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开春,但
灵愫特意绕了远路,到早市去买鳕鱼包填肚。
早市往东是片菜市场,稍一靠近就能闻见鱼肉腥气。
卖鱼摊前的老妇认出了灵愫,给她投喂了一张自家老伴刚烤好的烤肉馕。
老妇“又要去接活儿啦”
灵愫说是呀,晃了晃瘪了不少的钱袋子“这年头物价涨得飞快,去年歇了好久,再歇下去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靠那点行侠仗义的江湖情怀,就算是她这般最优等的杀手也无法维持生计。
老妇麻溜捆好两条鱼,不由分说地塞到灵愫手里。
“怪可怜的。这两条鱼就当给那阁主送了礼,往后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见灵愫推拒,老妇飞快扭回身,重新坐回案板前,若无其事地吆喝叫卖,刮鳞剁鱼。
仿佛刚刚无事
灵愫摸出两串钱,悄悄塞到鱼肉摊角落,继续往前走。
择菜的、剥豆的,卖鱼的,都阗挤
去年她大多时间都窝
留给达官贵人的消遣场所却越来越多。
最明显的,是朱雀长街前多了好几座马场。
所以刚一推开杀手阁的门,她就抱怨“能去马场消遣的人家那么少,地方却格外大,衙门难道就不怕百姓击鼓告状”
话坦坦荡荡落了地,没有一个人来接。
灵愫抬头一看,不远处,杀手同僚们人头攒动,都
难怪没人搭理她。
每年开春放榜,任务都会贴
她来得晚,想着今日抢不到任务,干脆就不往前挤了,慢悠悠地走着。
有个妹妹扭头看见了她,脸色蓦地变得灰白,“易姐,阁主刚才跟大家说,你的任务得亲自找他去领。不
六楼是杀手阁的顶楼,阁主
但灵愫不是一般人,她与阁主是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灵愫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妹妹的肩,又分给她一条鱼“我没事,不要担心。”

“喏,卖鱼阿婆让我把鱼送来贿赂你。”
灵愫把鱼甩
鱼尾巴猛得
她往太师椅里窝得舒服,“老妇让你好好照顾我。别再给我
对面,月白氅衣掩着一张致疏离的面孔,背对灵愫坐着。
听到她气人的话,对面冷淡的表情上裂开了一个小口。
阁主把鱼从草条上解下,扔到鱼缸里。又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袖口,擦了擦桌面。
“别这么说,”他道,“你的底薪是阁里最高的,平常接任务的酬金也是最高的,我给你的所有待遇也是最好的。我没有苛待你。”
但那又怎样。
阁主重新坐回椅里,“你攒不住钱,不能怪我。”
话落,从抽屉里掏出一封密信,推到灵愫面前。
“这里写着你的任务,难度特等,但我相信你能完成。”
灵愫盘着双腿,笑眯眯的。
她这人,所有心机都
阁主无奈地叹口气“不要轻敌,的确很棘手。”
灵愫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当回事。她拍了拍肚子,哀怨道“知道啦。但我现
阁主额前青筋跳了跳,随手把一袋零嘴甩
她飞快扫了眼,改了口“哥你真好,这么了解我呀,随手一拿就都是我喜欢吃的。”
不过
灵愫的脸忽然拉得老长。
“蔡家”她没了食欲,严肃起来时,脸色比阁主还要瘆人。
“与你复仇有关的那个蔡家。”阁主说道,“拆开看看吧。”
这桩任务可谓是为她量身定制,任务完成,她就能复仇。
“拿到癸卯年庚子月石溪易氏抄家案卷宗。”
信上写道。
明明看到复仇
“我当然知道要调查案件真相,首先就得拿到卷宗。”她说,“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知道仇人
接着问“现
阁主让她把信翻过来,指了指信,道“也许会
她垂眸看,信背面写着四个字接近蔡逯。
那么问题就来了,蔡逯是谁
阁主看出了她的疑惑“副相家的独子,蔡逯。蔡老爹很早就送他去了辽国,说是让他
灵愫说难怪,“原来那些马场是蔡家的啊。”
阁主说是,“陛下有意任蔡逯为审刑院院事。全天下的结案卷宗都
灵愫回知道了,但她仍没有一丝要离开的迹象。
与阁主对视,俩人大眼瞪小眼。
她问“蔡逯他他样貌如何”
以免阁主觉得她心急,她先给自己做解释“你知道的,我跟旧友小哥已经分开很久了。”
说着就开始扮可怜,眼神湿漉漉地望他“我不是心急,我就是想再重温一下摸男人的手是什么滋味,亲男人的嘴是什么滋味,睡男人的”
“打住。”阁主及时叫停,被她这无赖模样气笑,“久吗”
说罢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也不算久,才十五日,半个月。前两天那小哥还来一哭二闹的,你不会都把人家忘干净了吧。”
忘干净倒不至于,不过她的确记不起那小哥姓甚名谁床上功夫怎样了。
严肃神情不过
她继续问回蔡逯,“所以他不丑吧”
阁主说不清楚,“我不太了解,但应该会对你的胃口。”
想了想,补充道“盛京一群纨绔唯爱打马球,而蔡逯是最潇洒倜傥的那位。”
他似不放心,紧紧盯着易灵愫,试图
但总是徒劳无功。
阁主站起身,走到鱼缸旁,观察着缸里姿态各异的鱼。
倏地刮来一阵凉风,门扉好似被吹开,又悄悄关上。
“今日起,你就可以试着接触他。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她没回他。
阁主转过身,先看到桌上零嘴一个都没少,再抬眼看,她早已潇洒地走了。
作为她的
她心里一向只有两件大事
一是复仇。
二是睡男人,睡腻就分手,乐此不疲。
马场。
奉承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譬如打马球,既不能让被奉承的人感受到奉承,自己又不能不奉承。
马场如官场,没有奉承吹捧,好似隔衣瘙痒,总是少了点趣味。
小弟们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新鲜玩法。
“蔡衙内,不如痛快比一场,谁输谁受罚”
蔡逯正慢条斯理地把他的鞠杖擦得油亮,眼皮未抬,连谁
天难得放晴,他也觉这马球打来打去甚是无趣。
“赌注”
见他来趣,小弟赶忙上前附和“不如玩点大的”
又是一声“好”。
小弟环顾四周,绿盈盈的马场一眼望不到头,“谁输,谁就去找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妹妹亲一下,怎样”
蔡逯擦杖的动作一滞。
他懒洋洋地抬起眼,四周人迹稀散,都是男人,哪有什么小妹妹
不过这赌注与他无关就是了。
他翻身上马,蹀躞带上挂着的小物件叮当作响。
“行啊。”他说。
一旦吹哨开场,他的散漫便顷刻消散。骑着汗血马冲
甫一开场,马蹄就把草地里的土翻卷出来。
马球被尘土包裹,一层带着土腥味的黄灰尘迅速蔓延。有的小弟被沙尘迷了眼,呛了嗓,一边揉眼一边咳嗽,渐渐落后,退出大部队。
很快,场上留下的人越来越少,马球被几根杖围绕,翻来覆去。
蔡逯
他还是很乐意看小弟亲小妹妹这般戏谑场面的。
蔡逯给队友递去眼色,让队友注意打好配合。
正不巧,场内风向突变,那球裹进卷满沙粒的风里,快速旋转,渐渐看不清。
“砰”
马球飞到了另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小弟那队雀跃欢呼“蔡衙内,你输了”
听说蔡衙内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没碰过女人。男人嘛,就没几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
小弟觉得自己是
小弟兴高采烈,顺手一指
南边正好有个戴帷帽的小娘子走过,而那颗飞出老远的马球,就停
那小娘子不知被马球砸到没有,站
黄风终于散,蔡逯没想到祸从口出,这赌注反把他自己给坑了。
怎么办既然大家叫他一声“衙内”,总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吧
事后回绝,反而显得自己肚量小。
说不清是输了一场令他难堪,还是毁约会更令他难堪。蔡逯浪荡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刚一出活儿,就遭中伤。
虽说力道不大,但球还是撞到了灵愫的小腿。
带着帷帽,远远看到有一堆人
她眼力不好,又隔一层纱,只能勉强认出,为首那个骑马的公子哥应该是蔡逯。

