见赵昱忽然俯身凑过来,张口在她咬出的缺缺上咬了一口。

    李蘅惊愕的手都忘记收回来了,她咽了咽口水,看看赵昱,又看看手里的肉饼。

    不是,赵昱最近怎么这么不正常?

    赵昱唇上也沾上了点点油渍,抿唇细嚼慢咽,目光落在李蘅脸上。

    李蘅收回手,偏头打量他,赵昱该不会像志怪本子里说的那样,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赵昱被她看得耳根红了,转脸躲开她的目光,取出帕子迟疑了一下,递给李蘅。

    “你帮我擦。”李蘅仰起脸朝着他。

    赵昱抿了抿唇,仔细替她擦拭了唇上油渍,这才收回手,自己也擦了擦。

    李蘅看着他笑了一声,真要是什么东西上了赵昱身,也挺好的嘛。至少,赵昱比从前听话,也比从前体贴了。

    赵昱不知他笑什么,转过目光,面色有些不自然。

    “姑娘,到了。”

    马车停下来,春妍在外头提醒李蘅。

    李蘅起身下了马车,回头一瞧,赵昱也下马车跟了上来。

    “不是,你不回家吗?”李蘅纳罕。

    赵昱不语,只跟着她。

    “又哑巴了。”

    李蘅干脆也不理他,当先进了大门。

    赵昱跟上去问她:“芳娘你打算怎么安排?”

    “她要是愿意,就先放在我跟前。”李蘅没有回头:“正好春妍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没有身契。”赵昱提醒她。

    李蘅想了想道:“那就等几l日再说吧。”

    赵昱是提醒她,芳娘没有卖身契,不一定可信。

    虽然讨厌赵昱总是管着她,但不得不承认,赵昱在这件事上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她跟前留用的人,一定要是最可靠的。

    回到春山院。

    李蘅叫了芳娘来。

    “姑娘,芳娘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芳娘对着李蘅磕头,热泪滚滚而下。

    赵昱在一旁坐着,手中捏着一本书,看李蘅坐在上首,虽不是从前的端庄娴雅,却也自有风范。

    “起来吧。”李蘅抬手:“你和你兄嫂,到底是何情形?”

    怎么着也要问清楚芳娘的底细。

    芳娘擦着眼泪道:“不敢隐瞒姑娘。我家就在东郊的庄子上,其实爹娘并未生病,只是不在意我这个女儿,也惧怕兄嫂,便答应让我去做妾室。我姐姐也是这样,被卖给了一个年过三十的鳏夫……”

    春妍听得于心不忍,朝李蘅求情道:“姑娘,您跟前正缺人,要不然,就让芳娘留下来吧?”

    李蘅眼神落在芳娘身上:“若要留在我跟前,须得去衙门签下卖身契,你可愿意?”

    “我愿意。”芳娘毫不犹豫,一个头磕了下去:“我发誓终身不嫁,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绝无二心。”

    “那好。”李蘅应了:“改日带你去衙门。春妍,你把近日铺子的账本取来。然后带她下去,找身衣裳给她沐浴,叫厨房做些吃的,吃饱了好好休息休息。”

    “是。”春妍来了伴儿,心中欢喜,笑着扶起芳娘去了。

    片刻后,她抱着账册回来了。

    “放在里间。”

    李蘅起身跟进去。

    前脚春妍走了,后脚赵昱也进了里间。

    李蘅翻开账册,便见赵昱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翻开了书册。

    他心中宁静,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李蘅还在武安侯府的时候。

    那时每次休沐,他都与她在一起,即便是一整日不说话,也不觉得有何不适。

    “你不是在外间吗?做什么跟着我?”李蘅却厌恶这样的情形。

    这叫她想起从前那些糟心的日子,处处受气,还要忍气吞声。

    赵昱抬眸看她,见她面上含着薄怒,眼底不由有了几l分茫然。不知她为何这样生气?

    “你到外面去。”

    李蘅皱着眉头拿起笔,垮下脸朝他开口。

    赵昱乌浓的眸底

    闪过无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便是。”

    他猜不出她的心思。

    李蘅抬起笔去沾墨,才察觉砚台里空空如也,春妍不在,还没有磨墨。

    “你给我磨墨。”

    李蘅将笔往下一放,语气娇气刁蛮,冷着脸颇有几l分颐指气使的意思。

    当初,她不也给赵昱磨了许多次的墨?