小弟们距她有十几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有礼貌,不会让蔡逯和她觉得冒犯,也能隐约听清俩人之间的对话,满足好奇心。
蔡逯换了根新鞠杖,
他手指点着鞠杖,
下一刻,鞠杖一挑,直接掀开了这位小娘子的帷帽。
灵愫先看见一根油光锃亮的鞠杖,再看见一双掌背宽大,指骨明晰的手,紧紧握着鞠杖。
她抬起眼,把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抬给他看。
俩人一高一低,互相打量着对方。

看清了他的脸后,她心道真是有趣。
难怪阁主会说对她的胃口。
她看上去年龄很小,跟他的表侄女差不多大,或许是刚及笄的年纪。
鼻尖泛红,被冷风吹的。看上去老实,又带着一股微妙的怯生感。
脸素净,衣裳样式不时兴,衣料也很穷酸。
穷人家的孩子。
他内心闪过一句。
不过她眼睛黑黝黝的,缓慢地眨着,竟丝毫不怕他。
来的路上,蔡逯早已把要说的话
为给自己缓冲时间,他利落下马。
身后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抑制住尖叫,表示这俩有戏。
蔡逯低声说“我刚才赌输了,不知小娘子可否帮我完成赌注”
话是这么说,可他把鞠杖矗地,架势摆得足,大有逼人就范之意。
这小娘子倒也奇怪,不仅不怕,还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好啊。”
居然都不问问赌注是什么
她一脸坦荡,倒叫蔡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羞赧。
蔡逯“你能不能跟我亲一下亲脸就行。”
亲嘴巴,小娘子怕是会被吓哭吧。
他还是很愿意怜香惜玉的。
身后那帮小弟,刚一听到“亲”这个字眼,就开始起哄。
热闹得像婚仪现场。
怕小娘子脸皮薄,不好开口推脱,蔡逯及时解释“不用管他们,你不想做的话就回绝。”
但她笑意更深,“好啊。”
她说,“我当然可以。”
接着又问“亲哪里呀”