    赵昱已然习惯了她如此,起身拿过勺子舀了水放在砚台之中,挽起袖子拿起墨条在砚台之中细细研磨。

    李蘅见他低眉顺眼的,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意思,心里的气才顺了一些。

    “姑娘,兴国公夫人和林姑娘求见。”

    春妍在外头敲门。

    “你的人,你去见。”李蘅当即朝赵昱开口。

    “说得什么话。”赵昱放下磨条,坐回去拿起书册。

    李蘅朝着外头道:“请她们进来吧。”

    “是。”春妍应了。

    李蘅听到春妍去了,放下笔看向赵昱,一手托腮,乌眸里有了点点笑意:“林婳母女无事不会登门,你猜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赵昱没有抬头,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当是为了林抚成。”

    “那你帮不帮林抚成求情?”李蘅起身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赵昱放下书册,转过身来抬眸看她:“林抚成的事,自然有刑部彻查,我自不会过问这些事。”

    “林婳求你,你也不管?”李蘅两手搭在他肩上,低头看他,含着笑的眼眸弯弯的,好像一对小月牙。

    “我与她并无交集。”赵昱解释。

    李蘅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搂着我。”

    赵昱耳朵红了,手却握在她腰间没有松开。

    李蘅提起裙摆,坐到他腿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昱面上泛起薄红。

    李蘅凑过去,在他红润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小脸攀上了淡淡的粉,赵昱这样看起来还挺乖的。

    “姑娘,人来了。”

    春妍又在外面敲门。

    “去吧。”赵昱松开手。

    李蘅抵着他额头小猫似的轻噌:“你亲我一下。”

    赵昱眼尾殷红,一时没有动作。

    李蘅在他怀中扭着身子催促他:“快点!”

    赵昱单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郑重印下一个吻,羞赧地转开脸:“好了,快去吧。”

    李蘅含笑起身,低头看自己的裙摆。

    赵昱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

    李蘅这才笑着开门去了。

    赵昱抬手,指尖抚了抚自己的唇,唇上似乎还残留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原是这样的真性情,高兴了便要亲要抱。不高兴了立刻翻脸,要赶他走。

    *

    李蘅从里间走了出去,面上露出几l分笑意。

    林婳和姚氏早已候在那处。

    “侯夫人。”

    姚氏一见李蘅出来,便笑着行礼。

    她手里拉了拉林婳,示意她给李蘅行礼。

    林婳心中极不情愿,但也别无他法,咬着牙低头跟着福了福。

    李蘅不是说了要和赵昱和离吗?而且李蘅已经离开武安侯府了,还摆什么侯夫人的架子?让她们母女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国公夫人太客气了。”李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弯眸笑道:“就凭您曾养育过我十多年,这个礼也不必行的。快请坐吧。春妍,上茶。”

    看样子,林婳母女确实是为了林抚成的事情来的,而且是真心实意想求她。否则,姚氏不会这么客气。

    这些年,她空担了一个“武安侯夫人”的名头,给她行礼的人还真不多。林婳母女这也是第一次。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起这个我们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姚氏坐下来,笑着和李蘅说话:“当初的事情,让侯夫人受了不少委屈,我这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她看着李蘅,实则在暗暗打量李蘅的脸色,试探李蘅的口风,看李蘅计不计较从前那些事。

    “吃茶。”李蘅瞧见春妍端了茶进来,客气了一句,这才笑道:“侯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能嫁给侯爷是我的幸运,我感激国公夫人还来不及呢,又谈什么委屈?”

    她挺佩服姚氏的。

    当初,她在姚氏膝下时,姚氏曾教导她,无论心里有多怨恨一个人,都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而是要在背后慢慢算计,从而达到自己的目标。姚氏确实做到了,她从兴国公府出来几l年,姚氏没有在言语上得罪忽略过她。但却又实实在在地伤到了她,这就是本事。

    而她,从前是一直做不到的。想想那个时候,处处有人庇佑,哪里需要顾及这些东西。

    如今她却要用姚氏教她的这些东西,反过来对付姚氏,当真是有些讽刺。

    姚氏愣了愣,一时间有些看不穿她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反话。离开兴国公府之后,李蘅成熟了不少,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再想想林婳,她心中不由惆怅。

    她定了定神,露出几l分伤感之意,才情真意切地看着李蘅道:“这几l年,我每每半夜睡不着,总是想起你在我跟前的光景。当初,是婳婳任性,硬逼着我拿回了给你的嫁妆,我心中难安。思来想去,还是想将嫁妆都给你。”

    这嫁妆,自然不是白给的。

    林抚成的事情众所周知,李蘅没理由不知道。

    李蘅要是收下了嫁妆,那就等同于李蘅答应了会向赵昱求情,帮助林抚成出天牢。

    当然,她是希望李蘅能收下这份礼的,这样,林抚成出天牢的事才有希望。

    “国公夫人说笑了。”李蘅笑了笑道:“我和侯爷的婚姻都已经走到尽头了,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嫁妆呢?”

    林抚成让她做小妾,那样侮辱她,姚氏给再多的银子,她也不会替林抚成说半句话。

    更

    何况,兴国公府还有可能是害她爹的元凶?

    赵昱在里间捧着书,听到李蘅的话,不由从书中抬起头来,将书册放到了一边,扶额听着李蘅与姚氏说话。

    “不会的。”姚氏笑着道:“前几l日宴席上,夫人们闲谈还说起,武安侯是个重情义的,这些日子常在梁国公府呢。”

    李蘅垂眸笑了笑,不置可否。

    “蘅儿。”姚氏面上有了亲近之色,拉了拉身旁的林婳道:“从你们各自归家之后,婳婳她心里一直有心结。这些日子,我也开解她了,她想明白了,总觉得对不住你,今日特意来给你赔个不是。”

    她说着扭头示意林婳。

    林婳一脸的不情愿,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语气生硬地道:“李蘅,对不住,我……”

    “行了,林姑娘。”李蘅打断她的话:“不情愿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林婳赔不赔罪的,她并不是很在意。

    她和林婳之间的恩怨,早就不死不休了。林婳即使赔罪,也不是出自真心。而她,更不可能对林婳毫无芥蒂。

    所以,林婳赔罪也没有意义。

    “蘅儿……”姚氏露出几l分悲切来。

    她想以此博取李蘅的同情。她知道,李蘅心肠软。

    “国公夫人。”李蘅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林大少爷入了天牢,也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侯爷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从前我在武安侯府时,求益阳长公主将我弟弟安排在兵部当差,侯爷都要让我叫弟弟回来,只怕是用了他的关系。

    如今,我已经回了梁国公府,我和侯爷就差一封和离书了,更是毫无情义可言。所以,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她回绝得很干脆,不想与她们虚与委蛇,并且有立即送客的打算。

    赵昱在内间,听得心中又酸又涩。此刻他才意识到,从前的他真是混账,竟从未站在李蘅的角度考虑半分。

    当初,他虽想好了让传甲进禁军处,却没有和李蘅提过半句。

    李蘅作为姐姐,自然忧心传甲的前程,让刘雅箐帮着安排差事也是情理之中。

    他竟叫李蘅让传甲回来……他抚额叹了口气。

    “娘,咱们回去吧。”林婳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

    李蘅这会儿说的话,倒是很入她的心。本来就是,赵昱对李蘅没有丝毫情意可言,算李蘅还有几l分自知之明。

    她现在就想去将李蘅不能生育之事告诉赵昱,好让赵昱早些和李蘅和离。

    娘也是思虑不清楚,只要赵昱和李蘅和离了,她不就有机会了?她有了机会,难道不能求赵昱为她破例,放林抚成回家吗?

    “回去什么。”姚氏皱起眉头,训斥道:“我在家里是怎么和你说的?这几l年,我们都对不起蘅儿,要来给她赔罪。你就是这么给她赔罪?还不快点!”

    她说到后来,声音拔高了,面有厉色。

    “娘……”林婳眼圈一红,又羞愧又气愤,几l乎要落下眼泪来。

    她回到兴国公府之后,几l乎可以说是众星拱月,从来没有人敢高声和她说过话。

    上次,姚氏即使语气不好,却也没有如此严厉。

    而且,今日是当着李蘅的面啊,姚氏竟然没有给她留半分脸面,这叫她以后在李蘅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别叫我,快点!”

    姚氏丝毫没有给林婳留脸面的意思,反而愈发严厉地呵斥她。

    “我为什么要给她赔罪?”林婳白净的脸色涨得通红,一改平日的柔弱,双目睁大,气恼至极:“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原本就是她!是她夺走了我的身份,抢了我十六年的人生,她又不是您亲生的,您凭什么要给她嫁妆?我拦着有什么错了?昱哥哥原本也应该是我的,被她抢走了!

    这件事情都怪你,都怪你和爹!说什么舍不得我,非不让我嫁给昱哥哥!要不然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的情形?昱哥哥若是我的夫君,我又怎么可能还要来求她?”

    她指着李蘅,言辞激烈,眼圈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心中怨恨姚氏夫妇良久,一直没有说出来过,这会儿太过激动,话便脱口而出了。

    姚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手捧着心口,一时也要哭出来:“婳婳,娘是舍不得你受苦,当时你病着,这才让蘅儿替代你,委屈了蘅儿,你怎么这样想娘和你爹?”

    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面前乖巧温顺的女儿,心里竟然这样想的。这一刻,她有一种对这个孩子满心的疼爱都付诸东流的感觉。

    她想不明白,林婳的性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谁要你们心疼?你们毁了我一辈子!”林婳愤怒地指责,又指着李蘅道:“如果不是你们,我会要受这种窝囊气吗?我用得着来求她?她算个什么东西?梁国公府一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让我求她?”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当初她在梁国公府时,受尽了人情冷暖。换成李蘅竟过得如此风生水起。

    李蘅她凭什么?凭什么?

    她恨!

    “林姑娘,你要发疯请出去发,我这里不欢迎你。”李蘅不想听她这样说梁国公府,下了逐客令。

    林婳看向她,冷笑:“李蘅,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谁都不能发现你的秘密吗?我告诉你,你不能有孕之事,我已然知晓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昱哥哥此事,立刻让你变成下堂妇?”

    李蘅叫她说得懵了,一脸茫然地看她,什么“不能有孕”?林婳在说什么?

    “我就在这里,有何话要告诉我,说吧。”

    赵昱自里间走了出来,站到了李蘅身侧,睥睨着林婳母女,神色冷漠端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